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一葉子的飄落
當容悅睜開眼睛的時候, 他眼裏映進了與客廳天花板不一樣的風景,而且身上有一坨重量壓住了他半邊身體。他皺了皺眉頭,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手臂,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再望過去。他在沈眠的房間,而且沈眠在剛才之前都把他抱得死死的。
容悅苦思冥想,伸出手把沈眠的手拉回來, 然後繼續縮回他的懷裏,準備再睡去。就在他要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沈眠先睜開了眼睛, 容悅發現他的眼神很慌張。
容悅想了想他之所以慌張的可能理由,小聲解釋道:“我一睡醒就在這裏了,大概是夢游。”
“不是夢游,是我把你抱進來的。”沈眠毫不猶豫應答道。
容悅拉了一下衣領, “在睡夢中做這種事情還是不了吧。”
沈眠:“……”
容悅:“我不皮,總行了吧。”他難得有幽默感。
起床以後, 容悅捧着大碗在吃面,他在喝湯的間隙看到沈眠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望過來。“你如果有什麽想要說的,就直接開口吧。”現在這個樣子,他看到都覺得難受。
沈眠咳了一聲, 問他:“我以前聽小鎮裏的人說過,你總是能看到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沈眠勉強一笑,笑容慘淡,“莫非那個叫做通靈?”
容悅再喝了一口湯, 黑黝黝的瞳孔定在眼眶裏動也不動。“我不會通靈。”
沈眠摸着額頭,想,自己也是真傻。
“而且你是學理論物理學的。”容悅淡淡說道:“科學一點吧。”
沈眠抓了抓頭發,最後下定了決心。“說的也是,可能是因為我最近壓力太大了。”
容悅看到他一副煩惱的樣子,忍不住放軟了語氣。“你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如果需要,我可以跟你一起商量。”他回憶着別人溫柔的行為模式,然後學着表現出來。
沈眠搖了搖頭,“沒有關系,應該是我睡糊塗了。”
他都那麽說話了,容悅就不再逼問。
因為昨晚的疲累,沈眠今天就不自己開車去學校了。
容悅看着沈眠出門,他覺得沈眠有哪裏不太對勁。借着擔心沈眠的理由,他光明正大地再次跟在沈眠的後面。只要他不是自己開車,容悅都能跟在他的後面,還能擔保絕對不會跟丢他,也不會被發現。
他僞裝的能力絕對一流,他不僅完全擋住了自己的臉,甚至還會彎腰聳肩,就算完全熟識他的人,不細看都不會想這個人會是容悅。
容悅站在地鐵的車廂邊,凝視着沈眠。本來他是想上前再騷擾他一下的,但是沈眠今天看起來比起往常都要勞累,所以他就暫且放過他,只是乖乖跟在他的後面。
就在他觀察得差不多,以為沈眠就此沒事的時候,他在人群之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個人緊緊跟在沈眠的身後離開。
容悅盯着他,眼神晦暗不明,就在那個人也要一起出地鐵的大門的時候,容悅三兩步上前,拽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來。
楊奉的後背直直撞上玻璃隔片,他震驚地睜大眼睛,看着粗暴對待自己的人。“你誰呀!”
容悅一只手撐在他身後的玻璃上,另一只手拉開了口罩。
楊奉看着一張堪稱完美的臉蛋在自己的面前展現,也是被驚豔,随即張開了嘴巴。“雖然你是很好看,但是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楊奉摸了摸胸口,“上次你一拳頭打過來的事情,我還記憶尤新。”
“我看是沒有怎麽把你打醒。”容悅伸出手,然後用力把他甩到地鐵門上。
地鐵依舊在高速行駛,楊奉被他按在地鐵門上,聽着鐵軌被碾壓的聲音。他有一瞬間的錯覺,如果他惹得容悅不開心,似乎他身後的大門就會突然敞開,然後他就會卷身進這一個注定死亡的列車之下。
容悅看到他的表情,眼神越加冷冽,他湊前去審問他,“你為什麽又要跟在沈眠的身後?”
“我……”楊奉正想開口解釋,但是他發現因為他們的動靜,不少人望了過來。“學長,我們冷靜下來,好好說話。”他想要拉下他的手,“大家都看着,影響不好。”
容悅瞄了他一眼,然後默默把口罩戴上。
楊奉清楚地看到他的雙眼一瞬間變得更陰險了。
幸好的是列車到站,大門打開,楊奉趁着乘客一擁而上,趕緊掙脫了容悅的手,跑開了。
他跑出去好幾步以後,發現容悅并沒有跟上來,于是好奇地回頭。後面的門已經關上了,容悅就站在門內,隔着玻璃窗跟他相望。當他發現楊奉在注視自己的時候,他悠悠然地伸出手,然後朝着自己的脖子劃了一下。
楊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容悅雙手插着褲袋,列車載着他飛馳而去。
等晚上沈眠回來的時候,他問沈眠,“你最近是不是總覺得有一股視線在盯着你?”
剛回到家的沈眠被他的這句話給炸傻了,“容……容大師,請問你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什麽嗎?比如跟着我的小鬼?或者我的身旁纏繞着不祥的氣息?”
