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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飯後聽雨,窗邊的雨滴打在葉子上,仿佛整個宅子裏就只有這滴滴答答的聲響。顧韶着一身玄底繡胭脂雲紋袍服,風一吹來,襜褕飄飄,坐那的人仿佛山中道人,在參世間奧秘。高懷逸讀完她寫給晉王的奏疏,有些猜不透的看着眼前茶煙袅袅,這人雖說聰慧至極,可大琰官場的事,她并未參其中,知道得如此祥細又看得如此透徹,若無人相助絕不可能。想想也猜的到這些話出自陳大人之口,可陳大人為何對她說這些?真只為報牧寧州相助之恩?
收好信遞給一旁的萬俟春:“送去給殿下吧。”待人走,她起身往香爐裏添了些香料,這香料安神,混和着雨天濕潤的氣息,能讓人産生些許懶散之意。走到顧韶身後手撫上了她肩頭:“莫要再心煩,我替你捏捏吧。”顧韶驚的捂住肩頭的手又松開,紅着臉搖頭:“不妥不妥,你是千金之軀,豈能做這些事,莫說日後我還要尊你為主…”一句話沒說完,肩被捏得生疼,連連告饒:“好好好,我不說了,我說錯了…”
自接到晉王奏疏,皇帝與他促膝長談兩個時辰,後又大賞晉王府,錦緞綢絹金銀珠寶來了足足兩馬車,更是賜了小世子一頂發冠,那發冠上鑲嵌着渤尼國進貢來的絕世黑珍珠。聽聞皇帝在殿內當着高恪羅午齋喬弘恭幾人的面真情長嘆:晉王戰場走一遭,真是讓他刮目相看,心懷天下又憐愛兄弟,這才是大琰天家的好兒郎。言下之意幾人都懂,皇帝已有悔意廢太子。
秦政讓顧韶從賞物裏挑幾件回去玩,她只拿走了一支朱釵,回府就送給了萬俟春,說這府裏的人雖都是臨時湊來的算不得家人,但她得把這些散了的心暫時攏一塊,不容易,辛苦了。萬俟春收了朱釵,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開春了天時好,高恪在府裏看看花草,南方經戰事洗禮,一切秩序都要慢慢恢複,官場先行,近日登高府門檻的人多,他都讓高廣征去應對,懶得出面。見自個孫女逗弄府裏剛出生的小狗崽,嗯了一聲:“天也好了,戰事也消停了,人都高興,過幾日啊就是春闱的日子,此次文武會試皆盛大,前些日子聽說弘武館有好些精武之士,皇上替國家儲備棟梁之心,天下都應感激。伏秀,晉王對此次春闱,可有看好的人?”從來不明着問她這些事,今日竟大方提及,高懷逸見他坐下,接過下人端來的茶水遞過去:“爺爺,何出此問?”
高恪呵呵笑了兩聲:“随口一問,戰後取仕乃國之盛舉,皇上看得要緊,皇子們自然會重視。上次在陳大人府上為天下學子發聲,念那封泣鬼神的唁文的那人,是平蘇府來的吧,叫什麽來着?”
——“夏季文。”
高懷逸謹慎的看着她爺爺,卻見他只是哦哦兩聲又去忙自個的去了。
昨日她和顧韶同去的晉王府,可秦政把顧韶喚去書房約一個時辰,就兩人單獨說話,門外是從小和秦政一塊長大的侍衛長華勇親自守門。後來在馬車上問顧韶都說了些什麽,顧韶說她勸晉王不要去管春試的事,畢竟才薦了燕王領兵權,少些争搶之心皇上必是欣慰。話雖這樣說,以晉王如今一心想複位的心思是否真能忍得住,她也不清楚。
等得空,又從後門出來,假意閑散,到顧韶家門前問門房,才得知顧韶又去了晉王府,這門房自然認得她,聽她說要進去候着,連忙帶路。
今日一進晉王府顧韶就感覺渾身不對勁,猛然側頭,手心一抖,她竟瞧見了昌河來的“故人”。往裏走時,那人也一直盯着她看,肆無忌憚的,她只得低聲問旁人:“那是何人?”下人擡眼回道:“回先生,那是王妃家裏來的人,并非正式出使,只是來了幾人看看王妃,皇上下旨都在府裏住下了。”
那女子果然貴氣,竟是東契皇室中人。
進了書房,晉王略着急的來回踱了幾步:“先生,按你昨日所說,我已讓人尋了一人,高恪門生張伯宗,禮部儀制司主事,此次他必是同考官。先生,此事非同小可,萬一…”顧韶起身攔住他的話:“沒有萬一,高恪父子這些年賣官鬻爵誰人不知,只是其餘人要麽沆瀣一氣要麽位卑言輕不敢造次,此次只要殿下你有心殺賊,就沒有萬一。張伯宗必須可靠,戲唱不唱得起來,全在他。此次為戰後選仕,皇上再無心朝政也會關心此事,殿下,放手去做吧!”
