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仙君不會低頭?

“明早去問問陳含笑吧。”蘇忘離蹙眉揉着額頭,再也忍受不住夜深人靜兩人獨處如此尴尬的氛圍,柔聲道:“去睡吧。”

這一夜,陳府東院萬籁俱寂,梨花樹枝光禿禿,四面寂靜,偶有風聲吹過,相對房中的兩人皆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蘇忘離不知是何時睡去的,迷糊中聽到有人打開自己的房門,但他的身體卻異常的沉重,想睜開的雙眼卻緊緊閉着,頭腦昏沉,不知不覺睡過去。

待到蘇忘離醒的時候,房間裏空無一人,只有晨光微弱的從十字窗中照進來。

看來昨夜做夢了。

他下了床,穿戴整理好衣物,熟練地将頭發紮成高馬尾。遂打開房門,一道挺拔高挑的身影站在那棵光禿禿的梨花樹下,背對着他。

蘇忘離走近,景湛這才發覺,回過神轉過身來。

等到蘇忘離走近才發現,這些天來,景湛竟然又高了,竟高出自己快半頭來,弱冠少年正值身形拔挑之時,長得也快。

“怎麽在這站着?”蘇忘離往後退了兩步,望向那顆梨花樹。

“剛醒,還沒回過神,在這裏冷靜冷靜。”景湛說的輕松自在,蘇忘離也沒再多問,兩人便往院外走。

忽得見着一披綢緞紮發髻的女子,景湛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大夫人陳姚氏,“不是說要抄經誦佛百遍嗎,這才幾天就耐不住了。”

“陳夫人。”景湛朝不遠處那女人喊了聲,見她沒反應,又扯着嗓門喊,“陳夫人!”

後院一片死寂,周圍除了她們三人以外再無一人,景湛喊的聲音很大,似乎帶着回聲,詭谲空寂。

陳姚氏像是什麽都聽不見一般,連回首施舍兩位個眼神都不肯,搖着錦花裙擺,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一動不動瞧着陳姚氏進屋關門。

“這人怎麽回事?”景湛嘴裏嘟囔着,兩條長胳膊伸展開,伸了個懶腰,像是要從一夜無眠的疲倦裏伸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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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忘離蹙着眉緊緊盯住陳姚氏消失的方向,面容冷峻,薄唇抿成一條線。

微風輕扶,像雙玲珑纖纖白玉手欲拒還迎地扯着蘇忘離冰絲雲紋衣擺。

轉眼間這天就要回暖了,眼看着立春遠去,雨水将過,乍暖還寒,風裏還帶些冰冷寒意。

“兩位道長怎麽愣在這裏了?”一道細膩清脆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珍兒姑娘。”景湛朝她笑着揮手打招呼。

蘇忘離則是點點頭。

陳府似乎各有各的事情,也沒人管這兩人,兩人進了大堂要用早膳時,才發現滿滿一桌美食旁只坐着陳含笑一人。

陳含笑見兩人來,起身朝兩人打了招呼便又坐下。

景湛早就習慣了這裏,直接坐下就大口大口吃飯。

諾大的堂前,只有碗筷相碰發出的清脆聲和咀嚼聲。

“你們兄弟四人以往關系怎樣?”蘇忘離似是漫不經心的問着,拿了塊梨膏酥慢慢嚼起來。

“這......”陳含笑愣了會,依舊緩聲回答,“不瞞道長,三位弟弟關系向來不好,畢竟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蘇忘離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景湛畢竟是個窮孩子,都說窮家孩子早當家,景湛雖僅有二十,但這人情世故比同齡人都要懂得多。

不是出于同一母系家。

這話說出來輕巧,可對陳耀祖這種富甲大商而言,又跟話本中的皇帝後宮有何區別。

皇後的兒子生來就和妃子的兒子不同,皇後母系生來尊貴,生出的兒子便是那實打實的皇太子,就算是個女孩也是身份尊貴的公主,而下.賤.妃子生出的孩子,就算是個兒子又有何用,将來能加爵封賞的都要拜天跪地燒高香了。

