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十五分鐘後,宋不羁面前出現了一堆警察。嗯,還有幾張熟臉——謝齊天、夏霁……還有紀律。

金大發見到這麽多陌生人出現,先是“汪”了一聲,然後乖巧地站在宋不羁旁邊,搖了搖尾巴。

宋不羁也搖了搖頭,那個詞怎麽說來着?冤家路窄?怎麽報個警都能碰到這人啊?

警察們動作極快,警戒線拉起來了,勘查的勘查,拍照的拍照……一時間,現場都是忙碌的腳步聲。

除了最開始夏霁同他打了一聲招呼,紀律朝他點了下頭外,他便被晾在了一邊。不過沒過一會兒,就有個小刑警過來問話。

車門沒鎖,紀律掃了一眼車內情形後,然後吩咐謝齊天打開了一側的後門。謝齊天了然,從後門進去,先打開了車內後方座位上的兩盞燈,再小心拿着手電筒往前面兩個座位中間靠去。

前座車頂上的燈也被謝齊天打開了。接着,他用嘴把手電筒咬住,然後接過同事遞進來的單反相機,“咔咔”拍了好幾張照。

駕駛座、副駕駛……車內大大小小的角落,謝齊天都沒有放過,确認都被拍下照片後,他才從後座出去。

夏霁帶人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立即撲面而來。

金大發又騷動了起來,“汪”了幾聲。

宋不羁摸摸金大發的腦袋,然後把注意力放在了紀律那邊。

紀律正站在打開的駕駛座門前,彎腰看着駕駛座上那具屍體。

從宋不羁的角度,他看不到死者的臉,也看不到死者身上的傷。但是他看到死者的左手,不知為什麽,伸出一根食指,懸在腰腹間。

一個往前伸準備按下什麽的姿勢。

“死者左手搭在鎖門鍵上,但車門并沒有鎖,估計死者按下鎖門鍵之前就死了。”謝齊天把手中的單反翻到死者左手特寫的那張照片,說道。

紀律點了下頭:“刺傷,失血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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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他又皺了皺眉,擡頭掃了一圈現場,問:“法醫呢?”

一個見習的小法醫立即跑了上來,他臉色蒼白,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在這……”

紀律掃了他一眼,倒是沒說別的,只讓他先檢查屍體。

小法醫點了下頭,忙湊過去研究屍體了。

紀律拿過謝齊天手中的單反後,一張一張把裏面的照片翻了一遍,心裏有了數。然後他和夏霁說了一聲,便往宋不羁那走去。

宋不羁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走近,旁邊金大發先是警惕性地低吼了一聲,大概是覺得紀律沒惡意,又上揚了尾巴,搖了搖。

紀律朝給宋不羁問話的小刑警擺擺手,小刑警十分有眼色地跑遠了。

“宋不羁。”紀律緩緩開口道,“你報的案?”

紀律的聲音不大,卻順着夜風一絲一縷地飄進耳內,好像就響在耳邊。宋不羁耳朵癢了癢,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接着仿佛是嗤笑,又仿佛是某種莫名的意味,紀律說:“這麽巧?”

他們站的這個位置,說暗并不暗,畢竟頭頂有明亮月光,旁邊有大亮的手電筒光。但說亮也不亮,畢竟是晚上,而且離手電筒集中區有那麽點距離。尤其紀律還擋在了他面前,擋住了大半的光亮。

宋不羁沒拉着牽引繩的左手手指顫了顫,又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紀律:“怎麽發現屍體的?”

宋不羁懶洋洋道:“剛都跟那小警察說過了。”

紀律:“你再說一遍。”

宋不羁:“……”

紀律雖然沒有離他很近,倆人之間至少隔了兩步的距離,但宋不羁仍感受到了一股熱氣。

“這人怎能這麽燙呢?”嚴肅的命案現場,宋不羁的思緒飄得有點遠。

紀律皺眉:“宋不羁?”

宋不羁一個激靈,耳朵又癢了癢,他說:“說完我就可以走了吧?”

紀律:“你先說。”

“行吧。”宋不羁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半步,說,“我在遛狗,遛到這條小巷子裏,先是大發叫了起來,再是車內傳來手機鈴聲,我好奇過去看了看,然後就發現有人死在裏面了——紀隊,說完了,可以讓我回家了吧?”

紀律把他往後退的動作收入眼底,問:“大發?”

宋不羁低頭看金大發:“大發,給紀隊叫一個。”

金大發聽話又聰明,立即響亮地“汪”了一聲。

紀律對上金大發黑暗中仍炯炯有神的眼,十分鎮定地“嗯”了一聲。

警察們繼續在現場勘查,宋不羁帶着金大發回到了家。

“真是流年不利。”宋不羁沖了個冷水澡,把從紀律身上沾染上的熱氣沖走後,在床與冰箱之間猶豫了下。

半晌後,他想,算了算了,睡床,警察指不定明天又要來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宋不羁便接到了市局的電話。

此時是上午九點,本是宋不羁正常睡覺的時間。然而等下刑警要再次來問話,宋不羁不得不拖着困倦的身體起床。

——但是沒想到來的竟然是紀律和夏霁。

宋不羁晃了晃腦袋,把兩位刑警請進了屋,随手一指客廳裏的沙發,說:“随便坐。”

沙發上放着幾個袋子,還有一些亂糟糟的衣服。紀律蹙了蹙眉,似有些嫌棄。

夏霁把幾個袋子拎到一邊,騰出兩個位置,率先坐下,笑着打趣:“好久沒整理了吧?”

