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宋昱琮走出了十丈遠,顧淮卿仍然站在府門前,遠遠目送,他的耳中,如今只留下四個字,“賜爵封侯”。

他心中十分悵然,而後又是澎湃的激動,他的相位,有一半功勞是祖上陰澤庇佑,父親和祖父都是朝中重臣,一直有爵位在身,偏偏到了他,皇上再未提起襲爵一事。

今日聽得宋昱琮說起,難免感慨涕零,境遇堪比山重水複,柳暗花明,不覺一口悶氣通達四出,渾身清爽不少。

甫一回到院中,便見蘇郁暗暗抹淚,倚站在廊下,顧淮卿提起袍尾,緩步上前,探手抹掉她腮邊的淚,平緩了語氣道。

“你最是敏慧,怎不明白我方才只是為了保你之舉?打死老廚子,是因為三皇子在此,勢必要給紹祯一個說法。

你何必跟一個瀕死之人計較,何況,老趙知道當年太多舊事,趁此時機除去,未免全是錯的。紹祯那邊,你處置的如何了?”

顧淮卿拍了拍她肩上的落花,蘇郁這才嬌嗔的扭了下身子,軟趴趴的靠在他懷裏,攬住腰身道,“妾最是倒黴,方才好心請來城中最好的白事老板,正巧被三皇子撞見,劈頭蓋臉罵的我渾身不是人。

老爺放心,我給二公子選的壽材用金絲楠木做棺,金貴又體面,一應物料選的都是最好的,到時發喪,定然上得了臺面。”

“委屈你了,只是你這脾氣是要改改,遇事不能急,你與三皇子頂什麽,得罪了皇家,日後總沒好果子。

你也知道我這官位來的着實不易,明哲保身半輩子,終于有樹可依。說到底,這棵大樹将來若是成了主子,我們顧家可真的要更上一層樓,這事,還是虧了紹祯。”

顧淮卿感嘆一聲,目光順勢瞥向東院,身子忽然一怔,蘇郁未覺,心中卻是十分酸澀,顧紹禮長在他跟前,以嫡子自居,自小受寵。不過短短數日,便被顧紹祯搶盡了風頭,攆去偏院,無非仗着三皇子的勢。

蘇郁眸中帶了一絲狠意,準瞬間卻又欣喜連連,若是顧紹祯死了,三皇子念着舊情也該對顧家多多提拔,到時顧紹禮主動投誠,聰明能幹,自然會有一番作為。

“老爺,孩子們都是因為你,才這般有出息。紹禮常說,若沒有父親悉心教導,哪有他今日成就,對了,這些日子紹禮投了兩家錢莊,盈利許多,說是過些日子要孝敬父親。

這孩子純善,得了些寶貝便總想着拿到老爺跟前炫耀。”

見顧淮卿未言語,蘇郁便擡頭,顧淮卿目光直直的盯着東面,說不清是震驚還是歡喜,嘴唇半張着,稀疏的胡須被風一吹,斜出一條條的弧度。

蘇郁猶疑的張望過去,卻在瞬間頓住呼吸,手指死死扣住顧淮卿的胳膊,面色煞白,“老爺,那是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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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卿還是未開口,說話間,那人便咳了兩聲,神清氣爽的緊了緊領口,朝着他們二人方向,提步而來。

“父親,早。”

他面色紅潤,氣血充足,披着一襲繡暗紋月白披風,裏面穿的是少見的紅衣,明亮似火,襯的他愈發膚白唇紅。

這不是将死之人,怎的好端端站了起來?

蘇郁揚起手指,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明白過來,他根本就沒中毒,中毒的人怎會好的這般沒有征兆,府醫束手無策,身邊之人又未再請名醫,他怎就活蹦亂跳的跑到自己面前,一臉的旁若無事?

不對,他若沒有中毒,昨夜那般兇險狀況,面若死灰的樣子,又是怎麽回事?更何況,府醫親手診斷,言他命在旦夕,到底哪裏出了錯?

