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小動物
容悅下班的時候, 拖拉着腳步就走開了。走過休息室的時候,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她們的中間堆積着一大堆五彩缤紛的糖果,她們的笑容比七彩的糖紙還要絢麗。
“容悅。”有人看到了容悅,抓了一大把糖果過來。“這是編導送過來的,你也吃吧。”
容悅不抗拒,他捏了一顆糖果, 修長的手指剝開了糖紙,把糖球扔進了口腔裏。
甜味,很淡的甜味。
如果她們只嘗到了這樣的味道, 一定會質疑加工商偷工減料。
容悅笑了。
“有那麽好吃嗎?”妹子看到他的笑容,都忍不住問道。
“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拿點。”妹子抓了兩大把,塞滿了他的口袋。
容悅再三道謝,然後就離開了。
席慕說他味覺的遲鈍是心理的問題, 不是身體的問題。所以當他心情好的時候,狀态有時候也會好一點。
雖然他已經麻木, 不再在意這些事情了。
想起席慕,容悅也是佩服他的爸爸。容懷不知道是從哪裏找回了席慕,然後又讓他當上了自己的醫生。他承認席慕很有本事,但是他太壞心眼了, 容悅一看到他就有危機意識。
當容悅回到暫住的地方的時候,沈眠正坐在客廳,無所事事地按着遙控器。容悅這才有心情慢慢打量沈眠。他自己在這幾年蹿高得很快,但是沈眠似乎還是長得比他高上那麽一點。他那頭深棕色頭發不知道是哪個發型師幫忙打理的, 實在是時髦到不像是平平常常的人。他的臉蛋比起以前要成熟幾分,但是眼神也冷冽了不少。
如果他不是真的人,那雙眼睛的原材料一定跟他的眼鏡一樣,是純粹的玻璃制品。
容悅想了想,低下頭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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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讓那雙無機質的眼睛哭出來,那該是多美多漂亮的場景。
“你回來了。”沈眠這才發現在門口換鞋子的容悅。
容悅看着他,淡定地點了點頭。“嗯。”
“我把菜端出來,你先去洗手吧。”
容悅換好鞋子以後,慢吞吞地走到廚房,沈眠把菜一份份端出去,他洗好手以後就盛飯。
拿筷子的時候,沈眠忍不住瞄了他一眼,表情實在是複雜。
容悅知道沈眠在想什麽。
他們的分別不算愉快,但是為什麽他可以若無其事,繼續跟他相處。他雖然知道,但是不會給沈眠解答。無論是什麽事情也好,他要這個人為了自己苦思冥想。
碗筷擺好,沈眠規規矩矩地喊了一句,“那就吃飯吧。”
容悅不太有規矩地拿起筷子就吃。
沈眠看着他,欲言又止。
容悅扒拉着飯菜,表情說不上開心也不見難過。
沈眠在某些時候,腦筋也會粗得不可思議,他看到這樣的容悅,直接問道:“不會覺得難受嗎?你吃起來什麽味道也沒有吧。”
“沒有就沒有,人類剛開始吃東西也不是因為好吃才吃的。”
沈眠聽到他的回答,嘴角一抽。不虧是容悅,無論何時,他那超價值觀都讓他嘆為觀止。
他一直只夾面前的青菜,沈眠忍不住把幾塊瘦肉挑出來夾到他的碗裏。“然後呢?”
“什麽?”
“你不是說回來跟我說說那個女孩子和你是怎麽回事嗎?”
容悅點頭,“李麗娜她……”
“人家叫李鷗娜。”沈眠糾正他。
容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我還清楚啊,好吧,李鷗娜是校長的女兒。”
那時候他想争取籠城大學送往籠城廣播臺的名額,一步步突破各種審核人員,沒有想到卻在校長那裏卡住了。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李鷗娜出現了,讓他跟她交往,不然她不會讓他得到這個名額的。
容悅現在還能記得她對他的要求。“你要真的愛上我,用你的方式,深深地愛我。”
沈眠聽了這個經歷以後,隐隐有些不快。“太惡劣了,然後呢?”
