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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桌上的電話響起。
黃樂停下手邊的工作,接起電話,“喂。”
偌大的辦公室裏只剩下她一個,其他職員都已經下班回家了。
“你又在做什麽了?”五點半下班,現在都已經快六點,他還沒見到她的人影,她這個員工比他這個執行長還要忙呢!
從他開始“順道”送她回家到現在也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她好像沒有一天是準時下班的。
“今天你不用送我回家,我等會兒還要去買一些東西。”
“無妨,我陪你去。”
“可是,我是要去大賣場耶!”他應該不會想去吧。
她為什麽要特別聲明?“那個大賣場男人不能進去嗎?”他怎麽從沒聽說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你應該不會想去。”
“我是很少去逛大賣場,但偶爾去逛逛也不錯。”他承認。
所以,他要陪她去逛大賣場了!黃樂開心了起來,嘴角綻出一抹笑。
“你還要多久才能做完你的工作?”
她看了看時間,“那……再等我五分鐘,馬上就好。”
“嗯。”他應了聲。
她趕緊将最後幾個字敲進去,存盤,關閉計算器,然後稍微整理了一下桌上堆棧的文件,收拾好個人物品的同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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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席花月颀長的身形已經出現在行政部辦公室的門口。
他斜倚着門,唇角微揚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你這麽努力地工作,幾乎天天加班又沒領加班費,公司真應該頒個獎牌給你。”
“呃。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做我分內的事。”她忙不疊地搖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文件,“啊!”
文件散落一地,她一臉懊惱地蹲下來撿拾。
“呵……”席花月輕笑地走過來幫她。
“你還是一樣慌慌張張的。”一點長進也沒有。
她的臉微微一紅,“我也不喜歡這樣啊。”
他接過她手上的活頁夾,整齊地堆放在她的辦公桌上。“不過,這幾天來我怎麽都只看見你一個人在下班後還留下來工作?其他人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人的工作都準時完成了,當然沒有留下來的必要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也不過是多整理一些文件、多花一些時間而已。
“這麽說來……”他思忖着,“是你的工作比別人多,還是你的速度比別人慢?”
“是我的速度慢了一點。”
她的回答太快、太肯定了,一定有問題。他忽然想起三四個月前的一幕——難道她還一直在忍受其他同事對她的欺壓?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好兇,黃樂瑟縮了一下。“我保證,我一定會改進的。”
該不會這三四個月來都是如此?倘若真的是,她也未免太能忍了!
他得弄清楚,“可以走了嗎?”
“呃?”她有點反應不及,他剛剛不是還在生氣?“可以。”
“走吧。”
兩人搭乘電梯下樓,直抵地下停車場。
她坐進席花月的車,接過他遞來的一杯飲料,“咦?你會變魔術嗎?”順手一翻就出現一杯飲料。
他傾過身,湊上前去打量她。
他的突然靠近讓她心跳脫序,“幹、幹嗎這樣看我?”這樣近看他俊美的臉龐,直視他迷人深邃的眼眸,電力太強了、殺傷力太大了,她無法招架。
“嗯……”他點點頭評論,“小眼睛的窗口果然比較狹隘。”
什麽小眼睛的窗口?又不是計算器,還窗口呢。“我的眼睛就是小,不行嗎?”話題為什麽會扯到眼睛大小上頭?
她當然也知道大眼睛的女生比較漂亮,但是眼睛大小是基因、是遺傳,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那杯奶茶一直都在我手上,你卻沒看見。”他也覺得納悶,她在看什麽?
她只敢偷偷瞄他,所以才沒有發現,不能說實話,她只好自我調侃,“你剛剛不是說了,小眼睛的窗口比較狹隘,所以沒看見也很正常啊。”
插上吸管,她喝了一大口香醇的奶茶,發出滿足的喟嘆聲。
席花月将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
這一個星期來,她幾乎天天都有免費的奶茶可以喝,因為席花月不愛喝甜膩的飲料,所以她就好心地替他解決,而且經常還附有精致美味的小蛋糕呢。
真的是太幸福了!
