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鬟将這燕窩端起來,自個将大姑娘抱起來,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裏去了。

蕭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方姨娘還跪在門口,大姑娘被奶媽抱在一旁,卻是哭個不停。

她沒說話,只擡腳進了自個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門口又多跪了些時間,卻命人将大姑娘抱了進去。

大姑娘被蕭氏安排在床榻上玩,旁邊還有兩個皺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個孩子,尋常又少見府中的其他姐妹,這會見着這兩個奶娃娃,就忍不住問:“媽媽,這是誰啊?”

她奶媽一聽吓的魂都差點散了,倒是蕭氏卻一點都不在意,指着兩個孩子柔和地說:“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後大姑娘要帶着他們一處玩的。”

說者無意,聽着卻是有心的。這伺候大姑娘的奶媽一聽,心中一驚,想着太太不會是要将大姑娘抱到自個房裏養吧。

大姑娘脖子上挂着小小的長命鎖,她伸手就要将長命鎖扯下來,奶媽媽哄了她半天,卻聽她奶聲奶氣地說:“我要把這個給小弟弟和小妹妹。”

蕭氏倒是阻止了奶媽,只将她抱過來,細細問:“大姑娘為什麽要将這個給弟弟妹妹?”

“姨娘說,這個是保長命百歲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長命百歲,”小人兒這麽認真地說,倒是惹得屋子裏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陣暗笑。

蕭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樣,也知方氏将她養的着實不錯,心裏頭對方氏的惱火卻也少了許多。

她讓人拿了玩具給大姑娘,就命人将方氏叫了進來。

三個小主子是在裏面內室裏玩,而蕭氏則是在旁邊的東捎間坐着,方氏一進來就跪在下面,蕭氏也不言語,只冷眼瞧着。

過了半晌,蕭氏才慢條斯理地問:“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門口,這是在指責我對你們母女不公嗎?”

這一問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誠惶誠恐,可此時她臉上卻一片決然,:“太太,今日有些話我便是受了責罰,也是要說出來的。咱們大姑娘實在是太可憐,是我這個當姨娘的連累了她,如今連府裏的奴才都能欺負到她頭上。”

蕭氏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硬性,一時冷笑問道:“你當這謝家是什麽地方,由得你們一個兩個這般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尋常的規矩都學到狗肚裏去了。”

饒是蕭氏這樣高貴大方的人,氣急都忍不住說出這種粗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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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姨娘本就是謹小慎微的人,此時不過仗着對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才敢這麽和蕭氏說話。如今蕭氏這麽一通火,讓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蕭氏實在不耐聽她這麽哭哭啼啼,便問了事情的緣由。雖然這前因後果,蕭氏也大概知曉,可是如今聽來卻也惱火。

別說她還挺喜歡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歡她,可她到底是謝樹元的親女。如今這幫奴才仗着自己是府裏的老奴,居然敢連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實可恨。

別說是方姨娘,就連蕭氏當初都在這些老仆手裏頭吃了些暗虧,不過她是當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這些刁奴。

“奴婢不過是妾,也确實象張媽媽說的那樣,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爺的親女,”方姨娘越想越覺得委屈,不由悲從中來,原本七分的傷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連累了大姑娘,讓她這個主子到頭來還要受奴才的氣。”

蕭氏此時倒不是不好再苛責她,只勸道:“你是伺候老爺的人,又生了大姑娘,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蕭氏說這話,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對主要在張媽媽了。

方姨娘哭天抹淚的,終于得了太太的一句話。

蕭氏之前因為懷有雙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別提管家,就連略費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幾個月前,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都說老太太不願意人提江家以前被流放的事情,其實蕭氏瞧着謝樹元,也未必會願意提。畢竟有這樣的外家,着實是臉上無光啊。而如今江家因為當今聖上登基時,大赦天下被赦免了,可到底沒了從前的輝煌了。

