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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頌珠連着幾天沒走,還和顧仲犀一起帶着兩孩子一起上早市吃早飯,一起買菜逛街,有人猜這位顧兄弟約是要娶這位胡人女子進門了。顧韶這幾日都沒去學館,漸漸和烏裕鳴熟識起來,這個姐姐什麽都讓着她,她雖不說但心裏明白這是姐姐在心疼自己,一種略雜的情緒在腦子裏晃蕩,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這會兩人捧着香糖果子在屋頂坐着,已入深秋的天氣很涼,顧韶指了一下西方:“姐姐從那邊來的嗎?給我說說...你家鄉的模樣。”

家鄉啊...烏裕鳴雙手撐着臉龐,想起那一片瓜果香味四溢繁花似錦水草豐茂的地方,昆吾城是一片上天賞賜的美好之地,出昆吾不遠就是黃沙漫漫烈日炎炎寸草不生,只有昆吾,一片生機盎然,往東來的往西去的商旅走卒大量駐紮在昆吾,給那裏帶去了能拼湊出整個世界模樣的色彩斑斓的碎片。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地方。

昆吾城也被駐紮在那的商旅稱為昆吾國,主城就是昆吾城,出大琰西境入西走,過了玉泊關,再深入黃沙之地,你運氣好的話能在六七日之內看到昆吾,運氣不好走岔了,或許一輩子就再也回不了家。昆吾南面是聳入天際的山,西邊到天弁深塹,北到雅哈牧邦。城內從西北到東南有條運河貫通,物資運輸、人民出行都十分便利,昆吾大小約是永安府加上一小塊太康的大小,執掌昆吾的是烏恒水族,族中以族令為首,族令傳女為尊。

——“那裏也是你的家啊顧韶,或許過不久你就要去那裏了呢。”

這話她說得篤定,顧韶一臉不懂,為什麽要去昆吾,她和爹都在永安城安家了,這不是店鋪買賣紅火得很,去昆吾做什麽?

——“你不想去?”

突然欺身親近,顧韶随即躲着往旁邊倒去,搖頭,過會莫名的臉紅了:“姐姐...你好香...”烏裕鳴一挑眉,從腰間摸出一個荷包:“送你了,這裏面的香味能持久到我們下次相見。”雖然店鋪裏也有香粉,但這種香味從沒聞過,很獨特的香味,竟能給人一種世間天高雲闊的感覺,很神奇。

再回學館,高懷逸又不理她了,她锲而不舍的追着問為何,最終得到一句:你突然就不來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這一年的冬天永安城連降大雪,街市上鮮少有人走動,家家戶戶窩在家裏烤火聚天倫之樂。顧韶趴在窗口看爹爹坐上馬車往城北方向趕去,不由得嘆了一聲,最近爹爹老是早出晚回,店鋪裏來了個媽媽照看,爹爹讓她喚人雲娘。雲娘做飯可口,對她無微不至,可她心頭總隐隐不安,總覺着什麽開始變了。

大隐隐于市,靠近勾欄瓦舍人來人往很雜,也少了人注意。這處宅子是一富商所購,與裏面坐的人皆無關系。沈德順遠遠的見着陳繼隆過來,趕緊迎上去,一把抱住:“好久不見啊盛威兄!”陳繼隆拍拍他,隐忍着情緒:“是好些日子沒見了賢弟。”

沈德順将漢王意欲籠絡他的意圖說給在坐的人聽,在坐的除了陳沈顧三位,還有烏頌珠的兄弟烏納赫,他長相并非完全西域化,在永安城內走動不易引起人注意。顧仲犀知道漢魏兩王被困局中定是不服,漢王如今向沈德順抛出籠絡之意,是只走此步還是謀化深遠并不得而知,若只是小打小鬧拉攏幾個朝官,那此人并不堪大用。

——“魏王如何?要想打開局面,必須從兩王中選其一拉下水,否則這局破不了。只有拉下一王站在我們這邊,這局才能鬥下去。”

——“魏王早年頗有雄志,曾駐防南疆與瓦邦交戰,他脾性耿直,即使對當前局勢不滿也不會全心全意站在我們這邊。若以文武來分,漢王有文謀之智,魏王有武戰之謀,兩王都城府頗深,要拉他們下水,須得謹慎再謹慎。”

——“此事我們不能主動,只能先被動。朝廷既然已派出查出袁州旱災的官員,我們就一定要讓他們查到東西,這件事我與鄭涼與商量好,定送他們一份厚禮。此事一發,楚王與羅午齋擔責最大,只要楚王腹背受敵,另外兩個總要跳出來搶奪地盤,他們如今勢單力薄,不與人結盟又哪能以一敵三?等着,此事不能急。”

——“以一敵三?你是把高恪與他們并列?”

