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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話猶如點炸了謝明芳的脾氣一般,她連首飾匣子也不要了,直接甩手就說道:“妹妹,妹妹,姨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偏寵四妹妹,無非就是看爹爹誇了她幾句會讀書而已。可是她便是再會讀書又怎麽樣,日後還能考科舉當狀元不成。”

謝明芳這一通搶白,不僅是戳中了江姨娘的死穴,更是讓謝明岚臉色發白。

若說江姨娘如今唯一不如意的,只怕就是這沒有兒子一事上。雖她也偶爾安慰自己說,明岚聰慧這往後的前程說不定不輸兒子,可是這沒兒子終究是腰杆不硬。

謝明岚仗着自己重生一世,如今處處壓着這個親姐一頭,如今被她這麽一搶白,竟是将她所有的努力都說成了白費。

這還沒去寺裏上香呢,汀蘭院的兩位姑娘就拌了不小的口角,為着此事江姨娘還大哭了一場。這府上素來沒有秘密,所以此事自然也不會被掩在汀蘭院裏。

況且這兩日二姑娘上課的時候都沉着一張臉,連話都不願和四姑娘說了呢。

蕭氏自然也聽到此事,不過她可不願沾染上汀蘭院的事情,況且這兩位姑娘關系是好是壞,她還真不太關心。雖然江姨娘是老爺的表妹,又挺得謝樹元的維護,可是她們母女三人說到底還是在自個手底下讨生活。

此時蕭氏為難的是,如何和林表姑娘開這口。難不成她開門見山地就和她說,你舅父不願接你去安慶,給了我們三千兩,讓把你嫁出去。如果真這麽說的話,蕭氏想依着林表姑娘那脾氣,估計回來就該抹脖子上吊了。

這女子秉性太過軟弱,也實在是太可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一陣悠揚地音樂聲又隐約響起。

“溪兒,”蕭氏擡頭看着對面認真盯着音樂盒看的女兒,不由一陣好笑。雖說這音樂盒确實是精致了些,可小女兒如今竟是當成寶貝一般,連旁人都不許碰呢。

謝清溪看着上面滑來滑去的小天使,又聽着熟悉的聲音,思緒慢慢飄向了遠方。來到這個世界快兩年多了,她竟是慢慢忘記了自己成長生活着的時代了,只有在聽到這個熟悉的旋律時,她才能讓那些記憶不那麽快地消失。

“溪兒是不是特別喜歡這個音樂盒?”蕭氏見寶貝女兒露出這般認真地表情,也不禁認真地問道。

謝清溪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是的,她很喜歡,因為她覺得這個音樂盒是唯一能聯系她和那個世界的回憶了。

蕭氏被女兒難得認真的表情驚呆,竟是忍不住想到那個送禮的少年。

天潢貴胄出身,可是未來的前程卻是比誰都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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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晚膳的時候,謝樹元到了芝蘭院裏用膳,這日府衙休沐,所以謝清湛被他叫到了前院,他自是對他這幾日的功課好生考究了一番。

要說對待子女的功課問題上,謝清溪覺得謝樹元頗有些幾分虎爹的風範。平時瞧着挺溫文爾雅的人,只要覺得你功課有一丁點懈怠,那臉色簡直就是立即晴轉大到暴雨。

不過謝清溪老遠就瞧見謝樹元一副慈父模樣,居然還牽着謝清湛的手,就知道謝清湛這會肯定是将她老爹的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

蕭氏雖早幾日便将去寒山寺上香一事知會了林雪柔,還特地遣人又送了套新做的春衫過來。林雪柔自然又是去了芝蘭院,說了一通有勞的話。

孫媽媽将那套新做的藕荷色春衫拿了出來,以防止第二日手忙腳亂。這春衫看着顏色雖素雅,可是在燭光之下,卻是銀光閃爍。孫媽媽盯着瞧了許久,這太發現衫子上頭竟是用銀絲線繡了暗紋,如今還只是在燭光下便這般亮眼,若明日到了外頭陽光底下,定是奪人的很。

