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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丫頭給她梳妝,呀的一聲:“小姐,這盒子可真好看,也精巧,可是宮中賞賜之物?”高懷逸拿起那把色澤溫潤的象牙梳緩緩的梳着頭發,莫名想起那晚在農家的時候,顧韶說了太多話累得睡着了,她輕喚幾聲都沒有回音,就那樣借着月光一直瞧着她,最終鬼使神差的在她左臉上親了一下,那粗粝的觸感讓她渾身顫栗了一下,那不是害怕,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高懷志在外叫她的聲音打斷她思緒,穿戴好了出來看他一眼:“沒進宮?爺爺今天可是上朝去了?”高懷志立在那神色低沉,揮退下人後才坐在地上笑了一聲:“姐姐早就猜到了皇上不會封賢王為太子,昨天才去晉王府,我猜的可對?可我實在不懂皇上這是要做什麽。我原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高懷逸坐在椅子上摸了一下弟弟的頭,也挺無奈:“當年齊魏楚漢四王,齊王比今上的才智要高身體要好治國策要英明,顧林成一案牽扯齊王時,先帝真的從未懷疑過嗎,為何最終還是任齊王一頭撞死在含涼殿,你以為先帝不心痛嗎,那是他兒子啊,可以說是最優秀的一個兒子。若當年齊王即位,如今是何形勢你想過嗎?”
沒有發生過的事有太多種可能,可有一點是能從上一朝記敘中知道的,若齊王即位,依他的性子,其餘四王不說都會死,但下場絕對凄涼,而顧林成的北麓一脈将做為他的治國智囊霸占整個大琰官場。他在時,震得住北麓顧氏,他不在了,他的子孫将如何,顧氏一族是曹魏還是司馬晉只是遲早的事,難不成,真指着他們當諸葛孔明?
——“今上有他的過人之處,這才在五人相争中走上帝位。這些年,怕不是你,就連爺爺也信了今上無心再管朝堂之事,可這江山還姓秦,他還是皇帝,事關帝位,他豈會不管。哪個皇帝不想自家江山福祚延綿萬萬年。做臣子的,切莫忘了本分,揣摩聖意歸揣摩,斷定他要做什麽,那就可笑了。如今皇上并未輕慢我們高家,爺爺自然明白該如何行事。做臣子的聽聖上的話,做孫子的聽爺爺的話。就這樣吧,別想太多。”
一連半月,秦政都沒再召見高懷逸,她也樂得清閑,每日街市上走走,和那人鬥鬥嘴,看她精神一天天好起來,心裏也踏實。兩人昨日分開時約好今日去郊外踏青,這時候高懷志帶着高府老少游船去,高懷逸托辭頭昏留在岸上,緩緩走近棧橋邊那位垂釣翁,往水裏丢了顆石子,惹得釣魚的人回頭嗔她一眼:“老大不小的了,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好不容易上鈎的魚被你吓跑了。”
高懷逸就站那看湖光山色,不時看向站那的府衛,見他們并未時時向這邊看來,這才安心和顧韶說話:“這□□太迷人,甚是想念那時和你兩日游。”餘下的話也只能在心裏說說:“也不知為何,日日都想見你,夜裏你還不講理的闖進我夢裏,簡直可恨。”顧韶擡頭望着她笑,目光有些癡癡的,只是她今日扮了老翁樣,這樣瞧着她甚是怪異,兩人目光癡纏許久,高懷逸忍不住先笑了:“為老不尊。”顧韶更是哈哈笑出聲來,轉頭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等了一會才說:“這些天我去看過陳大人了,他在戰場受傷頗重,唉…只盼他早日康複。他說天家反複無常,他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太保之名有或無于他來說不重要。近日他長子陳以年從外地調入兵部任侍郎,或許這就算對他一生血戰沙場的補償了。”
說完提了條魚上來,裝進魚簍:“今天晚飯有着落了。天天自個做飯也厭煩了,不過我算着也差不多了。”高懷逸想捏捏她被曬得通紅的耳垂,一時失神:“什麽差不多了?”“差不多該有人伺候我衣食住行了。”說完提着魚簍站在她面前,高懷逸被她看得甚是羞澀,可轉念一想又不對:“昆吾要來人了嗎?”顧韶促狹的朝她眨眨眼:“姑娘,你曬暈了。我是算着,你讓我攀的高枝該來找我了。你也別曬太久,去陰涼的地方呆着吧,我回了。”
晚上高府也吃魚,兩姐弟在院子裏散步時聽見不遠處砰砰砰的聲響,高懷志看了一圈指向隔壁:“隔壁那房子似是有人買了,這半月一直在敲敲打打,估摸着是在換新景。那富商在袁州赈災貪腐案中被查,房子一直沒賣出去,沒人敢買,一般的人也買不起,如今不知又是何方神聖要住進來了。”高懷逸猛然明白過來,頓時欣喜得握緊了手心。
顧韶沐浴更衣,一身素缟持香立在顧林成的畫像前,上完香後恭敬的跪下。顧仲犀也跪在了旁邊,神情肅穆:“告訴你爺爺,你此去何處。”
——“仇家門下為門客。”
——“此去龍潭虎穴是為何。”
——“為北麓顧氏正名,為死去的顧氏一族,報仇。”
——“此行千難險阻,可有顧慮?”