這陳耀祖家後院和皇帝後宮沒個正經差別,将來陳耀祖一口氣沒上來,那這堆金積玉還不都進這陳含笑衣袋裏。

到頭來這老大倒是活的逍遙自在,當個大夫替人治病,而那三只金絲雀卻是一個個排好隊都歸去西天了。

蘇忘離倒是跟他這徒弟想到一塊去了。

喝口雀舌潤潤口,伸手又拿起一塊梨膏酥,怎麽吃也吃不膩。

沒過一會,陳含笑便娓娓起身,面帶和勉淡笑朝兩人作揖行禮:“兩位道長,泉兒身體還未愈,含笑心中忐忑不安,先行一步。”

陳含笑說罷轉身略去。

兩人吃完便又去了那條細窄死胡同,依舊陣陣惡臭,但那攤爛肉和兩個頭顱早就被收拾幹淨。

除了斑斑血跡和一些不明碎渣殘屑,幾乎了無痕跡。

但鎮中流言卻是愈傳愈烈,甚至編了首歌謠,連街邊玩耍孩童都信口拈來。

岳家想容沒婦.道,深夜私會面老板,結果報應終于來,雙雙被咬死,扯頭顱,撕肚皮,吞內腑,咦~惡人有惡報!

再加上岳家布匹最近又鬧出那些個問題,岳家一下子就沒了頂天住,岳永林一瞬間便垮下去。

“師父,我覺得這裏面有蹊跷。”景湛站在巷外朝裏看着,一雙細長明眸裏閃爍點點星光。

“......”

景湛怎麽說都是個想要師父誇獎的小孩子,以為自己這麽來一句,蘇忘離會點點頭同意他的觀點,這時他便可以接着往下說自己的觀點,贏得師父贊賞的眼神。

可惜,他還是想的太多太好了。

蘇忘離蹙眉,一雙狐貍眼白着景湛,一臉看腦殘的表情,“接着說。”

“......”

景湛覺得最近師父對他的态度緩和很多,人有些飄,心裏便覺得他這師父會對他好些。

他想錯了。

“......鎮中流言肯定不是随便就起來的,雖然人都是随性走,誰說什麽就跟着說什麽,但這只是一部分。”景湛自認自己說的頭頭是道,句句是理。

蘇忘離冷臉瞧他,心裏不自覺有一陣暖流流淌。

眼前這人一年的時間裏出落得英俊潇灑,看着他現在耍嘴皮的模樣,再也沒了當時剛見那樣,像個被抛棄的流浪貓,渾身皮毛雜亂污穢,見到生人就呲牙亮爪。

現在的他,成長太多了。

蘇忘離欣慰,心裏開心的仿佛有只小鹿在奔跑亂撞,但那張臉上表現出的,卻還是刻薄冷淡。

他多想摸摸景湛乖巧的頭,順順景湛油亮順滑的毛,告訴他為師很開心,你沒讓師父失望,你長成了最好的模樣。

但話到嘴邊,卻又成了尖酸話語:“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啧,孺子不可教!”

說罷拂袖要走。

景湛正說的津津有味,突然被蘇忘離吼住,一時沒反應過來。

“……操,我是得失心症了吧,竟然會覺得這老不死的會誇我!”

景湛喃喃道,細長眸子緊盯蘇忘離背影,面上越發陰沉。

“師父,等等我!”陰沉一閃而過,笑容愈發可愛開朗,跑着追過去。

遠處一人急忙朝兩人跑過來。

“兩位道長!兩位道長!”只見一人從遠處跑過來,伸手要攔兩人,“兩位道長!留步啊!”

蘇忘離聞言轉身,那人模樣眼熟,正是岳家下人。

“你這趕去投胎啊。”景湛瞧他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攔住兩人只顧扶腰喘氣,沒了下話。

“啧,啰裏啰嗦的,有事就說。”景湛不耐煩道。

本來就年輕氣盛,哪能耐着性子等這人喘順氣。

“兩位道長......我......我家岳老爺……請兩位過去……說……說有事要同兩位道長說。”

下人說幾個字喘一口氣,這短短一句話說下來都成了七八句。

兩人沒再多說,若這人願意如實跟自己說,蘇忘離才不願浪費仙力損耗身子。

等到了岳家,才見景色蕭條,像是座久無人住的死宅。

那人帶兩人進了後院的一間房。

那房間看起來陰森森的,兩人進去,只見岳永林正跪在靈堂中間,磕着頭,嘴裏還念叨着什麽。

蘇忘離慢慢走近,才聽出來,這老頭子.正.念.念.叨叨:“容兒,我的好容兒,爹對不起你,你,你幫幫爹。”

“岳永林!”