要不然他這個嫡親的表妹,也不會來給他當妾室。

當初因為江氏進門的事情,一向對妻子頗為敬重,就連妻子娘家敗落都沒改變的謝舫,着實是氣的不輕。而且他還撂下狠話,說謝老太太要是敢擡舉江氏,他就送她去家廟。

江氏初進門倒是規矩的很,不過蕭氏冷眼旁觀着,這兩年在蘇州她可是越發不老實了。

其實當初這掌家之權,蕭氏原本是想讓方氏料理,沈嬷嬷從旁協助的。可謝樹元卻讓江氏管着的,蕭氏不願為了這點小事,與丈夫生分了,便同意了。

不過如今看來,是時候将管家之權收回了。

蕭氏沒有立即傳了張媽媽過來回話,而是讓人伺候方氏重新梳了頭洗了臉,留着她喝了會茶。

江姨娘知道這事的時候,前頭宴會已經差不多散了。謝樹元正被蕭氏請到自己院子中,而蕭氏也同樣派人請了江姨娘。

江姨娘怒罵身邊的大丫鬟明心:“這樣大的事,怎的不第一時間來回我?”

“奴婢見姨娘心情不好,又正歇息着,就想着等姨娘醒了再說,”明心小聲分辨。

江姨娘只咬牙罵道:“沒用的東西。”

“這後宅的事情,原本不該勞煩老爺的,只不過現在是江姨娘管着家,這裏頭又牽扯着大姑娘和張媽媽,所以只得請了老爺過來,”蕭氏倒不是自作聰明,而是在江氏的事情,她有時也拿不準謝樹元的心思。

要說謝樹元擡舉江姨娘吧,可他處處維護的是她這個嫡妻的臉面,從未在江氏之事上對她有過微詞。可如果說謝進元不在意江姨娘吧,可他又願意讓她接了這管家的事情。

謝進元剛坐下沒多久,江姨娘也趕過來了,不過她瞧着這三堂會審的姿勢,心裏頭頗有些擔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把張媽媽帶過來吧。”

☆、技藝精湛

謝樹元坐在上首,待聽了緣由之後,一向溫和的人都氣的面色鐵青。

雖說謝樹元對這張媽媽也有幾分的尊敬,可那都是看在她曾經在老太太跟前伺候過。大齊講究以孝治國,別說是長輩身邊的人,就連長輩跟前的貓兒狗兒都是尊貴的。

可如今這些刁奴仗着主子給的幾分顏面,居然能自己的女兒都敢苛責。

謝樹元雖跟所有古代讀書人一樣,打心底更看重的是兒子。可是這不代表,他的女兒就能被奴才苛責。

“老爺,太太,老奴冤枉啊,”張媽媽這會還嘴硬,只說道:“今個是兩位小主子的大喜日子,就是給老奴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樣的日子裏出纰漏啊。實在是前面太忙了,不過是略送晚了些許,方姨娘便派人過來三催四催,老奴也不過是分辨了幾句,何曾罵過那丫鬟。”

說着,她就開始磕頭,這架勢可不比先前方姨娘來的輕。

因着張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人,這江姨娘自然就将張媽媽視作自己的人。江姨娘在管家的這段時間裏,也甚是倚重這個張媽媽,自然不希望張媽媽出事。

于是她便柔聲開口說道:“老爺,太太,張媽媽以前可是在老太太身邊待過的,都說從咱們老太太身邊出來的人,最是知規矩守禮儀的。想來,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吧。”

蕭氏只笑了下,卻沒有說話。

倒是方姨娘一聽這話,就轉臉對旁邊的江姨娘說:“江姐姐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冤枉了她不成?”

“方妹妹言重了,我只是怕傷了府裏的和氣罷了,”江姨娘不輕不重地說道。

先前大姑娘參片的事情,方姨娘就強忍了下來。如今又出了這燕窩的事情,她就知道,這內宅之中不争不搶,只會更讓人欺負到頭上。再說了,她們這些姨娘平日裏争的,不就是些吃食衣裳,做那些大度給誰看,難不成她們還能越過太太不成?

想通這節的方姨娘,越發心中有底,左右她是占理的那一方。況且瞧着這模樣,太太未必不會站在自個這邊。

方姨娘是丫鬟出身,謝樹元還未成親的時候,就是謝樹元的通房。待生了大姑娘之後,才得了太太的恩典,升了姨娘。

她這樣的身份造就了她的審時度勢,先前她不争是因為她知道老爺最不喜別人争。可現在她争,是為着大姑娘。

“江姐姐可真是說笑了,不過江姐姐既然說到誤會,那先前大姑娘生病時,大夫說需要參片入藥,我派丫鬟到姐姐跟前求了,最後只拿回一包參須,想來也是誤會了,”方姨娘平時雖然寡言,可到了關鍵時刻分外給力。

