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現女友與狗

穆家, 穆越溪離開得太久, 久得她連踏進那扇都覺得陌生。

大門離穆越溪不過數米, 她卻覺得遠隔千裏。

“這個家裏的人和你有什麽深仇大恨？讓你寧願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冷硬的男聲突然出現。

穆越溪靜水無波的眼底掀起風浪。

眨眨眼, 穆越溪慢慢轉身，不遠處是一身風塵的穆東流。

“二哥。”穆越溪叫人。

穆東流冷哼一聲, 沒一點好臉色給穆越溪，“這麽多年沒一個電話, 我還以為你當我這個二哥, 當一家人都死了！”

穆越溪苦笑, “二哥，給你打個電話比登天還難, 我哪兒來那麽大能耐。”

穆東流目光鋒利, 看了穆越溪一會兒後轉身往家裏走，“進來！”

穆越溪猶豫，進了這扇門還能不能出來她一點都不确定。

穆東流走了幾步, 見穆越溪沒跟上來，停下來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臨淵和我說了。”

“嗯？”穆越溪茫然, 反應片刻, 愣愣地點頭，“你覺得惡心嗎？”

“我覺得惡心，你就會改？”

“不會。”

“那你問我這話有什麽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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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穆越溪強壓着眼底的波濤，笑問。

穆東流轉身, 表情冷淡，“如果是求我幫你在爸媽面前說好話，抱歉，做不到。”

答案早已經知道，穆越溪突然有點後悔自己問出這麽愚蠢的問題。

幾十年兄妹，她和穆東流說過的話還不如和林殁一天說的多，如此涼薄的親情她還想指望什麽？

穆東流沒再給穆越溪猶豫的機會，堅定地推開了眼前厚重的大門。

穆越溪心跳停滞，還沒有走進去，她就已經感覺到了裏面壓抑到不能呼吸的陌生氣氛。

“還不進來！”穆東流語氣很沖。

穆越溪打了個哆嗦，腳步沉重。

門沒有關，身後冷風習習。

穆越溪跟在穆東流身後朝客廳走，視線逐漸清晰的時候，穆越溪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童辛，他們的母親。

多年不見，風華依舊。

“媽。”穆東流率先打招呼。

穆越溪站得遠，低着頭不出聲。

“回來了。”童辛笑着回應，随後看向态度疏離的穆越溪，“小溪，這麽多年沒見媽媽，不準備說點什麽？”

穆越溪動動嘴，含糊地叫了一聲‘媽’。

穆東流對穆越溪敷衍的态度很生氣，冷聲呵斥，“這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在她面前擺臉給誰看？！”

穆越溪身體發寒，嗓子緊繃得厲害，再怎麽嘗試也發不出聲音。

童辛和顏悅色，“東流，你上去收拾一下，我和小溪說會兒話。”

穆東流恭敬地點頭，“是。”

穆東流一走，客廳安靜得詭異。

童辛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打開話題，“小溪，上次論壇的活動結束以後，我一直在等你主動跟我說那個人是誰。小仙女是他對你的稱呼？”

穆越溪睫毛微顫，沒說話。

“如果真非他不可，什麽時候帶回來給爸媽看看。”童辛語氣輕緩，臉上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媽媽知道這些年對你的關注不夠，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感情的事，媽媽聽你的，只要他對你好，身份家事也配得上你，媽媽不會有任何意見。”

穆越溪，“……”

沉默将氣氛拉扯得扭曲。

“還是不打算跟媽媽說？或者，你是打算等你爸爸知道了，親自找他談？”童辛步步緊逼。

穆越溪兩手緊握成拳，慢慢擡起了頭，“她對我很好，獨一無二的那種好。”

童辛欣慰，“那就好，媽媽知道你心裏住着一個小姑娘，需要被人關注，被人照顧，能遇到一心一意對你好的人，很難得。”

“她是女人。”

童辛的笑容一瞬間變冷，“小溪，這種玩笑不能開，爸爸和媽媽已經對你的擇偶标準做出了讓步，你不能仗着我們妥協就變得肆無忌憚。”

“不是玩笑。”從進這扇門，穆越溪第一次笑，“我喜歡的的确是女人，我們在一起六年了。”

童辛極力忍耐，“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穆越溪深吸一口氣，兩手插兜吊兒郎當地說：“上床了，一天不碰她，我就渾身難受。”

“把你剛才的話當着我的面兒重複一遍。”穆越溪做夢都會被吓醒的聲音，伴随着兩道緩而重的腳步聲傳來。

穆越溪插在兜裏的手立刻抽出來貼在身側，原本随意的站姿也因為緊張變地筆直僵硬。

來人是穆越溪的父親穆永昌和大哥穆臨淵。

穆永昌鐵青着臉走到穆越溪面前，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穆越溪說：“把你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穆越溪渾身發抖，“我，我......”

