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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流雲雙手合十，“真是非常對不住啊！”

躺在床上的周揚一只腳包成了裹蒸粽，用繃帶吊在半空，他吃着艾克斯喂的丸子，含糊不清道：“木有事，木有事！”

其實大箱子掉地時砸腫了三個腳趾頭，同事A非得給他固定木板纏繃帶。

“都怪我手滑！”流雲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一擡頭看見遞到唇邊的濑尿肉丸。

艾克斯維持着遞到他嘴邊的姿勢，香噴噴的丸子還冒出絲絲熱氣。

聖子竟然親自投喂，又把流雲吓了一吓。

咬上去，“噗”地一聲，濑尿肉丸飙出一道湯汁。

“哈哈哈哈！”周揚拍拍艾克斯，“跟你第一次吃時候一樣！”

艾克斯淡聲道：“我吃的時候沒有噴出來。”

“灑出幾滴。”周揚擠擠眼，“別以為我沒看見……哈哈哈哈，好多人第一次吃的時候都會噴汁呢！要不然怎麽叫濑尿肉丸哦！”

丸子又鮮又香，表皮裏包裹着另一種餡料，香嫩可口，流雲臉紅紅地吃掉丸子，意猶未盡地舔舔嘴。

周揚笑道：“還有，剛煮出來的，艾克斯你去拿一下呗？”

“好。”艾克斯給周揚腰上墊好枕頭，起身出去拿丸子。

等他走出門，消失在視線裏，周揚才支起身子，朝費列羅道：“叔，你有話要說？”

費列羅擡了擡眼皮：“怎麽？好心陪陪你，還有意見了？”

周揚笑道：“我寧願瑪利亞來陪。”

費列羅笑着掐了他一把：“想得美！”

流雲看看周揚，又看看費列羅，舉手道：“叔，剛剛那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費列羅睜眼說瞎話：“來買丸子的客人而已，倒是你……你認識他？”

流雲也睜眼說瞎話：“不認識。”

費列羅：“那你怎麽吓得箱子都掉了呢？”

流雲：“那人全身籠罩在鬥篷裏，還戴着兜帽，像我仇家，我看錯了。”

“對……咋一看還真是挺像。”周揚回憶起坐在角落的人，那全身披着鬥篷，鬼鬼祟祟的樣子還真像前幾天流雲遇上的仇家。

費列羅信了，他弟弟很少出塔，能碰上個熟人簡直就是奇跡般的幾率。

可偏偏……遇上了……費列羅還蒙在鼓裏不知道。

流雲認得“死神”費加羅，費加羅也認得他。雖然兩人一直以來沒怎麽說過話，但那驚鴻一瞥恍如晴天落下一道霹靂，兩人同時心裏一慌。

“那客人……嗯，非常喜歡咱們的丸子，買的貨比較多，所以我帶他單獨細談了。”費列羅自以為圓謊圓得不錯。

“噢！”完全不知情的周揚信了。

流雲也随口“嗯”了一聲，心裏卻在想：一個費加羅，一個費列羅，雖然長得不太像，但你們倆肯定是兄弟吧？！

費列羅：“哈——嚏！”

沙城外圍——

巨大的黑龍劃過天際，斜斜地沖上雲霄。雲霧蒸騰，宛如輕煙流淌。

衛龍按柯雷的指示，一直往東邊飛。

他飛得很慢，故意挑雲層厚的地方鑽。衛龍天真地以為，有雲層遮掩，柯雷感覺不到速度和距離。

又一朵大大的雲飄過，衛龍一頭撞了進去。視線裏白茫茫，柯雷伸出手，雲煙在指間流淌。

“衛龍。”柯雷忽然說話了，心虛的衛龍以為他嫌速度慢，意思意思地扇動翅膀加快速度。

柯雷卻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上戰場？”

衛龍：“……啊？”

“那時候，我叫你前進，你卻飛上雲層，借着雲的遮掩殺了個出其不意。”

“哦！”衛龍想起來了，當時他被柯雷從睡夢中叫醒，暈乎乎地就上戰場了。那是他第一次出戰，本應該聽從主人的指示，好好表現。也許是沒睡夠的緣故，他心裏有一團氣，柯雷叫他直接沖入敵陣，他卻認為不妥，自作主張地飛進了雲層。

“其實你的做法是對的，比直接進攻要好。”柯雷回憶起來，忍不住微笑道，“敵軍以為雲層裏有伏兵，軍心不穩，自然敗退。他們根本卻沒料到……只有我們倆，呵！”

借着雲層掩飾的柯雷勇猛地沖入敵陣，這是一招險棋，獲得了出乎意料的結局。

“當時你沒有拒絕。”衛龍道，“要是你拒絕，我也會聽你的。”