這麽一通搶白,直讓江姨娘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實在沒想到方姨娘會在這時候突然撕破臉,過了半晌只說了句:“你休在這裏胡說八道,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這一查便知了,姐姐先前賞的那包參須還好好地在我房裏放着呢,我使了銀子讓婆子到外面的藥房買參片的事情,老爺和太太也只管派人去查,”說到這裏,方姨娘的眼淚又下來了。

謝樹元沒想到張媽媽的事情還沒完,又扯上了大姑娘先前生病的事情。不過他聽到參須時候的臉色,更是難看異常,連蕭氏觑了一眼都有些害怕。

“江氏,方氏方才所說,可句句屬實,”謝樹元許久沉着聲音問道。

“老爺,”江姨娘本就心中有鬼,不過她一會便平複了心情,照着先前曲媽媽交代她的話說道:“妾身自從攬了這管家的事情,生怕慢待了各位妹妹,這日日心裏頭都擔驚受怕。如今看來,便是做的再周全,也全不了家裏頭每個人的心。”

江姨娘原本生的風流婉轉,一襲緋紅衣裳,油亮烏黑的頭發挽成朝雲髻,帶着是套珍珠頭面,每一顆珍珠都圓潤光滑,就連大小瞧着都一般大,這樣多的珍珠打成的一套頭面,倒也難得。

她定了定神,語帶哽咽道:“大姑娘生病那會,正巧趕上太太生産。因着太太是雙胎,大夫一早說過生産時需得人參含着,是以沈嬷嬷一早便命素雲拿了人參過去。所以方妹妹身邊的巧丹過去要參片的時候,這府裏的參片恰好用完了。這府裏頭的采買素來是有定例的,人參這樣的東西,一時用沒了,就算是買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我怕妹妹那邊要的急,還特地将自個用的參須拿了出來。誰曾想,妹妹竟是這般想我。”

此時,江姨娘一張清麗的臉孔上滿是淚水,平日就有些蒼白的臉色如今更是不見一絲血色,她哭的有些狠,沒一會就有些接不上氣,險些要暈過去。

謝樹元聽了她的話,又見她哭成這般模樣,先前嚴厲的臉色倒也緩和了些。他對跪在江姨娘旁邊的明心說道:“你先扶着你們姨娘起來,讓她坐會。”

蕭氏平常是看不上江姨娘的,只覺得她一派小家子氣,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再加上兩人從來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競争的,蕭氏從來不會自貶身價地将江氏當作她的對手,所以不論江氏如何炫耀自己的得寵,蕭氏都沒将她放在心上。

可這會見着謝樹元不過聽了江氏的片面之詞,就讓她起來,原本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倒也起了變化。

蕭氏不屑和江姨娘一般見識,那是因為她們兩天生在地位上就不對等。可方姨娘可不是蕭氏,她就算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也沒人會覺得她自降身價。

如今不過是看是誰會哭罷了,方姨娘這會也沒指望把江姨娘和張媽媽一竿子打死,她心一橫,雙膝跪着爬了幾步,到了謝樹元和蕭氏的面前,哽咽地說道:“妾生來就是謝家的家生子,蒙了老太太的恩典到老爺身邊伺候,又得了太太的恩典有了姨娘這層身份,沒有一日敢忘記自個身份的。可大姑娘才多大,她不過五歲,那麽小個人,怎麽就有人忍心苛責她?”

謝樹元實在不耐煩聽她們哭,無非這點小事,偏生要攪和成這般模樣。這後宅之事素來有蕭氏管着,謝樹元便說道:“你有什麽委屈,只管告訴太太便是,她定會替你做主的。”

蕭氏眨了下眼睛,定睛重新打量了方姨娘幾眼,從前她只當方姨娘是個老實的。如今看來老實人被逼急了,也會跳牆的。

她以為江氏素來會耍這些小手段,可是方姨娘使出江氏的這些手段,看着比她還技高一籌呢。這不,連老爺都替她說話了。

而與蕭氏同一想法的,便是在裏間偷聽的謝清溪。不過一會的功夫,她就見識到了兩位姨娘的十八般武藝,現在比拼的就是誰技高一籌了。

就目前場上的情形看來,江姨娘略勝一籌,還望方姨娘再接再厲啊。

“太太心慈,知道大姑娘病了,特特讓廚房從自個的份例裏頭撥了一份燕窩給大姑娘。前兩日倒還好,可今日我見燕窩遲遲沒送來,便派丫鬟過去問了一聲。可誰知張媽媽對着丫鬟就是一通罵,可天地良心,妾身全是為了大姑娘的身子才這般着急的,”方姨娘又抽泣了兩下,一張臉凄婉動人:“大夫也說大姑娘體質虛,要好生補補,可誰知廚房婆子送過來的燕窩卻是零碎的,一看就是旁人喝剩下不要的。”