“這衣裳可真是精致,”林雪柔自然也注意到這銀線所繡的暗紋了,忍不住感慨道。

“表太太為人寬厚,待小姐也是極好的,小姐如今住在府上竟是比在自個家裏還舒坦呢,”孫媽媽有心将心裏頭藏了許久的話說出來,便起了話頭。

林雪柔點頭:“可不就是,表哥雖說同我有親,但到底不及大伯和叔父他們關系近些,可如今關系親近的反而要送我入虎口,表哥表嫂倒是待我一片真心。我只希望到了舅父家中後,能有如今這一半好便夠了。”

“只是舅父這般久都沒消息,孫媽媽,你說是不是外祖家不願接我過去?”林雪柔一想到自己要是被送回林家的下場,就忍不住打寒噤。

而孫媽媽終究是将心中憋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

“孫媽媽,你是說,我娘和我爹當年是私相授受,還未婚便有了我?”林雪柔身子抖了抖,簡直不敢相信自個聽見的話。

在她心目中,父親是個知禮又儒雅的人,若不是身子不太好,這科舉一途未必走不下去。至于她母親就更是大家閨秀,在父親去世後,便足不出戶,讓族中想找麻煩的叔祖們都挑不出毛病。

“所以當年老太爺雖将太太嫁給了老爺,可也發了話,說從此以後再沒有太太這個女兒。”孫媽媽艱難道。

林雪柔臉色一白,險些厥過去,只見她淚雨盈盈道:“媽媽為何現在才和我說這些,只怕外祖早就接到了表哥的信,”她想到這裏,臉色一白,連忙握着孫媽媽地手說:“媽媽,你說外祖父會不會讓表哥将我送回林家?”

孫媽媽雖想過老太爺不會接姑娘過去這個可能性,可是卻也沒想過這個最壞的可能性。如今被林雪柔這麽一提醒,主仆兩人吓的皆是面色發白。

如今的林家哪是嫁女兒,簡直就是到了賣女兒的程度了。先前孫媽媽仗着同蘇州知府大人家有親,舍了太太的嫁妝,才能帶着林雪柔出來。如今若是再被送回去,只怕主仆的下場都會凄慘無比。

“若是讓那幫人将我嫁去做填房,我寧願到庵裏去做姑子,也好過被他們這般作踐,”林雪柔垂淚道。

孫媽媽立即着急道:“我的姑娘,說什麽到庵裏做姑子的話,你這不是讓老爺太太在天上都不得安生,往後可不能說這等喪氣話。如今舅老爺家既然靠不住了,姑娘少不得要為自個好生謀劃些,若嫁了好人家還怕這往後無安身之處。”

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連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了,還提什麽嫁好人家。林雪柔忍着淚道:“嬷嬷快別說了,我如今寄人籬下,還說什麽嫁……”

她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說到這裏也是說不下去了。

孫媽媽心一橫道:“姑娘覺得這謝府如何?”

“表哥家自然是極好的,可我一個戴孝的人,又如何能長居與此,”林雪柔有些聽不明白了。

孫媽媽咬咬牙接着說道:“姑娘覺得謝大人為人如何?”

“表哥是探花郎出身,又是蘇州的父母官……”都說表哥表妹一家親,雖說謝樹元如今已年過三十,可是他豐神俊朗又身姿挺拔,便是林雪柔初見他也是忍不住地心神搖曳。

不過除了剛入府那次情急之下外,自己卻是極少見到這位表哥。就算偶爾見面,謝樹元也不過是淡淡問她在府中可還适應,下人有沒有怠慢她。林雪柔身為未嫁女子,自然不敢多與他接觸,生怕扯出些是非。

“媽媽說的這是什麽胡話,”林雪柔忍不住提高聲音道。

可是孫媽媽立即着急道:“我的好姑娘,你可小聲些,隔牆有耳呢。”

