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她知道,席花月會提議要“順道”送她回家,是因為察覺到她心底的恐懼害怕而伸出援手,她以為頂多就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她和他就會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上,那段兩人一起下班回家的時光會成為她心裏最美好的記憶。

最初的一星期過去,雖然她很不舍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在她心底仍舊存有一絲絲期盼,希望他還能夠繼續“順道”送她回家。

也許是她的希望恰巧被天神聽見了,所以成真了。

他非但沒有停止“順道”送她回家的念頭,還“順道”上了瘾,索性連上班也“順道”過來接她,轉眼已經一個多月過去。

像他這麽優秀出色的男人是所有單身女子夢寐以求的對象,只要他願意,即使是冰山美人也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何況是她。

這段日子,有時,他會直接載着她到餐廳去吃飯,吃完再送她回家。

有時,他送她回到住處樓下的時候,她會請他上樓坐一下,喝杯咖啡、聊聊天。

有時,即使她又冒失莽撞地闖了禍、出了糗,他仍是優雅從容地陪着她一起收拾善後。

他是喜歡她的吧!她可以這麽想嗎?

即使他未曾有過任何表示,一個男人會這麽關心一個沒有關系的女人,應該就是喜歡了吧。

只要一想到席花月,她的一顆心就撲通撲通地狂跳,心情也甜蜜得幾乎可以擰出汁來——

“啪!”右臉又痛又麻,黃樂的笑容被打僵在臉上,她的浪漫情懷也被打碎,眼角泛着淚光。一整個震驚錯愕到了極點,她望着眼前盛怒的女子,趙特助!

“不要臉的女人!為了勾引花月,你還真是使出渾身解數了呢。”趙珈蒨尖銳而緊繃的音調引來行政部所有人的注目,但沒有人出手幹預,因為誰都不想得罪執行長的得力助手。

她也叫他花月?黃樂捂着火辣辣抽痛的臉頰,腦海裏疾速掠過一抹什麽,快得她來不及解讀。“我沒有……”

她知道她是席花月的特別助理,也知道她看她不順眼,但是她究竟犯了什麽錯讓她氣成這樣,還用那樣的措詞辱罵她?

趙珈蒨的火氣更熾,“表面上裝出一副清純的樣子,暗地裏卻盡做一些狗屁倒竈、雞鳴狗盜的事,你真厲害!”今天早上要出門上班的時候,竟被她撞見花月和黃樂一同自另一棟大樓內走出來。即便是此刻想起來,那種胸口像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的劇痛,依然清楚得讓她無法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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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行政部職員辦公室內一陣嘩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天底下有那麽多的男人,你為什麽非要來搶別人的男人不可?”趙珈蒨抓住黃樂的手,有些失控地低吼。

她的手被她抓得很痛,“我沒有搶別人的男人——”趙特助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既沒有美豔動人的容貌,也沒有性感火辣的身材,更沒有厲害的交際手腕,她用什麽去搶別人的男人?

她又搶了誰?

況且,她最厭惡的就是破壞別人感情和婚姻的第三者,怎麽可能還去做那樣的事!

但她的心底深處仿佛有什麽呼之欲出。

“你敢說你最近沒有和花月走得很近?你敢說今天早上你們不是一起來公司的?”

越說趙珈蒨越心慌,她原以為花月很快就會對黃樂失去興趣,一切都會恢複原來的樣子,她和花月的關系不會受到破壞。

但她錯了。

她待在他的身邊已經兩年,她很清楚,倘若不是她主動親近他,即使在他身邊待再久,她和他仍舊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不可能再有其他。

而花月對黃樂的關注早就超出正常範疇了,她從沒見過他這麽關心哪個女人、在意哪個女人,只有黃樂……她不敢去想其中所代表的意義。

“……”黃樂默認了。

“你是用什麽樣的手段才把花月騙上你的床?”嫉妒和可能會失去席花月的恐慌讓她口不擇言,只想傷害黃樂。

周圍的抽氣聲此起彼落。

“你誤會了,我們沒有……”一手被鉗制的黃樂既尴尬又困窘地想解釋。

“怎麽?敢做卻不敢當?”趙珈蒨嘲諷。

“我什麽都沒做,執行長只是好心地順道接我上班而已。”她不明白,趙特助也只是花月的得力助手,她憑什麽這樣咄咄逼人地前來質問她,還動手打她?感覺就像是抓奸在床的老婆。

順道?趙珈蒨的面色一變,“你現在是在向我炫耀、示威了?”

