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但為君狂（一）

天氣晴好，萬裏如洗。

會完無塵峰上小師妹的陳行之在開顏峰上采藥，和其他門人一同忙得熱火朝天。

這回真是出大事了！非但是二位鶴君中的一個被妖魔殺死入了輪回，更嚴重的是沈明妍疼愛的妹妹和徒兒沈雲夢也身受重傷。

當沈衣抱着沈雲夢，背着沈明妍回來的時候，衆人都驚呆了。

但随着沈明妍的一聲令下，所有門人發揮了他們專攻仙藥的仙門特色，紛紛背上特制的藥簍采藥，有的甚至在沈明妍的許可下跑去了不遠處的無塵峰，真是讓沈衣哭笑不得。

陳行之則是留在開顏峰半山腰上采藥的一名外門小師弟，他堅信自家師門峰上的藥材不會比別的仙門差。正當他揮汗如雨，內心默念天氣太大若有雲彩飄過給他遮陽就好時，一塊巨大的陰影将他頭上的陽光籠罩。

陳行之擡頭一看，好大一只獅子……貓？

這貓妖是路過開顏峰，還是要到這兒來？若是前者，陳行之很高興巨大的貓妖為他暫時遮蔽了日光，但若是後者，已遭過偷襲的開顏峰并不歡迎這樣的不速之客。

陳行之心中警鐘大作。

然而陳行之的緊張持續了沒一會兒。他看到鶴君沈衣玄衣翩翩，不緊不慢地飛向那貓妖，說道：“阿初姑娘回來了？”

陳行之在半山腰上，雖是沒怎麽聽清，卻真真切切聽到沈衣說出阿初二字。此阿初是彼阿初？那個看起來十分美豔的貓妖？陳行之愣了愣，又想着，好家夥，這飛行的姿态可真夠大的，看上去又圓又蓬松，手感一定超級棒！

陳行之咂吧咂吧嘴，腦補了一番揉大團子的場景，繼續低下頭專心致志地分辨藥材。

沈衣往下看了一眼“死裏逃生”卻對自己的幸運完全不知情的陳師弟，又對阿初道：“阿初姑娘，我覺得你現在回來并非好時機。”

阿初靜靜地俯瞰了身下的開顏峰，半晌才道：“我清楚。”

先是沈伽，再是沈雲夢。

她的罪過不比他人輕，沈明妍受了傷，還要治療徒兒，就算一直将阿初驅逐于仙門之外，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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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本就不是她生長的地方。阿初垂下眼，不再去看好言相勸的沈衣。她原先住過的地方，記憶都模糊了，為了像沈雲夢那樣修道成仙，阿初沒有同其他妖修一樣用便捷而殘酷的奪取來提升修為，反倒采取了清靜無為的苦修，尋仙氣充裕的地方，飲下雨露，汲取月光，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成長。她時常被實力更加強大的修士從一個地方攆到另一個地方，也偶爾會有好心人願意與她分享小小的一方淨土。阿初就在輾轉中修滿九尾，直至跟随着人類修士的隊伍來到仙界，找到沈雲夢。

沈雲夢和小時已不同，眉眼中隐約可見少年人的風姿。阿初一時被迷住，沒有再靜靜欣賞，反倒跳上了她的膝頭，企圖在沈雲夢冷冰冰的懷抱中找到容身之處。

與沈雲夢在一起的時光短暫卻又快樂，她見沈雲夢跳舞，打架，為她兩肋插刀。于是阿初亦回報了她，即使掉了漫漫舊事多載修煉出的長尾，也要保全沈雲夢的性命。阿初化形後，沈雲夢待她卻與從前無二，倒是有一種默契感。沈雲夢為了阿初能化形穩定帶她特訓，與她一起趕赴大會，二人分散又團聚，未曾疏遠，愈發親近。阿初以為那名忽然冒出來的修士是和她争奪沈雲夢芳心的勁敵，誰知卻鬧了個烏龍，對方是奔着星君的師父來的。在仙境中，阿初與沈雲夢朝夕相對，共度難關，沈雲夢的态度分明變得比從前更加明确，奈何卻還是個沒有開竅的木頭。再後來，沈伽遭遇了不測。

