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願毋相忘
翌日清晨,薄暖醒來時,顧淵已經去了宣室殿。初拜大将平叛,有許多軍務需他先行調度妥當,薄宵才好臨機獨斷。
薄氏外戚發跡,初是因為四十多年前的薄家女郎懷上龍嗣,成為了孝欽皇後;而後薄氏外戚顯赫,卻是因為薄太後有一位能征善戰的侄兒——骁騎将軍薄宵,二十年來南征北讨,平羌踏胡,馬背上打下了累累功勳,也帶得薄氏一門雞犬升天。
薄宵平素寡言,行事雖冷酷但并不跋扈,顧淵不擔心他;顧淵擔心的是仲隐。此次出兵,薄宵為主帥,仲隐為裨将,浩浩蕩蕩的三十萬大軍,精銳都出自薄宵麾下。若是将帥失和,在滇南那麽遠的窮鄉僻壤……
仲隐是他身邊的利劍,他損失不起。
可是一把利劍若時時揣在身邊,他又怎麽知道它能不能在關鍵時刻濟事?
顧淵在這邊為國事軍事傷腦筋,那邊廂薄暖決定再去那棵長生樹下看看。
這次她長了記性,帶上了寒兒和兩名郎衛,漫然往林苑裏散步。昨日一場大雨,将秋氣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苑中百草凋零,唯是那長生樹,依然枝葉青青。
薄暖讓随從在不遠處等着,她一人上前去繞着那長生樹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她思忖片刻,足尖在雨後松軟的泥土上四處踩了踩,忽覺某處有硬物。
她心中一凜,回頭命随從再走開些,而後才蹲下身來,伸手掘土,過不多時,竟發現一面銅鏡。
擦去銅鏡上厚厚的泥土,鏡背上現出宮中尊貴的蟠龍流雲紋,龍身雲氣之中纏繞着一行清秀小字:“常與君,相歡幸,毋相忘,莫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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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呢,這麽出神?”顧淵兩日後才回來,見到薄暖捧着一面銅鏡怔怔地出神,揚眉一笑,“看自己?”
他走上前,卻發現她盯着看的是銅鏡的背面,她猛一擡頭,想藏起卻已來不及,“這是——我在宮裏發現的。”
他眸光一凝,拿過那銅鏡看了看,“這東西有些年頭了。”
“唔。”
顧淵瞥了她一眼,“至少是建成年的了,你看這陰文裏刻的草葉,我知道建成時候的銅鏡時興這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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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年?那是孝欽皇帝的年號,當在四十年前了!
她失笑,珍珠耳珰在耳垂邊輕輕晃蕩,“看不出來,陛下還精通此道。”
“我還不算什麽。”顧淵将銅鏡扔還給她,“那個聶少君,才是真正精通此道,但凡什麽物事給他一瞧,都能說出個三生三世來。”
聶少君?她正沉吟間,但聽顧淵又道:“寒兒說你又去了一趟弄田邊的林苑?”
她慢慢道:“這面銅鏡,便是我在那裏撿的。”
顧淵道:“你若好奇,我便讓聶少君來給你看看。”
“謝陛下!”她笑了。
他挑挑眉,“怎麽這樣就歡喜了?你真好哄。我還沒說條件呢——”
“還有條件?”
“三日後大軍出征,你随我一同,去北闕相送。”
薄暖頓了頓,“我不過是個婕妤,位分上恐怕……”
“皇後之下就是婕妤。”他斬釘截鐵地道,“沒有皇後,你便與皇後是一樣的。”
她一震。
顧淵沒有食言,第二日便傳聶少君到宣室殿來,将那面銅鏡給他:“你看看,這東西有什麽玄機?”
聶少君卻擡眼,皇帝背後有一面雲母屏風,慣常是不設的,這會子卻張開了,顯見得其後有人。聶少君掂了掂手中銅鏡,“這是建成年的東西,約莫在建成三年。若微臣所記無差,建成三年冊皇後時,外頭貢上許多這樣的銅鏡,陛下您看這鏡面上,都是為皇後祈福的子孫紋。”
“皇後?”顧淵淡淡道,“朕記得,建成三年,當今的薄太皇太後被冊為皇後。”
聶少君點點頭,“不錯。這樣的銅鏡當是皇後宮中才有,後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移玉長樂宮,有沒有将這些銅鏡一并帶去,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屏風之後,薄暖心頭疑窦叢生。建成三年,彼時的薄皇後剛剛懷娠,連陸皇後都還未出生,遑論她的母親、陸皇後的妹妹陸玄默。母親遺言所說的“未央宮,長生樹”,當真是指這一面年代太早的銅鏡嗎?
還是說這一面銅鏡後來留給了陸皇後,與陸皇後有關?
