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給你一千萬

富麗堂皇的酒店, 歐式的大吊燈發出璀璨的光芒。

服務員拿着菜單上前的時候，差點就想要馬上退開。在他面前的一桌子上，坐着三個男人，從少年到中年，少男的貌美，青年的俊雅，中年的冷峻, 可以說是像電視劇一樣才會出現的美型人物組合了。偏偏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渾身上下都在散發這冷氣，要不是他們看起來相當斯文，他都要懷疑他們下一瞬間就會打起來了。

“菜單給我吧。”容悅看出了服務員的為難, 直接向他伸手。

“好的。”他将一份菜單遞到他的手上，在彎腰的一瞬間，他再次感慨，那麽好看的人是怎麽長出來的？

容悅望了對峙的兩父子一眼, 淡然自若地開口，“你們要吃什麽嗎？”

沈睿輕哼一聲, 然後提醒自己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不應該跟沈眠一樣沒有風度。“幹式熟成牛排。”

沈眠對着服務員點頭，“幹式熟成牛排。”

容悅眼睛往菜單上一掃，他沒有味覺就不要浪費錢了。

服務員收了菜單離開, 一時間，這裏的氣氛重新變得劍拔弩張。

“你挺能的啊。”沈睿先看着容悅。

沈眠冷笑，“你有什麽事情先直接跟我說。”

“我現在跟誰說話還需要尋得你的同意了是嗎？”沈睿用不太友好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兒子。

“我只是想要稍微提醒你。”

“沈眠，你看你這說話的語氣像是在提醒人嗎？”

“哦, 那我是在警告你。”

他們你來我往，唇槍舌劍。

容悅叫來了服務員，“加水。”

兩人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水以後，繼續對着對方發火。

沈睿跟自己傻兒子交流得累了，直接跟容悅對話。“你們進展到哪一步？”

容悅想了想，“交往一段時間了。”

沈睿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沈眠先被吓到了。“你……同意了嗎？”

容悅：“……”沒有同意是怎麽由得你整天抱着他親來親去的。

“你先閉嘴吧。”沈睿再次确認自己的兒子确實是傻的。

“叔叔，你有話就說吧。”容悅依舊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沈睿一向讨厭浪費時間，于是他就先把重要的結論說了。“我不會同意你跟我的兒子在一起的。”

沈眠的态度一樣強硬，“我不同意你的不同意。”

“死小鬼，這幾年在英國，我沒有怎麽修理你了是吧。”沈睿松了松領結，不然他覺得自己呼吸不順暢。

容悅總算是知道沈眠經常一口一個死小鬼是向誰學的了。

“不，我只是想适當讓自己的父親知道我長大了，很多事情不用問爸爸媽媽了。”

沈睿嘆了一口氣，“那你做這樣的決定之前，有沒有想過你的媽媽？”

沈眠一愣，他難得感到理虧，随機低下頭，“我會親自跟媽媽說這件事情的。”

“唉。”沈睿搖頭，“看來在你說你們導師委派你回來籠大做項目和教學的時候，我就應該反對。你不如收拾一下東西，準備回去吧，我給你安排。”

“當初你叫我去我就去了，現在可就未必了。”沈眠咬牙切齒。

容悅看他們兩父子，害怕他們真的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幸好的是，這時候服務員就端着菜上來了，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

“先吃飯吧。”沈睿如是說。

于是三個人安安靜靜吃飯。

容悅切牛排卻得很費勁。

沈眠下意識就将自己的碟子推遠，把他的切好以後，再端回去給他。沈睿坐在對面，就這樣默默看着。

等一頓飯完了，服務員過來收拾了碟子。

沈睿看着時間也要回家了，他再次對着容悅開口。“好啊，按照上次說的，我給你一千萬好了，你離開他吧。”

容悅覺得好笑，所以就笑了。“你不是說他不值那麽多錢嗎？”

沈眠：“……”