“然後她把我帶去了酒店,要跟我上床。”容悅毫不避諱。
沈眠目瞪口呆。
容悅用手指着自己,“沒有想到我是個性.冷淡,所以她迅速對我失去了興趣。”
短短的一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叫沈眠無法思考。最後,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容悅那一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蛋,重複了他的話,“你是性.冷淡?”
容悅看着他傻了的樣子也是覺得好笑,“對哦,你在我還小的時候還見證了一次我狀态好的情況,真是厲害呢。”
他不提這件事情還好,提了以後,沈眠立馬就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件不好的事情。容悅壓抑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爆炸,一張稚嫩的小臉和現在這張成熟的美人臉龐重合在一起,他的耳朵立馬紅了起來。
“呼。”容悅吐了一口氣。
沈眠看到他這個樣子,渾身戒備。
因為容悅的幹擾,沈眠完全忘記了李鷗娜對着容悅撕心裂肺的那一句“跟蹤狂”。
容悅埋在碗裏的臉突然擡起,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轉,犀利地盯着沈眠。
他的獵物無憂無慮地喝着湯,絲毫沒有對他的懷疑。這一點倒是從來都沒有變過,沈眠總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吃完飯以後,容悅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聽着電視的聲音在耳邊沙沙作響,他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夢裏,李鷗娜罕見出現,她對着容悅大喊:“愛我吧!求你了!用你所能擁有的方式愛我吧!”
愛嗎?我的方式?
容悅不禁思考起來?他要是愛一個人會是怎麽樣?如果把她當成沈眠愛會怎麽樣?
在他還沒有思考完畢的時候,他的手裏突然就多了一臺照相機。他收斂了自己的氣息,亦步亦趨跟在那個要他的愛的人身後,然後照下了她所有的照片。
所有的,包括她勾搭了三個男人的證據。
李鷗娜就是這樣被他弄奔潰的,因為不論她如何逃避,都無法逃出容悅的手掌心。
容悅點到即止,因為他知道自己并不想那麽對她。
席慕聽過他的自白,問,如果是真的你喜歡的人,那麽你還會更進一步嗎?
容悅笑笑不說話。
更進一步指的是什麽?
席慕的這個問題引發了他的妄想,他的想象就像真的一樣。
如果我愛上一個人,如果我愛上沈眠,我要像那首詩說得一樣,我要囚禁他,我要束縛他,我要侵蝕他的所有,讓他在既痛苦又歡愉的世界不斷沉淪。墜落、撕裂、窒息,黑暗的東西會讓人上瘾。
看着他被欲.望折磨,看着他掉眼淚,然後他會看着外界澄清的天空,明白自由可望不可即。
“你現在還能去哪裏?”
想到這裏,容悅的腳就開始痙攣起來。
沈眠洗好澡出門,他看着一派自然的容悅誰在沙發上,再次把違和感默默吞進肚子裏。明明這才是他們住在一個屋檐下的第二天,怎麽會有一直從來都如此的錯覺。
容悅在沙發上,身體快縮成了一團。沈眠看到了,立馬去拿毛毯,想要給他蓋上。沒有想到遙控器就放在地板上,沈眠沒有注意到。他踩到了遙控器,腳一扭,撲在了容悅的身上。
他摸到了一具香噴噴的身體。
容悅一瞬間就睜開了眼睛,裏面朦胧一片。
沈眠與他對視,顫巍巍道:“你今天才剛說你是性.冷淡。”
“嗯。”他這一聲不知道是回應還是單純被擠壓出的氣息。
沈眠立馬想把手抽開,但是容悅的話讓他停住了動作。
“我是真的會告你性騷擾的。”容悅眯起了眼睛。
“是你自己……我什麽都沒做。”
容悅想了想,撿起了一旁的毛毯,把自己給蓋住。
沈眠快要哭了,“你先把我放開好嗎?”
容悅夏天喜歡穿短褲,單薄的布料下是少年生機勃勃的軀體。
容悅放開了沈眠,然後獨自一人像個小動物一樣卷起來。
“去廁所。”沈眠別過了眼睛。“你要是弄髒了沙發,你就給我睡地板。”
“不去。”他倔強地咬住下唇。
“你是有什麽毛病嗎?”沈眠洗完澡以後沒有戴眼鏡,于是只能湊前去看他。“你不是說自己性冷淡嗎?現在機會難得就去享受吧。。”
容悅更加縮起來。“出不來的。”
“哈?”
