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仙君荒唐了!

城鎮周圍漆黑一片,連一個人都沒有,這嬰兒哭聲是哪來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真是奇了,一頭牛成了精,竟還能發出嬰兒啼哭,稀奇。”景湛冷笑一聲,俯身望着那牛身雙翼的怪物,眼裏滿是陰翳。

雖是牛的身子,但頭顱确被拖地的長發擋着,看不清牛面。

“得來全不費工夫,”景湛大手一伸,金光從他手掌上浮現,繼而便出現一把長刀,他朝蘇忘離笑着,眼眸銳意極盛,“待徒兒把這怪物砍了,給您拖回去做下酒菜。”

說完便起身蹬瓦飛下房頂,揮劍直朝那怪物沖去。

景湛的動作迅速敏捷,蘇忘離并沒攔他,腦子裏還是景湛起身時跟他說的那句話,他又想起方才黑水鎮外這人要回去給他釀蓮子酒。

心中暖流激起千層浪,不自覺輕笑了聲,“胡鬧”。

蘇忘離直起身,站在房頂沒動,兩眼緊緊盯着朱雀大街一人一獸打鬥着,并沒要插手之意。

景湛提刀俯身下沖,朝牛身怪物刺過去,用的是蘇忘離教他的刀法,招招連綿不斷,宛如行雲流水般讓人避之不及,雖招招連貫卻又招招狠辣,出劍只見無形劍氣将遍地殘渣掃起。

但每每只是碰到那怪物的皮毛,便不見那怪物蹤影,待景湛回過神,那怪物已然移動到他身後。大嘴張開露出滿口獠牙,朝景湛狠咬去。

景湛陡然蹬地朝後飛去,但躲閃不及,側腰衣物被獠牙劃破,露出裏衣。

景湛倒吸一口涼氣,只見那怪物迅速移到他面前,不給他任何出劍的機會。景湛被逼的縱高伏低,東閃西躲。

便這樣持續許久,景湛只覺呼吸沉重,腳下如同灌鉛,他的體力在慢慢下降。

他再次避開這頭怪物攻擊,擡眸皺眉朝蘇忘離看去,只見他那師父氣定神閑的站在瓦頂,看着兩人打鬥,像在戲園觀戲。

蘇忘離,你在想什麽。

恍惚間怪物瞬移至景湛身後,景湛起身要躲,只見那怪物滿是污垢的長發緊緊卷住景湛持刀的那只手腕,那只手腕無法活動,無疑同他手無寸鐵毫無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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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怪物竟如此聰明,短時間內便能想到制住對它有威脅的東西。