林雪柔突然想起了秋水,那可是表嫂身邊的丫鬟。若是讓她聽到自己與媽媽的這番話,傳到表嫂的耳中,自己可怎麽活。

想到這她眼淚又是掉了下來。

可孫媽媽話都已經說出來,只得急急勸她:“姑娘,你別着急。老奴這也是實在沒有法子的法子啊,如今安慶咱們是投奔不了了,若是再被送回豐縣,只怕老奴再也護不住小姐了。”

“可媽媽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啊,”林雪柔這回是哭狠了,她一邊哭一邊說道:“表嫂待我這般好,我如何能做下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更何況,表哥再好,他終究有了表嫂,我若橫着娶去,無非也就是個妾室。”

孫媽媽趕緊替林雪柔擦了擦眼淚,又不停地撫着她的背,替她順氣,待她緩和過來後,才哭道:“老奴是太太陪嫁過來的,從小姐小時候開始就服侍小姐,又如何會害了小姐呢。如今老爺太太不在了,老太爺又心狠不願管小姐,如今留在謝府倒是小姐最好的出路了。”

“況且老奴也打探過了,這府上的江姨娘便是謝大人的表妹,雖不得太太的喜歡,可如今已生了兩個姑娘,那日子過的不比外頭的正房太太差。若姑娘能留在府裏,替太太分了那位江姨娘的寵,豈不是也報答了太太的恩德。”孫媽媽舌燦蓮花,竟是将林雪柔說的默不作聲了。

“媽媽快別說了,”林雪柔又是搖頭又是垂淚的,孫媽媽見狀也不敢再說下去,只得趕緊拿了帕子伺候她洗臉。

只是這眼睛哭的實在是厲害,林雪柔又怕明日早上起來腫起來,又讓孫媽媽弄了熱帕子敷在眼上。不過帕子蓋在臉上的時候,她閉着眼睛心裏卻是将孫媽媽的話翻來覆去想了許多遍。

尋常女子誰人不想嫁人當人家的正房太太,這妾室說的再好聽,日後連身嫁人都不能穿,這正紅更是一輩子都穿不了。她好歹也是被父母千嬌萬寵着長大的,如今父母先後離開,自己竟是淪落到這般境地。

一會想着父母,一會又想着自己這坎坷的命運,林雪柔這眼淚是止也止不住。

第二日,秋水進來伺候的時候,險些吓了一跳。這林表姑娘的眼睛腫的可真厲害,她原本皮膚就白的透明,如今雙眼四周紅通通的,一眼便看出定是昨晚哭了大半宿。

“姑娘,這……”嬌杏也在一旁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好在秋水立即上前,替林雪柔撲了比尋常暗的粉,雖皮膚沒往常看起來那般晶瑩剔透了,可是好歹遮住了眼睛周圍的紅腫,只是細瞧的話,還是能瞧出端倪。

待林雪柔打扮妥當,又用了早膳後,那邊就有人過來請她了。

此時早已有好幾輛馬車停在謝府的門外,待林雪柔到的時候,其他人也正好出來了。

謝清懋吵着要騎馬,但蕭氏如何放心,只哄着他上了馬車。蕭氏帶着謝清懋三兄妹做頭一輛馬車,謝清湛和謝清溪兩人又穿了同款的衣裳,謝清溪穿的是淺綠繡桃花的交領春衫,而謝清湛穿着一身淺綠繡白梅的儒衫,兩人一般高的個頭,一左一右站在蕭氏身邊,真如一對金童玉女般。

便是這府裏看慣這對龍鳳胎的下人,都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謝明貞和林雪柔坐在第二輛馬車上,而謝明岚和謝明芳姐妹則是坐在第三輛馬車上。謝明芳路過第二輛馬車時,便見林雪柔正扶着嬌杏的手準備上車。

她冷眼看了林雪柔身上的料子,突然開口道:“林表姑這件衣裳可真好看,不知是在哪裏買的料子?”

