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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辦公室,趙珈蒨一眼就發現席花月臉上的淤青和傷痕,“你的臉怎麽了?”
“嗯,出了點小意外。”在卷宗上簽完名後遞出,他打算含糊地帶過。
她湊上前瞧個仔細,訝異道:“你和人打架了!”
他沒有否認。
“為什麽?”他從來就不是會逞兇鬥狠的人,趙珈蒨的心裏忽然閃過一絲什麽,讓她極度不安,“昨晚離開我那裏,你沒有馬上回去?”
席花月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裏的筆。“這算查勤?”
“我只是關心你……”即使對他而言,他們只是互取所需的肉體關系,她還是很努力地在維護着。
“在路上遇見黃樂,她被一個吸毒的人糾纏,我只是出手替她解圍。”
她簡直不敢相信。“你為了她跟人打架,還受了傷?”溫文儒雅如他竟會做出這麽沖動的事情來。
他立即解釋。“換成其他人我也會這麽做。”相信只要有正義感的人都會伸出援手。
趙珈蒨倏地沉默了,他的解釋明明是在撤清關系,他在保護黃樂!
她的臉色做微一變,“我出去忙了。”
她該怎麽做才能不讓任何人來破壞她和花月之間僅存的、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關系?
門一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正擡起手準備敲門——
“趙特助!”黃樂顯得有些慌亂。“對、對不起。我沒有看見你在位子上,所以我就……”
“現在你要找執行長還需要我的通報嗎?”趙珈蒨蹬着高跟鞋與她擦身而過,比例完美的身材跟纖細瘦小的她形成強烈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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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樂愣愣地站在大門口,進退兩難,她……是不是來錯了?
慘了、慘了!趙特助原本就對她沒好感,一早她就來“糾纏”執行長,這下子她肯定成為趙特助的眼中釘、肉中刺。
“進來啊。”席花月起身,自辦公桌後走出。
“你要的早餐我買來了。”她提高手上的一堆食物,懷疑地瞅着他,就算男人的食量一向比較大,但是買這麽多他真的吃得完嗎?
他擡擡下巴示意她,“放桌上。”
“喔。”她點點頭,跨進辦公室。
“麻煩把門帶上。”
沒有多想,她順手把門關上,然後将那一堆各式早餐往桌上一放。
他走到沙發落坐,把袋裏的食物都拿出來,邊招呼她,“坐啊。”
黃樂先是乖乖地依言坐下,但是下一秒随即彈了起來,“早餐送到了,我要回去上班了。”
“你應該也還沒吃早餐。”他用的是肯定句。
那還用說嗎?他昨天晚上列了早餐的菜單給她,要她今天早上送來辦公室給他,為了買齊那些餐點,她得一大早起床四處采買,哪有時間吃早點啊!
雖然她是心甘情願為他跑腿,可是她真的覺得他很有耍人的嫌疑。
“你不會以為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吃得完吧。”他又不是大胃王。
她的眸光掃過桌上的食物,“那你幹嗎叫我買那麽多東西?”
“坐下來一起吃。”他徑自打開一個小餐盒,叉了塊蛋餅往嘴裏送。
在這裏和他一起享用早餐?趙珈蒨美豔但冷冰冰的臉蛋忽地掠過黃樂的腦海,她的身體不由得一僵,要是真的留在這裏和席花月一起吃早餐,只怕她一踏出辦公室的門,就會被趙特助燃着妒火的眼光燒成灰燼。
“不、不用了,我要回辦公室了。”
“這麽多東西我吃不完,浪費食物是罪過喔。”
“就算有罪過,那也是你的。”是他列單子要她去買的。
他涼涼地拖她下水,“可買的人是你。”
她的腳步一頓。可惡,陷害她!
他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傳說?”
她仍在猶豫,沒有搭腔。
席花月不以為意地繼續說下去,“據說,每個人一生浪費掉多少食物,死後就得在地獄吃多少廚餘。”
在地獄吃廚餘?她霍地旋過身,瞪他。
“要吃也是你吃。”關她什麽事!她一向珍惜食物,從不糟蹋。
“別忘了你也有份,我會和你分享的。”他溫吞吞地揚起一抹笑。
“你——”她氣結。
他吃完蛋餅,繼續朝另一份煎餃進攻,壓根兒沒把她的瞪視放在心上。“這個也挺好吃的。”
為了死後不必下地獄吃廚餘,黃樂再怎麽不願,也只好乖乖坐到席花月的對面,拿了一個總彙三明治吃了起來。
他将另一杯咖啡遞給她,“你的咖啡。”
“謝、謝。”她咬牙切齒地道謝。
“不用客氣。”他忍不住想笑。
黃樂氣呼呼地咬着總彙三明治,一口接一口。
他好笑地望着她,“你和那個總彙三明治應該沒有不共戴天之仇,沒有必要這樣一副要啃它的骨、喝它的血的模樣吧。”
“我……哪有!”
