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3 友善

于曉醒來已經是下午了,醫院裏彌撒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她腦子有些暈,擡起頭來四處張望着,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躺在這裏。不經意間,就看到了趴在自己病床邊休息的嚴苓。她熟睡的容顏似乎顯得很不安穩,緊緊皺起的眉頭書寫着主人那顆焦慮的心。

是什麽能讓這個淡然到讓人不可思議的女孩兒露出這樣的容顏,是因為自己嗎?于曉默默的想着。欺負了嚴苓那麽久,其實于曉從來就不感到快樂。當初是因為她實在不相信嚴苓會真心想要維護嚴東。憑什麽?一半的血緣嗎?于曉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就覺得這樣的結論是多麽的荒謬,于是她想方設法的為難嚴苓,硬是想要逼出她最陰暗的本性,就像一個喜歡玩具的孩子非要拆開自己的玩具一探究竟一般。可是到了現在,于曉終于覺得這個世界上似乎真的有聖母的存在。就像嚴苓一樣,不管對方怎麽頑劣她能能無限制的包容忍讓。這到底是天性使然,還是性格缺陷。

夕陽被雲朵徹底遮住,病房裏柔和的暖色燈光映在嚴苓的臉上,将她的疲倦細細勾勒了出來,看得于曉有些不忍。差不多夠了吧,何必非要證明什麽呢?是與不是又有什麽意義呢?她輕輕的伸手撩開散落在嚴苓臉頰的幾絲長發,想要再仔細的看一看她,哪知卻不小心弄醒了嚴苓。

“咦,你醒了?”嚴苓睡眼惺忪的擡起頭來,末了還用手在眼上揉了一下,神情活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貓。

真可愛,于曉默默的想着。“睡了一天,要是再不起來豈不是就死了。”她調侃的說到。

嚴苓沒有理她,而是伸手摸了摸于曉的額頭。于曉一下子僵住不動了,這麽多年來,每次生病都是保姆們像例行公事一樣端水給藥。自從母親去世以後,從來就沒有人這樣輕撫着自己的額頭,她早已習慣把自己周圍豎起一道銅錢鐵壁,無論怎樣的狂風暴雨都不能輕易的穿透它。但是現在,于曉覺得自己真的很眷戀嚴苓手心的溫度,就像母親在世時無微不至的呵護。

“看來真的退燒了。”嚴苓微微松了一口氣。“以後別再這麽任性了。”略帶責備的口氣顯得那麽的無奈。

“恩”于曉不自然的低聲回應。她把頭扭向窗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面對這樣的嚴苓。

她們終于離開了醫院,嚴苓沒有再把于曉帶回自己家的意思。于曉不知怎麽的,心裏覺得有些失落,可是又不好多說什麽,最後只能恹恹的回了自己的家。她剛一推進門,就看到本該在樓上的二哥走了過來:“于曉,沒事兒吧?”他那故作關切的眼神看得于曉直惡心。

“托哥哥的福,還活着。”于曉回答的甚是桀骜。“讓您失望了。”言辭之間滿是挑釁。

“看你怎麽說話呢,我這不是擔心你嗎?”二哥“懇切”的說:“我已經說個容家那小子了,下次一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二哥信誓旦旦的保證着。

于曉露出驚異的表情,以安然的能力容少爺進去了就不該出的來才對,怎麽二哥還見過他了。但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逝,這不過是無數次猴戲的翻版,沒啥好奇怪的。她無所謂的笑了笑“那是,二哥你以後要找人收拾我,也該找個厲害一點兒的,容少爺、、、不太經得打。”說完,于曉實在不想再和這個人面獸心的家夥廢話,徑直上樓回了卧室。

于曉的房間很大,羅列着各式各樣的兵器模型,上至飛機核彈,下至刀槍棍棒。于氏本來就是一個黑道世家漂白而來,與安氏遙相輝映。若在古代,一個從文一個從武說不定還能指點江山呢。但是若是一個女兒生在這樣的氏族,那就是莫大的悲哀。于曉數不清父親在外面有多少女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子女。但是每一個都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若不是母親舍命救了父親,估計自己連認祖歸忠的資格都沒有。她茫然的躺在床上,看着這空曠的屋子,突然覺得嚴苓的小窩是多麽的溫馨。還有嚴苓這個人,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妹妹,那她會不會像對嚴東一樣,為了自己而不顧一切呢?于曉覺得自己傷感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甩了甩頭,抓起手機迅速的打了一通電話後匆匆出了門。

第二天于曉是被鬧鐘吵醒的,她一看時間,就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

“還這麽早,你要去哪兒?”溫軟的聲音在于曉耳邊響起。昨夜她在自己開的夜總會裏選了一個柔順乖巧的女人和她一夜風流。從她母親去世那天起,于曉就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看着一個個女人對着自己的父親前撲後擁卻只能有被利用的價值時,她就不願再做任何一個男人的附庸。這些年她和安然一黑一白也算是掙了不少家業,就算将來要淨身出戶也不見得就會輸給于氏。

