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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港區環保局召開的記者會不知因為什麽原因提前了一天。
吳霁心和張寧被這突如其來的日期更改打得措手不及,熬夜把記者會要問的相關問題梳理了幾遍,他顯得尤為認真。
在燕城那間老房子裏,他已經答應了林頔要照顧他一輩子。他野心勃勃地想往上爬,迫不及待地要做一個事業有成、真正能擔責任的男人。
離開酒店前,他和張寧再次複習了一遍昨晚寫的問題提綱,吳霁心臨走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錄音筆,裝進了口袋。
記者會是梁港區環保局組織的,邀請的大多數是當地報社,來自北京的只有新視點和另外幾家紙媒。
會議廳後方布着一排攝影機全程錄像。
這次的記者會與其說是公布細節,倒不如說是粉飾太平。
發言人剛開始講話吳霁心就皺起了眉頭。
什麽洩漏量只有七噸,什麽清理活動已結束,空氣質量良好,什麽專家說洩漏的化學原料對身體無害。
最開始的發言只是讓吳霁心感到不适而已,沒想到接下來的發言越來越離譜。
當地環保局發言人西裝革履,在臺子上輕飄飄放了句:“15號送往醫院的村民皆為普通呼吸道感染,現已無大礙,重傷人數為0。”
現場一直都很安靜,只有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和沙沙的紙筆聲。
忽然,吳霁心猛地舉起了手。
臺子上的發言人視若無睹,繼續講着。
旁邊的張寧瞪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你搞什麽?還不到提問環節”的眼神。
然而吳霁心的舉起的手一直沒有放下,慢慢的,周圍記者和攝影師注意到這邊的異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吳霁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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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的發言人停頓了一下,這麽多攝像機拍着,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個記者說話了,他只好被迫作出了一個“有問題快問”的手勢。
旁邊的工作人員立馬遞過來一只話筒,所有攝像機“唰”地一下轉換角度,對準了他。
吳霁心深呼吸了三下,接過旁邊的話筒。
“數據是假的。”
全場一片嘩然,本來還有幾個拍攝臺上的攝影師瞬間轉移,現場所有的攝影設備都聚焦在他身上,快門咔嚓咔嚓不停,發出地動山搖的聲音。
吳霁心繼續說了下去。
“新視點是第一批到達實地的媒體之一,我們在16號上午九點抵達梁港區洩露地點,當時海面上有非常厚重的油污體,目測遠超七噸的洩露量。”
“第二,空氣中的味道非常刺鼻,我和我的同事在實地短短兩個小時就感到身體嚴重不适,無奈中斷了後續考察。與官方所解釋的對身體無害一詞相去甚遠。”
“第三,我們在醫院探訪病患時,得到的數據是21名患者進了ICU,情況非常嚴重。”
吳霁心的聲音通過話筒的放大霎時充斥着整個會議場。
臺上的人顯然也被震到了,但他快速調整好了情緒,問吳霁心:“這位新視點的記者,請問您是否可以拿出具體證據?”
就是這時候了,吳霁心想。
張寧像是預感到了什麽,側過頭瞪着眼睛看向他。
吳霁心從口袋裏拿出錄音筆,把它放在話筒旁邊,按下了播放按鈕。
瞬間,錄音筆裏面的內容響徹會議廳。
先是嘶嘶嘶的幾聲雜音,然後出現了張寧的聲音。
“我們雜志社可能需要一些音頻資料,可以錄音吧?”
接着的是一道女聲,“可以的。”
“昨天來了多少個患者?”
工作人員:“昨天下午兩點開始陸續有患者來,到今天為止一共有68名住院治療,其中有21名在重症監護室。”
全場一片震撼。
還沒等他們震夠,錄音筆就自動播放了下一條錄音,裏面張寧尖厲的聲音驟然響起。
“搜查證出示一下!不然你們沒權利搜我們的私人物品!”
“搜查證忘帶了,警察證你看看?”
“警察搜查不帶搜查證?”
“我們上午去梁港區的港口實地考察結束,晚上剛回到酒店就被你們這幫沒帶搜查證的便衣警察非法入室,你們搜記者到底想幹什麽?”
嘩啦嘩啦,嘈雜的翻東西聲音。
“你們怎麽能把我們上午在臨港區拍的素材全删了?”
“拍了不該拍的,就得删!”
“上午那麽多家記者都拍了,你們删的完嗎?”
“地方小報社都用不着删,你們不是北京來的嗎?”
會議廳現場瞬間沸騰了,非法入室搜查,多大的新聞,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有攝影師和記者開始拿出自己的手機錄像對準吳霁心。
會議室後方的攝影機工作着,吳霁心的舉着錄音筆和話筒的身影同時出現在幾十臺攝影機畫面的中心。
他掃視周圍,看了一圈那些比他們還早到實地現場的地方報社記者們,語氣中帶着憤怒也帶着堅定。
“別人不報我們報。”
吳霁心打響了他記者之路的開門紅。
誰也不敢相信這個面對幾十臺攝像機和閃光燈也不打怵的記者竟然是一個工作未滿一年的實習記者。
與此同時,北京
林頔坐在審訊室裏,對面的警察端着一杯枸杞菊花茶小口嘬着,眼睛盯着林頔,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他被強制傳喚了,在傳喚的黃金十二小時內,沒有人知道林頔被帶到了警局,更沒有人為他請律師。
“想抽煙嗎?”警察問他。
林頔搖了搖頭。
“你老實交代了,算你自首。”
林頔看着警察沒說話,我老實交代什麽?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大冬天的,我們也不想陪你在這耗着。”警察又喝了一口茶。
林頔終于艱澀地開口了:“我不知道我要交代什麽。”
這句話在警察看來就是抵賴了,他語氣有點不太好,“你不要對公安有抵觸情緒,我們只是接到舉報例行公事,要怪就怪寫新聞的記者,沒那記者我們都揪不出來你。”
林頔對記者這個詞有近乎常人的敏銳,他立刻捕捉到警察話裏的字眼,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什麽記者?”
警察剛要說什麽,忽然接到了一個消息出去了。
外面的警察見訊問的警察出來了,立馬對他說:“微信支付、支付寶轉賬記錄和銀行流水都查了,資金流沒有不正常的地方,那個論文可能是自願給予,不是行賄受賄。”
不過他轉口繼續說:“但搜查證據的時候在他電腦裏找到了一個文件夾,和非法實驗那個案子有關。”
他們交談了大概十幾分鐘,在這十幾分鐘裏,林頔在訊問室裏呆坐着,因為害怕手指蜷縮起來,他有點冷,有點餓,還有點困。
早上沒喝到石璐璐買的冰美式,也沒吃到小餅幹,林頔想。
他又忍不住想到吳霁心了,他明明前天晚上才對自己承諾要保護他,不會再讓他受苦了,可是他現在一個人在這裏,好難受。
他想着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不敢讓自己的思維發散到別的地方。
負責訊問的那位警察終于回來了,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臉上的肌肉緊繃着。
“林頔先生,你被刑事拘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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