景湛一腳蹬地猛然旋身擡腿朝它踢去,腿掃過之處皆掀起一陣強烈氣流,可見力度之大,用勁之狠,動作之連貫。

他朝那怪物肚子踢過去,只見那腿與肉相碰之處深深凹進去,嬰兒的啼哭聲随即放大,那是怪物的低吼。

眨眼間那頭比景湛大出兩倍還多的怪物朝街邊飛過去,那頭發還僅僅纏着景湛手臂,将景湛也一同帶過去。

景湛瞬間提手轉腕扣劍,毫不猶豫地将捆着自己的污發砍去,同時也将那怪物一邊的頭發砍去。

怪物諾大的身軀飛出幾尺遠,倒在地上,震得整個地都顫了三顫,蘇忘離所站的瓦頂都被震塌幾處。

它四條牛腿胡亂撲騰着。落到地上又朝後滑了幾米,直到寬大的脊背撞上街邊門戶的石牆才停下來,白牆被撞的大片石灰抖落如雨下,全都落在這牛身怪物身上。

景湛也因怪物力氣之大,捆住手腕的頭發因慣性被帶過去,他便在空中翻了個身,才控制住自己,穩落在地,一膝跪地,一手撐地,一手刀,擡頭朝踉跄站起來的怪物眯眼打量。

月光透過浮雲照亮空無一人的朱雀大街,一人直身挺立在房頂,兩手負着望着下面。

一人扯去手腕上纏繞的頭發,緩緩站起身。

那怪物像牛一樣抖了抖自己的身子,将石灰碎片抖落一地。沒了複雜冗長的頭發遮擋。

兩人終于看清這怪物的長相。

景湛緩緩睜大眼睛,蘇忘離微微皺起劍眉。兩人皆是一驚。

這怪物竟長了張人臉。

因為這怪物身軀龐大,頭顱也是普通人的兩倍。

那張臉極長,估摸着有一尺還多,一雙眼睛大的吓人,往外突出,猩紅血絲遍布包裹整只焦黃混濁眼球。此刻正張大嘴,露出塞滿殘渣肉沫的尖銳獠牙,朝他發出嬰兒的啼哭聲。

明明是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咆哮時卻只能發出嬰兒哭聲,讓人只覺可笑。

只有一瞬,景湛立刻回神,恢複他那輕佻傲慢桀骜不馴模樣。

“一會有你哭的時候!”

說着又提刀朝他刺過去,不出所料,還沒碰到那牛身,這怪物又消失了,景湛立刻蹬腳轉身,朝着出現在他身後的那怪物脖子刺過去。

“啪——”

蘇忘離聽到一聲巨響,只見景湛刺着那怪物脖子的刀閃出數道寒冷精光,竟斷為寸許的十來截。

景湛猛吃一驚,心中慌亂,面上陰戾。

“啧,真是不頂用。”景湛似乎沒想到這怪物渾身如鐵,百器不侵。那始終勾着的嘴角終于不再翹着,劍眉皺起,細眸裏滿是藏不住的狠戾。

未等景湛反應,那怪物一個頭朝景湛甩過來,速度之快,景湛反應不及,被狠狠撞到在街邊擺好的攤位裏,那本就不禁踩的木桌木凳瞬間被砸爛。

景湛還未起身,那怪物已經移至他面前,僅僅只是一瞬,它張着大嘴,朝景湛嘶吼。

景湛一手撐地,一手擡起遮擋,眼裏已滿是狠惡,琉璃雙目一瞬間變為腥紅,盯住直撲他來的怪物,此刻模樣如同三十三重地獄裏的兇惡羅剎。

怪物血淋漓的大口已将景湛上身罩在其中時,千鈞一發之際。

遠處一陣碎劍刺破疾風之聲,緊接着景湛感覺一股強大的力量重重擊在這怪物身上,眨眼間,那還在眼前即将吞了自己的怪物瞬間被撞到幾丈遠。

只見蘇忘離正揮掌将他那十來截斷劍化作暗器,連同長恨劍以滿天花雨之法朝怪物射去。

景湛眼神清明恢複成原本琉璃色。

看向發出長恨劍的蘇忘離,低沉的叫了聲,“師父”

蘇忘離已經下了房頂,站在離景湛不遠處,絲毫沒有要去扶景湛起身的意思。

“還差的遠,該勤加修煉。”蘇忘離直身垂眸凝視景湛。“別成天只想合歡亭的蓮花。”

月光如雨灑下拼命攥緊蘇忘離,景湛仿佛看見這人身後的顆粒塵埃漫天飛舞,襯得這人有些朦胧,那聲音也是清淡冷靜,仿佛這人神聖的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血腥打鬥中。

那怪物剛才離景湛那麽近,身軀把他擋的嚴實,蘇忘離自然是注意不到景湛的變化。

“長恨”劍本就是上古神器,力量之大,僅是一劍,普通妖物便能魂飛魄散化作齑粉。

兩人四周已是一片廢墟狼藉,被砸破裂的危牆搖晃欲塌。

牛身怪物在地上掙紮了會,才暈乎乎的站起身,四條牛腿搖搖晃晃,被撞的神色飄忽。

但卻立刻恢複警惕模樣,呲牙瞠目,前身伏低,一身殺氣,尖銳獠牙看得人心驚膽戰。

景湛立即起身,站到蘇忘離身側。

蘇忘離伸手發力,剛剛打鬥中嵌進牆縫的長恨劍便用力晃起來,沖出牆縫,回到他手上。

蘇忘離将“長恨”遞給景湛,景湛沒接,茫然望向蘇忘離。

“拿着。”

“那師父您……”

“我讓你拿着!”