宋不羁臉不紅心不跳,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用一次性茶杯随手從飲水機上接了兩杯水,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随口接道:“兩個單身狗嘛,都忙。”

不知哪個詞戳到了紀律,他勉強坐了下去後,聽到這話,又嗤笑了一聲。

夏霁笑着搖搖頭:“宋先生你這可說得不太對。咱紀隊也是單身,但他的家裏啊,你想象不到的整齊。”

宋不羁看着紀律一絲不茍的襯衫領子,心說:“看出來了,整齊。”

“我昨晚都說了吧?”宋不羁笑笑,“兩位警官還有什麽要問的?”

“幾個細節跟宋先生确認一下。”夏霁公事公辦地說,“宋先生遛狗遛到這條小巷時,小巷裏并沒有別人對吧?”

宋不羁:“有啊,這不車裏還有個死人嗎?”

紀律皺了皺眉,嚴肅道:“認真點。”

“是是是。”宋不羁邊說邊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狀似回憶了一番,說,“只有我一個活人。”

話落,紀律指了指從他們一進門就乖巧在一邊玩自己玩具的金大發,問:“它呢?”

大發?

宋不羁驚奇地看了眼紀律,順手撸了把狗頭,說:“紀隊,大發不會說話。”

夏霁笑了笑,說:“狗的耳鼻比人類靈敏,你可能看不到暗中有沒有人,但狗不一定了——這狗叫大發?它當時有沒有叫起來?那種發現陌生人的叫聲?”

叫聲……

宋不羁偏頭看了眼玩得正起勁的金大發,遲疑道:“昨晚我們還沒靠近那車時,大發是叫了,不過我以為……”

他想起金大發剛來那天對着冰箱狂叫的樣子,以為大發是聞到了即使被清洗後仍可能存在的血味,所以昨晚他也以為大發是聞到了車裏飄出的血味才叫起來。

原來可能不是嗎?

紀律沉聲問:“你以為什麽?”

宋不羁猶豫了一下,便把大發對着冰箱叫的事說了。

夏霁點點頭:“也有可能,不過也可能是感覺到了附近的陌生人。”

宋不羁問:“當時周圍真有別人?”

夏霁拿出手機,朝他放了一個視頻。

“這是昨晚上那條小巷上唯一一個能用的攝像頭,你看這兒,有個黑影。”夏霁暫停了視頻,伸手指了指屏幕右上角。

這個攝像頭清晰度很低,又是黑燈瞎火的,視頻中黑漆漆一片。如果不是夏霁指給他看,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看出來這有個人。

這人應該是站在某家店的後門,門開着,擋住了他大半個身體,只能從側面的輪廓隐隐看出他是個男人。

“這是……”宋不羁想了想,問,“我遛狗遛到這的時候,這個人就在這嗎?”

紀律:“如果你告訴我們的時間沒錯的話。”

宋不羁昨晚告訴他們他走到這條小巷的時間大約在淩晨3點15分左右。而這監控拍下的人影,是3點16分28秒。

宋不羁:“我報警的時候看了下手機,3點17分。從我到達這條小巷,再走到車邊,兩分鐘足夠了。”

夏霁點了下頭:“那錯不了——你再看,等到3點18分,你報完警,攝像頭已經拍不到那人了,門也被關上了。”

宋不羁問:“這是哪家店的後門?”

夏霁:“嗨秀KTV。”

“所以這人昨晚就在嗨秀,”宋不羁說,“而且可能是嗨秀的員工吧?”

如果是客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走到後門來吧。

宋不羁想了想,在腦海裏回憶了一番那條小巷兩邊都有哪些商家,問:“攝像頭是嗨秀斜對面那家炙味烤肉的吧?”

“不錯。”夏霁收了手機,又說,“還有第二個問題——宋先生真不認識死者?”

兩張照片被放到了茶幾上,宋不羁定睛看去——

一張照片顯然是剛拍的。他臉色慘白,雙眼一動不動地閉着,臉上仍舊是某種痛苦的扭曲。從照片中,宋不羁這才看到,原來這死者的右臉上,還有一道從顴骨到右前額的疤痕。那疤痕看上去是條舊疤,顏色不深,只是蜿蜒扭曲得可怕。

宋不羁心裏咯噔了一下。

接着他看向另一張照片。

另一張是個證件照。這張證件照上是個清秀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裂開嘴露出小虎牙笑得開心。少年的右臉上沒有傷疤,一雙眼看着明亮又閃耀,好像有光。

宋不羁的心越來越沉,好像沉到了黑漆漆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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