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破曉

顧川始終沒弄清楚岳彤情緒失控的原因。舒程這人，嘴巴嚴得很，只說岳彤沒事，讓他別想太多。顧川再問，舒程就開始正兒八經東拉西扯。

顧川抓狂。

好在兩天後岳彤又開始在深夜暗戳戳直播，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會賣萌，會撒嬌，顧川沒發現異樣，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

上半學期過得飛快，為了年前能考出一個好成績，這群學生的刻苦程度簡直讓老師感動。

“顧川，這題怎麽解？”舒程将凳子拖到他邊上，把習題放到他眼前。

顧川看了眼，開始教他套公式。由于天氣變冷，舒程穿了一件藍色的羽絨服。他好像很怕冷，哪怕教室裏有暖氣，舒程也從不輕易把羽絨服脫下來。

舒程聽得很認真，顧川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從這個角度，顧川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輕輕顫動的睫毛，像輕輕震動的鳥羽，那睫毛下，是那雙澄澈如朝露的眸子。顧川呼吸一滞，不動聲色地将視線從他白皙到近乎透明的面頰上離開。

舒程開始試着解題，一邊計算一邊小聲說着步驟，舒程的計算不是太好，顧川聽到有不對的地方，重新給他糾正。

放學以後兩人一起去超市。舒程的爸爸在國外出差，媽媽去了外省講座。舒程很鄭重地邀請顧川到家裏做客，順便留宿。

“你都這麽大了還怕一個人住？”顧川推着推車，忍不住揶揄道。

舒程只淡淡一笑，卻不去否認。

出來以後，兩人直接去了舒程家。看着舒程在廚房裏忙活，顧川有點過意不去，想了想自己也蹭了這麽久的白食，不能一直做伸手黨，于是走過去拿了圍裙給他。

“伸手。”顧川說。

舒程扭頭看了一眼，聽話地放下手中的西紅柿，轉過身，伸出兩條細長的胳膊。

顧川給他套上，在他腰間打了個結。

面的味道比顧川想象中還要好，顧川忍不住贊嘆一聲，說道：“舒程，你要是個女的我一定把你娶回家。”

舒程就笑：“我就當你是誇我了。”

吃過飯，顧川主動說要洗碗。舒程拗不過他，只好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洗漱完畢，兩人開始在舒程的卧室就着臺燈做卷子，顧川早早做完，之後就是在給舒程講解，一直到十一點半才熄燈上床。

舒程好像真的很困，挨着枕頭沒太久便傳來綿長的呼吸聲。

顧川沒睡，看着他，黑暗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體內有一種異樣的沖動。夜色深處，他看向舒程的目光熾熱而又充滿侵略性。

舒程翻了一下身，正對着他，仿佛有些冷，往他懷裏縮了縮。

背部一下子僵住，顧川能感覺到他的溫度，還有那種淡淡的卻幾乎令人發瘋的氣息。

“舒程？”顧川的聲音有些沙啞，呼吸微微發燙。他試着拍了拍舒程的肩膀。

舒程呼吸依舊平穩。

顧川的手有些抖，他伸出手臂，輕輕環住他，不敢用力。顧川心中在劇烈掙紮，他忍不住一點一點湊近他的臉頰，眸中既有渴望，又滿含着對自己的厭棄。

舒程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顧川心中驟然一緊，那一剎那，他很想把舒程狠狠揉進懷裏，用盡全身力氣去抱他、吻他。這種念頭一發而不可收拾，舒程還是那樣安靜，乖巧的模樣帶着致命的誘惑，顧川喉頭一緊，最終沖動戰勝理智，小心翼翼在他嘴角輕輕落下一吻。

時間靜止，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顧川忐忑着，明顯感覺到身體出現了某種變化，他努力壓下那股沖動，不敢再看對方近在咫尺的容顏，輕手輕腳掀掉被子，穿上拖鞋走進了浴室。

舒程睜開眼睛，雙手握在胸前。那種輕微的甜到發膩的觸感還在，他摸了摸嘴角，眼睛閃閃發亮，卻又平靜得可怕。

舒程保持着相同的姿勢一直等到顧川回來。

顧川沒敢再靠近他，睡在了最邊上的地方。

緊張的期末考試總算結束，所有人心中都松了口氣，成績發下來，幾家歡喜幾家愁。成績好的準備寒假天南海北去旅游，成績差的沒人權，注定要在補習班了此殘生。

班級放假前大掃除，顧川手機響起，他看了眼號碼，臉色有些不大好。

“我出去下。”說完，他從窗戶上跳下來，走出教室。

舒程好奇地跟了出去。

走廊上，顧川聽着電話一直沒開口，眼裏看不出情緒。很久之後，他才說了一個“好”字，挂斷電話。

“你家裏人？”舒程問道。

顧川将手機放回兜裏：“差不多吧。”