阿初的喉間緊了緊，生出片刻的窒息感。好心待她的沈伽，陷入那虛假的繁縷的迷惑；沈明妍欲與他們踏上回程，明等人卻陰魂不散地出現；本以為老祖他們的出現能為死鬥帶來轉機，卻還是無法改變沈雲夢被明打敗的事實。

命嗎……阿初的瞳孔突然變得豎直尖細，她再度看向沈衣，說道：“可否麻煩通報一聲，讓小妖進去？”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不會打擾到她們，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沈衣卻搖了搖頭，惋惜地答道：“并非是我無情，主人吩咐，若是阿初姑娘想看星君，是萬萬不能夠的。不讓姑娘進去，也是為你好。”沈衣一再重複道，“你可知星滅？”

沈衣躊躇了一會兒，見阿初不接話，自己答道：“若非星君入了輪回，便是灰飛煙滅。星君被主人照顧得很好，卻一直未能醒……”沈衣指了指胸口，道，“說不準是被明從此處取走了什麽，不能輪回，亦沒有消散，可以說是一種非生非死的狀态。”

“星滅……”

“是啊，星滅，顧名思義。”沈衣低低嘆息，像是慶幸着什麽道，“或許我不該這樣說，但尋沈伽的來生尚存很大的希望，只是星君這樣，卻太像一具空殼了。”他在空中，亦向下方望去，提議道，“阿初姑娘不如和寧塵老祖他們去找明和他的那些亂黨，比在此白白等候要好。”

聽了沈衣堪被沈明妍評為大逆不道的發言，阿初感到寒冷從指間傳達到心髒，就好像她的心也被明生生扯裂了一樣：“所以才不讓我進去，因為不再必要……”一具空殼，沈衣此番話讓她從心裏生出一絲絕望，那時回心仙人說的“星滅”和她的寬慰，孔闕對阿初說的不知道比較好，早該是種暗示，但阿初卻不願去相信。

“我真的不能進去？”阿初最後确認了一遍。

沈衣卻沒注意到阿初語氣中潛藏的晦暗，只道：“姑娘打住這個念頭吧，主人她可也是很倔的。你若能為打擊明和他的黨羽出一份力，那便再好不過了。主人她可說了，”沈衣複述起沈明妍的話語，将她的神情也學得惟妙惟肖，“想報仇嗎，想報仇就別在這裏磨蹭了！找一個實力高強能打的人訓練你，你就算再叫我師父我也沒有雲夢能教給你的多。”

阿初定定地看了沈衣一會兒，像是透過沈衣在看沈明妍：“雲夢也是這麽希望的嗎？”

沈衣一時語塞，含糊道：“呃……應該是吧？”他在心裏想，若真的是沈雲夢自己對這件事的處理措施，絕對是她親自上去當場把自己的仇給報了。

沈衣和阿初相對無言。他在等阿初離開山峰，然後自己悄悄跟随其後保護她，如同從前沈明妍命令他和沈伽守着沈雲夢那樣。如今，和他共同保護別人的人不在了，被他二人保護的人亦不在了。讓他一人跟随阿初，也是沈明妍給他的唯一的命令。

二人返回仙門中時，沈明妍除了命令門人集體采藥供她煉丹，還對沈衣下了一個命令，便是保護阿初。

為何？沈衣一臉驚愕，他看出沈明妍生他的氣，生自己的氣，同時也非常生阿初的氣。

他的主人看似寬宏大量，實則并非宰相肚裏能撐船的性格，怎麽還要派他去守着阿初？

沈衣腦筋一轉，問道：“主人是派我監視阿初姑娘？”

“依你看來我就這麽不講理？說了現在只有你，別老氣我。”沈明妍沒好氣地白了沈衣一眼，給沉沉睡着的徒兒包好胸上的傷口，紮了個大蝴蝶結，又道，“因為是我徒兒……我家小妹在意的死貓崽子，所以不許有閃失，至少讓雲夢她醒來後能欺負着玩，對傷勢也好一些。”