“再怎麽美味的食物,也要心平氣和才能細細品嘗出個中滋味,不然即使你吃的是米其林三顆星的美食,在你口中也跟嚼蠟無異。”他閑适地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靠向椅背,身體卻微微一僵。
黃樂察覺到了,“你的背還很痛嗎?”
“你說呢?”他斜睨罪魁禍首一眼。
“我沒被你那一棍打得當場吐血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提及昨晚,她滿心歉疚,“我怎麽知道你和那個毒蟲會突然換位。”
“這麽說起來,都是我的錯了?”他輕哼。
不不不!再怎麽說,他對她都有救命之恩,她還沒那麽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全都是那個家夥的錯!”
席花月低哼了一聲,這個回答勉強可以接受。
此刻的黃樂只想趕緊吃完早餐走人,不想在席花月的辦公室多待一秒鐘,免得平白無故成為趙珈蒨的假想情敵,那多冤枉啊!
“小心噎——”他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咳了起來。
“咳咳……”
他傾過身,替她拍了拍背,順順氣,“沒事吧?”
他他他幹嗎突然對她這麽溫柔?她的心跳驀地漏了一拍。“我、我沒事了,謝謝你。”他的手仿佛帶有炙人的火焰,隔着衣服熨燙着她的背,讓她的體溫陡地竄升了好幾度。
“吃那麽快做什麽?又沒人跟你搶。”
“現在是上班時間。”順過氣,急着想離開的她繼續努力進食。
席花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終于,黃樂解決了那個總彙三明治,又一口氣地将剩餘的咖啡喝完,站起身。“我要回去工作了。”她肯定會消化不良。
他點頭,“嗯。”
黃樂一退出席花月的辦公室,果然立即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投射過來,幾乎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窟窿。
她低着頭,快步離開,一直到電梯門關上,将那兩道炙人的視線阻絕在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趙特助對席花月的愛戀和傾慕,而且單單是他俊逸出衆的外表和不凡的身份,就足以讓許多女人垂涎不已,巴不得将他一口吞下,她可以理解趙特助要小心防範每一個出現在他身邊的雌性動物的心情,但是她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
她沒有火辣的身材,長相也只算是清秀而已,他怎麽可能會看上她!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黃樂飛快地回到辦公室,認真地做着分內的工作和一些別人推給她的額外事務,這一忙就到了中午休息時間,她連喘口氣的時間也沒有。
她的手機鈴聲驀地大作——
沒看過的號碼,肯定又是營銷電話,再不然就是詐騙集團,她不想浪費時間去應付,索性直接挂斷電話。
過了三秒,鈴聲再度響起。
她看了手機屏幕一眼,仍是跟剛才相同的號碼,這個電話營銷員還真是锲而不舍啊!再挂。
又過了三秒,鈴聲第三度響起。
如果再按拒接,對方可能還是會繼續打過來,她只好接起電話,“我不需要貸款,保險的話也不必……”
通常,電話那頭應該會是溫柔甜膩到讓人無法拒絕的女音傳來,不過今天這個沉默有點久喔。
終于彼端傳來一聲涼涼的低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連挂我兩次電話!”
這個聲音——是席花月!“執行長?”他怎麽會知道她的手機號碼?但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只消調出人事部的檔案,就能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是我。”
她忙不疊地解釋,“我、我不知道這是你的電話,所以才會……”連挂了他兩次電話,不知者無罪啊!
他輕吟,“現在你知道了,下次再挂我的電話,嗯……”隐沒在輕柔語調裏的未竟之語,才更讓人忐忑不安。
怕他現在就拿她開刀,黃樂趕緊轉移話題。“執行長找我有什麽事?”
“你去路口那家快餐店買兩個招牌便當送到我的辦公室來。”
“什麽?”她沒聽錯吧,他特地打電話來要她去買兩個便當?
“你聽到了,快去快回。”語畢,他徑自挂斷電話。
剛剛是幻覺吧!席花月怎麽會打電話給她,還派她去路口的快餐店買兩個招牌便當送到他的辦公室去?