“要是送飲料給你喝的愛慕者知道,她們的心意全都進了我的肚子,我大概會死得很難看。”
他好笑地觑了她一眼,“你不說誰會知道。”
“可是。我會覺得過意不去啊。”
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然就倒掉別喝啊。”趁着停紅燈的空檔,他作勢要拿走她手上的那杯奶茶。
“那怎麽可以!”她趕緊護住手裏的飲料,“別忘記你自己說過的話,浪費食物的人死後是要下地獄吃廚餘的。”
結論呢?“你到底是要喝不喝?”
“我要是變胖都是你害的。”說歸說,她又吸了一口。
明明就很愛喝,還啰裏巴唆的。
等等,變胖?她把奶茶往置杯架一放,伸手從袋子裏摸出随身小圓鏡,東照照西看看,這邊摸摸那邊捏捏——
“吓!”她倒抽了一口氣。
他也被她吓了一跳,“你在叫什麽?”
“我……我好像變胖了!”她還在對着鏡子仔細打量,下巴看起來好像真的變圓了一些些……
“有嗎?”多瞧了她幾眼,他怎麽不覺得。
她把臉湊到他面前,“當然有,你看我的臉變圓了!”
他看着她白裏透紅的臉龐,細長的眼、豐潤的雙唇,心底有股莫名的、小小的沖動悄悄地冒了出來,他……他想吻她!
他立即別開眼,“我看不出來。”
“明明就有……”黃樂一邊碎碎念,一邊喝着奶茶。
“叭!叭!”後面的車子鳴着喇叭催促。
席花月踩下油門,車子立即向前駛去。
這次他動心了嗎?
他對珈蒨并沒有特別的感情,是因為見她被男友暴力相向,經常帶着傷來上班,而他極度鄙夷唾棄那種會以先天上的優勢對女人動粗的男人,所以才會出手教訓了那個混蛋,并鼓勵她、幫助她離開那個爛男人。
就這樣,再無其他。
他對于感情的事向來淡然、無所求,和珈蒨之間因為無關愛情,所以他沒有拒絕她的親近。兩人的關系就一直延續到現在。
而此時此刻,他的心底卻蕩漾出一絲細微的、淺淺的渴望——他想親吻黃樂,想品嘗她豐潤雙唇的滋味……
“我來吧。”席花月理所當然地接下推手推車的工作,陪黃樂在大賣場裏轉來轉去,采買一些民生必需品。
豚骨拉面口味的泡面……應該也很好吃。黃樂又拿了一組三碗的泡面随手放進推車裏。
還買泡面?
上一秒黃樂才把泡面組放進手推車裏,下一秒席花月就将那組泡面放回原位,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順暢,一氣呵成。
她又拿起另一組看了看,考慮着,而後轉頭看向手推車裏,赫然發現只剩下兩組泡面而已,其他都已不知去向。
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誰做的。“我放進手推車裏的泡面是我要買的,你為什麽又放回去?”她不明白。
“買那麽多泡面來吃,你是立志死後要當木乃伊供人觀賞嗎?”吃太多泡面對身體不好。
“可是泡面既便宜又好吃,而且很方便。”
“但是只有熱量沒有營養,還是盡量少吃比較好。”
她跟他讨價還價,“我再多買一組就好。”
他搖頭,完全沒得商量。
有沒有搞錯啊?要買東西的人是她,付錢的人也是她耶!為什麽他不準她再買泡面?會不會管太多了啊!想是這麽想,她還是把第三組泡面放回架上,一轉身卻不小心擅到旁邊以寶特瓶飲料排成的柱子。
“啊——”她臉色一白。
他來不及提醒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慘案發生,瓶裝飲料散落一地,發出不小的聲響。
她手忙腳亂地蹲下去撿。
好幾名賣場的員工聞聲過來探看。
“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負責把全部的飲料撿起來……”造成他們的困擾,她覺得很抱歉。
顧客至上、顧客至上。“小姐,沒、沒有關系,我們來就好。”賣場員工的笑容有些僵,聲音在抖。
“那……就麻煩你們了。”她愧疚地朝他們行了個禮,才低垂着頭,拉着席花月的衣擺離開案發現場。
“……”
“……”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黃樂偷偷地擡眼瞟向前面的背影,困窘得很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算了,他的人生裏大概不曾發生過這麽荒謬、這麽丢臉的事。他會不會覺得和她走在一起很糗啊?