說到這裏,方姨娘哭的那叫一個聲嘶力竭啊,雙眼腫的跟小核桃一樣,整個人就要往一邊倒,邊哭還氣若游絲地低低說到:“老爺,你要為我們貞兒做主啊。大姑娘雖然是從姨娘的肚子裏爬出來的,可到底是老爺的親女啊,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這是故意糟踐我的貞姐兒啊。”

不過是張媽媽略怠慢了大姑娘,可在方姨娘的描述下,愣是成了十惡不赦的事情。

而再看看謝樹元的臉色,明顯是将方姨娘的話聽了進去。

蕭氏見方姨娘此時哭的泣不成聲,也知道該自己出場,她自責地說道:“說到底都是我這個做嫡母的沒看護好貞姐兒。”

“與夫人何幹,這半年你懷有雙胎,甚是辛苦,”謝樹元雖滿腔怒火,可卻也不遷怒旁人。

此時他瞄了眼還跪在那裏的張媽媽,而張媽媽哪會不知自個大禍臨頭了。可這裏是蘇州,她的靠山老夫人還遠在京城呢,就算老爺處置了她,老夫人也救不了她啊。

“老爺,老奴一時豬油蒙了心,還請老爺開恩,”張媽媽也不敢再狡辯,直連聲哀求道。

張媽媽朝江氏看了兩眼,可誰知江氏只默默抹淚,并不曾看她一眼。張媽媽心頭一愣,随即便知,這位江姨娘看來是靠不住了。

不過張媽媽雖然還在磕頭請罪,可心底倒是還是有恃無恐,她是老太太派過來伺候老爺的,就算有錯,大不了被打發回了京城罷了。

可誰知這時候蕭氏開口,她看着張媽媽微微笑了下,轉臉對謝樹元說:“老爺,張媽媽這次确實是錯的離譜,不過她好歹也是伺候過老太太一場,又是初犯,不如老爺從輕發落了。”

這後宅之事,謝樹元并不欲多插手,今日之所以過來,還是因為蕭氏請了他過來的。張媽媽是他母親身邊的老人,蕭氏不好發落。

謝樹元看了眼張媽媽,冷聲道:“既然太太替你求情了,這次我就不将你攆回京裏。”

張媽媽一聽心裏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不過表面還是千恩萬謝。

誰知謝樹元轉口又說:“不過這事不能就此罷了,既然當不好差,那這府裏的差事就不要當了。正好城郊的莊子上還缺些人,明日就去莊子上吧。”

從府裏最有油水的廚房,到莊子上當差,在這些下人當中,也不可謂是從天堂直接掉進了地獄了。

張媽媽臉色發白,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更是全身顫抖地跟打擺子般。

緊接着,蕭氏連月子都還沒出呢,這管家權就回到了自個手裏。不過因着方姨娘抱着大姑娘跪在正院的事情,謝樹元親自罰了她禁足一個月。

雖然謝樹元對人參的事情沒有追究,不過他也知道江氏管家對姨娘的苛責,因此一個月都未進他的院子,就連二姑娘和四姑娘輪流生起了病,他都只是遣人去看了看。

不過回頭他就派人對江姨娘說,二姑娘和四姑娘要是再生病,就将兩位姑娘都抱到正院給太太養。

沒過幾天,兩位姑娘也不生病了,江姨娘也不敢再派人請謝樹元了。

倒是沈嬷嬷覺得老爺實在太過偏心江氏了,連張媽媽都能打發到莊子上,怎麽對江氏就一點懲罰都沒有呢。

而一向未把江氏看在眼裏的蕭氏,此時卻沒有說話。

☆、閑聊謝家

謝清溪來了這裏半年之後,在奶娘的各種閑聊之下,總算是大概知道了如今這個家中的情況。

謝家規矩嚴,謝清溪又是蕭氏的唯一的女兒,打出生時就養得跟眼珠子似得。身邊的小丫鬟都是打小在府裏的,并不敢閑聊,倒是奶娘因着不是府中的人,所以閑暇時唠嗑,這才便宜了謝清溪。

