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流雲在雲海之都住了一段時間了,他每天都往車站跑,在候車室裏一坐就是一整天。

又不買票,又不鬧事。

有人問起,他就說自己在等人。

“等人?我看你都等好幾天了。”警衛擡頭看看告示板,“你知道對方的車次嗎?”

“不知道。”

“哪個時間的?”

“不知道。”

“始發地是哪?”

“不知道。”

警衛:→_→

流雲無奈道:“我真的不知道……”

警衛勸道:“那你一直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呀!”

流雲嘆氣:“我來雲海之都,就是為了等他啊……估計也就這幾天了吧。”

聖女莉莉絲預言聖子将會出現在雲海之都,并乘搭開往沙城的車次。要接他,車站是最好的選擇。莉莉絲的預言從來沒有落空過,流雲相信守在這兒,早晚有一天能遇上聖子。

流雲朝閘門的方向眺望,那警衛見他不吵不鬧,也就随他去了。

通往沙城的最後一班車開始檢票,乘客過閘,候車室的人漸漸少了起來。

今天又沒有等到聖子。流雲走出車站,發現路邊的小食攤都關門了。

夜深了,忘記吃飯的流雲饑腸辘辘,他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着。深夜的雲海之都依舊熱鬧,街道上人來人往,流雲走到燒烤攤前,望着香噴噴的烤肉口水直冒。

“小帥哥,要來一塊嗎?剛塗了蜜,又香又甜哦!”老板叉起一塊遞到他面前,金黃流油的烤肉飄香四溢,流雲望着烤肉,肚子不争氣地咕了一聲。

流雲搖搖頭,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他帶的錢不多,得省着點用。流雲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個小燒餅。流雲拿不準還要等多久,莉莉絲的預言并沒有準确日期,只告知了一個時間段,他必須在這期間接回聖子。

為了節省開支,他住在偏僻的郊區,距離車站非常遠,但這點路程對于他來說不算什麽。半路他遇上了逛街的李程和白月,這倆人也還留在雲海之都,估計正為搭車頭疼吧?

出了市區,流雲望向遠方的森林——火焰映亮了夜空,龍騎兵成群結隊地在上空盤旋。

“龍騎兵啊……”流雲嘀咕道,“不知薩莉芬多來了沒呢?要是她也來了,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呀……”

薩莉芬多是認識血族的,特別是莫語,他經常外出跑任務,還與薩莉芬多交過幾次手。而流雲常年守留黑色巨塔的緣故,薩莉芬多并沒有見過他。

所以這回,流雲自告奮勇地跑出來接聖子。

他認為自己是安全的,至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流雲聽着身後的腳步聲,暗暗捏緊了鬥篷裏的匕首。

所以……跟蹤他的,是小偷啰?

捏着匕首的手又松開了。

還是低調點……不要鬧事……用拳頭敲暈對方算了。

流雲裹緊鬥篷,拐進小巷子中。

跟在後方的那道人影,也跟着他拐了進去。躲在暗處的流雲在對方走進拐角的一瞬間,立刻挺身出拳!

“啪!”

拳頭打進了對方的掌心。

那人全身覆蓋着漆黑的袍子,面孔隐藏在兜帽中。他擡起的手,準确無誤地接下了流雲雷霆般的一拳。

流雲微微一愣,他的格鬥是由莉莉絲親自教導,角度刁鑽詭異,這一拳他本以為沒有人能夠接得住,然而……對方輕輕松松地一擡手就接下了?!

流雲回過神,收拳的同時立刻下蹲出腿,對方似乎早有準備,在流雲攻過來時迅速起跳。流雲一擊不成,并沒有倒退,反而欺身攻上,在與對方擦肩而過時,拳頭已經落在對方的肚子……碰了一下而已,又被對方敏捷地躲開了。

三招落空,流雲驚呆了。

對方伸出腿,輕輕一絆,去勢未減的流雲立刻摔了一跤,捂着膝蓋嘶嘶地抽氣。

“呸!呸!呸!”那人腰間的小口袋朝欺負主人的大壞蛋吐口水。

那人摸摸小口袋,柔聲道:“乖哦,不鬧。”

“你……你……?!”聽見熟悉的聲音,流雲瞪大了眼。

“是我。”莫語揭開兜帽,立刻又戴回去,低聲道,“換個地方說話。”

流雲把莫語帶回住處……準确說,是莫語一路攙扶,把磕破膝蓋的流雲扶了回去。

“唉,你呀,不長記性。”莫語笑着搖搖頭,“都被我絆了那麽多次,還不知防備,活該被摔呀!”