“我怎麽弄都出不來。”
沈眠看着完全把自己藏起來的容悅,有一瞬間的時光倒置感。他就像以前做的那樣,不死心地敲擊他的烏龜殼。“用點心,用點技巧,這東西是可以克服的,成功以後就能有對象了。”
容悅看他不相信,幹脆當着他的面,把手伸進去,他幾乎沒有太多停留的時間就把手抽出來,幹脆地放棄了。“看吧。”
他只看到了你真的很不用心。
沈眠開始去扒他的毛毯,兩人掙紮起來,到後面,容悅完全藏進了毛毯裏面。沈眠為了把他拉出來,幾乎是坐進了沙發,把那團東西抱在懷裏。
“那我試多一次,你不要亂動我了。”容悅只好屈服。
沈眠立刻一動也不敢動,但是他還抱着容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他的哪個部分。不管是哪裏,很快,他懷裏的那團東西發出了低低的聲音,很好聽。
容悅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在這種情況下更加讓人手腳發軟。
“沈眠。”容悅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
“你真是個王八蛋。”
嘿,這小孩還會罵人了。
事後,容悅披着毛毯溜進了浴室。留下了自省的沈眠。
容悅攜帶着一身水蒸氣出來的時候,沈眠已經不在客廳了。
電視裏的人還在吵吵鬧鬧,容悅褪去了所有的柔弱,眼珠子一轉,瞄了一眼沈眠禁閉的大門。
周末的時候,容悅照例去見席慕。
席慕看到了他,自然地笑起來。“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容悅撐着頭,笑吟吟地看着席慕,“醫生啊,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什麽?”席慕挑眉,饒有興趣地望過去。
容悅問他,“我要如何才能讓一個人死心塌地愛上我呢?”
“容悅啊。”席慕學着他今天的口氣,“你還缺別人愛你嗎?”
容悅細想了下,點頭,缺的。
席慕頗感興趣地向前傾斜。“說起這個,我就可有心得體會了。我的小寶貝啊,是我的病人,而且還是他向我告白的。他一開始可沒有歸宿感了。但是我就像是天神一樣降臨在他的身邊,然後悉心照顧他,他就對我死心塌地了。”
容悅聞言,提出了逆向思維。“那有沒有可能是他故意扮弱者,引起你的注意力,然後故意讓你對他不能放棄,漸漸接受了他的感情。”
席慕的臉上,表情漸漸僵硬。
容悅看見他的樣子,忍不住進一步打擊他,“真罕見,醫生,你也會被套路。”
席慕立馬收斂了全部的表情,“我們現在是在談論你,不是我。”
“好啊,是要如何讓一個仍然覺得我是一個小孩,而且總是想要給我隔斷關系的人意識到,他這一輩子都不能沒有我。我必須是獨一無二,我必須是他苦苦追尋。”
沈眠還是覺得他是一個小孩的這件事情毋庸置疑。證據就是他們在咖啡店見面的時候,沈眠當着那個美女富豪的面,仍然說他是未成年。
席慕比起他的感情生活,更想了解他的精神世界。
咨詢結束以後,席慕送容悅出去。他剛走開,就有一個人來接他。
“你怎麽來了?”容悅跑過去。
“容叔叔知道我現在和你住在一起,叫我要盯着你,一定要準時來醫院。”沈眠無奈地說。
“我什麽事情都沒有。”容悅這樣堅持。他說得非常确切,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情況。
沈眠嘆氣,然後把目光投向席慕。
席慕笑着點了點頭。
沈眠立刻就帶着容悅,轉身走了。
把這麽不近人情的人得到手,确實會很有成就感。
席慕比任何人都要知道他們的故事。他甚至知道容悅在兩年前開始不再試圖聯系沈眠的理由,也知道沈眠會回來的理由,甚至知道容悅為什麽到現在都不願意治愈自己的理由。
那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年不是什麽可憐兮兮的小動物,而是手持殺傷武器的兇兔子。
他将自己聽到的故事收起來,在這個狹窄的天地中,等待這個故事的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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