“所以你賺了。”沈睿要是冷漠起來，冷氣比起沈眠還要強勁。

容悅用手指抵在嘴唇上，笑得樂不可支。“我給你好了。”

沈睿拉開椅子站起來。“我讨厭賺別人太多的錢，顯得我黑心。”

三人一起走出酒店的門口，沈睿要離開之前先給了容悅一張名片。“我的蠢兒子在這裏，不太好說話，如果可以的話，下次我想單獨跟你聊聊。”

沈眠扶了一下眼鏡，“不需要。”

容悅接下了名片，“謝謝叔叔。”

沈眠瞪他。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我也不想讓年輕人認為我是一個不講道理的老人家。”

說實話，沈睿的這把年紀也算是男人意氣風華的另一個年紀，何況他保養得當，怎麽想都跟老人家三個字沒有關系。

沈眠不想理會他，攬着容悅的肩膀就走。

“幫我送容悅回去。”沈睿在背後說。

“我會的。”沈眠回頭看來他一眼。

沈睿的直覺靈敏得可怕，“還是說你們住在一起了？”

沈眠對他的話沒有一絲反應，帶着容悅就走。

兩人上了沈眠的車，容悅剛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好，沈眠就朝他伸出手。“名片給我。”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容悅很聽話地把手裏攥着的名片給他了。

沈眠拿到名片以後，立馬就撕碎成好幾塊，然後揉成了一團。做了這一切以後，他還是不放心地問了容悅一句，“你應該沒有背下來吧。”容悅的記憶力驚人，他是知道的。

容悅搖頭，“我連看都沒有看一眼，怎麽背下來。”

沈眠這才松了一口氣，然後幫容悅拉好安全帶，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有沒有吓到你？”

“沒有。”

“不愧是容大少爺。”

說完，他也戴好安全帶，啓動了車。

“不許去跟我爸爸私下見面。”他不忘囑咐道。

容悅姑且答應先。

但是容悅不找沈睿，沈睿也會自己找上門的。而且隔的時間略長，讓人難以設防。

周末的時候，沈眠接到了電話，說劉妤女士想要見他，于是他就回家去了。容悅好好地看家，但是下午的時候，門鈴響了。他打開門，沈睿站在門口。

容悅并不驚訝，只是冷靜地問了一句。“喝茶還是水？”

沈睿從側邊溜了進去，“我現在的心情只想要喝酒。”

容悅給他拿了……一瓶紅酒出來。沈睿看到了以後，也不由得用懷疑的眼光看了容悅好幾眼。“啤酒就可以了謝謝。”如果他不阻止，感覺這個沒有常識的小孩晚點會随便拿一個一次性杯子給他倒紅酒。

容悅把紅酒放回去，把啤酒拿出來。

沈睿話不多說，直入正題。“我不是因為你是男人，才阻止你和眠眠在一起的。”

容悅看他，眼神清澈如流水。

沈睿被他看着，有一種錯覺，似乎他說的謊話會在這個人的面前無所遁形，于是他忍不住補充一句話，“當然，有這樣的顧慮。但是我知道我的兒子其實壓根不是什麽同性戀，只是喜歡上了一個面容确實不錯的小鬼”

容悅摸了摸臉。沈眠和沈睿真的是相像得可怕，尤其是他們就算否定他的一切，也不會否定他的顏值這一點。“謝謝。”

“不用。”

兩人很是社會得互相禮貌一番。

“好了，我們繼續回來。”沈睿說：“我不接受你們在一起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你知道你自己是什麽情況，我後面還有去找過你的心理醫師，但是他一直用這是病人的私密來搪塞我，什麽都不願意說。就算是這樣，我也知道，你的情況應該沒有我想得那麽樂觀吧？”

容悅笑道：“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情況，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表現得有什麽異常。希望你可以明白，什麽叫做潛伏，什麽叫做發病。而且經過我的醫生的測試，我是在安全的範圍之內。”

