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你微微地笑着

浴室大門被推開, 霧氣一湧而出。沈眠跟着霧氣一起走出來，他一路前行，客廳裏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沈眠洗完澡沒有戴眼鏡，視線朦胧，一下子就撞上了一個箱子，他煩躁地踢開它，然後倒在了沙發上。

電腦放在一旁, 閃爍着光芒。

上面是籠城大學的論壇，帖子的內容是報道風雲人物容悅出現的消息。起源是有人拍到了容悅走在籠大的道路上的照片，然後帖子裏陸續有人貼容悅出現在籠大其他角落的照片。

學生們異常激動, 紛紛上線舔顏。新生不認識，以為是哪裏的小鮮肉跑來籠大觀光，其餘的人争先搶後科普，把容悅吹得天上有地上無。

沈眠把這個帖子往下拉, 還有許多關于容悅的相關帖子鏈接。

他點進去，偶爾看到容悅跟一些朋友站在一起, 偶爾跟一個高挑的少女出現在游戲機廳。

“扒一扒籠大百年校草與校長女兒的愛情故事。”帖子的名字被加大加粗，帖子的主人還有一張很賤的頭像。

沈眠看到以後只覺得更煩躁了。

帖子的內容跟回複緊緊圍繞容悅的生活寫起。

“容悅不是喜歡淩霄嗎？從大一開始我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形影不離，容悅畢業以後搬出去住，還有人看到淩霄在他家裏留宿。”

“容悅不是有個外校交往對象嗎？有一次我看到他開着名車來接他, 是個超級漂亮的大帥哥。”

“容悅跟校長女兒交往，好像只是為了攀爬上籠城電臺，這個男人很可怕。而且後面校長女兒發現他的生活很亂，兩人交往兩個月就分手了！”

沈眠把帖子給關掉, 重新倒回沙發上。

桌子上擺了兩部手機，他正想拿起其中一部的時候，另一部手機就響了起來，于是他連忙接電話。

“奶奶。”沈眠喊人，完全收斂了在學校時的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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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眠啊，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夏奶奶開朗極了。

“什麽事？”沈眠端起了桌上的一杯水。

“劉妤不是為了讓你工作不用走太遠，把籠大附近的公寓給你了嗎？”

沈眠喝了一口水，是的，而且他到現在都沒有收拾，整得地方像狗窩一樣。

“我有一個認識的小朋友，想請你收留一下。”

“我不喜歡有人打攪。”沈眠拒絕。

“是容悅。”

沈眠一口水噴了出來，“噗！”

“是這樣的，容悅的公寓快到期了，他找不到房子。如果可以，我想讓你收留他一段時間。”

沈眠沉默了一會兒。

“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有跟我打探小悅的情況嘛，我還以為你會願意照顧他一段時間。”夏奶奶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為難，然後說：“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沈眠又沉默了一下，才說了一個“嗯”字。

夏奶奶得到了他的回複，就跟他聊起了別的話題，聊了一會兒以後，他才把手機挂了。

沒有了說話的聲音以後，這間大得可怕的公寓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沈眠拿起了另一部手機，那部手機明顯舊很多，而且他一劃開屏幕，就打開了通訊。

容悅：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容悅：我會等你回來的。

容悅：我再也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了，我錯了。

……

沈眠把信息一條條再看一遍，容悅的最後一條信息停在了兩年前。

容悅：那麽多保重。

那麽多保重。

沈眠攥緊了手機。

有些事情你不是覺得對才做，甚至有些事情你做了還是不知道對不對。

沈眠在這部手機裏，把容悅和文件夾置頂。跟容悅的聊天頁面裏，只有容悅傳來的訊息。而文件夾裏，相對的，只有自己發的信息。

每一個時間段裏，兩個頁面都有相對應的話。

容悅：我很想你。

沈眠：我也是，很想你。

第二天，沈眠踢開一個又一個的箱子，艱難地走在上班路上。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那麽巧遇見熟人。

“學長！”淩霄夾着一本書，在不遠處看到了沈眠，爽朗笑着跑過去。

沈眠一看到他就想起了那個分析容悅和他的帖子，臉色更臭了。

“學長！好久不見啊！”淩霄看到了他，倒是沒有什麽異常。“在英國過得怎麽樣？”

沈眠疏離且客氣地笑了，“還行。”

淩霄感覺到了他的态度，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他本來想打個招呼就離開，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容悅現在是住在你家嗎？”

沈眠的臉色一僵，“你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那天聽到容悅打電話回家彙報情況，說了自己正在找房子。夏奶奶也在，她說會問問你能不能照顧容悅一段時間。”

沈眠想要回答，對不起，他沒有答應。

淩霄沒有等他答話，繼續說了下去。“有學長你照顧容悅，我就放心了。你知道的啦，那家夥又沒有味覺又沒有痛覺，還諸多病。扔他一個人分分鐘要死了，他自己都沒有感覺。”