自從半年前,她親耳見證了那場兩位姨娘的現場比鬥之後,日子一下子就悠閑了下來。因為她的母親大人蕭太太,在月子結束之後,迅速地重新接回了管家的事務,謝府在蕭氏的管理之下,一掃前半年的烏煙瘴氣。

底下打雜的婆子小丫鬟再也不敢随意跑動唠嗑了,廚房裏的那些媽媽也不敢捧高踩低了,就連素日腰杆挺硬的幾個婆子,都知道低調做人了。

謝府在這種大刀闊斧的整風運動下,明顯是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而深感這種成效的謝樹元更是話裏話外誇贊了蕭氏幾回。

謝清溪很懷疑,當初蕭氏之所以那般輕易地同意讓江姨娘管家,莫非就是存着這種心思,讓謝樹元明白,她和江姨娘之間差着一萬個方姨娘。

不過現在謝清溪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捉弄謝清湛。是的,就是那個和她龍鳳雙胎的倒黴鬼,比她早出生了十分鐘的六少爺。

據謝清溪的深刻觀察,可以百分之百斷定這個六少爺,就是個成天只知道吃喝睡的天然小娃娃,和她這個新瓶裝舊酒完全不一樣。

因為謝樹元是被外放到蘇州的,所以謝家在蘇州的人口倒也簡單,只有謝樹元這一房的人。

而如今家中的大家長謝樹元,也就是謝清溪如今的親爹,乃是探花郎出身,目前三十歲都不到便官居正四品,實在是前途光明的很。

不過比起謝樹元來,謝家在京城的老太爺就更值得說了。因為謝老太爺如今身居吏部尚書一職,而吏部素來有六部之首的稱呼,管的可是百官考核升遷的事項。謝樹元自身實力過硬,再加上有這麽個牛爹加持,就連江南省的巡撫見着他,都得客客氣氣地叫一聲謝賢弟。

再說謝樹元的嫡妻蕭氏,也就是謝清溪如今的親娘,來頭更是不小。蕭氏出身京城永安侯府,乃是現今永安侯的嫡次女。謝樹元未中探花時,蕭家便與謝家訂了親,待謝樹元金榜高中後,兩人便成了親。

雖然當時謝樹元只是個小小的舉人,可他是直隸省的解元,親爹又是實權人物,這樣的上進的兒郎,京中但凡有适婚的貴女,誰家不高看幾分。

可以說,謝樹元和蕭氏的這場婚姻,簡直就是權貴和世家的完美結合。

謝清溪在剛弄清楚自個這世爹娘的身份後,興奮地好幾天晚上半夜醒過來的時候,偷偷傻笑。她大概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好事,地府又看在她實在是死于非命,這輩子居然讓她當了一回投胎小能手。

謝清溪明白,只要自己不作死,照着她這樣的身份,前途還是大大地有啊。

至于傳說中的妻妾宅鬥,在目前的謝家是完全看不到。因為蕭氏實在是太過強悍,從各個方面都完美碾壓了小妾們。

光是從傳宗接代這項偉大而光榮的任務上,蕭氏一人就碾壓了後院所有的姨娘通房們,因為她一人就生了三子一女,而其他所有姨娘通房加起來統共才生了三個姑娘,連一個兒子都沒有。

至于這妾室,謝清溪最熟悉的首當是江姨娘了。說起來,這個江姨娘可是謝樹元嫡親的表妹,要是照着血脈上算,謝清溪還得管她叫表姑呢。可這位江姨娘命實在有些不好,她出生的時候,江家還是京中的官宦人家。

好景不長,待她爹外放到地方上的時候,就出了大事。西北戰事緊急,于是在地方上緊急征用了一萬件棉衣中,誰曾想這些棉衣中竟有半數裏面塞的是棉花是發黴的,當年在西北戰場上戰死的士兵都未必有凍死的多。