她只是想解釋,為什麽會變成炫耀、示威?就算她喜歡花月,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不可原諒的事吧。

面對黃樂一臉坦然的模樣,趙珈蒨氣憤地高舉起另一只手,卻陡地被緊緊扣住。

“鬧夠了沒?”清冷的嗓音像把利刃刺進趙珈蒨胸口。

她一震,豔麗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花……”

席花月的眼神銳利地射向她,“你在做什麽?”

“你不是去……”簽約了嗎?

“我把手機放在桌上——”如果不是他突然發現而折返,也不會湊巧地聽到珈蒨到行政部興師問罪的消息。

趙珈蒨讷讷地說不出話來。

“放手。”光看黃樂臉上鮮明的五指印,他也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我……”她僵住。

“需要我再說一次嗎?”向來淡然的語氣明顯多了一絲火氣。

她放開抓住黃樂的手,頹然地退了一步。

放開趙珈蒨的手,席花月關切地上前查看黃樂的情況,心裏滿是不舍。“你沒事吧?”

“還好。”她看了他一眼,又瞄向神色黯然的趙珈蒨,腦海裏滿是問號。

他避開她的眼,拉着她就要往茶水間去。“冰敷一下可以消腫。”

黃樂忽然明白了,心悄悄地一沈,輕輕地掙脫他的掌握。

“冰塊來了。”眼色很好的阿玲,早在席花月踏進行政部時就飛奔到茶水間用毛巾包了冰塊回來。

“謝謝,給我就好。”席花月接過毛巾,一手拉來黃樂替她冰敷,沒給任何人置喙的餘地。

“執行長不用這麽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阿玲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看來這回她押對寶了。

黃樂瑟縮了下,避開他的觸碰。“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

“黃樂?”她的推拒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樂樂!”夏威一聽到消息就立即趕過來,捧着她的臉。“是誰對你動手?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一旁的席花月有股沖動想上前打掉夏威的手。

“沒事,只是有一點誤會,等我一下。”她轉頭瞧見了行政部經理,“經理,我下午要請假。”

“嗯。”他準了她的假,“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謝謝經理。”她将私人物品收入包包中。

席花月不假思索地道:“我送你回去。”

她婉拒了,“謝謝執行長的好意,不用麻煩了,夏威會送我回去。”

“執行長,你放心,我會負責把樂樂送到家。”夏威比了個0K的手勢。

“我們走了啦。”她拉着他就往外走。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和趙珈蒨之間肯定有什麽關系,倘若趙珈蒨只是特助的身份,她怎麽敢又憑什麽來質問她、指責她。

黃樂的身體驀地一僵,臉色忽然有些蒼白。

如果……如果他和趙珈蒨真的是情人,他為什麽還要接近她、對她那麽好?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樂樂、樂樂。”開着車的夏威轉頭瞧她一眼,出聲打破車內有點沈悶的氣氛。

她回過神來,“什麽事?”

“你和執行長之間是怎麽一回事?”他總覺得怪怪的。

“哪有什麽事!你別亂猜。”她不自在地轉頭望着窗外。

他挑挑眉,“沒有嗎?那他剛剛為什麽要送你回家?”

“花——”她一察覺到就立即改口,“執行長只是體貼員工,所以……”

“哦——”夏威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長,“那我改天身體不舒服,應該也可以請體貼員工的執行長送我回家吧。”

她轉頭瞪着他,“你——”最好是可以啦!

他要是真敢對花月提出那種誇張的請求,然後被蹋出公司,她也不管他了啦。

“還是執行長只體貼你一個人?”想瞞他,她的道行還太淺了。

“我、我和他又沒有關系,他幹嗎對我體貼……”她刻意撇得一幹二淨,胸口卻有些悶痛。

将她難過的表情看在眼裏,他遂不再繼續探究,“臉還很痛嗎?”

她沒有回答,但其實隐隐作痛的……是她的心。

花月對她的好或許是不經意的,對她的溫柔也不是專屬的,但她卻讓他輕易地影響了她的生活,一古腦地陷進有他陪伴的美夢中。

她不應該再自作多情了。

“好吧,”他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把車停在路邊,然後半轉過身朝她敞開雙臂。“你想哭的話就到我懷裏哭吧。”

“噗!”黃樂不給面子地笑場。“這種安慰的方法很爛耶!”

“拜托!我的胸膛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出借的耶!你別不識貨了。”夏威不滿地哼了哼。

“哈哈……”黃樂一徑地笑着,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也許,這是上天特意給她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讓她免于萬劫不複的下場。

但是,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付出的感情能夠想收回就收回嗎?

“叮咚、叮咚。”

黃樂怔了怔,會是誰啊?

夏威送她回來之後坐了一下,也才剛離開而已。

應該不是忘了什麽東西吧,她的視線迅速地在矮桌上、沙發上兜了一圈,沒發現任何屬于夏威的東西。

“叮咚、叮咚。”

她起身走去開門,愣住。

門外竟是席花月。“不請我進去坐嗎?”