誰不知道林雪柔進謝府的時候,身上統共帶了一個小包袱,如今她這身上穿的戴的,有哪件不是太太替她置辦的。

原本這次上香,謝明芳總覺得自己這季的春衫不夠亮眼,便想着再做,可太太只一句這季的春衫已經做過了,就給她回絕了。又因着同謝明岚的口舌之争,這幾日總覺得一口郁氣堵在心裏。

如今見這個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破落戶,穿的衣裳料子竟是比自己的還好,一時間謝明芳這心底的不快便發洩了出來。

林雪柔身上的衣裳都是蕭氏賞的,她又哪裏知道這是城裏哪家鋪子賣的料子,一時竟是答不上話。

謝明岚因着先前說過謝明芳幾次,竟是惹得她不高興。如今她也不願再為這個遠房表姑再惹自己的親姐姐不高興,左右不過是被刺幾句罷了,寄人籬下這本就是難免的。

林雪柔垂頭,嘴角嗫嚅地動了幾下。

誰知謝明芳竟是側着耳朵,假裝聽不到的說道:“表姑說的是什麽,我可沒聽見。”

林雪柔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求救似得看向謝明岚,誰知謝明岚卻是事不關己的将目光轉向一旁。

就在她眼淚要落下時,就見馬車上簾子被掀開,裏面露出一張小臉,她靜靜地看着謝明芳道:“二妹妹,該上車了,可別讓母親等着。”

開口說話的是謝明貞,她一手掀起簾子,一邊轉頭對旁邊的丫鬟說:“巧丹,你幫忙扶表姑上來吧。”

“哼,”謝明芳雖有些跋扈,可到底不敢惹謝明貞這個長姐,畢竟長幼有序這句話可不是說說的。不過她也将林雪柔羞辱的差不多,于是一甩手帶着身後的丫鬟走了。

謝明岚一臉無辜跟了上去時,謝明貞卻是多看了她幾眼。

待林雪柔上車後,便低聲對謝明貞道:“多謝大姑娘。”

“表姑,客氣了,”謝明貞只說了這一句後,便再也沒說旁的。

嬌杏眨着眼睛,還等着謝明貞為二姑娘的失禮同自家姑娘道歉呢,可誰知這位大姑娘居然這般……

林雪柔自然也在等着謝明貞的後話,可是等馬車啓程了,車廂裏面都一片安靜。

她突然想起孫媽媽昨晚說的話,若是她成了這府裏的人,這日後不管用什麽穿的戴的,都不會象今天這般被人逼問的啞口無言了吧。

☆、心思歹毒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張繼的一首《楓橋夜泊》倒是讓寒山寺聞名與天下,如今謝家居于蘇州,尋常上香禮佛自然是往這寒山寺而來。謝樹元自然不會參與這些女眷的活動,不過卻還是派了家丁保護夫人和姑娘們。

謝清溪就是坐在馬車裏将這首楓橋夜泊學會了,蕭氏原本不過随口教她而已,也并不指望她能如何學會。可謝清溪轉眼就背上了這首詩,倒是讓她驚喜的很。

就連坐在一旁小大人模樣的謝清懋都忍不住稱贊:“妹妹真乖,真聰明。”

如今謝清懋在上蒙學,背詩這種小兒科早就不在話下了,也難為他能這麽捧場。于是謝清溪甜甜地沖他笑了,然後嬌滴滴地說:“二哥哥真好,二哥哥最好了。”

謝清湛在一旁被他們的兄妹情深活生生給惡心了,他習慣性地捏着謝清溪梳着的苞苞頭,撅着嘴巴說:“不就是會背詩了,有什麽了不起。”