蘇郁絞盡腦汁,神思鬥轉,忽聽顧紹祯嗤笑一聲,“蘇姨娘忙壞了,巴不得我早些死,給大哥騰住處。”

顧淮卿捏住蘇郁的手背,穩着嗓音道,“不得無禮,你母親也只是關心你,想讓你體面一些…”

“父親,有些話,只說一次便夠了,我母親只有一個,你的夫人也只有一個,她叫沈茹,不是你面前叫蘇郁的下做貨。”

他聲音很是平穩,好似尋常話一般,淡淡的随着不屑吐了出來,氣的蘇郁渾身發顫,拽住顧淮卿的胳膊嗚咽起來,她哭的很是委屈,惹來不少人駐足圍觀。

“老爺,你莫要怪罪二公子,他心中有怨,發到我這裏若是能好受些,便也罷了。只是,老爺年紀大了,二公子下次便不要裝病吓他了。”

蘇郁撫着顧淮卿的胸口,很是寬容的慈母狀。

“蘇姨娘,我中毒未亡是我命大,只是你這胡言亂語的毛病不改,平白說我裝病,日後大抵還是要吃虧的。”

他淺淺的勾起唇,挑了挑眼尾,笑的詭異陰冷。

“下次,若是再惹出人命,便是父親放棄相位也保不住你。今日打死老廚子,那是父親心慈手軟,為你滅口。

可是明日,後日,日後每一日呢?蘇姨娘,那上好的金絲楠木壽材,留給自己傍身用吧。”

顧紹祯別有意味的瞥了眼蘇郁,嘴上始終挂着若有似無的嗤笑。他微微轉身,将眉眼間的風流迎于風上。

顧淮卿難得沒有開口為蘇郁辯解,卻只是沉吟着,見顧紹祯提步要走,便裝腔作勢的問道,“是請了哪位神醫,連蘇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竟好的這樣利索。”

顧紹祯鼻底冷哼,也未扭頭,“父親,大約是前些日子祠堂那場大火,燒醒了母親的魂魄,她怕有人謀害兒子,便日日浮在半空瞧着,才沒叫那下毒的歹人得逞。”

他意有所指,顧淮卿便尴尬的咳了一聲,只氣急的瞥着蘇郁,“紹祯,我再為你請太醫看看吧,萬一…”

一道冷厲的聲音森森堵住他接下來的話,“不必了,我的身子,左右活不了幾天,別費心思了。”

房中燃了蘇合香,淡淡的一縷銀線蕩來蕩去,門開的時候被風一吹,兀的斷開。

溫良良擡眼,叩在桌上的手指停住敲打,頗有些煩悶的瞪着他。

顧紹祯心情很是愉悅,他把雙手背在身後,來到她跟前揚了揚唇角。

“生氣?”

溫良良粉撲撲的臉上帶了怒氣,惡狠狠的咬着銀牙啐道,“你簡直就是無恥之尤!”

“難得見你發脾氣,得,還是好看。”顧紹祯拂袖按在她手背上,跟着坐下,從後腰将手遞到她面前,一支白荷挂了水珠,紋理別致的花瓣上沁出淡淡的芳香。

溫良良禁不住蹙眉,滿是嫌棄的嘟囔,“你當我是小孩子,一朵花便可哄好?”

顧紹祯把花往她懷裏一塞,便又從胸前往外掏東西,他很仔細的低頭,溫良良目光順着他的手看向內裏,不妨顧紹祯一擡頭,對上那雙漣漣眸色,淡笑。

“看了我身子的人,需得聽我的話。”說罷,使壞的将衣領往下一扯,露出大片皙白的皮膚。

溫良良耳根兀的一熱,嗔怒,“不要臉!”

顧紹祯很是得意,掌心捏着一塊桂花糖,神秘兮兮的站起來,左手托住溫良良的下颌,拇指撚開唇瓣,右手将桂花糖往她齒間送去。

桂花的香氣夾雜着絲絲縷縷的甜,口腔便漸漸蜜了起來。

溫良良舔了舔糖塊,移開臉,紅着雙頰道,“這又算什麽?”

顧紹祯拍拍手坐下,斜斜靠在桌上,指着那朵白荷,笑道,“彭叔說,但凡女子,大都愛花,溫良良,你可開心了?”

幼稚,溫良良望了眼門外,約摸着晌午快到,便甕聲甕氣道,“我何時出府會方便一些?”