秦政很焦躁,似是沒做好準備這麽快和高恪對決似是又有些興奮終于要過招了。他也明白此次春試的重要性,本來因戰要取消,但來京的士子集體上書朝廷說他們寒窗十年,春試可延遲不可取消。南方本也戰死了很多官員,高恪和樞密院還有吏部商議,決意開試,上疏皇帝,皇帝批示,高恪與羅午齋為文試主考官,許公東和石彬為武試主考官,翰林院與禮部官員各派出人為同考官。三個老王爺在開科取士這件事上是半點好處也沾不到,這點自皇帝登基就防得嚴,因由士到仕是一個國家的基礎,人心所向,帝王略論裏教得明白。
兩人又說了些細節上的事,臨要走顧韶似是無意的啊了一聲:“殿下,臣進來時遇見張陌生的臉,不知那是誰?”聽顧韶描述完,秦政扯出抹笑來:“她是王妃的堂妹,東契皇帝二弟的女兒,賀蘭絨祺,她比王妃可…”似是明白自己不該說,秦政收了聲正正臉色:“先生不用在意,她只是受命前來看看她姐姐過得好不好。”顧韶想了想還是決意把讓秦政疑心的線頭扯出來:“按理說,這不合禮數,不知陪她前來的,是否是她的夫君。”
——“她還未出閣呢先生,正因她未出閣,本王才覺得這事想得通,畢竟我還有個燕王弟弟呢。他們皇帝那麽沒臉沒皮,一面做出那腌臜事一面又表現得想兩國歲歲相好的模樣,真是讓人作嘔。待我做了皇帝,非讓他們瞧瞧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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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倒是心大,顧韶也不說了,來了大琰的皇城,想必她想動也沒那麽容易。
出府時又見她堵路,知道這面不見不行,獨自上前給了抹冷笑:“膽子不小啊,還敢來我大琰皇城。”賀蘭絨祺比她更冷的笑了一聲:“你也膽子不小,孤身一人壞我大事,如今又蟄伏晉王身邊,我從來不知道大琰還有這等報負的女子。你,不怕哪天屍骨無存?”
這是第二個人對她這麽說了,顧韶在心裏唉了一聲,一甩衣袖:“以東契皇室身份前來就安分些,小心我讓你,屍骨無存。”
回到府上已是下午,高懷逸迎過去:“這日頭好,我來給你把被子曬了曬,晚上睡着舒服些。”顧韶感覺一旁的萬俟春明顯的僵硬了一瞬,進了書房,她把高懷逸拉身邊噓了一聲,聽外面邊沒動靜了才嘆了一聲,靠在那不動,無奈的對身邊看了一眼:“伏秀,你是千金之軀,為我來做這些,下人們都會議論紛紛,不妥。”高懷逸也靠那,似是有些累了,聲音低得有些啞:“從前的時候,心高氣傲,想做許多事,也有叛逆之心認為這世間什麽都不好,對于一些事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後來,我從一個很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墨岩伯的書,從讀他的書始,我就內心安寧,遵從他的教導,這裏,一片光明,無所畏懼。”高懷逸指着自己的心,眼裏一片坦然。
顧韶眨眨眼良久才回神,墨岩伯,是她祖父顧林成的別號。
送高懷逸到門口,她對高懷志招了招手,等人過來,她給了抹燦笑:“高公子,這幾日不要讓你家姊出門。”高懷逸挑挑眉不在意:“怕她作甚,此處是我大琰皇城,她做了那見不得光的事,還敢理直氣壯尋仇?”顧韶還是不看她,依舊對高懷志笑:“瞧見了吧,可能有人會暗中對你姐姐下手,她就這不在乎的模樣,可真不能讓她再出門。”
高懷志一臉沒聽明白:“誰敢在皇城腳下對高府的人動手?”
——“東契的狼崽子。不僅你姐,你也要小心,若我沒猜錯,是你私底下以你爺爺的名義向刑部江寧主事郝大人施壓讓他一鍋端了吃東契糧的耗子。他們可不會管你們是不是高大人的孫子孫女。萬事小心就對了。”
春試共三場,每場三天共九天,今兒是第三場第三天,一大早就下場瓢潑大雨,這會都快考完,雨依然沒停。
夏季文坐在考間埋頭作答,偶然間擡着,見撐着傘的同考官張伯宗大人來巡察,正感慨這麽大的雨真是辛苦這些大人了,再細細一看,整個人當場僵住。
考場出來的人亂成一團,議論紛紛,在酒肆吃酒的人都趴到門邊窗邊對外探望,彼此相問這是發生何事了。顧韶立在窗邊看着下邊,等晉王派給她的人上來對她點頭,她才離開窗邊坐下:“确認派來的是羽林衛不是刑部的人?”那人再點頭:“先生,殿下說所有的禦史谏官都已準備好奏疏,明日早朝,會集體上奏要求嚴查此事。殿下還吩咐,到此案結束之前,他不會再召您前去王府,有事,他會派人過去,也會讓萬俟春相傳。”
這人要走時,顧韶把捏着的茶杯放下:“轉告殿下,不要忘了武試場,一起查。水越渾,越好。”
作者有話要說:
落雪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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