“我需要一個搭檔、戰友，而不是只聽命令的夥伴。”柯雷摸着衛龍脖子後的鬃毛，“衛龍，其實你很聰明，跟你搭檔的那段日子我感到非常開心。”

衛龍悶聲不吭，鼻子發酸。

“薩莉芬多也是個不錯的将領，希望你以後能發揮自己，好好地輔佐她。”

穿過雲層，眼前豁然開朗。樹葉唦唦，清風帶來芳草的香味。

再長的路也是有盡頭的。

他們到了。

正如柯雷說的，林子裏長滿果樹，沉甸甸的大果子壓滿了枝頭。

商人們早在幾天前便采摘完畢，如今在集市裏擺攤販賣。剩下的果子摘不完，留給鳥兒，或者沿途路過的旅客。

“好高啊！”化為人形的衛龍擡頭看着，“要不我爬上去？”

“不必，你看好。”柯雷撿起石頭，瞄準，使勁兒一丢……歪了。

衛龍：“……”

柯雷：“咳，剛剛的不算，看好了！”

又撿起一塊，再丢，石頭擦着枝條飛了過去，挂滿果子的枝條搖搖晃晃，掉下來一顆小小果。

衛龍：“……”

柯雷：“……”

衛龍撿起小小果擦了擦，啃了一口：“甜！”

柯雷臉紅紅：“還沒熟呢，怎麽會甜？”

“真的，你嘗嘗？”

果子遞到唇邊，柯雷就着衛龍的手輕輕地啃了一口。小果兒還沒長開，果肉很少，果核卻很大。剛入口酸澀難耐，但嚼了幾下後，卻回味甘甜，滿嘴清香。

“是吧！”衛龍笑呵呵地把果核收進兜，想着改天找個地方種一下。

在兩人的努力下很快砸下來一地的果子，有大有小，黃的，紅的，青皮的。衛龍從小溪裏抓了幾條魚，還挖出幾塊大根莖，架起木材升起火，一股腦兒地烤上了。

埋在火堆裏的植物根莖很快烤熟，衛龍用枝條撥拉出來，晾在石頭上散熱。

如果周揚在場，肯定會說那根莖像番薯。但在這個世界裏，并沒有叫番薯的東西，這塊類似番薯的根塊叫大白根，裏面的肉是白色的，烤熟後香糯可口。

大白根不挑地兒，随處可見，是野外行軍的天然食物。

往日柯雷帶兵，露宿荒野時便是以大白根為主食，營養又飽腹。

恍如時光倒流，守着篝火的兩人默契分工，太陽剛下山，晚飯便已經準備好了。

“小心燙。”衛龍掰開熱乎乎的大白根，吹涼了，遞給柯雷。

在烤魚上淋上果汁，挑出刺兒，用一片大葉子當托盤，擺上一朵小花，放到柯雷面前。

柯雷失笑：“衛龍，你也吃，別光顧着伺候我。”

衛龍：“噢。”

柯雷拿起一塊大白根，掰開，遞到衛龍唇邊。衛龍的臉又燒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結果被燙了一下。

“啊……抱歉。”柯雷連忙對着大白根吹氣，衛龍看得入了迷，等他回過神時，手指已經碰觸到柯雷的臉側。

柯雷：“？”

衛龍：“有、有塵。”

“哦。”柯雷将吹涼的大白根遞給他，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衛龍吃。

入夜後的森林黑黝黝，只有他們面前的篝火照亮了方寸土地，溫暖的光将兩人圈在一起。

心愛的人就在身邊，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只在觸手可及的距離。

衛龍吃得很慢，他真希望時間能慢點，再慢點。

柯雷也不催他，等衛龍吃飽了才起身：“走，帶你去看點東西。”

距離篝火幾百米的位置，有零星的微光漂浮在空中。衛龍起先沒注意，随着柯雷撥開灌木叢，被遮擋的星光映入衛龍的眸子。

“這……這是？！”

“發光的小飛蟲。”柯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帶衛龍繞到大樹背後，“它們膽子很小，稍微吓一吓就散了。”

星星點點的光飛舞在灌木圍成的秘密花園裏，仿佛銀河落下的小星辰。一只小蟲兒迷迷糊糊地撞在衛龍肩上，它搓搓爪子，爬了幾步，又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在衛龍身邊徘徊，最後停在衛龍的手指上。

“噓，別動。”柯雷把葉子捂在掌心，輕輕地攏住衛龍的手指。小蟲兒嗅到熟悉的葉子味兒，以為到家了，随着屁股的微光一閃一閃，小蟲兒的身子也開始散發出淡淡的輝光。

“它這是在告訴其它夥伴，它到家了，這是它的家，閑雜人等勿入。”柯雷輕聲地解釋着。

衛龍發現柯雷的發腳有點長，在脖頸後調皮地翹了起來。

柯雷擡起頭，對上衛龍的眸子。

衛龍心虛地移開視線，望向手指上的小蟲兒。

“衛龍。”