謝清溪看着這個同胞哥哥,恨不得對準他的後腦勺來一下。其實謝清湛的心思,謝清溪到如今還真能摸出點來。他們兩是龍鳳雙胎,自幼就比旁人親近些,所以但凡有人要逗弄謝清溪,他就會覺得這是侵犯到了他的地盤。于是他就開始不爽,可他不爽的結果,不是去挑釁侵犯他地盤的人,而是欺負謝清溪。

于是這兄妹倆,打從會說話開始就沒少吵架。

“好了,湛兒,妹妹年紀小,你該讓着她點,”蕭氏習慣性地做和事佬,不過說出的話卻讓謝清溪都有些啼笑皆非。

其實她就比謝清湛說了一刻鐘罷了。

謝府出行光是馬車就有七八輛,更別提前前後後開路和跟随的家丁,走在街道上的時候尋常百姓都停下來忍不住打量。不過但凡城中有頭臉的人家都會在馬車上做出明确的标志,讓人知道這是誰家的馬車。

所以謝府的馬上都挂着謝府的銘牌,鮮紅的絲縧随着微風飄擺,在這四月的蘇州倒也是一道風景。

謝清溪自從來了這裏後,便鮮少出門,偶爾有幾次也不過是別人家祝壽拜訪,實在無趣地很。如今天這樣的上香活動,她還是第一次參加呢,以前蕭氏總覺得她太小,怕寺廟裏的香火氣沖撞了他們。

剛到了寒山寺的腳下,就聽見不遠處傳來悠揚的鐘鼓聲,那種悠遠仿佛從遠山處傳來的聲音,一下子讓謝清溪興奮起來。

“你瞧瞧這孩子,聽見鐘鼓聲都這般高興,”蕭氏自然注意到她的神情。

寒山寺乃是遠近聞名的寺廟,因此來此處上香的人并不少,有平頭百姓自然也有如謝府這樣的達官顯貴。

謝府上香自然早早派了家中管事過來,蕭氏一下車就看見門口有知客僧人等候着。因着蕭氏并未帶姨娘出門,所以此番除了林雪柔這個略年長些的女孩外,其他最大的也不過才七歲。因此蕭氏也并未讓她們帶着帷帽。

因着謝府跟進廟中的多是女子,所以寒山寺此番派出的僧侶,不是小沙彌就是牙齒快要掉光的年老僧人。衆人從前殿開始跪拜,一直跪拜到正殿,四處都擺放着不少功德箱。

謝清溪雖然年紀小,可是卻跟在蕭氏旁邊,有模有樣地學着她的姿勢跪拜。她是受着現代唯物教育長大的,自然不信這世上有鬼神一事,可如今卻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裏,少不得要好好跪拜佛祖,順便也謝謝讓她投身到這裏。

畢竟就算從古代人的眼光來看,她也算是投身到了好人家。

不管是哪路神仙,我謝謝你讓我成了投胎小能手。

謝清溪每拜一處都要默念一遍,畢竟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路神仙大發的慈悲,但秉持着誰都不得罪的原則,她每跪下去一次就默念一回。

待謝家一行女眷跪拜了菩薩又添了香油錢後,知客僧便領着她們去了後頭的禪院歇息去了。裏頭孩子雖多,可到底大戶人家從小教養出來的,姑娘們都文文靜靜地,待丫鬟們端了茶水後便默不作聲的喝茶。

謝清懋如今在蒙學裏上學,日日都要出府,自然對于上香這種事情沒什麽興趣,就算出來也沒多興奮。倒是謝清湛和謝清溪兩人,因為年紀尚幼,一天到晚被蕭氏拘在身邊,尋常連去個前院都要帶一群奴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府,喝了茶水後就開始嚷嚷着要出去玩。

大姑娘謝明貞還是一副小淑女的做派,也不說話,只溫和地看着兩個弟弟妹妹鬧騰。而謝明芳也就跪的不耐煩了,她也甚少出門,自然也想四處逛逛。可她雖平日橫的很,可在嫡母面前卻不太敢說話,說實話她有些怕蕭氏。