“那你幹嘛不讓她進來？”沈衣又問道，他一向不支持沈明妍做的決定。

沈明妍連再給個白眼的力氣都懶得使，只是小幅度地招了招手，傲嬌道：“我還在氣頭上，才不讓她進來。”

其實她和沈衣二人心知肚明，沈雲夢是否能醒來，醒來之後又能恢複多少都是個未知數。星滅是讓人害怕的一個詞，但是沈雲夢還在呼吸，肉體還未消亡，他們懷抱着一絲希望。

于是，沈明妍打定主意，獨自留在開顏峰照料沈雲夢的肉身，讓沈衣跟着阿初暗中幫忙。依她看來，寧塵老祖雖性格讨厭，但該做的事卻一定不會不做，更何況事關與他交好的沈伽、她的徒兒沈雲夢，乃至整個明夷世界的安危。

沈明妍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沈衣趕遠了：“去吧去吧，雲夢醒之前你別回來了，看着就煩！”

眼下沈明妍将煉丹藥的大爐子小爐子都擦拭得锃光瓦亮，心道沈衣應該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事，卻不知天上的沈衣已是把同樣在天上的獅子貓給誤導了。

與此同時，寧無塵自己再折返來到開顏峰，本意是去找沈明妍，問問沈雲夢的情況，卻發現一只大白鶴和一只大大大貓在開顏峰上空眼對着眼，均是一副沉思的樣子。

“阿初？沈衣？”寧無塵試探性地叫道。

仙鶴一聲清亮的鳴叫，寧無塵陶醉地閉了閉眼。這世間的小鳥兒都是萌物，他降生于這天地間，悟到的就是這終極奧義，萌是自盤古開天辟地後亘古不變之真理！

（盤古：叫我作甚？）

大大大貓發出一聲平穩深邃的——“叽”。寧無塵點點頭，雖然發音方式有些奇怪，不過也萌！

眼下阿初和沈衣都回應了他，他清清嗓子，問道：“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沈衣覺得自己化形和超大號團子“看誰更久不眨眼”的舉動實在太蠢，便化作人形，客客氣氣地向寧無塵答道：“老祖，阿初姑娘想進山門，但我家主人不允。”

“哦？不允，為何？”寧無塵裝模作樣地一問。

“咳，我想，主人還在氣頭上，而且，而且……”沈衣瞄了寧無塵一眼，雖然沈明妍說寧塵老祖算是天玄老君的代理人，不會不管此事，但讓他直接開口請求，恐怕不太好。

阿初搖身一變，幾道炸雷差點打在猝不及防的沈衣和寧無塵身上。寧無塵随手施了一個法，将阿初化形産生的雷光順着山尖引了下去，沈衣不禁贊嘆起老祖的妙法。

不過阿初突然化成人形做什麽，為了配合他？沈衣想道。

阿初也同沈衣一樣，神情嚴肅，讓寧無塵心裏居然有些毛毛的。

阿初請求道：“請寧塵老祖助小妖突破。”她握緊了手中長戟，“搞死明算我一個。”

雖說是請求卻有些強硬，況且真的要搞死明本是仙界決定的事，貿然插一個貓妖進來……不過是雲夢星君重要之人，于情也說得通。寧無塵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內心松動，嘴卻很嚴，答道：“你非我門人，又是妖，這讓我着實很為難啊~這樣吧，我再考慮考慮？”

“噗”！一道小型火花帶閃電，落在了寧無塵頭上。

寧無塵伸手一摸頭頂，摸到一只小團子。

真是全身都不妙了。

寧無塵一手扶額，一手将團子輕柔地抓起，放到眼前，無可奈何地說道：“唉，就認準本老祖吃這一套嗎。好吧好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祖要倒黴了別問作者君為什麽（x

阿初發動了主動技能【回憶殺】，此處應有flag【flag被沈師父折斷

星君掉落的本命法器居然被阿初用得很順溜，法器你不象征性地掙紮一下嗎這樣算什麽本命法器啦！

玄冰（斜眼）：然後再阿初被折斷一次強行調♀教嗎，作者乃這個陰險的家夥！

作者君捂臉orz

本來說60章之內可以完結，然後上肉，現在，呃，進度它有點疲軟……我……【頂鍋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