“……嗯？”

“你是不是長翅鞘了？”

“……”衛龍心下一驚，翅鞘已經長得非常明顯了嗎？！

小蟲兒飛了起來，往灌木叢裏飛去，融入了閃耀的群星裏。

柯雷笑着拍拍他：“別怕，長翅鞘很正常，你不必太過擔心。”

“……嗯。”

柯雷多少知道點黑龍的特性，奇道：“你有喜歡的人了？”

衛龍低下頭，沉默着。

一只胖乎乎的大蟲兒飛過眼前，柯雷驚喜道：“蟲王出來了！”

“蟲王？”

“嗯，它們的王，男的，皇帝呢！”柯雷伸出手輕輕碰碰蟲王，蟲王不知是不是太胖的緣故，被柯雷一戳，笨呼呼地跌在葉子上。它似乎摔懵了，爬起來晃晃腦袋，繼續朝它的臣民飛去。

“它是來找皇後的……看，它開始告白求婚了！”

蟲王的求婚其實很簡單，用觸須碰碰對方，結果那妹子不理它，飛遠了。蟲王又看中一個目标，用觸須碰碰對方，結果又被對方嫌棄了。

可憐的蟲皇帝飛來飛去，主動示愛，屢屢被拒。它累了，停在一片葉子上，擺動觸須期待有蟲蟲主動朝它告白。

結果還是沒有蟲兒搭理它。

蟲王搓爪子，啃葉子，自暴自棄地折騰片刻，又勇敢地飛了起來，開始新一輪的告白求婚。

“據說這種飛蟲求偶期長達半年。”柯雷道，“特別是蟲王，每天都在求偶……”

“然後每天都在被拒？”衛龍忍不住笑起來。

“哈，是啊。”柯雷也笑了。

星光漸漸散去，小蟲兒回家了。剩下蟲王孤零零地亮着，今天又是一無所獲。

它又飛了一圈，垂頭喪氣地返程。

就在距離它幾米開外的地方，有一點微弱的光亮起。有只小蟲兒飛出葉子，偷偷地跟在蟲王身後。

兩只蟲兒一前一後地飛過，森林裏安靜了下來。

“衛龍，你要主動點，大膽一點。”柯雷溫暖的手掌拍在衛龍肩上，“喜歡一個人，就去追求吧，不要耽擱了自己的幸福。”

“但是……”

“嗯？”

衛龍垂下眼，輕輕咬了咬唇，地位懸殊讓他心生膽怯：“我配不上他……”

“對方知道嗎？”

“不知道。”

“衛龍，你得讓對方明白你的心意。”柯雷露出一絲笑意，他最好的搭檔竟然有喜歡的人了，不知那人是什麽樣子的呢？

柯雷替衛龍感到開心，但開心過後，心裏卻感覺空蕩蕩的。

黑龍是對感情非常專注的種族，一生只有一個配偶。他們為了配偶會變得更加強大，翅鞘便是為了保護對方而進化，他們無法控制自己。

完全長出翅鞘的黑龍會變得更加強悍，他們的力量足以保護自己的愛人、孩子。

作為帝國龍騎部隊，龍奴很少有接觸雌性的機會，長出翅鞘的龍奴并不多。

按照軍隊條例，帝國會給長出翅鞘的龍奴放幾天假，好讓他順利完婚。

篝火還在燃燒，衛龍撿來幹燥的樹葉鋪在地上，做成個簡易的床。

柯雷沒睡，他坐到衛龍身邊，剝開漿果，一人一半。

衛龍捧着半邊漿果，望着跳動的火苗發呆。

他想起那笨笨的蟲王，不知它有沒發現跟在身後的小蟲兒呢？

“他是個男的。”過了半晌，鼓起勇氣的衛龍冒出這麽一句話，他不敢看柯雷的表情。

柯雷啃着果子，也望着跳動的火苗：“你們認識多久了？”

“很久很久。”

“上百年了吧？”

“嗯。”

“帥不？”

“帥。”

“高嗎？”

“高。”

“但是再高，也肯定沒你高。”

“嗯。”

柯雷轉頭看向衛龍：“白頭發的？”

衛龍：“……”

柯雷輕輕撩開衛龍的衣領——火光映亮了脖子下方的月牙形傷口。

那是逆鱗生長的位置，血脈交彙的地方。

傷口隐隐發疼，要完全愈合還得等上好長一段時間。

衛龍依舊盯着篝火，捧着漿果的手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