蕭氏因跪拜的誠心,此時只覺得腰酸背痛,如何還能領着這些小家夥出門玩去。

林雪柔見蕭氏不願去,又見兩個孩子鬧得有些兇,不由出聲道:“我倒是不覺得累,不如就由我領着他們出去玩會吧。”

此時在一旁更換茶點的小沙彌開口道:“各位施主若是想游玩寺廟,本寺後頭有一整片的桃林,如今正是桃花盛開的時節,遠遠看過去如同一團粉色雲霞呢。若是幾位施主不嫌棄,倒是可去桃林一逛。”

別說是謝清溪聽了想去,就連原本只是勉強想陪他們去的林雪柔聽了都不由所動。

蕭氏見林雪柔願領着他們出去,倒也不再拘束着她們,只讓幾個姑娘都跟着出去玩玩,也算是順便出來踏青。

“表姑一人帶你們四人難免吃力些,你是長姐要幫着表姑看顧着妹妹些,”蕭氏将謝明貞叫到身邊好生囑托了一番後,又指着謝清溪說:“你六妹妹素來愛胡鬧,待會她若是亂闖亂玩,你只管讓媽媽将她拘了回來,到時候我來教訓她。”

謝清溪滿頭黑線,看來她平時扮小孩太成功了,以至于她的親媽如今都這麽說。

倒是謝明貞抿嘴一笑:“太太可別這麽說,六妹妹只是性子活潑了些,可是這禮節可不比我們幾個姐姐差。”

謝明芳見謝明貞在蕭氏面前這般坦然自若,又是羨慕又是嫉恨,心裏卻暗暗道了一聲馬屁精。倒是謝明岚倒是沒太多情緒,她這個大姐姐倒是聰明的,一心知道侍奉太太,到最後她也确實是姐妹中嫁的門第最高之人。

若江姨娘不是這樣的身份,又不是如今這般嚣張的性子,謝明岚倒是考慮過走謝明貞這條路子。可姨娘是爹爹的親表妹,這就注定太太不會擡舉任何一個姨娘生的女兒,所以謝明岚自己也知道,她若是讨好蕭氏那也是白讨好。

一行人帶着仆婦浩浩蕩蕩地往桃林走去了,不過她們都是頭一回到這寒山寺,竟是無一人識得那桃林如何走。好在有個小沙彌正提了水壺進來,待問話後她便指了方向,然後說道:“各位姑娘若是桃林,這個時辰倒也正好。只是今日桃林盡頭的寒山亭有文會,是些江南學子在那頭以文會友。所以姑娘們最好在林子裏逛逛便是,那寒山亭也無甚可逛的。”

文會?謝清溪一聽這麽敏感的詞彙,一下子就精神了。不過随後她看了下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兩人,如今一個才五歲,一個才三歲,用句粗俗的話就是,毛都還沒長全的女娃娃。

不過林雪柔如今倒是有了十六歲,确實是不應該過去,到底是閨閣女子,怎麽能讓外男瞧見呢。

大家都沒了異議後,便順着小沙彌指引地方向走過去。還別說,還沒到跟前呢,就看見一片粉色,遠遠瞧着确實美麗。這東西但凡聚集的多了,便也成了奇景,就連這最普通的桃花,如今都成了一片雲霞。

一衆小姑娘平日被拘束在府裏,何曾見過這般好看的景致,一時都進了桃林。就連謝明貞手上都折了一枝上頭綴滿桃花的樹枝。

這就跟以前在學校時候的春游一樣,謝清溪好多年都沒春游了,如今自然也高興地很。不顧後面丫鬟的勸阻,就是跑着往前走。

雖然幾個小姑娘都沒帶帷帽,可林雪柔到底過了及笈的年紀了,一出門就将雪白的帷帽帶上,前面垂着長長的紗幔,一直垂到腰身處。

待走入這桃林後,衆人才發現這桃林是依着山坡而種的,而前頭還有叮叮咚咚地流水聲,想來應該是溪水吧。

“二姐姐,前頭有小溪呢,這桃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若是落進溪水裏面想必很好看吧,”一直沒說話的謝明岚突然歡快地說道。