一連好幾個我始終說不出下文，穆永昌冷笑一聲替穆越溪回答，“你是同性戀，你和女人上床了！”

穆永昌嫌惡的語氣紮得穆越溪心一陣陣刺疼，她需要非常努力才能逼着自己不用難聽的話反擊。

“同性戀又不犯法，我沒錯。”穆越溪緩緩道。

穆永昌，“再說一次！”

穆越溪沒重複，反而是把自己藏在心裏很多年的話說了出來，“你們看不上我，我也不屑強行往這個家擠，今天回來，只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們一聲，以後我是生是死，幸或不幸都和你們沒有關系，請你們，求你們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

“你是準備跟我們斷絕關系？”穆永昌一字一頓。

穆越溪擡頭，“是。”

“小溪！”向來對穆越溪溫和的穆臨淵大聲呵斥。

“讓她說！憋了幾十年，今天一次性說清楚！”

穆臨淵不斷在穆永昌身後搖頭，穆越溪只當沒看到，不緊不慢地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您是出了名的孝子，逢年過節必定會陪奶奶吃飯，送她禮物，給了她半輩子讓人羨慕的生活，您覺得這是對她最好的方式，可您沒有看過奶奶孤零零地抱着爺爺和兩位叔叔的照片整日發呆的樣子有多可憐。

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在奶奶身邊，她說她不後悔嫁給爺爺，也不為這一輩子惋惜，她只是害怕我會步她的後塵。”

“這個家裏，奶奶對我最好，我只想聽她的話，所以，我開始反抗，開始拒絕你們安排的那條路。

同樣的訓練我能做到最好，可我偏偏要拿倒數，我可以比同隊的任何一個男人優秀，可我就是要做那個最讓人不齒的懦夫。

時間久了，你們大概是對我放棄了，轉而關注我的學習，我知道你們的打算，你們覺得上不了一線，也可以做戰術和技術研究是不是？

高考，你們沒一個人問我想不想考軍校，直接替我做了決定，我呢，依然不想順你們的意思。”

穆永昌目光如炬，“高考那天，你根本沒生病，你是故意考砸的？”

穆越溪笑，“是啊，考了三年第一，讓你們對我放心了三年，然後在高考裏考得一塌糊塗......啪！”

清脆的巴掌聲讓穆越溪無法繼續，右臉火辣辣的疼，腦子裏嗡嗡作響，眼前不斷有黑影飄動。

“你知不知道，你高考考砸，外人是怎麽議論你的？！”穆永昌脖間青筋滾動，“他們說你天生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穆越溪，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媽出去連頭都擡不起來的樣子都多丢人？”

“知道啊，一清二楚。讓我住校，一個人在外面自生自滅就是你們對‘丢人’最好的解釋。”

穆越溪的笑裏藏了一點瘋狂，“我不都順了你們的意思，靠自己考去外地，靠自己活得風生水起，再也不回這裏，不和你們有牽扯，你們又何必非要揪着我不放？”

“揪着你不放？”穆永昌氣得發笑，“我們想方設法讓你走正道，你竟然覺得我們是揪着你不放？！”

穆越溪聳肩，“抱歉，我這人天生冷血，讀不懂你們的良苦用心。”

穆永昌被激怒，臉側的肌肉不住發抖，“跟女人在一起就是你反抗的表現？”

“還真不是。”提到林殁，穆越溪總能笑得沒有雜質，“喜歡她是我這輩子做得最認真，也最正确的事，只此一件，不會再有第二個可能。”

“好！好！想和我們斷絕關系是嗎？我滿足你！”穆永昌大吼站在門口的人，“秦海！”

秦海是穆永昌一手提拔上去的，對穆永昌言聽計從，私下裏，兩人則情同父子，比跟穆臨淵和穆東流還放得開。

秦海走進來，敬禮，“穆叔。”

“這是我唯一的女兒，你如果還念我對你的知遇之恩就用盡全力幫我留住她！”穆永昌對秦海說。

随後對上穆越溪，“你不是想和我們斷絕關系嗎？可以，打得過秦海，這扇門随你進出。”

“爸！這怎麽可能！”穆臨淵着急，“秦海的手下功夫是出了名的狠，小溪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穆永昌像是沒聽見穆臨淵的話一樣，反問穆越溪，“行不行？！”

穆越溪沒有遲疑，“行。”

“好！秦海......”

“我來。”

突然而至的秦東流打斷了穆永昌，他走下樓梯，站在一旁，“爸，家事何必扯上外人。”

秦海松了一口氣，這事兒他真摻和不起，不過，戲還是得陪。

“我會手下留情的。”秦海說。

秦東流面無表情，“我不會。”

擲地有聲的三個字讓穆越溪的心跌入谷底。

秦東流讨厭弱者，和穆越溪一直親近不起來，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秦東流會這麽讨厭她，甚至不惜親自和她動手。

秦東流的身手，一百個穆越溪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