他發現自己說完話以後，沈眠的眼睛瞪圓，嘴巴微微張開，一副驚愕的樣子。

“你說什麽？”沈眠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腦子回響，一個字就是一根棍子，往自己的腦袋敲。

淩霄慌了，“他也沒有那麽麻煩，你給點吃的他就行了。好吃不好吃也沒有關系，反正他也吃不出味道。”

“他現在在哪裏？”沈眠着急地打斷他的話。

淩霄傻眼，“我舅媽今天就回來，所以他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走了，你沒有聯系上他嗎？”

“打電話給他！”沈眠忍不住提高了說話音調。

淩霄被他吓到，立馬掏出手機拔號給容悅。“容悅，你在哪？”

沈眠一看他撥通電話了，立馬伸出手，将他的手機擴音播放。他剛做完動作，手機的那頭就傳來了一個懶洋洋又慢悠悠的聲音。

“我在我們這邊的商場咖啡店。”

沈眠乍聽到他的聲音，整個人都如同被抛擲至雲端。無論過了多少年，他仍然覺得，容悅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溫柔、清朗，猶如月亮沖出雲層的一瞬間。

“你沒有去沈學長的家？”淩霄一邊問，一邊瞄了沈眠一眼。

容悅在手機那邊低聲笑起來，“我準備物色一個富婆帶我回家。”

“胡說八道！”沈眠忍不住呵斥道。

手機那頭的容悅顯然也認出了這是誰的聲音，然後一下子就不說話了。

沈眠不耐煩問道：“你現在……”

“哔、哔、哔。”還不等他說完，電話被挂斷了。

淩霄也很無奈，“他說的商場應該是時代廣場那邊。”

沈眠邁開腿就往校門口跑。

安靜的咖啡店內，一只狗叼着一個球，歡快地跑回自己的主人身邊。

容悅收下小狗的饋贈，優雅地喝着一杯苦澀的咖啡。他點的時候，服務員還專門提醒他要記得拿糖，因為他們這裏的咖啡是出了名的苦。但是他無所謂，反正他喝起來跟白開水沒有什麽兩樣。

喝完咖啡以後，他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黑屏手機。

“Twinkie.”

那只傻狗一聽到自己主人喊它的名字，立刻坐下，吐舌頭。

容悅每次一喊它的名字都想唱那首歌。

When the blazing sun is gone

(烈陽燃盡宙合靜)

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

(落日不再星河清)

Then you show your little light

(晶晶靈靈挂夜空)

Twinkle， twinkle， all the night

(一閃一閃總不停)

就在他想抱起小狗的時候，一個人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之內。沈眠在窗戶外面的街道上東張西望，然後猝不及防就跟他對上了眼神。他立刻跑了過來，以身高優勢俯視他，兇神惡煞地敲了敲玻璃窗。

容悅笑眯眯地看着他。

沈眠一愣，随即立馬跑走了。

Twinkie一躍鑽進自己主人的懷裏，然後用尾巴蹭了蹭他的手臂。

“你在這裏做什麽！”沈眠從門口跑了進來，一看到容悅就沖着他喊。

容悅也不惱，慢悠悠地喊他，“沈老師。”

沈眠就這樣剎住了車。

他沒有想到兩人的再一次會面會是這種情況，當冷靜下來以後，沈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沈眠覺得氣氛尴尬的時候，一位穿着皮草的美女跑了出來。她推開沈眠，急匆匆地問容悅，“小哥，你剛才是不是說自己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是啊。”容悅如實回答。

“我給你提供住的地方，你跟我回家吧！”她興奮道。

容悅說：“我不跟別人一起睡的，”

“我給你單獨的房間！”

“一個月的房租費是多少？”他說，“太貴我也出不起。”

“免費！”

沈眠及時制止他們的談話繼續下去，“小姐，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警，說你誘拐未成年人了。”

“未成年人？”美女瞠目結舌。

容悅搖了搖手指，表示否認。

“跟我走。”沈眠喊他。

容悅聽到他的指示，立馬背上背包，抱着狗，拉着行李箱跟上他的步伐。

走到門口，沈眠發現人不見了，立刻跑了回去找人。“你去哪裏？”

容悅回答，“我還沒有付錢。”

沈眠無奈地先他一步走到收銀臺，幫他把咖啡錢給付了。

沈眠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後面依舊沒有人跟上。他回頭，容悅走到門口，行李箱被卡住了，他怎麽樣都沒有辦法拔出來。沈眠嘆了一口氣，第二次走回去，把行李箱搬了出來。

外面的天空碧藍晴空，微風習習。

沈眠覺得容悅起碼要問問自己來這裏找他是有什麽事情。但是容悅站在他的面前，如同從前一樣擡頭看他，什麽話也不說。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說什麽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等待得久了。——泰戈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