瞪着手機好半晌,黃樂才小心翼翼地按下按鍵查看手機裏的通話記錄,這組號碼就是席花月的手機號碼,先把它存人通訊簿。
不過怪了,公司裏有那麽多人供他差遣,他幹嗎非要使喚她不可?
不滿歸不滿,她還是得去把招牌便當買回來,送到席花月的辦公室。
誰讓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職員,當然得聽掌握全公司員工生殺大權的席執行長的命令了。
她趕緊拿了皮包下樓,去路口的快餐店買便當。
下了班,黃樂像往常一樣站在公司附近的公車站牌下候車。
今天等公交車的人好像比較多,一想到等會兒可能擠不上去,得等下一班公交車。
排在隊伍後面的黃樂就忍不住煩躁起來。
忽然,一輛黑色房車倒車回來,在公車站牌前停住,引起許多人的側目。
車窗慢慢地降下,出現一張俊美的臉龐。“黃樂、黃樂。”
咦,有人叫她嗎?黃樂回過神來,一轉頭就看見黑色房車內的席花月,愣住,是他在叫她嗎?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而後指着自己。
他點點頭。
她只好乖乖地走到車子旁邊,“執行長,你叫我?”
“上車,我送你回家。”昨晚才發生那樣的意外,他不放心她坐公交車回去,又只身走那一段路。
她立刻退了一步,婉拒他的好意。“不用麻煩了,我等公交車就好。”這個公車站牌離公司很近,要是又被公司員工撞見她坐上他的車,謠言肯定又會滿天飛。
“快點上車。”席花月催促着。
她堅持,“謝謝你,真的不用了。”
“好吧,我陪你等。”他熄了火,也不管車子就停在公車站牌前。
“哎。你這樣是會妨礙交通的!”排在隊伍前面的人好意勸告。
“等一下公交車來的時候要停哪兒啊?”
“小姐,你就答應讓他送你回家吧。”
有高級房車和專屬司機接送,她還來跟人家擠什麽公交車,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啊!
等會兒要是公交車來了,沒地方停車,索性過站不停地開往下一站,害其他人沒有辦法坐上車,肯定會引起公憤。
“公交車來了!”有人眼尖瞧見了。
黃樂礙于情勢,不得不妥協。
她動作迅速地打開車門,坐上車。“快點開車。”
席花月噙着笑,從容不迫地發動引擎,操控方向盤,利落地把車子駛入車陣裏。
她懊惱地瞪着他好看迷人的側臉好半響之後,才遭:“執行長,你為什麽非要送我回家不可?”
他注意着前面的路況道:“這樣比較安全。”誰知道那個毒蟲會不會再出現。
事實上,他也還在消化理解自己方才開車經過公車站牌,不經意自眼角瞥見她的身影就倒車回來的下意識舉動所代表的意義。
他在擔心她嗎?“謝謝執行長。”他的關心讓她的胸口微微一暖,也顯得她方才的拒人于千裏之外是多麽的不知好歹。
他輕蹙起眉,忽然覺得那樣的稱謂有點刺耳。
“現在不是在公司,你別再叫我執行長。”
“呢?”不然呢?
“叫我花月就行了。”
“喔。”她應了聲。
在車子行經昨晚黃樂被毒蟲追逐、抓住的地方時,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她的身體不自覺地一僵。
她眼底一閃而逝的驚懼,讓他的胸口漫上一股無以名狀的細微刺痛。
即使她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是身體最直接的反應卻騙不了人,昨晚的事果然對她造成影響。
“這段時間我就『順道』送你回家好了。”未經思索地,他就這麽提議了。
黃樂愕然地轉頭看他,“啊?”她什麽都沒說,他竟然察覺到了。
席花月細心和體貼的舉止輕易地打動了她,讓她怦然心動。
他自己也有些意外,不過随即就接受了這樣的決定,一點抗拒也沒有。“放心,我不會要你付車資的。”
她受寵若驚,“我才不是在想那個。”
“不然你在想什麽?”他把車子停在她家門口。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她遲疑地問。
“不麻煩。”只不過多繞一段路而巳。
“可是你那麽忙……”她怎麽好意思耽誤他寶貴的時間。
“再忙也得下班回家休息。”他又不是鐵人,也不想過勞死。
“為什麽……”其餘的話像是含在她嘴裏的咕哝,模模糊糊的聽不明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鼓起勇氣問出口。
他自己也不太明白,“還是你希望我對你壞一點?”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對她好就對她好,哪有為什麽。
她搖搖頭,“那……”
“你的問題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呃……我沒有問題了。”明知不該,但她已經開始期待兩人一起下班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