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造反

祁連鎮外有一座夯土廢臺,是這片川地的最高點,據說是鎮西大将軍夫人西征時的點将臺。鎮西大将軍夫人是果部公主,麾下有八千神騎,能夜奔千裏,突襲屢建奇功,是西北草原最神勇的軍隊。

如今這座土臺被風沙磨砺的有些殘破不堪,幾個西戎打扮的客商,借着地勢向遠處瞭望……夕陽的餘晖撒在川上,關隘層疊像巨型動物的爪牙,一路向西排開,川的盡頭是看不到的長寧和巴燕,加上這裏——祁連,并稱西海三衛,是大啓王朝叛軍大本營。

永寧二十八年寧王謀反,西海三衛舉旗跟随,西北兵禍四起,可到了永寧二十九年,寧王墳頭草都八丈高了,西海三衛還活蹦亂跳的。非是不能打,實則代價太過巨大。西海三衛呈倒品字結構,相互拱衛,通路狹窄,關隘封鎖,又是磚包城牆堅固無比,神仙撞上去都得掉幾顆門牙。如此天時地利,就是放三隊大王八都守得住,何況幾萬大活人。

西海三衛還有個奇人,祁連衛的陸澤,此人将打家劫舍幹得是相當別具一格,給錢放人絕不撕票,沒錢也不會虐待,劫匪肉票有來有往。落草為寇,不是莽夫就是暴民,陸澤不是,他是個酸儒,永寧二十八年登科,年十七點翰林,館選庶吉士,專業謄寫皇帝聖旨。人怕出名豬怕壯,陸澤當時少年進榜,名聲之大,大到寧王造反前上京,沒劫皇上,沒劫娘娘,把他劫到西寧衛給兒子當壓寨西席。

寧王舉事,陸澤乘亂向東北逃竄,本是奔着嘉峪關去的,結果一頭撞進了祁連衛。想來也是他命硬,進來當天,祁連衛指揮、同知、佥事統統跑光了,連個蛋都不剩。鎮內軍戶、藥農、客商上萬人,門口是磨刀霍霍的造反鄰居,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戈壁荒漠。這回不反都得反,陸澤在書表上簽名,加蓋祁連衛指揮使大印,正式宣告自己從翰林庶吉士改行造反頭目。

祁連衛由于在西海三衛的最東邊,有着廣袤的水澤川地,物産相對豐沃些,又是重要的藥材産地和西戎商道關隘,人口也是最多的。于是西海三衛日常分工就成了,長寧、巴燕負責惡心對面西寧駐軍,陸澤負責當老媽子養家糊口,無外乎打劫、跑商、種地。

直到有一天,他劫到一只大肥羊,不,大麻煩——榮康侯世子葉翀,這小王八蛋,爹是侯爺,姑母是皇後,三叔是鎮西大将軍,對,就是對面西寧衛天天磨刀的那位。

那日榮康侯世子吃光了他整盤兒鹹豆子,說道:“元南兄,西海三衛離了這王八殼子,說實在的還不夠我駐軍一頓下酒菜,現在圍而不戰的确是因代價重大,倘若三衛縱容西戎南下,你覺得我西北十五衛會不會不惜代價蕩平這天下第一防?”

陸澤心中怎會不知,現在他還能說自己為救一方百姓,被裹挾造反,等西戎八部南下撒歡,那叫通敵叛國,只能求墳頭草長慢點了。于是陸大人的才藝表單裏又多了一項——卧底,真真是把多才多藝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

葉翀從點将臺回來,天色麻黑。陸澤的匪帳已掌燈,他穿了身糙米色半舊袍子,就算是在看南北雜貨清單,也像是讀聖賢文章,端正個了得。陸澤的匪帳,窮酸的和他本身也是相得益彰,怎麽看都像是遭了災的落魄秀才家。

葉翀雖沒過過京城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平素也幹淨齊整慣了,見不得他這亂七八糟的樣子,皺眉道:“陸元南啊,你也是一方匪首,不說藏金萬兩,怎麽能過得如此寒酸?”

“你回家養兩只貔貅試試。”陸大人筆杆指向西方,正是長寧、巴燕衛的方向。

“世子爺啊,你送來的火器總量,已經夠把我們炸得飛升位列仙班了。”懶得理他的陸大人一邊交代禁火事項,一邊抱怨。

葉翀坐在榻上表情模糊,把玩着小巧的臂上連弩,匣內有十二只巴掌長的鐵矢,“通路的關隘沒了它們不行。”西海三衛除了祁連在川上,較為開闊,其餘二衛均被重山包圍,通絡狹窄,只要放下關門就煩人的很,除了內應就也就是統統炸掉來的快些。

他頓了頓擡頭又道,“我看藥商回來了,那事還有音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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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我總覺得你這位阿越姑娘是做春夢發出來的?”陸澤頭也不擡,壓根不想搭理,“四年了,別說臨江城,整個江南都翻個底兒掉,說句你不愛聽的……”他擱下筆,“黃花菜都涼了,二十歲啊,哪兒是姑娘啊,都孩兒他娘了!”