謝明芳看了看後面的三人,一個是自己讨厭的表姑,一個是自己得罪不起的長姐,一個是自己更加得罪不起的嫡妹,她也覺得和她們三人待在一處實在無趣地很,于是便應了謝明岚的話,說道:“可不就是,那咱們過去看看吧。”

“四姑娘,那小沙彌方才說桃林盡頭有文會,你們還是不要走太遠,”林雪柔開口勸道,她這樣的性子能開口已是極難得的了。

不過謝明岚卻一笑說道:“林表姑真是說笑了,我和二姐姐這樣的年紀又有何妨,倒是表姑注意些便是了。我看表姑也不便同我們一起往前面去,那我和二姐姐去便是了。”

林雪柔有些無措地轉頭看着謝清溪和謝明貞,希望她們兩也能勸勸二姑娘和四姑娘。可謝清溪只看了謝明岚一眼,便軟軟地開口:“既然四姐姐想去便去吧。”

“那我……”林雪柔看着左右站着的小姑娘有些為難的說道。

“表姑就陪我和大姐姐逛逛吧,反正二姐姐和四姐姐身邊都有丫鬟和婆子跟着,”謝清溪說。

謝清溪知道謝明岚乃是重生人士,素來對這個庶姐提防地很。若說金手指,只怕這位開的比她還大呢,畢竟她可是通曉未來的。

她總覺得謝明岚今日有些反常,所以她只管好身邊的人就行了。她們不跟着她過去,看她還有什麽花招能使出來。

于是兩撥人便分散開來,不過謝清溪到底不敢大意,看完這桃林後便說累了想回去。林雪柔原本想過去的,可謝明貞卻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去請了兩人回來。

結果巧丹回來的時候,只說二姑娘和四姑娘正在小溪邊玩的盡興呢,一時還不想回來。

此時謝明岚也心中冷笑,這位表姑打的什麽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想跟着她姨娘有樣學樣,也不瞧瞧自己是何等身份。上一世這個林表姑雖也存着這樣的心思,可是沒住多久就離開了,至于在京城再遇見她,那就是後話了。

可如今她竟還住在家中,難不成是太太看着姨娘太過嚣張,有意再弄出一個表妹姨娘,要和江姨娘打擂臺。雖說這個可能性很小,可這幾日謝明岚翻來覆去卻是想了許久。

如今江姨娘之所以能在謝府生活的這般悠然,仗着的就是她表妹的身份。若是再來一個表妹,那豈不是削弱了姨娘的優勢。這是謝明岚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她要的是姨娘寵冠後院。

林雪柔見兩人久去不回,又想起蕭氏将四位姑娘都托付給自己,如今也不過丢下她們兩人先行離開,便不顧謝清溪的勸阻,帶着嬌杏就去找謝明岚她們了。

謝清溪自然也無法,就算拍丫鬟去請,可若是她們就不願回來,丫鬟總不能搶拉着她們吧。謝清溪看着林雪柔離去的背影,擡頭沖着謝明貞說道:“大姐姐,咱們也去看看吧,想必那小溪一定也有趣,要不然四姐姐也不會這麽久還不回來的。”

林雪柔比她們先到一步,一過去就看見兩位姑娘不顧丫鬟婆子的阻止,正在小溪旁邊玩呢。謝明岚手裏拿着一根桃枝,身子微微蹲下,桃枝往水裏一擺,再拿起時上面便沾着溪水,竟是要對準二姑娘甩過去。