蘇忘離語氣重上幾分,景湛蹙眉愣神,掙紮片刻将劍拿過來。

自從他跟着蘇忘離,這是第一次看到蘇忘離不再淡然的神情。一向從容的蘇忘離此刻皺着細眉,兩手用力攥緊,胸口可見的上下起伏,呼吸沉重。

景湛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蘇忘離在害怕,他那處事不驚的師父,高高在上的瑤華仙君,竟然在害怕這個人臉牛身的怪物。

景湛握緊“長恨”,心中惴惴不安。

方才與怪物交過手,景湛能明顯感覺到這怪物雖體型龐大,看起來笨重如牛,但移動速度及其迅猛,力氣也是大的叫人無法抵抗,那獠牙更是鋒利無比。

兩人深知,這怪物難以對付。

此刻不知該到幾時,夜深人靜,塵灰缭繞,空無一人的商業要道朱雀大街此刻已是遍地狼藉,破碎的木桌板凳,撞碎的白牆石灰,以及被震碎的木板大門,街景蕭條。風呼嘯着卷起滿地殘渣,從兩人身湧飄過。

那怪物站直後喘着粗氣,張着大嘴露出流着腥血的青面獠牙。兩只前蹄來回跺着,後蹄來回磨搓地面,牛背高高弓起,似是下一刻便要蹬地撲來。

也許是被“長恨”劍擊怕了,又或許是因為多出一人警惕起來了,牛身怪物低吼着,往外突出的血紅大眼貪婪地瞪着兩人,既怕又愛,這兩人皮薄肉嫩,若是能嘗上一口,那也是極其滿足了。

呲嘴低吼,伸出粗長的舌頭舔着嘴角,那黏膩的唾液順着舌頭滴在地上。

“嘶——”像是涼水澆熄滾燙烈焰發出的刺啦聲。

兩人便同時吸了口冷氣。

蘇忘離怎麽都沒想到,那唾液所及之處竟被迅速腐蝕。石地立刻冒着白煙露出一塊窟窿。可見若被那唾液沾到一點,那塊皮肉便不複存在。

景湛瞥眼看了看蘇忘離,蘇忘離此刻正緊緊盯着怪物,眼神兇狠,全身緊繃,被長袖蓋住的手不看也能感覺正死死攥緊,不知在想些什麽。

“師父其實不必屈身收這怪物,交給徒兒您便可放寬心。”景湛聲音輕的很,像是可以安撫般,那聲音仿佛出口的下一秒,便随着風吹走。

“方才若不是我,你可不會在這站着。”蘇忘離依舊盯着怪物,雖跟景湛說話,卻從始至終沒看過他,“景湛,大言不慚可不是為師教的。”

啧,他這師父可真真是不解風情。

“教與不教有何所謂,徒兒這整個人都是師父的。”

“淨說荒唐話!”蘇忘離似是生了氣,擡起胳膊朝景湛後背用力一拍,景湛便朝那怪物沖去。

景湛先是一愣,便立刻回神起劍刺向牛身人臉怪的胸膛,不出意外,這怪物四只牛蹄用力蹬地朝上飛起躲開景湛攻擊,動作連貫輕盈。

景湛旋身蹬地回身躲開與怪物拉遠距離,就在景湛一腳剛落地,“嘭——”的便聽到劇烈響聲,伴随的是地動山搖,殘渣碎石盡數被彈到四面八方!

那怪物在飛起的一瞬便被蘇忘離一腳踹回地面,巨大身軀撞擊在地,大地轟然裂開形成一塊凹陷,凹陷處的石地從怪物身下支離破碎,朝四方蔓延開來。

怪物長嘯一聲,粗壯有力的四肢蹬地而起,前蹄離地,踢向迎面而來的蘇忘離。

所有動作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怪物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這牛蹄碩大,毫無疑問若是挨上一腳便是神仙也要丢了半條命。

蘇忘離彎腰低身,矮身從地面劃過,躲開牛蹄,旋即腳下猛蹬,挺身躍起,長腿跨上這怪物牛身,頃刻間人已經在這怪物身上。

蘇忘離一手緊抓怪物污發,一手變出發光利刃朝怪物刺去,先是脖頸,又是肚子,後是四肢,軀體之堅,皆刀槍不入。

怪物嘶吼着,狂躁地甩着身子,劇烈的起伏使得蘇忘離不得不張手抱住牛身,那牛身像從某種滑油中浸泡過一般,全身光滑,讓人難以抓牢,整個牛身發着腥血腐臭味,再加上激烈的晃動,蘇忘離只覺頭暈目眩,眼前漆黑,胃間翻湧。