“夜裏吧。”

顧紹祯想都沒想,說完便彎起眉眼,伸手捏住那只握花的手,微微一揉,“不走不成?”

“不成,多看一眼都覺得心煩。”

溫良良紅着臉收回手,放在膝上,趁勢別開腦袋。

清風吹涼了空氣,顧紹祯也不強求,雙手托腮,半仰着腦袋。

“今夜府裏有場大戲,我原是想讓你一同湊個熱鬧。”

溫良良忍不住癡笑起來,指着顧紹祯的臉嘆道,“你這樣的性子怕是不會湊熱鬧,又怪又冷又孤傲,若非仗着頂好的一副面皮,怕是誰都不愛搭理。”

顧紹祯瞥她一眼,哼唧兩聲,“那你怎不垂涎我的美色,待他日我娶了旁人,你再想看我的身子,便是不能夠了。”

他特意松了松領口,那片肌膚便堂而皇之的落進溫良良的眼中,她攥緊了掌心,閉目躲開。

“以色侍人,安能久遠。”溫良良紅着臉,将手貼着臉頰擰眉瞪着他捏領子的手,又道,“你再敞着領口,不多時便要病了。”

顧紹祯不以為意,湊上前低聲問,“你是嫌棄我身子骨弱?”

溫良良心煩,便含糊的點點頭,“對極。”

話音将落,顧紹祯便斂去了面上的笑意,往後一仰,諷道,“那你的意中人,定是身強體健,人中龍鳳了。”

溫良良猛地擡頭,正對上他笑盈盈卻又冷飕飕的眸子,不由渾身一顫,如此動作,倒更叫顧紹祯心中郁悶,他哼哼的笑了兩聲,起身掀了簾子。

盧三在東院外窺探了許久,又吩咐幾個小厮輪流監視,他琢磨不出哪裏有錯,焦頭爛額之際,蘇郁又點名要他過去,便愈發慌亂。

春/藥是他親手買的,其中不會出錯,至于蘇郁自己有沒有拿錯藥,盧三自然不敢妄加猜測,思來想去,也只有把事情按到蘇珍頭上,才好撇清自己。

打定了主意,他便兩手一拍,很是淡定的推開蘇郁的門,恭敬道,“夫人,盧三來了。”

蘇郁捏着額頭,臉上的怒氣将她神色壓制的有些猙獰,好容易喘口氣,她指了指旁邊的方椅,輕聲道,“先坐下,我有事與你交代。”

盧三弓着腰退到下手椅子上,還未坐穩,便聽蘇郁道。

“珍兒在做甚?昨夜到現在,有何異常?”

盧三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蘇郁的心思倒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他低聲篤定道,“夫人,盧三擔保那藥沒有問題,夫人經手之後更不會出差錯,唯一可能發生差池的便是表小姐那邊。”

蘇郁點着手指落到桌上,擡眉望着盧三,“你接着說。”

“表小姐從前是對大公子有心思的,奈何大公子心氣高,看她不中。如今二公子回府,她縱是想要勾/引也會顧及到二公子是個短命鬼,故而不願胡來。

從老趙那裏搜出的毒/藥,多半是表小姐藏過去的。老趙是夫人的人,奴才想,怕不是表小姐對夫人起了異心?

攀不上大公子,便記恨着夫人,一來借老趙的手殺死二公子,讓老趙扯出夫人,引老爺憎惡。二來,她自己留下春/藥,難不成,是想跟老爺……!”

“啪”的一聲響動,盧三脖子一抽,連忙噤聲。

蘇郁臉色十分難看,她的唇抖了幾下,接着起身,“你且去繼續盯梢東院,珍兒這邊,不要再管了。”

“是。”盧三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便蹑手蹑腳退出,将房門仔細掩上。

月色如水,透過淺薄的雲灑下層層銀光。

今夜顧淮卿不在房中歇息,說是朝中有瑣事處理,宿在書房,往常他亦會如此,蘇郁從未起過疑心,可今夜她翻來覆去,始終難以入眠。

盧三的猜測猶如句句在耳,芒刺在背,讓她渾身不适。

門栓動了動,蘇郁猛地投去目光,低聲問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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