他現在肯定很想擺脫她,然後從此和她撇清關系吧!黃樂越想越是懊惱得無以複加。
忽地,一個細微的聲響傳來,打斷了她的懊悔和自我厭惡。
咦?她狐疑地眼角一瞥,愕然地發現席花月竟是在——悶笑。
“呵呵……你會不會太迷糊了一點?”
他一想起賣場員工傻眼又無奈的表情和黃樂臉上的無辜和愧疚,他就忍不住想笑。
他還真沒見過像她這麽會無端端制造出一片混亂的人,這……也只能說她天賦異禀了。
“又不是故意的……”她的神情很哀怨,“我已經很可憐了,你還笑我!”
“就因為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才更令人嘆為觀止。”他的嘴角有掩飾不住的笑意肆虐。
她苦笑地自嘲,“很高興我的悲慘遭遇娛樂了你。”
他寵溺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很夠義氣地提議,“我們以後都不要再來這家害你出糗的大賣場,嗯?”
這根本就是哄小孩的調調嘛!太敷衍了。
“黃樂!”
她聞聲回頭,是同部門的小惠。
“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執行長。”小惠笑得太過和善了一點,深沈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似在刺探些什麽。
黃樂立即松開拉着他衣擺的手,“我來買一些東西……”她其實很想當做沒看見小惠,轉身就走。
席花月僅僅是點了下頭,他認得這個女孩子,她就是會在工作上刁難、整治黃樂的人之一。
“你和執行長是一起來逛的嗎?”她的口氣像在聊天,眼睛卻像雷達似的掃射,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蛛絲馬跡。
“我……”黃樂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小惠的眸光偷偷地瞥向手推車裏——買的都是一些家裏會囤積的快餐幹糧,黃樂不可能真的和執行長在交往、同居,她不相信,她試探地問:“等一下也會一起回家嗎?”
“沒有,是因為上星期我遇到……”黃樂想解釋。
席花月涼涼地插話。“我們需不需要把行程表列一張給你,向你報備?”他說的話可刺得呢。
“呃?當、當然不用了……”她再察覺不出來執行長冰冷語調下透出的不悅,未免遲鈍到沒得救了。“我只是随便問問,沒有其他意思,我、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拜拜。”黃樂讷讷地響應,呆呆地望着小惠匆忙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她才回眸。“花月?”他好像對小惠不太友善耶!
“你不是還耍買衛生紙和沐浴乳?”笑意又重回他的嘴角。
望着他優雅迷人的微笑,她不禁有些困惑,幾乎要以為他方才的冷冽逼人是錯覺了。“嗯……”她心不在焉地漫應。
“黃樂。”他好笑地看着她心不在焉地朝另一堆罐裝的運動飲料走去,好心地出聲叫住她。
“什麽?”她停住,回頭。
“如果你再走過去,不僅得掏錢買下那一堆喝到抽筋也喝不完的飲料,還會被趕出去。”
黃樂回過神來,赫然發現自己的腳只消再往前十公分就會踢倒一堆罐裝的運動飲料,她驚出了一身冷汗,蹬蹬蹬地連退好幾步,擅進了席花月溫暖寬闊的懷抱裏。
軟玉溫香抱滿懷,這個謝禮他很喜歡。
她心有餘悸地抱怨,“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什麽時候說不重要,只要你沒踢倒就好了。”他不打算提醒她——她正在他懷裏的事實。
他這麽說也沒錯,而且他又救了她一次。“謝謝你叫住我,沒讓我踢倒那一堆運動飲料。”光是想象她就頭皮發麻了……等等!為什麽她的腰際有發燙的感覺?黃樂低頭一看,發現有只手圈住了她的腰,她背後貼靠着一個結實、寬闊的胸膛——
席花月……他他他抱住了她!
