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神初六年

馬車沖出謝府,頂着風雪在清晨歧縣街道上狂奔。

車夫馬鞭不住地揮舞,馬跑得唾沫橫飛鬃毛倒豎,無人的道路上沒有任何阻礙,很快就殺到城門口。

天未大亮,風雪不息。歧縣高高的城牆猶如寒霧中的怪物,看不清它的真實樣貌卻能感受它的隗峨。

城門口插着的火把迎風狂舞,守城士兵身穿铠甲,見有馬車過來便上前攔下。

阿熏掀開布簾的一角,遞上她的符牌,士兵看了眼,原來是謝太守家長女。

骁氏的匕首戳在阿熏的後背上,只要她稍有異樣匕首便會穿胸而過。

阿熏微微偏過頭,沒去看正後方的骁氏,長長的睫毛一閃,和阿來對視了。

從她脖子上傷口滲出的血已經将她肩頭的衣服染紅,阿來發現她已經戴上昨日送給她的皮手套,心裏不免一酸,更加愧疚。

阿熏見阿來眼中有淚,眉頭一緊輕輕搖頭,似将阿來完全隔離在成年人糾紛之外的體諒和寬恕。

“開城門!”士兵一聲喝令,沉重的紅松木門緩緩開啓,車夫重新牽起缰繩的時候回頭看了眼阿熏。阿熏垂下眼睑沒有給予任何指示,他明白,這是默認。

馬車穿過城門,謝家一行人也追了上來。

謝随山見城門開啓,阿熏的馬車已經出城。歧縣周圍地形複雜,除了官道之外還有許多山間野路可走,一旦馬車鑽進了林子裏便更難找尋。

“追!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她們追回來!”謝随山鼻孔裏塞了兩團從衣角撕下來的布,睫毛上全是雪視野幾乎全被擋住。他擡手示意的時候冷風嗖嗖地從裘皮大衣中穿過,凍得他發汗的身體瑟瑟發抖,怒意卻永無止境。

“從南邊的小路走。”阿熏聽見身後呼嘯的風聲中夾雜着馬蹄的悶響,知道謝随山他們緊追不舍,見車夫要繼續在官道上奔馳,便指了另一條路給他。

骁氏沒開口,但手裏的匕首也沒松過。

挾持阿熏登上她馬車的确是情非得已且非常冒險的事。她曾經找借口借了東叔的符令出城勘察過幾次,可有山有水的地形頗為複雜,只有親自跑過幾個月才能真正探查縱橫,不是用眼睛勘測幾次就能辨認明白的。

Advertisement

阿熏和她的車夫常年在附近奔走,對此地形再熟悉不過,一旦想要耍點計策彎彎繞繞地故意讓謝家人追上,她們母女沒有其他辦法,只有殺了她們奪其馬車一條路可走。

或許阿熏察覺到了這一點,為了保命她,她讓車夫沿着南邊土路駛入一整片枯樹林中。枯樹林裏樹枝交錯,盛着厚厚的雪,阿熏的馬車車身多為銀色,很容易隐藏其中。

骁氏看出了阿熏的用意,車後馬蹄聲漸弱,她終于将匕首收回了一點。

阿熏挺直了許久的身子總算能放松一些。阿來幫阿母手掌的傷口處理好之後,默默從包袱裏再抽一片止血膏藥遞給阿熏,阿熏接過後輕聲說了句“謝謝”。

阿熏不曾對她這般客氣得像個外人。

阿來鼻尖酸了一酸,沒想到世間之事竟有這麽意料之外的曲折。她想要離開謝府也是為了他日能有一番作為以報阿熏的恩情,誰知還未踏出半步就讓阿熏受了傷。如今一別,他日阿熏再想起她時會是怎樣心情?阿來愧疚不已。

骁氏哪裏不知阿來對阿熏的姐妹之情,如今局面也是她所料未及。暫時脫離了謝随山的追擊,骁氏不免思考起一個問題——東叔怎麽突然就死了?前幾日來送土人參的時候身體還很硬朗,能說能笑,幾天不見竟陰陽兩隔。聽謝家家奴話中之意東叔死于飲酒過量,這更教人懷疑了。東叔常年趕車走得都是山野險路,稍有不慎便會危及性命,骁氏知道他很少飲酒。更何況第二天就要遠走洞春,前一晚又如何喝死房中?

“你們想往哪裏去。”

骁氏的思緒被阿熏的問話打斷,阿熏貼上了止血藥貼,已無大礙。

“往南走,到了前面那座山麻煩将我們放下吧。”骁氏已無殺意,阿熏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為何要走?”

阿來見她阿母沒回答,便壯了膽子主動跟阿熏說了流民一事謝府的态度讓她和母親心寒,這才決意離開,并将離府計策與東叔之死的巧合一并坦誠相告。

“東叔死了?”很明顯阿熏也不太相信謝府最得力的車夫東叔會因酗酒而死,她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

“姐姐,你想到什麽了嗎?”