“請進。”她側身讓他進屋。

他看着她仍然微腫泛紅的臉,伸出手,“抱歉,我沒想到珈蒨竟會失控做出這種事。”雖然打她的人是趙珈蒨,但是他難辭其咎。

她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事情過去就算了。”她不想計較。

他的手落了空,僵了一下才收回。“我會要珈蒨親自向你道歉。”

“不用了。”只要趙特助別再來找她麻煩,她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敢要她親自來道歉。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他保證。

“嗯。”她點點頭。

“中午想吃什麽?我去買。”他知道女孩子總是愛美的,誰都不希望腫着臉的樣子被人看見。

“我等一下煮碗面随便吃就行了。”她不應該再和他有太多的交集和接觸。“要是沒有其他的事……”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他當做不知道,“又要吃泡面?不然我去買握壽司好了。”

“我……我不想吃壽司。”他為什麽要費心記得她的喜好?他根本就不需要也不應該再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那老鄉牛肉面?”上個星期她請他去吃過一次,說是要答謝他辛苦地接送她上下班。

她用力地搖頭。

他思索了一下,“還是泡菜——”

她終于忍不住微微激動了起來,“我什麽都不想吃,你現在應該關心在乎的人不是我,是趙特助!”

“挨打受傷的人是你。”珈蒨好得很,不需要他的關切。

“我的臉晚點紅腫消退就沒事了,你快點回公司去。”開會、批閱公文或視察各部門都好,就是別再待在她這裏,她不想再引來不必要的誤會了。“謝謝你這段時間來的接送,從明天開始,我可以自己搭公交車上下班。”

“我不放心,如果……”

“我會小心的。”黃樂的态度堅決。

“你應該多關心一下你的女朋友,對她好一點,她才不會胡思亂想,老是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哪有人對其他女孩子比對自己女朋友好的?也難怪趙特助會對她充滿敵意。

她現在可以理解并體諒趙特助的心情,也就不怪她了。

要是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是做不來像趙特助那樣當場兇狠用人巴掌的事,但大概會氣到吐血吧。

“珈蒨不是我的女朋友。”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不是女朋友,會是什麽?

“我們只是互取所需的……”他頓了一下,才道:“床伴。”

這是的下很多都會男女的交往模式,他從來不覺得有何不妥,但是此刻在黃樂面前說出來,他卻感到一絲不自在和赧然。

細長的眼暴睜,她直勾勾地瞪着席花月,剛剛從他口中說出來的那兩個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嗎?她沒聽錯吧!他和趙特助是……互取所需的床伴!

沒有愛卻像情侶、夫妻一樣親密纏綿!

腦海裏無預警地浮現出他和趙特助在床上滾來滾去的限制級畫面,她的胸口驀地一窒,沈悶地喘不過氣來。

說她八股也好,笑她老古板也罷,她就是沒有辦法接受性跟愛分開,而他對男女感情和關系卻是如此輕率随便……

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的愛情是什麽模樣的權利,她管不着,但至少她可以選擇遠離暴風圈,不想再無端遭受到無妄之災。

“吃醋的女人比饑餓的老虎更恐怖,相信此刻的你應該也有同樣的感覺。”她努力地撐起若無其事的笑容,“我也不想再被打了,所以,請你不要再做出會讓人誤會的舉動。”她也會很困擾。

“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他會和珈蒨談一談。

“我想休息了。”黃樂有些累了,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再和他獨處。

從明天開始,一切都會恢複原狀。

“要是你沒什麽胃口的話,我買一些面包和餅幹給你……”

他到底有沒有弄清楚她的意思?她索性跟他把話說清楚一點。“你以後不需要幫我買任何東西,不用幫我張羅餐點飲料,在公司,你是執行長,我只是行政部的一個小職員,我們的交集應該不多;下了班,就只是普通朋友……”不要再來擾亂她的心了。

是啊!自始至終,他們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簡單地說,就是她想要疏遠他、和他保持距離。“我辦不到!”他無法忍受兩人的關系又回複到最初的生疏狀态。

“你——”她沒有料到他竟會直接拒絕,不禁愣住。“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無辜地聳聳肩,“我沒想怎麽樣,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一顆心仿佛早有了自我意識,他就是不自覺地想對她好、想關心她、想疼寵她、想保護她……完全沒有道理可言。

面對他的耍賴,黃樂心一揪。

不論他和趙特助的關系是情人還是床伴,都不是她應付得來的情況。

不想再讓自己越陷越深,她悄悄地握緊了拳頭,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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