一個“差不多”，基本暴露了他可能有些複雜的家庭關系。知道這會是個注定開心不起來的話題，舒程沒有再問。

小區裏，顧川家門口停着一輛銀色奔馳。車裏的女人從後視鏡看到顧川和舒程，拿着包包打開車門。

“你就是舒程吧，這麽長時間來多虧了你們照顧小川，改日我一定登門道謝。”那女人年逾四十，保養卻很好，穿着白色羽絨服，畫着淡妝，說起話來語氣十分柔和。

舒程禮貌道：“阿姨好。”

“真是個好孩子。”那女人笑道，看得出來她很喜歡舒程。

顧川跟舒程道了別，跟那女人一起往家裏走去，舒程遠遠的聽到那女人說：“出國的事我都聯系好了，年後就可以過去。”

然後門“啪”地一聲輕輕合上。

舒程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顧川換好拖鞋，對他所謂的後媽說道：“家裏沒女式拖鞋，您随意。”語氣疏離到了極致。

傅芸珊習慣了他這樣的态度，仍舊一臉微笑，放下包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也好久不回去了，去年過年就沒在家，今年也該回去聚聚了。”傅芸珊說道，語氣盡量溫和。

顧川沒說話，低着頭。

“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你總不能一直不回去吧？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願意試着跟你相處，小川，我……”

“您別說了。”顧川打斷了她，聲音低沉，“您不能奢望我退讓更多，有些事情，您能忘，我忘不了。”顧川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眼圈卻有些發紅。

“好吧，我……”傅芸珊嘆息妥協道，看他這個樣子，只會越說越糟糕，只好轉移話題道，“國外那邊，你爸爸已經找人聯系好了，你如果實在想出去的話，我們尊重你的決定。”

顧川沒有說話。

“過年，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傅芸珊起身，“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再好好想想。”

顧川依舊沒出聲，傅芸珊口中的“我們”兩個字，像一把鈍刀子一下一下拉在他心口，将他一直崇拜和敬重的某個人強行從他的世界剝離。

顧川用手捂住眼睛，然後就有溫熱的液體從指間滑出。

他無聲地保持這個姿勢很久很久。

舒程在家一直注意着舒程這邊的動靜，那女人出來的時候，顧川沒出來送。舒程看着那輛奔馳走遠，這才來到顧川家門口敲了敲門。

顧川給他開了門，表情很是疲憊。

“你要出國？”舒程站在門口問道。

“去哪裏？”舒程跟着他走進去。

“美國。”顧川說。

他居然真的要出國，還回答得這麽理所當然。這麽長時間以來，舒程一直覺得自己在顧川心中跟別人不一樣，沒想到這麽大的事他居然連提都沒提過。

聽到他有些無所謂的語氣，舒程突然就笑了，不知道是自嘲還是生氣，舒程以一種陌生到稱得上冷漠的目光看向顧川：“怎麽你從來沒跟我說過，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什麽都算不上，不值得你去多說一句，嗯？”舒程質問道，有種被狠狠背叛的心痛，還有不甘。

這算什麽？他早不出國晚不出國，偏偏在招惹了自己之後提出來，舒程攥着拳頭，兩眼逼視着他。

顧川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傷心，這事早先決定好，他跟家人提出的時候，本就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語氣。他沒有想過後來會跟舒程出現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也沒想到當初那樣的決絕之後，自己還會再猶豫。

“在你眼裏，我就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是不是？”舒程的臉貼近了他。

“我……”顧川第一次見他這樣憤怒。

舒程看着他欲言又止，嗤笑一聲：“顧川，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你。”他轉身就往外走。

顧川知道這時如果還不作出解釋，他絕對會後悔一輩子。

“喂！一程山路。”顧川出聲叫住他。有些話，就在嘴邊。

舒程停下腳步，看向他。

顧川嘴角動了下，想說什麽，久久沒有下文。

舒程自嘲一聲，他居然會對他有所期盼，舒程再不停留。

“你特麽要把我逼瘋是不是？”顧川在他背後咆哮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會點收藏的小天使們都十分可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