當時先帝震怒,立即下令處決了首犯。而江家雖牽扯頗深,但在謝舫的活動之下,最後被判的是全家流放三千裏。

江姨娘那時候不過才十二歲,待七年後先帝駕崩,當今聖上登基大赦天下,江家這才有了回京的機會,不過此時江姨娘已是個十九歲的老姑娘。

江姨娘回京的時候,正趕上謝樹元中探花郎之時,她隔着人群遠遠看着表哥騎在高頭大馬上,旁邊的小姑娘歡快地讨論,新科探花郎長得可真是好看,面如冠玉,玉樹臨風,端的是個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此時江氏已不是個提到婚事就羞答答的小姑娘,在流放地的摧殘和對生活的不甘,早已經将她那點千金小姐的尊貴磨滅。待進了謝府,見着府裏頭的二等丫鬟都比自個穿的好時,江氏便再也不想過回從前的苦日子了。

初始謝老太太也是想讓她嫁出去當正頭娘子,可江家如今那樣的情況,能娶她的人是個舉人都是了不得的。所以江氏便求着姑母,讓她進府伺候了表哥。

謝樹元當時已與蕭氏成親,兩人恩愛自是不提,對于這位突然出現的表妹自然是敬謝不敏。可最後謝老夫人還是抵不住自己親弟弟的哀求,居然真的讓江氏進了府。

為着這件事,永安侯府險些和謝家翻了臉,還是在謝舫的保證下,從此江家只是姨娘的家人,決不能再以舅家自居,這才作罷。

當然這些事情,現在的謝清溪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江姨娘來頭不小,但她親娘也同樣不是個好惹的。

至于其他的妾室,倒也簡單,除了生了大姑娘的方姨娘外,其他幾位姨娘都無所出,所以謝家也稱得上是人口簡單。

謝清溪随口吐了個奶泡泡,想當初她不願意吃奶娘的奶,可是把蕭氏急壞了,差點要親自給她喂奶。倒是沈嬷嬷将她勸住了,說家裏沒這樣的規矩。最後沈嬷嬷從莊子上找了兩頭羊,日日擠些羊奶喂給謝清溪喝。

不過喝了兩回,謝清溪就退而求其次的願意喝奶娘的奶了,因為這裏的羊奶實在是太膻了。

旁邊的謝清湛翻了個身子,猶如黑曜石般地一雙眸子又亮又圓,直愣愣地盯着謝清溪看。謝清溪又吐了個奶泡泡後,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撓了一下謝清湛。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謝清溪時不時地這麽一下,這時的謝清湛已經不會象剛開始那樣大哭了,弄得謝清溪都不由生出一種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覺。

此時,她才覺得時間過的可真慢,這半年來,她幾乎連這屋子都沒出過。

“二少爺來了,給二少爺請安,”就在謝清溪無聊地吐奶泡泡玩的時候,就聽見外面丫鬟請安的聲音。

沒一會,就有個小男孩掀了簾子進來了,他穿着寶藍錦衣,脖子上挂着金鑲玉的項圈,而項圈上系着八寶璎珞長命金鎖,白嫩嫩粉嘟嘟的一張小臉有些嚴肅。

謝清溪一進來人,立即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別提有多高興了。

謝家的小古板來了。

來人正是謝清溪這一世的二哥,謝清懋。如今謝清懋不過六歲,也不過今年剛入學,旁的謝清溪不知道,但他倒是将讀書人行事說話一板一眼的模樣,學了個十成十,活脫脫小書呆子模樣。

因為謝清溪此時還是個小嬰兒,所以有些時候謝樹元過來時,與蕭氏之間行事說話并不會避諱他們這兩個小嬰兒,因此不該看的不該聽的,謝清溪還真沒少聽。

謝樹元雖是探花郎出身,但他身上卻沒有讀書人的刻板酸儒,相反他行事說話間反倒有幾分灑脫随意,也不知道這個二少爺的呆萌模樣跟誰學的。

此時謝清懋雖然朝弟弟妹妹看了好幾眼,卻還是站在那裏,恭恭敬敬地給蕭氏請安,:“兒子給太太請安。”

“懋兒,可是剛下了學,”蕭氏伸手就将兒子攬進了懷裏,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瞧瞧這滿頭大汗的,如今這外面日頭還大,下回再到娘這邊來的時候,慢些走。”