她羞窘地轉身推開他,往後退,但腳後跟好像撞到了什麽。
铿铿锵锵、咚咚咚的聲音震天價響,排成一座小城堡的罐裝飲料在一瞬間垮掉,滿地亂滾。
此刻黃樂的臉上爬滿了黑線,誰來一刀劈了她吧。
席花月望着面前一片混亂的慘狀,簡直傻眼。除了天意,他還能說什麽!
一早,席花月就來到行政部經理的辦公室,透過半掩着的百葉窗注意隔壁行政部職員辦公室裏的動靜,始終不發一語。
豆大的冷汗自行政部經理的額頭淌了下來,一顆心幾乎要自喉嚨跳出來。
他根本不知道執行長為什麽來他這裏,該、該不會是來宣判他死刑的吧?
他一直都很努力地工作着,上天應該不會對他這麽殘忍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心中的惶恐和不安以倍數迅速滋長,沈甸甸地壓在他胸口上,讓他無法喘息。
行政部經理煎熬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決定化被動為主動,不然他即使沒有被執行長宣判死刑,也會因為心髒不堪負荷而暴斃。
“請問——執行長是不是有什麽指示?”
“你去忙你的事,當我不存在。”席花月沒有回頭。
頂頭上司就在自己的辦公室內,他哪有辦法當他不存在,他的神經沒有那麽大條。
不過,他最好還是不要拂逆上司的命令。
“是。”
她的人際關系好像……不怎麽好,他在這裏已經待上一個多小時了,她一直都是很認真地做着自己的事。
其他人也都沒有和她交談。
即使沒有辦法專心辦公,至少也得裝裝樣子,行政部經理回到他的座位,才拿起一份卷宗要看,就又聽到聲音。
她好似被孤立了。“這個情形持續多久了?”席花月忽地問。
行政部經理趕緊起身,走到他身邊,“什麽情形?”他的視線兜了一圈,大家都在工作啊,有哪裏不對勁嗎?
席花月指出,“黃樂被孤立。”沒有人和她說話。
黃、樂?執行長是來看黃樂的!
“三四個月了……”他偷偷地觑了席花月一眼。“好像是從執行長來彙旗上任的第一天所發生的那個插曲開始的——”
他轉頭看了他一眼。
行政部經理愣了一下,心中忐忑。唉,他剛剛說話會不會太老實、太不經大腦了?
要是得罪了執行長,那可就不太妙了。
“說下去。”
“黃樂的個性本來就很溫馴、逆來順受,不愛與人争,她一直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表現雖然不是很出色,卻也沒有讓人挑剔的地方,直到歡迎會那天,她成為衆所矚目的焦點,茶餘飯後的八卦女主角。”行政部經理頓了頓,“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但是有更多的人等着看好戲。”
四個月了……她卻什麽也沒說,在他面前,像什麽事也沒有地笑得那麽開心。席花月的胸口泛起一絲心疼。
“她在公司裏都沒有朋友嗎?”
“她和花色的感情很好,可惜花色嫁給段氏集團的總經理之後就辭職了,不過聽說業務部的夏威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當然知道夏威……她還曾經為了保住他的工作來請求他再給夏威一次機會,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他答應讓夏威留下來也是正确的,只是後來每回想到,他的心裏就有些不痛快。
忽地,席花月微眯起眼,質問:“你就這麽放任底下的職員摘派系,聯合起來欺淩、壓榨他人的嗎?”黃樂的工作會做不完不是因為她能力不佳、沒有效率,而是她還得替別人做一些額外的工作。
行政部經理順着席花月的視線望去,瞧見阿玲和小惠各自把好幾份文件堆到黃樂的桌上,對她頤指氣使。“我不知道……”倘若他知道這件事,不會坐視不管。
“現在你知道了,我不希望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
“這是我的疏忽,我一定會好好處理,不會讓這樣的事再次發生。”行政部經理不敢稍有怠慢。
“很好,那麽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
他點頭,轉身離開。
行政部經理恭送席花月離去。
雖然公司裏大多數的人都看好美麗能幹的趙特助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黃樂和她根本沒得比,不過,他可不那麽認為。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沒有道理可循的。
人生是這樣,愛情亦是,誰規定王子一定會愛上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