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寡人有疾【二更】
文绮自回增成殿後,一直高熱不斷,一衆女官命婦都去探視,文绮發燒呓語,颠三倒四盡說的是自己在宜言殿的見聞。女人們聽了挍舌不下,一傳十十傳百,宮闱裏添了新鮮的秘事,便連空氣裏仿佛都沾滿了當日尚衣軒裏的*味道。
話題中心的兩個人,皇帝和薄婕妤,卻是八風不動,連增成殿的門也沒進過。
風言風語終于傳到了薄太皇太後處,彼将皇帝傳了去,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誡,道是好色亡國,戒欲延嗣雲雲。
太皇太後費盡口舌,皇帝卻只回了一句話,這句話在這一整個年關裏都成為了大靖後宮中口耳相傳的名句。
他說:“皇祖母的苦心朕都懂,無奈寡人有疾。”
薄暖聽到這句話險些噴出一口水來:“他真是這樣說的?”
寒兒一邊裁着布料,一邊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道:“真是這樣說的,這是太皇太後身邊的雲丫頭告訴奴婢的!”
薄暖笑着取過繡繃,“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寒兒道:“婕妤,您說陛下這樣說,太皇太後會不會幹脆給他送去一百個女人……”
“不可能的。”薄暖被她逗樂了,“太皇太後是什麽人,遇到這種事情,怎麽可能還去順水推舟?罵他尚來不及!”
寒兒咕哝了一句:“所幸我那天機警……”
“是是是,你機警,我問你,那茶水當真是你潑她的?”薄暖正色。
“真不是!”寒兒叫苦,“當日別的奴婢也看見了,是她往我身上撞呢!”
薄暖挑了挑眉——她的神态是愈發與顧淵相似了。“也罷。下回要更端謹些,別被人找着茬了。”
寒兒“噢”了一聲,埋首工作,不多時便裁出了一塊缥青的料子,忽然又擡起頭道:“可是,陛下并沒有臨幸過您,若是有心人拿禁中起居注來,不就……”
薄暖的表情僵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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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凝住了:“尋常人怎能看起居注的?”
“婕妤,奴婢有些不明白。”寒兒湊上前來,“按說黃門大人那邊能看到起居注,便不該再信這些瘋話,為何現在傳得沸沸揚揚,也不見一個大人小聲辟句謠?”
薄暖靜了靜,“他們……或者在看好戲,或者……根本就是太皇太後的人。”
寒兒張口結舌,“太皇太後——”
“好了。”薄暖打斷了她的話,将繡繃一扔,才前的心情似乎全都消耗盡了,她只想把自己埋進枕頭裏去,“莫再妄議。”
送走了十月旦,便要張羅着迎接正旦。去歲的這個時候,她還在侯府之中,全沒想到他會用這樣的雷霆手段讓她進宮為妃。時光像是在銅漏裏突然沉下去的漏箭,在所有人都沒有留意的時候,就莫名消失了。
西南又傳戰報,道是廣穆侯班師途中遇見滇人埋伏,險些全軍覆沒,全賴傷重的仲将軍一人指揮得力,方才拖得八千殘兵出了十萬大山。與此同時,增成殿的文充儀病情忽然加重,一場風寒竟至于形銷骨立,太醫丞說已熬不過這個冬天。
一時間,前朝與後宮,俱是一片愁雲慘布。
天災*、生老病死,來得太快、太突然,讓薄暖招架未及。她還記得文绮到宜言殿來挑釁,彼時伊人容光明媚,還似秋日裏盛開的園菊,未料到不過兩月,已成萎落黃花。她再也不能坐視,去了一趟增成殿看望文绮,誰知太醫卻将文绮的寝閣都圍了起來,說她的病會過給旁人,決不能探視。
薄暖皺眉道:“究竟是什麽病?”
太醫丞支吾了半晌,“是……是疠風……”
薄暖驚得往後跌了一步,“好端端的,怎麽會,怎麽會染上疠風?”
忽然聽見裏邊傳來文绮微弱的聲音:“是……是薄婕妤嗎?”
“是我!”薄暖凝聲道,又對太醫說:“你真的确定是……那個病?這——這不可能啊!”
太醫丞苦着臉道:“老臣如何敢诓騙婕妤充儀、陛下太後?充儀前陣子卻毫無征兆,老臣只當是尋常寒熱,誰知會突然……”
薄暖定了定心神,“你先下去,我與文充儀說幾句話。”
太醫丞為難,“這恐怕……”
“下去!”薄暖冷冷地道。
太醫丞只好告退,并房中宮婢內侍都一同退了下去。
被屏風、帷幔和木牖團團圍起的寝閣之中,仿佛能聞見文绮清淺至無的呼吸聲。薄暖不得不屏住了氣息去聽她說話,可是過了大半天,她也沒有說話。
薄暖根本不了解她,甚至連她的樣貌也記不清了,然而在這一刻,她從心底裏為這個少女感到悲涼。
“文充儀,”她斟酌着對裏間的人發問,“你可覺得好些了?”
“太後……”文绮卻渾渾噩噩,全沒管她的問題,“是太後……”
薄暖鎮定地道:“什麽是太後?”
“我們原都答應了太後,不能與你往來……可是我……我卻去找了你……”文绮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拂在沉默的初冬的空氣中,“所以,是太後!”
