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Twinkle Twinkle

當淩霄打開房門的時候, 他發現滿室都是黑暗，窗簾蒙蔽得嚴嚴實實，一丁點兒的陽光都滲透不進來。聽到門開的聲音，一只小狗立馬就跑過來，咬着他的褲子搖尾巴。

“Twinkle.”淩霄寵溺地摸了摸狗狗的腦袋，然後摸索着走到窗邊，把所有的窗簾都拉開。

“沙！”窗簾拉開, 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整個房間一瞬間從黑夜變成了白天。

因為這個空間的突變，沙發上的一大坨東西不安地動了動。

淩霄深吸一口氣, 一巴掌拍上那一團被子。“容悅！給我起來！”

“學弟，你回來了？”被子裏面出來了悶悶的聲音。

淩霄緊鎖眉頭，俊郎的臉上滿是無奈。“你不是今天早上要去見你的醫生，還有要回學校見薛老師嗎？怎麽還不起床？”

容悅一言不發, 似乎又睡了過去。

淩霄立刻動手去扒被子，他拉了半天, 等把一部分的被子拉出來以後，才發現自己找錯方向了，這是容悅的腳。于是他順着被子往外拉，終于把一張被子都拎走, 裏面的人被他抖了出來。

黑色的毛茸茸腦袋背對着他，那個人動了動身體，但是又很快軟趴趴地倒了回去。

淩霄冷笑，打了一個響指, “Twinkle，叫你的主人起床。”

小狗Twinkle立馬助跑兩步，然後一躍到主人的身上，伸出舌頭就舔他的臉。

那坨東西立馬身體一僵，然後把頭擡起來。他的臉型是極為完美的鵝蛋臉，他的五官精致且柔和，應該是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感的美少年。但是此刻他的眼神陰陰沉沉，燃燒過後的隕石，散發出死靈一樣的陰氣。

“我應該說過，不許你拿舌頭舔我的吧。”他說話的聲音像冰錐一樣寒冷刺骨，但是小狗壓根聽不出來，仍然搖着尾巴撲上去。

容悅嘆氣，“唉。”蠢狗。

淩霄看着他慢慢從沙發上爬起來。容悅只穿了一件寬大的衣服當睡衣，下半身就是內褲。他一坐直，兩條白皙又修長交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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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副景象，淩霄前兩年看了還會臉紅心跳，現在只想罵他，“給我快滾！”

容悅抓了抓稍長的頭發，拖拖拉拉去洗漱。

淩霄跟在他的後面，通知他一件事。“我的舅媽這段時間就要回來了，你要準備搬出去，找新的房子住。”

容悅一邊刷牙，一邊口齒不清道：“要是我也沒有畢業就好了，好想繼續住學校啊。”

淩霄成功被他惹怒了，“提前讀完然後畢業很了不起呵！”

容悅瞄了他一眼，沒說話。

淩霄問了以後就自答，20歲就在籠城大學畢業，而且在當地得到了播音員工作，再順便在學校教授身邊幫忙撈外快，是挺了不起的。

容悅刷牙完了以後，看着鏡子嘆氣。“沒有了這個房子，我和Twinkle只好流浪天橋下面了。”

淩霄身為好友給予建議，“實在不行我幫你找個富婆下家。”

“好啊。”

現在的容悅太有幽默細胞了。

淩霄趁他在洗臉的時候，順手煮了一份早餐給他。

容悅一出來就坐下吃早飯，他吃東西的時候，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一點點享受美食的精神都沒有。

淩霄問他，“你現在還是沒有味覺嗎？”

“沒有。”自從四年前開始了，他吃東西就幾乎品嘗不出食物的酸甜苦辣。

淩霄太無聊了，又掐了一下他的手，容悅還是沒有反應。“你和校長的女兒交往得怎麽樣？”

容悅頭都沒有擡，“她被我吓走了。”

“不容易啊，她不惜利用她父親來威脅你跟她交往，怎麽還沒有兩個月就放棄了？她發現你是性冷淡嗎？”

味覺喪失、痛覺遲鈍、性冷淡、跟蹤狂，他集合了一切的病态。容悅覺得可以跟他交往下去的人才是奇跡。“因為我發病，一直跟蹤她，把她給吓壞了，立馬就跟我分手。”

淩霄不再問了，“你趕緊去找心理醫生，快把病治好。”

