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阚淵呈是第一次走進殷家大門,他仔細打量着整座園子。
茂林修竹,小橋流水,錯落有致的假山,還有一處精美風雅的觀景亭。每一處景致都是找了專業人員精心侍弄過的,力求清幽舒适。
而別墅內部又跟園子裏的風格不太一樣。
很溫馨,很居家,煙火氣十足。
随處可見一些小玩意兒。
比如有了歲月感的風筝、木馬,比如每一個過道轉角處的壁燈造型都很獨特,帶着某種別樣的民族特色,似乎是走南闖北收集到的收藏品。
還有一間屋子擺滿了不同年代的玩具車、飛機模型。
無一不昭示着小卷毛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這邊三間屋子,呃……都是從小到大玩過的玩具,好多都是我爸做的呢。”殷泉赧赧,摸了摸鼻尖,有些不自在,但話裏話外盡是自豪。
他只打開了其中一間,而後迅速拽着阚淵呈往屋外走,“這副繡圖是我們去苗寨時收集的,是不是很漂亮?”
阚淵呈順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
苗繡不像蜀繡那般講究栩栩如生,而是造型誇張,組合多樣,富于變化,疏密有致。
顏色鮮豔多彩。
抽象的山嶺和河谷,象征力量的牛,還有幾何線條般的河溪……
“伯母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見微知著,這是個生活得很精致,卻又不過分“貴族”的女人,她愛着生活中的一切,也不吝于表現出來讓所有人知道,所以這個家裏處處都有她的影子。
阚淵呈甚至忍不住用自己那陰暗到看不見邊際的心思去揣摩她的用意。
去想,她這樣做,是否也是為了給小卷毛鋪路。
畢竟殷文韬年富力強,是南城數一數二的富豪。自來權勢財富迷人眼,八旬老人尚且能贏來十八少女的芳心,來一場曠世爺孫戀。
何況殷文韬保養得不錯,年輕時也是濃眉大眼的硬朗派帥哥一枚。光看長相,現在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事業上的成功讓他渾身散發着小鮮肉沒有的成熟魅力。
而唯一的兒子又因為心髒病身體羸弱。
若是誰得了他的青眼,再費點功夫生下一兒半女……
這樣的條件,必引得狂蜂浪蝶蜂擁而至。
這是實打實的有皇位繼承啊。
但殷文韬喪偶後,确實做到了清心寡欲,除了公司,就是回家看兒子。
阚淵呈感慨殷文韬守得住的同時,心底也着實佩服這位殷太太。
試想家裏處處有深愛的人的影子,那些開心的、難過的情緒時刻都存在着,纏綿着。豈不得日日沉浸在往日的深情裏,哪能挪出心神見大千世界,各色美人?
殷泉嘟嘴,很好奇:“你怎麽知道這是我媽媽的喜好?”
阚淵呈輕哂。
“猜的。”
殷文韬長相粗犷硬朗,在事業上或許有着異于常人的天賦,但在生活上,約莫不是這麽細致的人。
而小卷毛……
太蠢萌了!
阚淵呈偶爾也會感到困惑。
因為小說的原因,他先入為主的認為小卷毛是個受人欺騙,活在流言蜚語裏的小可憐。
可直覺又告訴他,事實跟他認定的東西有所出入。
至少,非得比“慘”的話。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完全不具有對比性。
殷泉扁着嘴,對他的答案不太滿意。
“就不能是我嗎?”
他也是央美的尖子生,論藝術鑒賞這一塊來看,比不得媽媽,但也相差不遠。
阚淵呈一怔,眼角抽抽,唇邊略勾了勾,弧度從矜持的一點越來越大。
他長相古典,劍眉星目,眉骨優越深刻。不笑時顯得高冷疏離,還有一丁點兒兇。這一笑,棱角分明的輪廓突然變得極其柔和,就像萬年寒冰瞬間融化,帶來了複蘇的春意,大狼狗登時化身小奶狗。
殷泉看得啧啧稱奇。
心髒急速跳動着。
噗通、噗通、噗通……
早知他皮相優越,但這一刻,心髒仍是被燦爛灑脫的笑容給擊中了。
琥珀色的貓兒眼也跟着彎了彎。
可愛的酒窩蕩漾着。
情不自禁說道:“淵呈,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天上最亮的那顆星星,連滿月都無法與你争輝。”
那雙澄澈晶瑩的眼珠裏。
阚淵呈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濃黑的眉毛下,眼神如月光一下溫柔,閃爍着細細碎碎的光芒,一閃一閃,晶亮晶亮,歡喜和心醉從心裏透出,盤踞在眼中,難以掩蓋。
讓他有種,他是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的存在。
阚淵呈心神恍惚,耳根子有點兒發燙。
熱度得寸進尺,跟着爬上臉。
察覺到自己有再次被蠱惑的痕跡,他心一緊,趕忙将脫缰放飛的思緒拽回來。
“浮誇!”太過直白粗暴,一點也不知含蓄。
別以為将他誇上天,他就會感到內疚而對他好。
哼。
心裏這樣腹诽,但推着輪椅的動作卻下意識輕了幾分。
殷泉一愣。
隐約摸到了阚淵呈的別扭之處。
眼尾微微上揚,伸手覆在阚淵呈推着輪椅的手背處,尾指輕輕地撓了撓他,佯裝愁眉苦臉道:“你是不喜歡別人誇你呢,還是不喜歡我誇你?”