此時蕭氏身邊的大丫鬟素雲,将早已經備好的酸梅湯端了上來,雖然此時還是九月,不過蕭氏心疼兒子每日上學辛苦,日日都讓人備好了冰碗子。

“兒子不辛苦,先生說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是一般人說這樣的話倒也不奇怪,可偏偏是只有六歲的謝清懋說,一張白嫩嫩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又濃又密,端的一副唇紅齒白的正太模樣,說話間卻是一副老學究做派,饒是端莊如蕭氏此番都忍不住要笑出來。

謝清懋見蕭氏一副要笑的模樣,總算是露出些小孩子的嬌态,他一雙又圓又黑的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着蕭氏,直将蕭氏的心都要險些看化了。

她趕緊摟着謝清懋哄道:“咱們懋哥兒真乖,這般用心讀書,日後定會象爹爹那般金榜題名的。”

蕭氏又留了謝清懋吃了晚膳,這才讓他身邊的人領着他回了前院。不過走的時候,謝清懋還是又過來看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現如今長得又白又嫩,再不是剛出生時候的醜樣子了,所以謝清懋覺得自己現在更喜歡他們了。

倒是謝清溪故意伸手去拽謝清懋,他伸手想抱謝清溪,卻是被旁邊的丫鬟哄開了。最後謝清溪還是手腳并用的攀到人家身上,逮着機會就糊了他一臉口水。

謝小正太被妹妹突如其來的熱情吓到,白生生地的小臉一下子變成了醬紫色,又想擦口水又覺得不好意思,最後板着小臉告退時,連蕭氏都再也忍不住笑開。

待他走後,蕭氏抱着謝清溪就點她鼻子,說道:“你這小丫頭,才多大,就知道捉弄你二哥哥了。”

謝清溪眨着眼,看着門口,心裏說不上的可惜。

正太,走好;正太,下次再來。

☆、天才出世

謝樹元晚膳前就派人回來過,說今晚要留在衙門裏頭,就不會用膳了。等到了晚上,這院門都要落鎖了,他還沒回來,蕭氏便知他定是留在前面書房裏了。

素雲和香雲兩人替蕭氏解了頭上的釵環時,就聽沈嬷嬷在一旁說道:“夫人,這幾日汀蘭院那邊又熱鬧起來了。”

蕭氏素來不會主動關心江姨娘的事情,不過這不妨礙江姨娘時不時要在蕭氏面前蹦達幾下。

先前因着大姑娘的事情,謝樹元明面上雖未懲罰江姨娘,可到底是惱了她。謝樹元連着冷了她有數月,讓一向拿喬時不時借着身子不适不來請安的江姨娘,這些日子都安安分分地過來請安。

而這回蹦達的主角不是江姨娘,而是江姨娘養着的那位四姑娘。

“老奴聽底下人說,四姑娘着實是聰明,不過才一歲都會背詩了,”沈嬷嬷說這話的口吻略帶些不屑,若不是她自身重規矩,此時只怕更鄙夷的話都要說出來了。

香雲将蕭氏卸下的釵環放在珠寶箱中,而替她梳頭的素雲,這會也搭話:“奴婢也聽說了,還有人說四姑娘是什麽謝道韞轉世,聽的奴婢一愣一愣的。若是底下奴才傳的閑話,這謝道韞只怕也沒幾個丫鬟婆子知道吧。”

“她倒是什麽話都敢往外傳,”蕭氏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不過是個女孩罷了,再如何還能翻了天不成。這幾日傳的這般熱鬧,可老爺最關心的還是咱們懋哥兒的學習,就算今個沒回來,也派了人過去看了懋哥兒,說是明個回來檢查哥兒寫的大字呢,”沈嬷嬷也笑了笑,見多了這後宅的争鬥手段,江姨娘這招實在是不算新鮮,給四姑娘按上這麽個早慧的名聲,也不怕最後牛皮吹破了。

提到二兒子,蕭氏忽低低嘆了口氣,說道:“懋哥兒在我跟前,我自是不擔心的,只是駿哥兒遠在京城,我一想到這心裏頭就難受。”

沈嬷嬷立即安慰:“咱們駿哥兒讀書那是一等一的好,不過才九歲就考過了童生試,如今也是個秀才老爺了,老奴覺得駿哥兒可是有狀元之才的。雖說如今暫時母子分離,不過為着駿哥兒的前程,太太也當寬心才是。”

“這天下學子何止千萬,便是金榜題名都是極難的,更別說狀元及第了。我只盼着駿哥兒念書能有老爺一半的通透,”蕭氏是在侯府長大的,自小耳濡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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