“一樣的，你的這些都是詭辯論。”他說，“你就是不安全，我看了半輩子的人了，知道什麽樣的人可以欺負，什麽樣的人不可以，你就是我要遠離的危險人種。”

“所以說人類真的是很奇怪。”容悅的眼神在表明自己在思考，他是多麽的純粹，正在認真地考慮一些平常的、不平常的問題。“為什麽會覺得危險的東西長得好看？為什麽覺得東西好看就會去靠近？為什麽你會覺得我危險？”他軟弱、無力、內向、封閉，你為什麽會覺得這樣的人可怕。

“你能提出這樣的問題就表明你這個人很可怕了。”沈睿一針見血。

容悅還是不太明白。

沈睿也明白他是不會了解的人。

這時候，手機響了，沈睿看了一眼信息，然後說：“我差不多該走了。”

容悅明白沈眠之所以會在今天回家是誰操作的事情了，現在沈眠應該是往這邊趕了。

“我們還沒有說什麽。”容悅提醒他。

沈睿覺得已經足夠了。“我已經看透你究竟有多麽的危險了。”

他站起身要離開，容悅送他到門口。

“對哦，這個給你。”沈睿都已經出到門外面了才想起一件事情。他拿了一個信封給容悅。

容悅疑惑地接過來，裏面幾乎是空空如也。

沈睿看着他的樣子，也不指望他有別的反應。“如你所願，一千萬。”

容悅想要把信封還給他。“我不要。”

沈睿擺了擺手，自顧自離開。

容悅拿着那個信封，站在原地，第一次思考起關于金錢的問題。

“不知道。”

“不明白。”

“不清楚。”

他的朋友們全部都來自于一個與金錢無關的世界，知道了容悅的問題以後，他們只是面面相觑。

精靈問：“錢可以換取今晚的月亮晚下沉一刻鐘嗎？”

容悅回答，“大概是不可以的。”

精靈回答：“那麽金錢大概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貓妖問：“金錢可以讓在冬天裏凋謝的花開放嗎？”

容悅确定回答：“是不可以的。”

貓妖舔了舔爪子，“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喵。”

倉鼠問：“錢可以換來很多很多的瓜子嗎？”

容悅笑了。“是可以的。”

倉鼠點頭，不同意其他小夥伴的說法，“那它還是有點用處的。”

電視臺的編導在冬季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給容悅，問是否考慮明年正式去廣播站入職。

容悅做了回答以後，就挂掉了電話。

夜晚，沈眠回家。容悅先跟他彙報了近況。“我需要提早回家一趟。”

沈眠問：“那你什麽時候過來籠城？”

“有好一段時間吧。”

沈眠點頭，然後幫他收拾行李。

容悅坐長途巴士回去。

兩人分居兩地，經常會通電話。但是過了大半個月以後，沈眠要準備學生考試的事情，容悅在老家也要忙活他母親的神位，兩人就這樣斷了一段時間的關系。

好不容易把試題給敲定了，沈眠可以好好休息了。他開了一瓶啤酒，在廚房裏找下酒菜。最近太忙，他甚至沒有怎麽收拾房間，家裏亂七八糟。

他在冬天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晚霞橙紅的傍晚，他起床收拾房子。從日落到晚上，燈火替代太陽。

整理文件的時候，他在櫃子裏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信封，上面寫了“給沈眠”三個字。沈眠一臉疑惑，然後打開，一張支票飄了下來。

一千萬，沈睿。

沈眠眉頭一挑，立刻就想起了之前他們三個人吃飯時候的談話。

他莫名有了不好的預感，心髒跳動的速度加快，他立馬撥了電話給容悅，那邊是關機的提示音。一晚上，都是關機的提示音。

他換了一個號碼，撥打到容悅的家，那邊再告訴他，座機號碼不存在。

沈眠一愣，然後癱坐在地板上。

燈光比起月光還要不溫柔。

沈眠的眼淚突然從眼角滑下，然後停留在他弧度完美的下巴上。

“吧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