他死死咬緊牙,光是穩住身子已實屬不易,冷汗從他鬓間滾下,那怪物劇烈翻騰着,所起之處皆帶起風沙,可見力量之大。

他将對付野馬的招數使出來,大腿緊緊架住怪物腹部,用足尖狠狠踹向怪物肋下。

那怪物身體猛顫,掙紮更加強烈,甚至癫狂。

景湛無法靠近,只能揮劍将那飛舞的細沙擋開,又趁機朝怪物刺去,兩人與那怪物來回周旋不下。

景湛似是不擅長用劍,便将“長恨”收起,以最原始的搏鬥揮拳向那怪物,但怪物外表太過堅硬,幾乎無一可侵。

只見那怪物用僅剩一半的污發緊緊勒住蘇忘離的腰腹,蘇忘離被迫放開手握利刃的雙手,抓住綁在自己腰腹的頭發,奈何這怪物竟存心要他命,那頭發逐漸勒緊,蘇忘離瞬間便感覺鼻腔呼氣只出不進,那張白的透明的臉此刻竟憋的通紅。

那頭發不似剛才柔軟,此刻已硬如鋼鐵,利劍都無法斬斷。

景湛見蘇忘離已被冷汗浸濕大片衣衫,頓時也是冷汗直冒。

他緊咬後槽牙,變回長恨來回朝那怪物身上刺着,速度極快,如風如電,奈何怪物依舊毫發無損。而景湛卻被那怪物獠牙唾液所傷,衣袍已破爛不堪。

蘇忘離用力扯住怪物污發,使其擡起巨大頭顱,一張鬼臉暴露于景湛面前。

眼睛!

景湛立刻明白蘇忘離的意思。鷹眼細眸裏閃着光,倏忽間,他縱身一躍,要超那怪物頭頂刺去,那怪物速度瞬間加快,似要躲閃,景湛深知自己速度不及這怪物分毫,便改了主意,傾身彎腰出劍。

“哇——”

只聽整個朱雀大街充斥着嬰兒變調的哭聲,那是怪物的吼叫。

景湛喘着粗氣,眼中厲色不減,深邃的臉灑滿腥臭紅血,他正騎在怪物脖頸,上身前傾,像是倒挂在怪物頭上,雙手緊握長恨劍,拿劍的利端狠狠刺進怪物突出的眼球。

怪物吼着,拼了命的甩着粗壯的身子,緊勒着蘇忘離腰腹的頭發松開,蘇忘離因缺氧過度早已沒了力氣,被怪物狠狠甩出去。

景湛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的将劍拔出,猩紅鮮血再次噴射他一臉。

他縱身而起,朝蘇忘離沖去,就在蘇忘離即将落地時,單膝跪地俯身緩緩将他接住。

景湛此刻并沒好到哪去,一手從背托住蘇忘離,一手持長恨劍,兩條胳膊均有數處被被怪物唾液腐蝕,若不是他及時封住穴道,此刻爛的便不只是幾塊皮肉。

只是那怪物更加慘烈,一邊頭發被砍斷,一只眼珠被戳瞎,它嗷嚎大叫,朝附近漆黑小巷跑去,一瞬便沒了蹤影,只有那凄慘叫聲忽遠忽近。

景湛将蘇忘離放好,提劍起身要追。

“別追。”蘇忘離聲音虛弱至極,擡手堪堪拉住景湛衣擺,“你打不過它。”

景湛低頭看他,又慢慢蹲下,扶着蘇忘離前前後後看了幾遍,發現除了被勒的幾近無法呼吸之外,并無外傷。

只見景湛面色慘白,靠着牆毫無力氣,正大口喘氣,看起來像受了重傷一般。

景湛戲谑,“你這身子也太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比我傷的還重呢師父。”

景湛将自己雙臂放到蘇忘離面前。

蘇忘離還在喘氣,看了眼景湛傷處,又瞥了眼景湛,許久才憋出一句,“可還疼?”

景湛被蘇忘離這模樣逗的開心,只覺有趣,将傷口放至蘇忘離嘴邊,“師父吹吹便不疼了。”

蘇忘離吸了口氣,對準那傷處,嘴唇微微撅起,剛想吹,似又想起什麽,得知這人戲弄自己,狠狠瞪他一眼,扶牆緩緩起身就要離開這狼藉之地,朝景湛吐出兩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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