林雪柔有心上前勸阻,又怕溪水沾到自己身上,一時有些踟蹰不前。

“表姑,你過來看,這小溪下面的小石子竟是五顏六色的呢,”謝明岚一見她過來,就揚起一臉天真的笑容。

林雪柔見她笑的歡快,一時也放下心,走了過去。誰知謝明岚見她站的遠,還特地過來伸手拉她,直将她拉到小溪邊,指着裏面的小石子就說:“你瞧,就是那些,可漂亮了。”

旁邊的謝明芳本來也覺得有趣,可見林雪柔過來,撇了撇嘴就不高興地往一邊走,嘴裏還不滿道:“真掃興,別人到哪就跟到哪兒。”

林雪柔自然也聽到她的話,心裏一黯,剛有些出神,就聽耳邊謝明岚喊道:“表姑,小心。”

林雪柔心底一慌,有些不明所以地轉身看她時,就感覺到腰間有一股力量,接着她身子晃了一下,竟是往一旁歪了過去。

“表姑,”謝明岚的驚呼剛響起時,就要伸手去拽她。

可就在此時,前方桃林又響起一個女子的大聲呼喊聲:“救命。”

這呼喊聲直傳到那邊的寒山亭,一時正在作詩的學子們都紛紛停手,接着就往這邊趕來。

而于此同時,林雪柔半個身子已經泡在了水裏。

謝明岚還站在岸邊,惺惺喊道:“表姑,你別怕,我們馬上就來救你了。”

“你住嘴,”謝清溪見她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一般地喊出聲,就立即呵斥她。

謝明岚見謝清溪這個小丫頭,也沒在意,帶着哭腔道:“六妹妹,現在可不是耍性子的時候,還是救表姑要緊。”

惡人還先告狀了。

謝清溪見她一邊把人推下河,一邊又要救人上來,實在是精分的厲害,正想要不要也把她推下去,讓她嘗嘗這溪水的味道時,就見對面一陣腳步聲,還夾雜着男子的說話聲。

于是她立即明白謝明岚的險惡用心,她這是要毀了林雪柔的名聲。

謝家這樣的人家,就算是妾室,也得身家清白吧。

如今春衫輕薄,若是落于水中春衫貼在身上,這身子可就被外人看光了。更何況還是這麽多的士林學子在,到時候林雪柔就是不一頭撞死,只怕這以後也再也嫁不到好人家了。

“趕緊将表姑救起來,不然待會太太問起來,全都別想逃過,”謝清溪雖然人小,可是說出的話份量卻是極重的,更何況她又亮出背後大靠山蕭氏,這下原本站在岸邊的幾個婆子一咬牙跳了下去将人帶了上來。

“咱們走,”人一帶上來後,謝清溪便讓素雲抱着自己,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謝明岚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不會再逗留,于是也在丫鬟地簇擁下離開了。

至于那幫參加文會的學子,趕過來的時候,只看見一衆丫鬟仆婦急匆匆離開的背影,不過有眼尖的人,倒是瞧見中間有個被人抱回去的。

蕭氏原本正在歇息,結果林雪柔就渾身濕漉漉地被擡了回來,真真是又驚吓又生氣。她趕緊看了看四個姑娘,見她們都完好無損,立即讓人去馬車上拿了備用的衣裳給林表姑娘換上。

又問了随侍的丫鬟婆子,都說林表姑娘是被推下去的。

于是蕭氏便讓人帶着其他三位姑娘下去歇會,也壓壓驚,謝明岚離開之時瞧了謝清溪一眼,兩人對視時,謝清溪從她眼中看出了隐隐的得意。

“娘,是四姐姐将林表姑推下水的。”等閑雜人一離開後,謝清溪就說道。

只是讓她奇怪的是,蕭氏臉上卻沒有太多驚訝之情。

她只淡淡說道:“娘知道了。”

這就沒了?謝清溪無語。

☆、一擊必中

“娘,四姐姐行事太過惡毒,”謝清溪正要抱怨時。

就見蕭氏突然眼神犀利,就連剛剛謝清溪告訴她謝明岚将林雪柔推下水時,她都沒這般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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