對練時經常被莫語絆倒的流雲坐在床邊,沒好氣道:“我哪知道是你呀……嘶!再說了,莉莉絲也沒教過這一招,你這叫作弊!”

“不作弊又怎麽贏你呢?”莫語找半天沒找到藥水,只好拍拍惡魔袋子,“拿點藥出來。”

惡魔袋子舔舔嘴,假裝沒聽到。

莫語笑道:“那是我朋友,不是壞人哦!”

流雲:“……”

流雲望着從惡魔袋子裏吐出的一汪黏糊糊的口水,噎了噎:“你、你要給我塗這個?!”

莫語:“嗯,雖然品相不好,但很有效呢!”

流雲:“……還臭臭的……嘶!”

莫語:“忍忍。”

流雲望着莫語頭頂的發旋,忍不住戳了一戳:“哎,你怎麽來了?”

莫語也不生氣,低頭幫他上藥,調侃道:“不放心你呗。”

“呵!有什麽不放心的?”流雲笑道,“現在龍騎兵也到雲海之都了,你的處境可比我危險啊。”

莫語嘆道:“是啊……薩莉芬多也來了。”

流雲:“……”

“哦,差點忘了。”莫語從兜裏摸出一個小袋子,打開,烤肉的香氣頓時飄滿了小房間。

莫語将熱騰騰的蜜糖烤肉遞到流雲唇邊,流雲掰開烤肉,一人一半。兩人并肩坐床邊,流雲忽然伸手揭開莫語脖子上的繃帶。

繃帶下方并沒有傷口,只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流雲皺眉道:“誰弄的?”

莫語搖搖頭,輕輕地将流雲的手握在掌心,沉默了半晌,再開口時,他發現自己的嗓子啞得厲害:“流雲……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各種藥水擺了一桌,周揚努力地分辨上面的小标簽。若是在平常,他一眼就能看出哪一瓶是什麽藥粉,此刻早配出醒酒藥了。可現在他淚眼朦胧,标簽上的小字根本看不清楚。

“啊!大哥!”周揚實在受不了了,“你別哭了行不行啊!我快脫水了!”

周揚聽見自己幽幽道:“喝水呗。”

周揚:“我都喝了三大杯,全變成眼淚,根本看不清東西了啊啊啊!!!”

“唔……”昏睡的艾克斯皺了皺眉,一偏頭,腦袋滑到枕頭下方。

周揚把主角大大的腦袋又挪回枕頭上,艾克斯拽着周揚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唔……你……是誰……”

周揚哄道:“乖,好好睡。”

衣袖還是被抓着,艾克斯兩眼緊閉,又開口道:“你……不是……傑克……”

周揚嗯嗯啊啊地應着,只盼主角大大趕緊松手。

艾克斯往周揚的胳膊上蹭了蹭,呢喃道:“周揚……”

“嗯,我在,我在……好好睡哈……呃,等等!”周揚回過神,“你、你叫我什麽?!”

回應他的是一陣鼾聲。

周揚記得之前在獸族營地,聽過醉酒的主角大大說了那麽一句——你不是傑克!

——傑克死了,你不是傑克!

起初他以為是碰巧,主角大大說夢話而已。但如今看來……似乎不是啊?!

“艾克斯,你是聽誰說的?”周揚輕輕推他,“艾克斯?艾克斯?”

“他喝醉了,讓他睡吧。”周揚聽見自己道,“說夢話而已,你緊張什麽啊?”

周揚在床邊坐了一會,揉揉臉,跑出去找同事A……然後被奧德攔了下來。

“他正睡覺呢!”奧德打着哈欠,“他做手術都沒有休息過……讓他睡一會,天亮了再說吧!”

同事A有早睡早起的習慣,不管是多晚睡覺,天一亮便會起身,作息時間極其規律。沒有計時工具時,他們都是看同事A來分辨時間的。

距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周揚撓撓頭,覺得自己太心急了,讓他們多睡一會,天亮了再配醒酒藥也不遲嘛!

可最後他們誰也沒睡成。

薩莉芬多來了。

“原來你們沒睡,太好了,趕緊準備一下!”薩莉芬多顯得很疲憊,“一會衛龍帶衣服給你們,都趕緊穿好啊!”