“嗯……”阿熏猶豫了一下,想到阿來對她如此坦誠毫無保留,她也實話實說,“東叔死得太過巧合,孫明義剛被治罪謝家就死了人,而且還死得蹊跷,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與孫明義餘黨有關。”

被她這麽一提醒阿來也想起孫明義被押解離開時他的主簿高喊要為其報仇一事,不免擔心起阿熏往後的境地。他們竟能突破謝府重重護衛殺人于無形無聲,說不定是江湖上的高手。

“女郎。”外頭響起了車夫的聲音,“前面就是雪山了。大雪封住了道路,車過不去!”

“行了,就到這兒吧。”骁氏拎上包袱準備下車。既然阿熏的車過不去,謝随山的馬也難走。這時還得依靠自己殘破雙腿方能脫險。

“你們要進雪山?”

骁氏沒回答她。

阿熏本想提醒,現在雪山中積雪甚厚,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要是在雪山中尋不到路的話恐怕會有性命危險。但她也明白這對母女已經決意離開,無論如何是不會聽她的,何必多此一舉?

“那,你們多保重。”阿熏望了一眼今日話少又乖巧的阿來,扭過頭,對車夫喊道,“就停在這兒吧!”

車夫應了一聲之後馬車車速漸漸慢了下來,骁氏捏住了包袱準備下車時,突聞車夫古怪地“唉”了一聲,随後身子一晃摔下馬去。馬受驚,不受控制地向另一方向狂奔。

車輪之下全是碎石殘雪,車被颠得左右劇烈晃動,車廂內三人左搖右晃互相撞擊。阿來勉強掀開車簾向外看去,大吃一驚,馬飛奔的前方已是懸崖!

阿來根本來不及多說,一把将坐在最前面的阿熏推出了馬車。阿熏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個來回,頭撞在樹樁上昏迷過去。骁氏和阿來就要攜手沖出車廂,忽然天降鐵索圈圈繞在馬車之上,将窗門捆得嚴嚴實實。

骁氏和阿來被斷了去路,不過轉眼間馬蹄已飛出山壁騰于空中。

要葬身于此了嗎?

這個念頭在阿來腦海中一閃而過。

骁氏本能地抱住阿來将她埋入自己懷中,震天撼地的劇烈沖撞中阿來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方,阿來恢複意識時眼睛睜得艱難,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

皺眉一聲輕哼,阿來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像是斷過了一樣。腦袋渾渾噩噩一時間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馬車下墜的過程裏她跟阿母被甩得七葷八素,什麽時候暈過去的都不知曉。她睜開眼睛,還沒等看清周圍事物忽然腳下一晃,她立即翻身而起想要避開危機。誰知身子剛剛騰空腳下被猛地一拉扯,教她一瞬間又摔了回去。

左側腰間鋒利的劇痛讓她忍不住叫了一聲,疼痛讓她徹底清醒了,也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她在一葉孤舟之上。

孤舟于結了一層薄冰的河面上安靜地搖晃,她的右腿被一條鎖鏈牢牢鎖着,鎖鏈另一端緊緊連着船底面。

這是怎麽回事!

阿來用力掙紮,比手臂還粗的鎖鏈被扯得咣咣直響,卻一絲撼動的跡象也沒有。她急得滿頭汗,一動作腰側就欲生欲死地痛,估計是肋骨斷了。掙了幾下沒了氣力,阿來倒在船上喘氣。

河面上的寒氣吹在她冒汗的鼻尖上,凍得她瑟瑟發抖。她想起她和阿母逃出謝家的經過,想到馬車突然失控墜崖。之後呢?

阿母?阿母呢!阿母不在!

阿來立即向四周望去想要尋找阿母的身影,灰暗的寒河之上籠罩着連天的濃霧,一片片碎冰從她眼前飄過,曠闊的河面幾乎看不見兩岸,極遠之處隐約可見幹枯的野草。

她摸了一把冰冷的河水,刺骨之感和斷骨之痛如此清晰,她還沒死。這裏雖陰寒恐怖,卻不是陰間。

莫非有人救了她們?

不對,若是有人搭救,怎會不見阿母身影?又為何将她放置在一條孤舟之上還用這鐵鏈束縛?想起馬車墜崖之前先是車夫被殺馬匹受驚,再是她本想帶着阿母跳車卻被捆住。對方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甚至提前預知她們的行動之路。她跟阿母要出逃這件事也只有她們自己知曉,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而且她們不過是謝家奴仆,又是誰要這般大費周折的對付她們?還是說對方其實是沖着阿熏來的?難道真是孫明義的人?阿熏呢?

“阿母!阿母!阿熏!”

阿來忍着痛聲嘶力竭地大喊,聲音很快被濃霧吞沒,消失在河面之上。

看着一眼望不盡的河水,阿來心中千頭萬緒。

阿母如今在那兒?可還安全?她坐不住,把孤舟裏裏外外翻個仔細,不僅沒有找到只字片語連根長篙都沒翻出來。

她将腰帶卸下裹于手上,努力伸手夠到河水之中,試圖控制孤舟的方向時,瞧見一艘大船從遠處向她駛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