——“他不配嗎?只要皇貴妃一朝有孕誕下麟兒,他的勢力怕是能以一對四,把那三王一一瓦解的同時還能把羅午齋踢得遠遠的。他如今不正是如此盤算麽,此時怕是楚王與羅午齋該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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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書院派了刑部官員和禦史臺派出的禦史官一同前往各地搜證已兩月有餘,如今年關也不得回京,相互埋怨,刑部史長生大人見禦史臺的趙南嶺一副想查又不想查模樣,扔了手中賬本哼笑一聲:“趙大人當年把猛虎巡山圖獻給先皇言之鑿鑿說顧林成有謀反之意的氣魄哪去了?如今不過一件貪腐案,便把您給難住了?不應該呀。看看這些賬目,假得我都不想看,趙大人是怎麽心甘情願把這些拿回來當證物的?”

趙南嶺橫瞪他一眼,沒回話,這棘手案子真是要他的命,一條繩上的螞蚱,他怎敢去捉那只冒出頭的?那豈不會扯出一串?

年關一過,皇宮傳出喜訊,皇貴妃有了身孕。可随即有禍事相沖,東契謀忍了這麽久,終是開始進兵大琰。前朝後宮,一片熱鬧。

開春時節,長達半年的搜證結束,史長生押着滿滿三大馬車證物連夜趕回永安城。臨要進城有箭頭綁了油火射向馬車,被隐在暗處的黑衣人翻身劫下。史長生衣冠汗濕,面帶塵土,他知道這一路若不是有人相護早已死了八百回,臨了要進城這些賊子還是不死心要拼死一博。可惜他也是受人之命要拼死把證物送到皇宮,不能違約。

皇帝是被內侍從高貴妃身邊喚醒迷迷糊糊換了朝服進殿,見殿下伏着一人,當即問身旁的內侍成公公:“下跪何人?”

——“聖上,是刑部侍郎史長生史大人,他連夜趕回京城來複命袁州赈災糧草貪腐一案。”

高恪和羅午齋同時進殿,楚王早已在那站着了,三人對看一眼,随即有內侍通報漢王也來了。四人齊齊看着皇帝,看着皇帝手中那份奏疏,都沒有先說話。

——“竟有如此多人涉案?涉案錢財如此...”皇帝咳了兩聲,成公公趕緊遞帕子遞參茶:“聖上您小心龍體。”

羅午齋上前一步道:“皇上,臣以為此事還需刑部、禦史臺派出官員複核證物,此事牽涉甚廣,若就此定案,太過草率...”

——“羅大人!你以為這半年多來我們是怎麽過的?我們這一路又是如何回京的!我下面的官員幾個莫名被傷,那些血是白流的嗎?”

——“欸欸,史大人辛苦了,稍安勿躁。皇上,臣以為,半年多的搜證已足夠,羅大人還疑這些證物真假那就是疑兩部查案官員辦事能力,他們辛苦大半年找人證拿供詞,搜物證護送回京,又豈是羅大人一句話可以否掉的!這些貪贓枉法不拿大琰律令當回事不拿百姓人命當回事的蛀蟲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高恪擲地有聲的一席話驚醒了坐在龍椅上的人,他揉揉發酸的眼睛對下面看看:“史愛卿一路辛苦,朕要好好賞你。不過周南嶺人呢?怎麽就你一人來複命?”

——“他!他家族中人涉案衆多,怕是此時趕回去救火了!”

羅午齋聽這話臉上抽動的笑了一瞬,看向高恪時多了一分嘲弄,都是一個泥潭裏打滾的,你的人就十分幹淨?一損俱損一亡俱亡的話沒聽過?高恪看也不看他,只是斜了一眼楚王。楚王頓時跪下:“臣弟監管不力,罪有應得,還望皇上重罰。”

——“臣也有罪。”羅午齋随即跪下。

皇帝為難的看向高恪,沒得到想要的眼神又看向跪着的兩人,輕嘆一聲揮揮手裏的奏疏:“這些人都是朝廷的官員啊,他們怎麽就如此糊塗,昭珩、羅愛卿你們怎麽就如此監察不力,朕很心痛。可如今北邊戰事已起,內憂外患齊齊追來,查處這麽多官員商賈,責罰兩名朝廷重臣,實則是在動我大琰根基。高愛卿,你想個法子折中處理吧,朕不想這事再鬧下去,也盼着北邊的戰事能早早結束。”

史長生心都涼了,一滴淚滾落在光潔的石板上,一瞬間甚至想放聲大哭。

高恪拈着衣袖踱了兩步:“聖上所言甚是,如今外敵當前,朝廷內部不能亂,但這些涉案官員犯了律令是事實,臣認為,涉案中兩院六部京官當革職重罰,地方官員則降兩級留用,不足降級者削為平民,這些涉案官員若再犯律令,則受雙倍處罰。商賈涉案者罰沒家産北上充軍去守國門,最可恨這些為了蠅頭小利拉攏官員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中的賤商蜱蟲!可恨!至于楚王和羅大人,臣不敢妄言,還請聖上裁決。”

皇帝這回看懂了高恪的眼神,不是他不敢說,是此時不好說,于是打了聲哈欠:“此事需有警示作用,明日早朝百官相議,你們都回去吧。”

出宮路上,史長生頹然搖頭,站也站不穩,楚王打他身後走過,看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憑什麽活着回京?那是因為,我們早知道結局如此。天下是誰人的天下?自然是我秦家的天下。史大人,天黑路滑,你一路走好啊。”

一陣悲憤上腦,史長生整個人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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