“恩,再不起來我要遲到了。”于曉一邊穿衣服,一邊心不在焉的說着。

“你以前不是經常曠課嗎?”白嫩如玉的手纏了上來“于總,別那麽認真嘛!”女人嬌滴滴的哀求道。

于曉突然有了種想吐的感覺,明明昨天晚上看她還那麽順眼,怎麽現在就覺得這人的女人甜得讓人發膩呢?她不耐煩的扯開了女人的手,扔下一些錢“以後別再找我了。”說完這句話,于曉轉身出了門。

清晨的陽光帶着微微濕潤的氣息包裹着人們的身軀,于曉一路跑到學校就開始尋找自己的熟悉的身影。她很快在嚴苓的教室門口找到了她,于曉正想上前去和她随便說點兒什麽。譚夢突然從教室裏走了出來,氣勢洶洶的對嚴苓說了一些什麽。嚴苓似乎一下子就被譚夢逗樂了,笑着拉了拉譚夢的手,像撒嬌似的在讨好着譚夢。于曉看着嚴苓那毫無防備的笑容,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兒,為什麽譚夢就能得到這樣的待遇而自己卻總是看到她無奈的眼神。于曉有些不服氣,她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着不遠處的那兩個人毫無嫌隙的說着話,心裏有些奇怪的酸楚。

“怎麽,你看上她了?”安然的話讓于曉一下子回過了神兒。“怎麽可能,誰喜歡那種小丫頭片子。”于曉不屑的嗤之以鼻。

“最好是這樣,那種大家閨秀可不是你這種人能碰的。”安然點到為止,她知道于曉明白自己說的話。

“知道了,我不會動她的。”于曉不耐煩的轉身離開。

一連幾天,于曉都沒有再找嚴苓的麻煩。但是嚴苓發現不管是大課間還是體育課,只要兩個班能同時出現的時間和地方,她都能感受到于曉若有若無的視線。本來嚴苓也有些擔心她肩上的傷,所以不由自主的要看看于曉。不過每次看于曉的時候,都能發現對方似乎恰好也在看着自己。只是兩人的視線還沒有完全對上于曉就扭開了頭。這種扭扭捏捏的小孩子一般的行為看在心細如塵的嚴苓眼裏自然有了不一樣的味道。

“你最近怎麽了?”沒等于曉找上門來,嚴苓倒自己先去找她了。

“什、、、什麽怎麽了?”于曉對于嚴苓突如其來的質問感到有些詫異。

“你最近都在躲躲閃閃的看着我,是有什麽事嗎?”嚴苓從容的問道。

“誰看你了。”于曉強裝鎮定“只是碰巧罷了,難不成你以為你是天仙我還非要天天看着你?”略帶諷刺的話語毫不留情的從于曉的嘴裏說出,完全沒有經過大腦。

“哦,那就算我誤會了吧。”嚴苓平靜的點了點頭“沒事兒了,再見。”說完,嚴苓轉身就想離開。

“等一下。”于曉到底喊了出來“對、、、對不起,我不該說這樣的話。”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尴尬了。

嚴苓轉過身來歪着腦袋看着于曉,不知道她到底要幹什麽。于曉抿了抿嘴唇,好容易才開口說到:“上次、、、謝謝你!”

嚴苓眼裏頓時驚異無比,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從于曉嘴裏聽到一句服軟的話,就像嚴東一樣。結果不過一個多月,這個頑劣成性的人就妥協了。原來真的像母親說的一樣,善良的人終究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沒事,就算是一個陌生人我也會這樣幫助她,你不必覺得有任何負擔。”嚴苓溫和的回答。

“所以我在你眼裏就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區別對嗎?”于曉的語氣頓時有點兒沖“還是我連陌生人都不如?”當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于曉的心有些冰冷:在你的眼裏,我就這麽的微不足道嗎?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這麽問,這一個多月以來,除了故意的找嚴苓的麻煩,就是意外的給她添麻煩。但是她就是想求一個答案,就是想知道自己對于嚴苓來說到底算什麽?

嚴苓楞了一下“陌生人?你怎麽回事陌生人,你是我的、、、”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麽給于曉定位了。同學?她們不是一個班;校友?好像關系又沒那麽遠;仇人?也還沒到那份兒上;嚴苓越想越糾結。

“朋友。”于曉替她回答了。“我想做你的朋友。”她篤定的說。其實不管嚴苓同不同意,她接下來都打算這麽幹。不然就只能這麽遠遠的看着,于曉覺得實在太難受了。她擡頭直視着嚴苓,卻意外的在她的嘴角捕捉到了一絲笑意。

“好的,我願意和你成為朋友。”嚴苓的笑容越來越明顯,就像晴空裏的暖陽,讓于曉全體都溫暖了起來。校園裏正是百花齊放的時候,芬芳的花香纏繞在兩人之間,點染了嚴苓溫柔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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