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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秦政辭別,顧韶一直端正的跪在那聽他在裏間講對高懷逸的不舍,以及絕口不認自己的病與煙花柳巷的女子有關,講到動情處,他突然撩開簾子:“伏秀!信我,我乃熱瘟疾症,不過些時日就能好,你切莫信那些賊人亂傳什麽…什麽污蔑之言…”在他撩開簾子的瞬間,高懷逸就被他□□着上身滿身的紅疙瘩吓得差點軟倒,扯着顧韶的衣袖手肘強撐在她腿上這才沒倒下去。

出來高懷逸得顧韶半扶才能走路,勉強站穩問她:“不怕?”顧韶看着她好一會,點頭:“怕。但你指着我扶,我總不能一起倒下去。”

兩人前往刺史府辭別,不知為何,夏大人似乎有頗多話和高懷逸說,兩人站在那說了好一會,顧韶則和羅元宇站那,沒說話,同時看着天邊的雲嘆氣,見着高懷逸走過來,羅元宇又嘆了一聲:“你命不好,老天爺,挺對不住你。”顧韶沒回他,只迎着高懷逸前去。兩人繞道走埭浦縣,去時只帶高家府衛,顧韶回來時,有埭浦縣越騎衛相送。這都是秦政的命令。

永安城最近蒙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這時候黑壓壓的雨天,有人疾步走進高府,見着高恪才掀開鬥篷行禮,雖然着裝已換,但一開口就知道這是宮裏的公公。他與高恪交談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又匆匆出府往宮裏趕去。

守在高府外的人将事情說與沈德順和陸英廉聽,兩人同時搖頭,高恪從不私會宮裏的人,這次破例,怕是到了萬不得己的時候。皇帝久不上朝,那些流傳于朝臣中的流言怕是空穴來風,不得不防。

到埭浦縣時,知縣鄭渭相迎,秦政許諾等此次赈災完成,就調任他,他也真心感激,至于是否兌現,他并不強求。已四十好幾的年紀,又是生他養他的家鄉,于他而言,不離開反而更好。對于官場,這些年的等待和身處其中,也已看透□□。他對顧韶頗為尊敬,并不因她為晉王謀臣,而因顧韶在刺史府提出的赈災策略,好歹官場這些年,爛船還有三千釘,他從官場朋友處聽來,顧韶是真心赈災,一心系民。

帶顧韶往熱火朝天的重建地看了看,到傍晚時顧韶站在高地遠眺:“那邊就是将來要修築海堤之地吧,如今可有人在勘測了?”鄭渭說有,顧韶手指繞了一圈:“煩勞大人尋個住處,我想在海邊住些日子。”鄭謂當即拱手:“有。聽聞先生要來,我讓人趕急搭了處草房,望先生不要嫌棄為好。”顧韶略訝異的看着他,這樣的人,這些年沒往上走,怕不是走不上去,而是自己不想走。也還禮:“十分感激,有勞大人百忙之中為在下煩心此事。”

和高懷逸搬進去時,顧韶站門口掐指算着,微閉着眼念念有詞,高懷逸嗔她一眼:“你呀,此時倒真能領那神棍之名。算出什麽了,老神仙?”顧韶欸的一聲抱着腳邊的西瓜往裏走:“陰陽五行,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怎麽就是神棍了。我算出啊,我兩在這裏能住得舒适,開心,這幾日都無雨,日日碧空萬裏,夜夜繁星滿天,走的時候…”說到走的時候聲音低得似是沒了,高懷逸打量着這屋內四周,最終看向她:“走的時候怎麽了?”顧韶放下西瓜笑:“我道行不夠,算不了那麽遠。”

這屋子,鄭大人說急搭的草屋真是太過謙,明亮寬敞,全木構造而成,臨海居住,十分舒爽。高府府衛住在海堤勘測官員的住處,離這裏也不遠,疾行約半柱香的時候就到。顧韶躺在光潔的木地板上閉眼聽着海浪一浪一浪卷來的聲音,不由得贊嘆出聲:“人生如此,別無所求。”高懷逸跪坐在她身邊俯看着她的眉眼,手指輕輕撥弄了那濃黑的眉毛:“人生如此…是如哪一般的此?有碧海寬廣,有陋室簡居…有…我?”最後一句幾乎抵在了顧韶耳畔相問,換來這人伸手摟了她一齊躺下:“你聽,海裏,有另一個天地。”

傍晚兩人對坐着發呆,鄭大人忙赈災之事,顧韶說不能浪費一人之力來他們這邊照顧,這時候,米倒是有,菜也有點,生活必備物資鄭大人也準備得周全,可兩人都不動,就那麽對看着。直到高懷逸腹中發出一聲輕微的響聲,她極不好意思的捂住腹部,臉紅的避開顧韶的目光:“我只能幫着擇擇菜,其餘的…我也不會。”顧韶仿佛才醒過神,啊的一聲拍拍額頭:“對,對,該做飯了。”

她這模樣,高懷逸看得笑,笑着又想到什麽,緩緩斂了笑,起身跟在她背後。顧韶攔了她:“你歇息吧,很快就好。”

竈臺搭得簡易,顧韶挽袖子洗菜擇菜洗米煮飯,手腳極其利索。這裏靠山,從山澗引來的山泉水清澈甘甜,還能冰西瓜,她怕高懷逸餓着,先把在山泉水裏泡了大半天的瓜切了給她吃,自個在那忙活。感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高懷逸舉着瓣西瓜,意思讓她吃,她歪頭咬了一口:“好了,馬上開飯,你去坐着。”