清瘦的少年失落地低着頭。
渾身被失望籠罩着。
手指不安分地摳着他的手背,耳朵側着,背脊坐直了,緊張地等着他的答案。
阚淵呈別開眼。
莫名心虛氣短。
清了清嗓子,幹咳兩聲,粗着嗓門說道:“什麽星星月亮,這都是騙懵懂不知的小姑娘的詞,男人不講這個。”看他頭越來越低,阚淵呈心裏咯噔了一下,嘴皮一禿嚕,脫口而出:“我……我只是不習慣,不是針對你,真的。”
從來沒有人當着他的面,這樣毫不保留的贊美他。
即使,只是極其膚淺的誇了他的外表。
按理,阚淵呈心中應有幾分抵觸。
他一直都覺得,男人受不受歡迎,不能看長相,應看重能力。若是旁人因為他長得好看就對他寬容優待,他不僅不會感到開懷,反而會滋生出憤怒和不滿。
但奇特的是,小卷毛明明也踩了雷。
他卻并不覺得有什麽,而是有種隐秘的得意感。腦子裏突然閃過肆意開屏的公孔雀,引得了其他孔雀的目光注視後,昂首挺胸,洋洋自得的樣子。
阚淵呈臉瞬間黑了。
暗暗唾棄自己意志不堅。
他想,或許是因為愧疚,所以他對小卷毛才格外寬容?
殷泉哪曉得他這心理歷程跟黃河似的迂回曲折,九曲十八彎。
發現他語氣轉弱,呈退讓之态。
立馬恢複了鬥志,在惹毛對方的邊緣瘋狂試探。
“那……就是高興咯?”
阚淵呈頓了頓,放棄抵抗,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
心裏嘀咕,這怕不是去蜀中學過變臉術?前一秒還垂頭喪氣呢,後一秒就活潑得不行。
他嚴重懷疑自己被套路了。
但轉念一想,小卷毛有套路他的本事,又怎麽會落得個親爹死、公司被搶、自己也被氣死,留下個小崽子孤苦無依的下場?
難道他堂堂阚總還比不上原主?
那必須不可能啊。
阚總拒絕承認他不如鳳凰男,哪方面都不行!
“我帶你去後院看看啊,蘭草是我養的,幾株牡丹是媽媽養的,至于我爸,哈哈哈,焉噠噠的春羽是他的……”
阚淵呈推着輪椅。
聽他指揮,推着人繞過屋後的走廊,經過小型人工湖,就見到一片竹籬笆圍起來的花田。
三塊挨着的不足百平的土地上,分布着不同風格的植物,焉噠噠的春羽蔥郁翠綠,強勢的夾在蘭草跟白雪塔、青龍卧墨池之間。
青石板鋪就的小道邊,豎着三塊雕刻粗糙的木牌,寫着爸爸、媽媽、幺兒。
尤其是寫着“幺兒”那塊,字體歪歪扭扭,還在一旁刻了一個散架的火柴人。
幼兒園水平,一看就是小卷毛自己做的。
殷泉扭頭,見阚淵呈的目光停留木牌上,霎時囧了囧,熱氣上湧,把自己給羞了個面紅耳赤,趕忙解釋:“那是七歲時做的,力道不夠,所以效果不好,我現在寫的字不是這樣……”
他是先天性心髒病,從小身體就不好,讓爸媽操碎了心。
在別的小孩上幼兒園,小學,有了一起玩的夥伴時,他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不能跟普通的小孩那樣蹦蹦跳跳,其他家長也生怕自家孩子跟他一起玩。萬一出事了,擔不起責任。所以幼年的殷泉交不到親密的朋友,他的世界除了家人,沒有其他。
但那時候的他對外界是渴望的,對擁有的一切并不知足。
看見別的小朋友玩滑滑梯,爬上爬下,他很難不羨慕,他想跟大家一樣,玩同樣的玩具,玩一樣的游戲。
有一次沒忍住,偷偷跟在圓圓身後,跟大家玩捉迷藏。只是跑了一會,就暈厥了,差點把幼兒園裏的老師同學吓壞。
後來,殷商集團越做越大。
他們搬到了紫金山。
媽媽特意在院子裏留了一塊地,讓他學着養花養草,跟植物做朋友,也算磨一磨他的性子,怕他一個人玩着無趣,還拉着笨手笨腳的爸爸一起養。
然後就是母子倆一起嘲笑爸爸手笨,指揮得了集團的萬千員工,卻搞不定一株春羽……
想到媽媽,殷泉有些怔忪,眼神倏地柔和起來。
而後,渙散柔和的目光再次變得堅定。
殷商兩個字,絕對不能易主。
他擡頭,眸底充斥着愛戀和信任:“你可以幫我養她們嗎?淵呈,你這麽厲害,什麽都難不住你,一定比我做得好。”
阚淵呈大腦空白了一瞬:“……嗯。”
等等,我今天是來幹嘛的?
作者有話要說: 圈圈:今天又是努力馴化的一天。
阚渣:什麽?你說我不會養草?那不行,我什麽都會,必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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