薄暖心頭猛地一沉,“可是你什麽都沒有做。”
文绮不再說話了。
薄暖站在地心,冷風拂來,吹得她徹骨生涼。太後,是薄太後,還是文太後?太後命這些少女進宮,即使明知皇帝根本不會碰她們,即使要拿她們當擋箭牌和犧牲品。薄暖想了很久,一向聰慧的頭腦此時卻仿佛充斥了呼嘯的風,她不能認真地思考下去,她滿心滿眼都是凄惶。
文绮之所以被放棄,恐怕不止因為她去了宜言殿,更因為她将自己在宜言殿的見聞傳揚了出去。
薄暖只覺自己已經站在了黃泉的邊緣,這泱泱無極的未央宮,仿佛一座空阒而冷漠的地獄,文绮是那在鬼門關前幽然回望的新鬼,而她,是她與寒兒當日惡趣味的調笑,将文绮推了進去……
“陛下對你……是真心的。”文绮又輕輕開口,可是薄暖心不在焉,并沒有聽得完全,“你莫再顧薄家了……只有陛下……才能……”
薄暖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下文。她慢慢地走出門去,對等候在外的太醫丞道:“去看看吧。”
太醫與一衆奴婢又慌忙跑了進去。薄暖擡起頭,長安冬季的天光是慘白的,不見雲也不見日,未央宮的千林萬徑,仿佛都是噬人的窟窿。
文绮的病拖了三個月,終究沒有熬過嚴冬。然而後宮裏死了一個充儀,卻就像白日下蒸騰了一滴水那樣輕易而不留痕跡,喪事從簡,不擾人心,熱鬧的正旦一如往常。
中宮無主,薄暖為大,文绮的诔文由她執筆。冷雨敲窗,她斷斷續續不能成文,直寫得神思恍惚。這種心情不同于母親去世的時候——
母親去世的時候,她是全然的悲傷,哭到不省人事後,偏還記得自己要了卻母親的遺願,偏還一定要鎮定心神做好進梁宮的計劃。那個時候那個十三歲的自己真是無知無畏啊,一門心思往前沖,哪怕頭破血流也要進那宮牆裏去,以為只憑着自己的智計和膽色就能渡過一切難關解開一切難題,卻沒想到這帝王家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太多、要可怕太多。
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會在這宮牆之內遇見那個人。
從她沖動地說出“我一向便是你的”,她便知道,自己再沒有回頭的路了。
她早已經在家族與丈夫之間做出了選擇,她心中是清醒的,卻總以為自己還能憑着那點小聰明繼續瞞天過海。
其實太皇太後早就将她看穿了,所以才毫不猶豫地召進了薄煙。
而她,越是得皇帝的寵愛,在太皇太後眼中就越是危險。
可是……她望着燈火,神容幽然。這世上誰歡喜誰,誰厭棄誰,難道還能由誰做得了主麽?情意還真如疾病啊,到來了,留駐了,莫非還能揮揮手便趕走麽?
她淡淡一笑,目光澄澹。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顧淵比她要誠實得多了。
顧淵邁入宜言殿,便見到她在書影燭光下幽微的笑容,宛如隔世的夢寐令他怔忡。
仿佛害怕驚散了什麽,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她案前,才低聲發問:“笑什麽呢?”
她一驚擡頭,讷讷地,不說話。他索性耍賴地将她抱過書案來,她在他懷裏掙了掙,卻聽他一聲冷哼:“再動,再動我就把持不住了——”
她立刻停下,乖順地依偎在他的胸膛,他将下颌蹭了蹭她柔亮的發,聲音低而魅惑,卻是重複着剛才的問句:“笑什麽呢?”
她着迷一般地看着他的喉結輕微地顫動,男子頸項間的白皙肌膚是不同于女子的堅韌,而他冕服未解,冠帶齊肅,玄底織金的領口上黃龍騰舞,直往內裏鑽去。她仿佛受了蠱惑一般安靜地回答他:“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他笑了,“這渾話,怎麽也傳到你這裏來了。”
她看他一眼,少年帝王的眸光如劍般利,如水般清,如星般明亮,如火般溫暖。她忽覺身心都是一松,好像終于抵達了追尋了很久的目的地,終于能夠放心地休憩了。
她潔白的手臂勾着他的頸項,擡頭對他微笑:“陛下也知道這是渾話。”
顧淵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心腔子裏有一團火,上蹿下跳,燒得他喉頭幹啞:“朕看你比朕還好色。”
她傻眼了,突然把手收了回去,擺正了臉色:“要論男色,陛下還欠了幾分……”
“嗯?”他的眉毛懶懶地往上一擡。
她說不下去了。
“欠了幾分什麽?”他追問,右手好死不死地撫摸她的背,她只覺脊背上一陣麻癢,竟說不清是難受還是舒服,身子往前靠入了他的懷裏,口中逸出了一聲低吟。
她頓覺失态,拉不下面子,倔強地道:“自古男色多以和柔自媚,陛下……陛下太剛強了,欠了幾分婉轉。”
他越聽越是好笑,眸中光芒流轉,竟是華彩動人,“原來婕妤喜歡溫柔點。”
他的嗓音如深淵之底的魔,如最深沉的誘惑。她略微迷茫,不由得抓緊了他的衣襟,他低低一笑,将她平放在席上,自己壓了上來,卻沒注意衣角鈎到了書案。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襲來,她下意識地翻身掙紮,他欲按住她,卻突然咕哝了一句:“要溫柔的,你自己卻蠻得很。”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她卻沒有逃。
她躺在他的身下,長發如海藻般披散在流黃的席上,臉頰瑩澈如雪,卻又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一雙眼睛睜大了,如一只不解風情的雀兒,愣愣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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