因為下午要去見薛教授，容悅專門穿了一套正式的黑西裝出門。

別的少年穿西裝不是看起來像學大人的模樣，就是苦苦找工作的窮酸打扮，只有他，穿出了模特的高級效果。

淩霄還知道他身上這套西裝只是便宜貨而已，高級感全靠臉撐着。

容悅給小狗裝了狗糧，揮別淩霄以後，立馬就去地鐵站了。

容悅今年二十歲，他跟淩霄同批進入籠城大學，在淩霄他們還在大一苦苦掙紮的時候，容悅成功找到教授，迅速獲得了畢業證明。畢業以後，他申請在播音系教授的身邊當助手，然後租了淩霄舅媽閑置的房子，生活着。

容悅這把年紀，終于被發現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才。

容悅這把年紀，終于落入大衆當中，成了社會中的一員。

籠城的北定精神醫院，他打開了醫療室的房間，一眼就看見裏面的席慕正翹着二郎腿，嘴裏叼着一根棒棒糖。

容悅朝他笑了笑，笑容看起來很友好。“席慕醫生。”

“容悅。”席慕也是微微一笑。

容悅在他的對面坐下，态度比他負責的任何一個病人都要好。

席慕照例問他，“你最近還有做夢嗎？”

“做夢，偶爾偶爾吧。”他乖巧地回答。

“都是夢到些什麽？”

“不太記得，偶爾是一對朋友散步，然後又突然遭遇什麽吧，很平常的夢。”

“你的朋友呢？”

容悅回答：“你是說淩霄他們？”

席慕微笑道：“我不是說淩霄他們，我是說那些精靈啊兔子啊狼群啊什麽的。”

容悅的表情異常誠懇，“自從醫生你破解我的那個迷題以後，我就徹底清醒過來了，一切都只不過是我童年的虛幻，我已經不會再沉迷了。”

席慕的微笑慢慢凝固，講話的時候不自覺咬着牙齒，“那麽關于沈眠，你又是怎麽想？”

提到這個名字，容悅的笑容有一瞬間的消失，但是他仍然耐心着告之席慕。“我想他是對的，如果那時候他留下來，我可能這一輩子也沒有其他的目标了，不論是自己的生活還是學業。而且，那時候的我可以保證一輩子愛他，卻不能肯定我有資格被愛他一輩子。”

他後面說的話聽起來比較真心實意，席慕漸漸放松了自己。“容悅，不談女朋友嗎？”

容悅苦笑，“前幾天剛被甩了。”他摸了摸頭發，一臉煩惱，“不過你給的建議是好的，養一只狗，起碼有個心靈寄托。”

兩人的談話算是愉快，席慕飛快地在病歷本上做标注，然後就送他出去。

容悅在踏出門的時候問他，“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什麽必要再來這裏了。”

席慕搖頭，“還不行。”

見他拒絕，容悅也不反對，只是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席慕才無奈，“如果你老老實實，把你為什麽味覺、痛覺、性欲都一下子消失的原因告訴我，我趕緊把你治好，你就不用來了。”

“我要是知道原因就不用花大價錢來這裏看病了。”容悅嘆氣，“那麽今天我先離開了。”說完，他就走開。

席慕在他的身後，立馬就收了笑容，一臉探究地盯着容悅的背影。

出了醫院以後，容悅就發信息給淩霄，告訴他自己正在往學校趕。淩霄應該是在上課，回信息慢了半個小時。

“我幫你問了，薛教授沒有那麽快有空閑，你先自己到處逛逛吧。”

容悅要是早點收到這條信息，他就會在吃飯的店裏呆足一定的時間再去學校，但是現在已經太晚了，他已經在學校的大道上面。

他走在落花的道上，路過他的男男女女都忍不住回頭看他，然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容悅仿佛沒有窺見這副場景，依舊走着自己的路。

他在學校轉來轉去，剛剛好走到了物理學的教室。一群學生拿着書籍，蜂擁進教室。

容悅的雙手插在褲子袋上，他因為炎熱，松開了領結，整個人像只慵懶的貓。

為了去蹭蹭空調，容悅跟在最後一個學生的後面進了多媒體教室，然後坐在了最右邊的後面角落。

“今天是沈老師的課？”坐在容悅前面的女生問她的同桌。

她的同桌眼神已死，“是的。”