這樣看來,還需去找找昔日椒房殿中的老宮人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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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少君自宣室殿中莫名其妙地出來,心思打了個轉,自北偏門出了未央宮,卻信步往北邊的太子宮去。
太子宮中黃花素淨,桂子清涼,還是孝愍太子在時的擺設,原樣未改,寡淡得正似那人的心性。內侍都知他是天子跟前的紅人,不敢攔阻,驗過了門籍便放他進去,正殿之前一名宮娥恰提水經過,見到生人,驚訝地叫了一聲,連忙往裏去通報。
陸容卿聽得分明,原來是那個姓聶的騎都尉,新加了侍中,才敢這樣大搖大擺進北宮來。本來淡如止水的心一下子被攪渾,好不煩躁:“不見!”
襄兒也覺這騎都尉大人不成體統,便想出去回絕了他,誰料他竟自己掀簾子進來,一臉嬉笑:“太子妃好大的架子。”
陸容卿倏地站了起來,這是深宮內闱,他怎不在外等候,說進便進?她身邊,她身邊就是自己的寝榻,身上還穿着宴居的長襦,直惱得滿面紅霞,“登徒子,還不出去!”
聶少君微微一笑,她今日一身素衣,未施脂粉,裹着一條靜潔的白,宛如秋初帶露的花,讓他擔憂會不會立刻被秋風吹落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來了這樣大的膽子竄進北宮裏來,方才內侍宮婢們的驚呼聲他也聽見了,但他就是不想搭理,只想着,看到她就好了,只要能看到她,哪怕一眼,他也就能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荒唐冒昧、這樣窮極無聊了。
可是看到她一眼,他卻又只想再多看,什麽廟堂策,什麽膏粱謀,都是放屁,都不如她頰邊的紅雲,抑或鬓邊的一縷頭發絲兒,那樣地真切,那樣地令他歡喜。
她被他盯得手足都無可措處,“看什麽看,你這是——這是大不敬!”
“我有事與你說。”聶少君斂了眸,猶斂不住面上的歡喜。
“我與你沒什麽好說的。”陸容卿冷冷地道。一個廣川鄉下的儒生,縱然一朝躍了龍門,也與她毫無幹系。那一晚在他家中的事情,她只想馬上忘掉,立刻忘掉,而且她以為——她以為自己已經忘掉了的。
他看了看一旁的襄兒與一衆神色慌張的內侍,知道自己确實給她帶來麻煩了,可是心裏又堵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不吐不快:“太子妃為何要回北宮來?便呆在思陵,不好麽?”
她一怔,靜了片刻,神容平複為一貫的冷清,“你想說什麽?”
聶少君靜了靜,心情略為平複了,語氣冷淡了下來:“太子妃的表妹薄婕妤如今受陛下盛寵,這世上還與陸氏有淵源的,也只剩下太子妃和薄婕妤兄妹二人了吧?”
陸容卿眸光一冷,徑自往外走去,“襄兒,到書閣來,給聶大人看茶!”
茶香袅袅中,伊人冷漠的面容好像也不那麽刺眼了。聶少君端着漆耳杯笑了笑,“太子妃既然回來,便該知道自己會惹麻煩。”
陸容卿頓了頓,“我不怕麻煩。”
聶少君眼風微斜,“那倒還可以一談。太子妃是貨真價實的陸氏遺孤,對自家的事情,合該上心。”
陸容卿低聲道:“那又如何?單憑我一個人,查不清楚的。我回宮來,只想看看太子的舊屋,待今上有了新太子,我自要搬出去。”
“我只怕太子妃太過戀舊,徒惹新人氣惱。”聶少君自己也說不清自己這話裏含了多少層意思,果然便見陸容卿面色一變:“你胡說些什麽?”
聶少君面不改色地道:“我說孝愍太子已經薨了,這算不算胡說?”
陸容卿那一雙冷澈的眸子裏有黯然的光一掠而過,仿佛來不及發光就已墜落的星。聶少君全都看在了眼裏,幹笑一聲,轉移了話題:“薄婕妤也是有心的,恐怕您卻還不曉得。這事情終歸不是只有您一人記挂。”
陸容卿靜了靜,她想起那個到思陵來看望她的華貴女郎,由少年天子作陪,兩人的恩愛與默契都溢于言表。至于皇帝那天向她提的問題……
“如今孝愍太子不在了,我這個前朝的太子妃也不過是個毫無力量的孀婦,查案這種事情,頂沒意思。”
“若有了眉目呢?”聶少君将耳杯放在案上,卻是一口也未喝,“我今日看到了一面建成三年的蟠龍子孫鏡,鏡底刻了一個字。”
陸容卿淡鎖雙眉,“建成三年?”
聶少君伸指蘸了茶水,在案上慢慢地描畫出了一個字。陸容卿看得清清楚楚,騰地一下站起了身。
一個——
“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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