景湛悄悄走到岳永林身後,猛地大聲喊他,把這人吓得從蒲墊上直接站起來,奈何跪久了腿不好使,還沒站起來就又跌下去,渾身哆嗦,一雙眼瞪得像玻璃球來回轱辘着瞧身後兩人。

岳永林本就擔驚受怕,剛才祈禱時又專注得很,靈堂的大門常年不關,這兩人走路像鬼似的連點聲音都沒有,可把這老頭子吓得不清。

“你有什麽話要說。”蘇忘離這次倒不罵景湛不懂規矩了,負手站立,如挺拔傲松,垂眸瞧岳永林。

岳永林倏地從地上蹿起來,狠狠抓住蘇忘離的衣擺就不松手了,開始小聲哭喊,似乎憋了很久要哭,但卻小心翼翼怕被誰聽見一般。

“道長!道長!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岳永林本來聲音還挺小,似乎說到委屈之處,哭喊聲越來越大。

“是容兒,她!她回來了!她要搞垮我!搞垮岳家!”岳永林直接跪下來,鼻涕眼淚流的滿臉都是,一張老臉惡心至極,“道長你救救我吧!”

他哭的撕心裂肺,又跪在靈堂裏,跪在她那死透的女兒靈位前,不知道的看到了還會可憐他一番,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着實讓人心酸。

而靈堂裏兩位白衣和藍衣男子可都是暗道嘲諷。

這哪是在哭他那死去的女兒啊,他是在擔心他那被斷了的財路啊。

“早知道有今天,當時問你話的時候你就該一五一十的全說了,懂了嗎?”景湛啐了口,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雙銳利眸子如同虎豹捕獵緊緊盯着岳永林。

景湛站蘇忘離身後,聲音卻說的明亮。

“是是是,我都說,我什麽都說。”岳永林點頭如搗蒜連連應着,無意中擡頭掃了眼景湛,立刻寒冰浸骨般顫得越來越厲害。

這哪是什麽弱冠少年,那雙發亮的利眼,那個悠閑狠戾的神情,那露出的森森白牙,竟比羅剎惡鬼還要可怕。

岳永林只覺自己一時看錯,但雙手的抖動卻絲毫沒有減弱。

“你先起來吧,将實話都說了。”蘇忘離自然是看不見景湛的神情,他輕嘆一口氣,嘴裏說着讓人起來的話,自己卻站的筆直,就見岳永林顫悠悠的撐着地自己爬起來,蘇忘離連腰都沒彎一下。

岳永林頓了頓,雙眉緊緊皺着。

“其實容兒并不想嫁給陳九泉,起初安排這件婚事的時候,陳家來提親,容兒并不知情,是,是我,瞞着容兒偷偷給她定了這門親,”岳永林說的慢,聲音也在顫抖,但他話語裏并無半點內疚之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自古以來就是這麽定的,容兒母親身子差,走得早,所以容兒的終生大事自然是交到我這個做父親的手裏!你說我這有什麽錯?我明明什麽錯都沒有!”岳永林說着竟有些氣憤,雙手死死握拳。

“那陳家家大業大的,嫁過去有什麽不好?這鎮上有誰不知道陳耀祖最疼的就是他那小兒子陳九泉,就算陳九泉平常愛去些青樓賭坊又怎麽樣?她嫁過去了就是正,是妻,是權利,是金子啊,容兒啊!你怎麽那麽傻呢?非要去跟那個面攤老板啊!”岳永林越說越氣,轉身沖岳想容那塊嶄新的牌位直跺腳。

“流言是真的?”蘇忘離一雙狐貍眼眯起來,若有所思的瞧岳永林。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王生,反正容兒知道婚事之後死活不肯嫁,但,但聘禮我都收了,哪還有悔婚這一說呀?她便一口氣說出來她在外面有個相好的,還說兩人已經私定終身,今生非他不嫁,我問那人是誰,她死活不肯與我說,我一氣之下将她鎖進屋裏。”岳永林又是一聲嘆息。

“本來這樣消停了兩天,誰知道第三天她!她居然砸窗翻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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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仙君:“我不彎腰不低頭,因為皇冠會掉!”

景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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