“卧槽！二貨她們昨晚出去今天還沒有回來！卧槽！她們知不知道今天有沈老師的課！”

同桌翻白眼，“你還顧她們，你先看看上次的課程你記好了沒有，免得又被diss。”

女生開始抱怨，“本以為大學起碼可以輕松點，為什麽今年來了批那麽難搞的教師，以這個沈老師為代表！”

“再帥有什麽用，魔鬼！”

容悅撐着腦袋，輕笑着。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他太久沒有回學校了，都不知道有那麽讓人聞風喪膽的教師。

容悅坐的位置太隐蔽，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教室裏多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班上的人。

上課鈴聲響了，本來鬧哄哄的教室立馬安靜下來，大家認真戒備的樣子仿佛是打仗前的士兵。

這個教室有兩個門，鈴聲響了以後，一個人影就背對着所以的學生出現。

這是一個背影就很讓人有想象力的人，他長得很高挑，比一般的男人都要高上一個頭的樣子，一頭深棕的頭發很時髦，肩寬腰細。

“上課了。”他拿着教科書回頭，臉蛋闖入了所有在場人的雙眸。

容悅的看着他的臉，瞳孔不斷放大，腦袋空空，什麽都無法思考。

“真帥啊，沈眠老師。”就算是魔鬼教師，花季年紀的女生還是人不知欣賞他俊俏的臉蛋。

沈眠一進到教室，立馬就打開電腦，把一堆的方程式放出來。

衆人捂着臉痛呼。

“上次讓你們學習了吧。”沈眠推了推眼睛，冷若冰霜。“那我就看誰是那個被我抽查的幸運兒了。”說完，他拿着馬克筆，在旁邊的黑板上寫上一堆的公式，衆人立馬跟着他寫出來的信息，快速翻書，整個空間都是“嘩啦啦”的聲音。

“噗通。”只有一個人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漸漸的，坐在容悅前面的女生覺得有點不對勁，她悄悄回了個頭，然後就看到了發呆的容悅。

立刻，她不翻書了，拉了拉同桌的袖子。“後面。”她的聲音細若蚊鳴。

同桌回頭，頓時也是呼吸一滞。

操！籠城大學風雲人物容悅！

容悅低頭，發現前面的女生偷偷拿出了手機，還打開了攝像頭。他立馬靜悄悄地起身，轉身離開教室。

女生連忙拍了一個背影。

她忘記了關聲音，在只有翻書聲的教室裏，“咔嚓”的快門音尤其刺耳。

沈眠皺眉，然後回頭，他剛剛好看見一個人影從後面的大門走出去。

挺有膽的，居然敢逃他的課。

沈老師涼涼一笑，然後把馬克筆扔一邊，“先點名。”

“啊！”女生和她的同桌想起了自己的舍友，立馬慘叫。

雖然是很哀痛的心情，但是她們仍然第一時間把容悅的背影照片傳到了學校的論壇上面。“容悅回學校了！”

容悅關上了教室的門，靠在門上發呆。

在他發呆的這一瞬間，全世界的璀璨開始聚集。長着透明羽翼的精靈停在他的鼻子上，風吹葉落，一只貓一瞬間停在樹上，一瞬間又蹭到他的腳下，驕傲地搖擺自己的尾巴。

容悅與精靈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對視，笑容開始蔓延。

經歷了争鬥與被摧殘，容悅在這些年得出了最為真實的結論。

他的世界确實是真的。

他依舊站在芸芸衆生的對立面，他望着世人看不見的世界，白雲構成了最深處的迷宮，鏡子裏面有地獄的漩渦，黑暗裏最無情的惡魔，也會為穿着華麗裙子的魔女神魂颠倒。

他将脖子上的項鏈拉出來，越是明亮的寶石，就越襯托他的眼睛的黝黑。

“值得慶幸的一天。”他對他的精靈朋友說，“星星墜落了。”

他的話音落了，奇幻世界裏的生物全部一湧而出，為他們的朋友鼓掌打氣。

容悅步伐輕快地走在校園的道路上，淩霄早就在門口等他了，一看見他的表情，他稍微震驚了一下，随後就向他招手。“薛教授在辦公室裏面等你。”

薛教授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教授，長相普通，身高普通，總之就是普通的老師。他看見了容悅，笑得一臉慈祥。“容悅啊，今天叫你來還是為了那件事情。之前我說了，我擁有一個劍橋大學的推薦位，淩霄說你對英國很有興趣。”