容大師看着他,有一瞬間詭異的沉默,然後朝他招招手。
沈眠聽話地朝他奔過去。
容大師拍了拍他的腦袋。“你還是不要再學理論物理學了。”
沈眠低下頭讓他好拍一些,“這個不行,這是我一生的追求。”
“學物理學的人為什麽要害怕神神鬼鬼的東西。”
“害怕就是害怕,跟學什麽都沒有關系。”沈眠可理直氣壯了。“我一直都挺讨厭這種東西的,可是我不能在你的面前示弱,所以才裝作堅強的樣子。”
容悅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圍繞在他身邊的神秘傳說只多不少。“那你以前一定很害怕我吧。”
沈眠找着機會就獻殷勤,“如果那些別的世界的東西都長得如你一般好看,那倒是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容悅忍俊不禁,“油嘴滑舌。”
沈眠心滿意足地看着他,也是笑了起來。
“你不用擔心,我發現又是楊奉在跟着你盯着你,他被我警告過了,你接下來就放心吧。”容悅還是決定說回正事。
沈眠嘴角一僵。“楊奉?”
“你那個跟蹤狂學生。”容悅還以為他忘記了他,“我看你今天精神不振,應該是遇到了什麽奇怪的事情,然後去找你的時候,被我抓到他又跟在你的後面。”
沈眠的眼睛往窗外瞟,“你覺得楊奉有能力在半夜三更的時候,漂浮在我的窗外,故意吓我嗎?”
容悅摸了摸沈眠的臉,笑得像是在寬容一個傻瓜一樣,“當然不可能了。”
沈眠捂着臉蛋,發出了一聲啜泣的聲音。
接下來,沈眠跟容悅說了昨晚他遇見的事情。
“大半夜聽到那樣的聲音,看到那樣的人影,實在是太可怕了。”
“不排除可能是什麽東西的投影。”容悅面對這種事情,比他冷靜得多。“如果今晚還有這樣的事情再說吧。”
沈眠看着容悅,也覺得自己是應該撿回一些大人的樣子了,于是推了推眼鏡,鎮定下來。
今天的夜裏沒有星星,一輪滿月獨挂在黑色的布幕上,初秋的風吹過,令人背脊發涼。
沈眠摘下了眼鏡,視線不再清晰。
人被奪去了視覺,其他的感官就會比其他時候還要靈敏。
“呼。”風吹動,風聲中似乎還帶了些什麽。
沈眠翻身下床就往客廳跑。
他打開了客廳的燈,掀開了容悅的被子。
容悅還沒有睡着,一雙清明的眸子跟他對上。
沈眠立刻把頭埋進容悅的懷裏,容悅愣了愣,随後摸了摸他的毛發。
“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科學嗎?”
“現在可不是讨論你童年興趣愛好的時候。”
沈眠自說自話,“就是因為我小的時候,我的媽媽總是用鬼故事來吓唬我,後來我覺得只有用科學才能對抗她。
“沈眠,真是膽小鬼。”
容悅拿着枕頭,就跟着沈眠進房間。
他将自己的枕頭放在沈眠的枕頭旁邊,然後慢慢地爬上床,沈眠緊跟在他的後面,側身看着他。容悅面無表情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玩偶,沈眠小的時候曾經因為跟着媽媽,有過短暫的少女心,他抱着旁邊的玩偶,終于有了可以安心睡覺的感覺。
容悅在他的懷裏閉上了眼睛,很快,他的耳朵旁邊就聽到了沈眠沉穩的呼吸聲,同時,風的聲音又起來了。
但是,風只是一吹而過。
容悅勾起唇角笑了笑,睜開了眼睛。
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這又是夢境。
第二天的時候,沈眠問他,“你在我的房間睡得着嗎?”
容悅正在讀書,他該是心思很多的人,但是在讀書的時候,別的事情都不會再想,眼睛清澈見底,誠實地反映着文學的世界。
“睡着了。”
“那看來你的認床并沒有那麽嚴重。”沈眠得出結論。
“你不要和席慕一樣,總是自說自話做出結論。”
到了晚上,容悅終于知道了沈眠要這麽問他的理由。他在沙發上的被窩好好躺着的時候,沈眠又沖了過來,不顧他的反對,把他抱進了房間裏。
一來二去,容悅的沙發成功成了公共領域,他的被窩被挪到了沈眠的旁邊。
董以柔後來成為了一個套路專家,聽到沈眠的經歷以後,知道他後面已經知道自己的周圍沒有事了,但是為了騙和容悅一起睡,才故意裝了下去。本着尋找麻煩,消滅情侶的宗旨,董以柔将這件事情又告訴了容悅。
容悅只是在她的面前靜靜地喝茶。
董以柔看着他淡然的樣子,立刻頓悟了。“誰比誰的套路深。”
兩人同床共枕以後,彼此之間的小動作似乎也多了起來。
秋天幾乎要過完了,容悅站在校門口等沈眠。
沈眠一看到他,雙腳立馬就加快,到後面甚至是跑着出去的。
容悅的頭發幾個月沒有修理了,現在又是長得要塞進衣服的領口裏面去。秋風一吹,柔軟的頭發就黏在他的臉上。他不想擡手弄頭發,就搖了搖腦袋,意圖把頭發甩下去,可惜并不怎麽成功。
“你怎麽能懶成這個樣子。”沈眠無奈地嘆氣,然後伸出手,替他把頭發往耳朵後面撥。
一邊撥弄着頭發,一邊欣賞他的美色。
然後他就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低下頭就親了一下容悅的臉頰。
一葉子的飄落。
沈眠的手指還插在他的發間,就在他還想探下去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眠眠。”
沈睿開着車,在不遠處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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