周揚奇道:“什麽事情那麽急啊?”

“獸王馬上要來了,睡覺的也趕緊叫起來!”薩莉芬多丢下一句話,返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解身上的軍服扣子,“衛龍!我的禮服準備好了嗎?”

“好了好了!”衛龍捧着一堆禮服匆匆忙忙地跑下樓。

薩莉芬多上樓換衣服了,衛龍帶着那堆衣服跑到周揚面前,一股腦兒塞給他:“快快快!”

“獸王?”奧德納悶道,“他不是在鐵道鎮嗎?怎麽跑雲海之都來了?芙蕾雅呢?”

“芙蕾雅沒來……”衛龍嘆氣,“獸王是自己跑過來的,估計沒有跟他女兒說……”

獸王還不知道他的到來讓原本忙碌的龍騎更加雞飛狗跳。

作為帝國大貴客,薩莉芬多必須要按國家規定的禮儀來接待他,以至分布在森林的兵力撤回了一批,全力迎(防)接(禦)獸王。

獸王站在懸崖邊,沖天的火光映亮了他的眸子。

“獸王!呼呼!獸王!”滿身泥濘的警衛隊長遠遠地大喊,“呼呼!呼呼呼!”

“獸王陛下!”副隊長一彎腰,将手軟腳軟的隊長馱到背上,朗聲道,“森林的火還沒滅,得繞路啊!”

獸王才不會聽他們的,仰天一聲長嘯,在衆警衛面前躍下了懸崖。

“啊啊啊!!!”警衛隊長大吼,“飛艇隊!!!聯系飛艇隊來救援啊啊啊!!!”

“不必擔心。”另一只巨獸老金路過,身子一蹦,也往崖底下跳去。

副隊長背着隊長站在懸崖邊,衆人紛紛往下看。只見兩只巨獸一前一後地在峭壁上狂奔,眨眼奔到了崖底,往烈焰沖天的森林跑去。

要去雲海之都,當然直線距離最短不是?

天上的龍騎跟着獸王飛了一段路就沒法繼續跟了——獸王已經跑進了爆炸點,那兒烈火沖天,連黑龍也不敢靠近呢!

心急火燎的獸王仿佛是一只火焰巨獸,全身裹着烈焰一陣風地沖向林子深處。忽然,斜下裏閃過一道劍光,獸王擡起巨爪,锵地一下拍散了那道光。

“什麽人?!”獸王直起身,用兩條後腿站立。須毛怒張,鋒利的指甲仿佛一道道巨鐮。

對方沒有說話,又是一道劍光打來。獸王本來就心情不好,被人這麽偷襲,頓時煩躁起來,咆哮了一聲便往劍光的方向追去。

偷襲他的那道身影非常快,左躲右閃,獸王竟然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但從劍光來看,那人顯然受傷不輕,并沒有用盡全力……或者說,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沒有什麽對抗的能力了。

可偏偏那些不痛不癢的劍光總是如影随形,追着獸王打,趕又趕不走。獸王一路追着黑影,跑到了一處隐秘的山坡下。

這處山坡并沒有收到烈焰波及,但烈焰一路被獸王帶着,燒到了小山坡裏。火光映亮了四周,那道黑影不見了,獸王左嗅嗅右嗅嗅,繞過樹木,發現躺在地上的年輕女孩兒。

“王!”老金緊随而來,一低頭,也發現了地上的女孩。

“還活着。”也許聯想到自家女兒,獸王的目光柔和下來,伸出舌頭舔幹淨女孩臉上的血污,“她暈過去了而已。”

獸王和老金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四處尋找那偷襲的身影。奇怪的是,對方隐匿了氣息,再也沒法感應到了。

血枭躲在大樹後,等獸王離開才偷偷地探出腦袋。

茜凜紗已經被帶走了。

血枭捂着胸前的傷口,靠着樹杆緩緩地坐下。剛剛那幾劍幾乎用盡了他的力氣,他渾身乏力,虛弱地喘氣,幾乎連劍都拿不住了。

鋼羽打造的劍已經被高溫烘烤得變形,血枭索性把劍丢了下樹,兩手空空地坐着。休息片刻,他扶着樹杆站起,往獸王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返身,朝相反的方向奔去。漆黑的身影很快逃離了烈焰範圍,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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