容悅轉頭，淩霄朝他比拇指。

身為你的首席兄弟，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的一思一想。

薛教授皺眉，“但是最近廣播臺也在培養一批幹部生，比起去英國，我更想你抓住這個機會。當然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

容悅點頭。

薛教授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看錯，今天的容悅，眼睛尤其亮。

“我想跟着薛教授繼續學習。”他鞠躬，誠懇地說道。

薛教授聽到他的話，立刻喜上眉梢。而淩霄，瞠目結舌。

從辦公室裏出來，淩霄不得不先離開容悅去上課。

等下課以後，他立馬沖去了容悅的公寓。

公寓裏，容悅坐在地板上，正在逗弄他家的狗。

一邊惹小狗站起來揮舞爪子，他還要一邊唱歌。“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Up above the world so high

Like a diamond in the sky.”

淩霄沖過去，不解地圍在容悅的旁邊叽叽喳喳，“你之前不是找盡了一切辦法，想找個冤大頭供你去劍橋嗎？大好的機會就擺在面前，你幹嘛不要？”

“薛教授是個好老師，你不要把他當成冤大頭。”容悅一心一意逗狗，跟他說話只是稍微分出些心神。

“一直把好心的薛教授當成冤大頭的人就是你好嗎？”這家夥是越長大越不要臉了。

容悅終于玩夠了，把手裏的皮球扔給Twinkie，讓它自己去玩。“我突然不太想去英國了。”

淩霄痛苦地捂住臉，“你還真是一下子一套啊！”

容悅笑了一聲，然後站起來，找手機打電話。

淩霄問他，“你要打電話給誰？”

容悅想也不想就回答，“按照你的建議，找一個富人收留我，包養我。”

淩霄一下子梗咽。

容悅的通話撥出去沒有多久，那邊就有人接聽了。

“夏奶奶。”容悅用他在播音系裏訓練出來的甜蜜嗓音喊對面的人。

“呵呵。”夏奶奶開心地笑起來，“上一次接到你的電話都過了一個星期了，你的電臺廣播我每天都有聽。”

“嗯哪嗯哪。”

淩霄翻了一個白眼，在旁邊看着這個演技精湛的騙子站在燈光之下。

他在聽着的途中走了一個神，等他重新撿回容悅聊天內容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彙報現狀了。“是啊，真的是相當煩惱。淩霄的舅媽很快就回來接收房子，本來也是淩霄想賺點錢，所以才把舅媽閑置的房子暫時租借給我……沒有辦法。最近沒有空去找找空房，說不定我要和Twinkie一起流落街頭了。”

淩霄實在是太好奇了，于是偷偷挪近，想聽清他們的對話。

“這樣啊。”夏奶奶依舊是一個溫柔的女性，“那要不我幫你去問問沈眠吧。”

容悅的聲音稍微驚愕，“沈哥哥嗎？”

“你還記得沈眠啊哈哈哈哈。”夏奶奶笑得可歡了，“也是，你們之前玩得可好了。沈眠在劍橋提前完成學業了，然後劉妤有點想兒子了，所以沈眠就參與了劍橋的項目。他最近回了籠城，在大學當一段時間的老師了。我上次打電話給他，他說他現在獨自一個人住在一個挺大的公寓了，我去問問，讓他收留你吧。”

沈眠回來了？

淩霄吓得合不攏嘴，他瞪着容悅。但是那個男人一如既往，什麽別的表情都沒有。

“恐怕沈哥哥不太方便。”

“小悅那麽乖，他有什麽不方便的。”夏奶奶說，“那麽多年，你也算我看着長大的，我當然要照顧你。那你等等，我去聯系沈眠。”

容悅臉上的笑容在擴大。

兩人又是互相關心一番，然後才挂了電話。

淩霄已經倒坐在地板上，用顫巍巍的手指着容悅。“你到底要不要臉啊！”他從來都不知道他有那麽可憐。

容悅不理會他，繼續喊自家的狗。“Twinkie.”

蝴蝶犬飛奔而來。

容悅揉了揉它的腦袋。“我們可以準備搬家了。”

聽到了他的話，寄居在這裏的所有異世界生物們也開始收拾行李。

因為它們的動作太大，不小心就在半空中抖落下潔白的羽毛。羽翼落在容悅的身上，陽光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