——“沒有。我是顧氏子孫,為達目的,即使最終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顧仲犀扶她起來後環看了一下屋子:“這裏的一切都會被人清掃,該帶走的我都已經帶走,今夜我就離開永安,我在,對你是威脅。即使他們懷疑你是顧氏後人,只要沒有我,誰也不能證明。你記住你需要做的三件事,第一,盡快讓高恪去死;第二,讓秦政為北麓一脈正名;第三,任他們自相殘相,你全身而退回昆吾。”
坐在馬車裏,顧韶閉目聽着清晨的永安,那些吆喝聲腳步聲馬蹄聲還有男女老少說話的聲音拉開了永安城一天的序幕,這些聲音,聽着真是美好。馬車停下時她聽見一個溫婉的女聲請她下車,掀開簾子,一張明豔動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她說她叫萬俟春,是晉王殿下派她前來服侍先生,此府中大小事務皆可問她。這府宅正門側面轉彎就是高府後門,這會她見高府的兩個丫頭在那和送菜送柴的人說話,不免心裏嘆氣,哪見過丫頭來談這些事的,高懷逸最近莫名發傻也是令她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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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顧韶把園子看了個大概,萬俟春上茶後接過丫頭遞來的衣飾跪在一旁:“先生對住處可還滿意?殿下說想盡快和先生見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顧韶坐那看了一會遠處,拿着衣物去換了。從現在開始,很多事她都沒得選,不願意,也只能強忍着哄自己願意。
秦政給她備了一身男裝,是何用意她也明白,為免吓到貴人,她也自覺用半邊面具遮了臉。踏進晉王府的那一剎那,莫名覺出腳上千斤重,擡不起,落不下,卻退不了,只能往前。行過大禮,起身才看清秦政清晰的容貌,天家養尊處優長大,确實風流不凡。秦政也對她看了一會,目光複雜,好一會才說:“從玉壁回京,本王本想快此見到先生,只是先生前些日子受驚,本王這才拖延到了今日。在此,先謝過先生恩情。”顧韶趕緊起身回禮:“殿下言重了,前些日子宵小滋擾,還得殿下上心,這才及時得救,在下也要謝過殿下恩情。”
在秦政看來,她并非外人所傳的那般桀骜不馴,這才松懈神情,開始閑談。初次見面,秦政并無意和她上來就交心,淺聊了些戰事和民生,就吩咐下人開飯。席上顧韶見着了賀蘭幼靖,曾經在東契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公主,如今,說不上來的感覺,總是覺得與一朝公主的氣勢相差甚遠,席間也無多話,只是顧韶好幾回碰上她打量的目光。秦政見好不飲酒,好奇卻不問,酒席過半才尋了話頭突然說:“先生對于本王如今的處境有何看法?”
問完已揮手讓賀蘭幼靖出去,這位王妃也十分順從,當即起身告辭。等她出去,顧韶沉思片刻才回:“算不得壞事。”
——“何解?”
——“容在下先問殿下幾件事,其一,當初誰讓殿下出征?”
——“本王自願出征。”
——“可有人勸?”
——“府裏謀臣多數相勸。”
——“其二,攻打梓州是何人為殿下出謀劃策?”
——“本王親自謀劃。”
——“可有人勸?”
——“随行謀臣确有指出利弊。”
她幾句話問得秦政紅了耳根,看着她的目光含了怒氣。她笑笑示意他別忙着發怒,接着說:“所以我說,如今殿下情勢算不得壞事。你雖被褫奪太子之名,但接着也沒人被封為太子,只能說當初太子府的謀臣一直在盡心盡力為你做事,在高恪一手遮天的情勢下也力保了此事最好的結果。殿下有沒有想過,如若你如今還是太子,在情勢如此不利于你時,為保你太子之位,你養了這些年的羽翼,就真的要被對方趁機一把剪除。”
秦政只略想想就明白她說的是事實,壓下怒氣嗯了一聲:“先生說的,本王也懂。只是翻遍史書,先生可能找出一例太子被廢而又後立的?廢太子不僅沒有重立之例,被新帝殘殺倒是殊途同歸。先生,本王說得可對?”
席間瞬時靜得無聲,顧韶對視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良久低頭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再擡頭神情依舊:“殿下若真想投子認輸,又何必大費周章請我前來。殿下有絕地反擊之心,此心神佛皆不可動搖,在下只要明白這點就行了。”
秦政從一開始笑得小聲到最後哈哈大笑,終了一拍椅背:“你竟是個女子…竟是個女子…”
兩人散到花園裏賞花時,遇到了賀蘭幼靖和高懷逸。顧韶猜今天秦政并未招高懷逸前來,所以這會才微皺了眉頭,可他轉眨又釋然,一臉神往的看着她們那邊:“有時候确實患難才能見真情,日後再與先生講我與伏秀的事,先生只需謹記,你來此多不方便,她就是你我之間的橋梁,必要時,她可代我施令,你要遵從于她。若日後本王得了這江山,這個江山的女主人只會是她。”
臨要走,秦政遞了一塊玉面令牌給顧韶:“你我雖是第一次相見,可已有過命交情,今日一見,可引為知己,本王以後對你有話直說。此次皇上對陳大人的恩情有目共睹,陳大人也确是為大琰江山奮戰一生。以往本王不親近他們是顧忌太子之名,如今他性命似是朝不保夕,
聽聞朝廷招安之時是他率部突襲劉質,這才受了重傷,先生有空可代本王去瞧瞧他。”
這迫不及待的想收買人心,果然是虎狼之心,憐憫二字約是早被磨成渣撒進護城河。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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