葉翀:“……”

陸澤比葉翀将将大一年,許是陸大人經歷太過奇葩,明明青年人的樣子,長得也算清逸俊朗,卻滿臉人間疾苦,坐在那兒不動,就是一團愁雲慘淡。而葉翀鋒利的眉眼自帶退人萬裏的氣質,仿佛每個眼神和表情都帶着令行禁止,生氣起來瞪人都帶着罡風。但陸澤知道,他的銅牆鐵壁下,藏着個柔軟異常的故事。

如果說初識葉翀,阿越是他的心病,那現在簡直就是心魔,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阿越是葉翀六年前從“鬼戈壁”黑狼嘴裏救出來,後來她和商隊就在西寧衛的邊鎮上住下來。阿越是個啞巴,卻不聾,世子手語、唇語精通,想來必是朝夕相處過。

葉翀說,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好看的女娃娃,陸澤覺得未必,世子爺從小在衛所長大,方圓五百裏連頭母駱駝都沒有,他的話鬼信。

不過,世子親衛也說過,阿越很漂亮,連宮裏犯了事被發配的老太監都說,阿越跟瓊華宮裏的阿熱娘娘一樣漂亮。

二人就這麽稀裏糊塗的在一張炕上,從半大不小,混到老大不小。邊鎮清苦,吃塊酥糖都不容易,每有京城的驿馬來了,葉翀都趕緊把糖揣進荷包裏,跑到阿越家,酥糖被捂的微化,兩人就着吃一塊。

阿越的母親是西戎巴部人,父親是漢人,四年前,西北戰火四起,她的父親從南方尋來,帶走了她,說是去臨江,從此或是緣悭分淺,或是陰錯陽差,咫尺天涯杳無音訊。

小世子一直覺得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從此開始長達四年的守寡生活。

陸澤捏了捏眉心,将譽好的清單仔細收到簿籍裏,自言自語道:“我這個萬年老光棍,還得操心你個小光棍,我說世子爺,想開點,大好年華,遍地風花雪月,何必守寡。”

葉翀被他說得腦仁疼,苦笑道:“你就大我一歲。”

“大人,鄒同知來信。”親兵呈上信件。

陸澤一目十行而過,冷哼:“這個鄒平還真敢啊!”

長寧衛是西海三衛裏,唯一一個兵權二分的,指揮使賀同、同知鄒平,各領一半兵力,二人多有摩擦,貌合神離。長寧處于西海三衛最前線,只能屯兵,不事生産,這兩年打秋風、吃老本,過得是黃鼠狼下耗崽子,一年不如一年,糧錢成了二人争奪焦點。

賀同與巴燕交好,适逢巴燕衛勾結西戎八部南下,這一寸一寸割下來的肥肉,好處全給了賀同,鄒平一個大子兒都沒撈着。鄒平郁悶中經常來找陸澤喝酒,陸澤時常這麽半軟不硬地挑唆一番,此人将反未反,游移不定。

陸澤提筆,葉翀正好在他身後,只見陸翰林用一手端正、潤秀的臺閣體寫道:“宇霖兄,真他娘的痛快,不能叫賀同與巴燕成天在咱頭上拉屎拉尿!”

葉翀差點被一口茶水噎死,嘆為觀止地說道:“陸元南啊,你的翰林是在大街上撿的吧!”

“長寧要亂!” 陸澤在封泥上蓋了私印,交予親衛,“我猜也就這一二日,世子該做準備了。”

葉翀:“叫內應準備,不可掉以輕心”跳動的燭火映在他臉上,溫暖晦暗中沉着殺氣。

“明日我叫人把酒給他們送過去。”陸澤背着手原地轉了圈,“外圍接應之事,世子可準備妥當?”他言語若不帶戲谑,倒是生出幾分家國天下的味道。

“放心。”葉翀話不多。

這夜有多少人未眠,是在給戰馬蹄裹上棉布,還是反複擦拭随身兵刃,亦或是在寒風中的崗哨全神貫注……

***

冬日的西北蕭瑟一片,衛所間的通道上,裝滿酒桶的大車,吱吱呀呀的走着,沉重的仿佛要将路旁枯枝幹葉都碾成齑粉,再化進黃沙滾滾中。

木桶是特質的,只有上邊一半的位置裝的是真酒水,下邊全部用細口黑陶壇盛了火油,蠟和麻布紮的密實,沒有一星半點嗆鼻的味道。滿滿當當九大車,若是老天爺給臉,足夠把長寧衛燒成鍋底。

陸澤站在離長寧鎮十丈開外的暗堡上,看着九輛大車連成串,毫無阻礙的進了城門,他與鄒平相約一起給賀同這王八羔子放血,東邊的隘口皆被讓出來與他呼應。

陸澤這個人素來低調平和,跟誰都混得開,祁連衛駐軍不到長寧一半,幾個沙匪多半也是唬人的,遇上厲害點的商隊也被打的屁滾尿流,在長寧、巴燕眼裏他大約等于半個廢物點心。但大家都忘了,兩年前這百無一用的倒黴書生,是如何扛起反旗,以一己之力周旋四野,護衛百姓,安撫居民的。

陸澤拍拍袍子上的浮灰,“一會給你們大人帶句話,叫他沉住氣,按計劃走。”他叮囑鄒平的屬下,四平八穩傳道授業的語氣。

小兵領了命,一溜煙跑沒影了。

陸澤臉上沒有多餘的顏色,心裏其實千軍萬馬排着隊罵娘。計劃周全、天衣無縫?自古兵戎相見,本就兇險萬分,誰許你金剛不壞、刀槍不入?半截身子躺棺材裏的活計,別人幾輩子都碰不到,他能一年幹一回。

作者有話要說:

對手指,給大家表演360°托馬斯前旋 轉體720°臉着地,下本新文求個收藏,輕松種田升級文,鞠躬!

《我在古代開食堂》

又名《賊能賺錢的兩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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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暗處的何家二少黑着臉問随從:“富二代是什麽?他是不是有個姓富的姘頭!?”

CP:樂觀豁達戀愛臆想症受VS蛇精病偏執攻

架空參考明清,家長裏短種田升級流,請勿考據。

排雷:生子,金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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