真到吃飯時,高懷逸低頭坐那欲語還休,顧韶盛好飯見她不動,端了拿筷子夾起遞過去:“是…要我喂嗎?”她頓時羞恥得不知如何是好,埋首好一陣才緩緩擡起頭:“你果然是該嫌我的,我這樣的人,從來就不配得到…”顧韶把碗放下:“現在不吃等會我就不帶你去海邊了,你知道,才退潮不久,海灘上可熱鬧了,真不去看?”等她開始吃飯了,顧韶這才放下筷子看着她,聲音啞得柔柔的:“是我不尊禮制拐了你這個官家小姐來此跟我粗茶淡飯。只求你多吃些讓我安心,伏秀,這幾日,讓我照顧好你,這是我求的一份安心。”

兩人點了燈籠出門,高懷逸見她挽着個褲腿赤腳就往外走,連忙叫住:“怎麽鞋也不穿,快來穿了。”顧韶擺手:“我皮厚,沙子裏沒東西能咯着我,你穿着,天色黑了,怕有東西瞧不清紮到你。”走了幾步回頭,見她也脫也鞋子,只啧了一聲也作罷,只是細細看着前路,走過了才叫她跟上。

兩人走過沙灘,到了一片灘塗處,人聲鼎沸,好多打着燈籠來撿海物的人,相互喊着話,熱鬧極了。她們就站那看,有人笑着找他們搭話,可說的是埭埔地方話,兩人跟着笑,根本聽不懂,想問他們撿的是什麽,他們也聽不懂官話。兩人對看一眼,欲轉身往回走,終于聽到一聲半生不熟的官話:“少年仔,阿媽是問你,和你娘子出來撿海,怎麽也沒帶簍子。”兩人又對看一眼,雙雙紅了臉,顧韶穩了穩神回這人:“這位大哥,我們不是來撿海的,就是聽見這邊熱鬧過來看看。”大哥将話說給阿媽聽,阿媽又對她們笑着說了一串,聲音脆爽。大哥說:“阿媽說,看你們也不像來撿海的,細皮嫩肉是富貴人家,她還說,少年仔你好福氣,娘子像仙女!”

顧韶輕咳了一聲,問他們撿的是什麽,可對方說這些海物全用的地方話,兩人都只聽懂了好吃,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和他們閑聊了一陣,顧韶又問:“怎麽晚上來撿海,白天也能來啊。”大哥嘆了一聲:“白天忙着田間地頭又要幫忙鄰裏修房屋,不趁着晚上來撿點,哪忙的過來。”顧韶啊了一聲:“那…我們不打擾了。”說罷牽着高懷逸往回走,那大哥又叫住他們,遞上一簍子:“阿媽說送你們,說少年仔你娘子真是仙女,送給仙女吃,她也沾點福氣,希望兒子娶門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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灘塗上一陣笑聲,高懷逸躲在顧韶身後,臉燒得不行,攥緊顧韶的手生怕此時分開。她沒接觸這種粗犷的民風,心裏說不上抵觸,有些許害怕,有些許羞怯,也有些許…歡喜。顧韶堅決要給銀子,大哥也攔不過,只得替阿媽收了銀子。她們轉身走的時候,灘塗上那些人還在用地方話說着什麽,聲調統一,似是送別。

兩人走得聽不到聲音時,顧韶把燈籠插在沙灘上,牽着高懷逸往海裏走,在沒腳的海水處停住,彎下腳走:“別動,我給你把腳上的泥洗洗。”高懷逸退了一步,顧韶半跪在那裏仰看着她,似是在虔誠的期許着什麽。未出閣的女子,赤腳步行已是太過膽大,她又豈會不知此時願意被這人碰腳是何意思,又需要何等的勇氣來說服自己抛開一切束縛,點頭就好。

顧韶用清亮的海水澆在她腳背上,輕輕搓揉掉沾上的海泥,洗淨後也把自己的腳洗淨。兩人站在海水裏,借着燈籠光看着彼此,高懷逸突然覺得腳下一癢,吓得躲進顧韶懷裏,等顧韶抱緊她她才敢看,原來是一只幾乎透明的,小小的,螃蟹?顧韶笑了一聲:“沙蟹,從沙裏鑽出來了,看,你腳邊又來了一只。”她緊緊的揪着顧韶的衣襟,小心翼翼的用腳趾去追逐那只沙蟹,欲用趾壓住時,才發現自己踩在了顧韶腳邊,甚至腳趾已經壓上她的腳背。

那種腳趾間細微的似癢非癢的感覺讓她低着頭不敢看顧韶,好半晌也沒聽到顧韶的聲音,緩緩擡頭,看見海上那輪原本隐在雲後的明月此時華彩盛放,像被無際的海托起的龍宮瑰寶,要冉冉上升到天庭。今晚的月亮,是紅的。又圓又紅。

回神緩緩對上顧韶的眸光,仿佛千百年前就對這人熟悉一樣,如今驀然回首,久別重逢。慢慢閉上眼,聽着對面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真的像被久釀醇香醉了一樣,渾身發軟,直到那抹清涼觸到她的唇,真的,瞬間軟了下去。唇瓣被緩緩的吮吸時,整個人醉得迷茫,如大海孤舟,只能摟緊懷裏這個人,依托她帶自己尋找到生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還以為能把想寫的寫完,結果就寫到了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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