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了一會兒,對管家道:“麻煩摸一下驸馬額頭看看是否發燒了。”

管家摸了摸道:“是有些燙。”

她點頭道:“煩請管家準備一間幹淨的屋子。驸馬昨晚沾了些煞氣需要作法祛除。”

“好的,姑娘稍等。”

驸馬瞥了眼白露,倒是什麽都沒說,在下人的攙扶下進了院子。

半柱香後,白露才徐徐走進驸馬休息的房間。房間內有暖爐,整個屋子都是暖洋洋的,驸馬坐在床上,因為頭有些暈幾乎都快要睡過去了。

白露一進屋子便熄掉了暖爐,合蓋的時候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驸馬才緩緩睜開眼,看向她。

白露也不看他,一聲不吭地走到床前,從懷中拿出兩張黃色的符貼在床兩邊,随即坐下,從床側的一盆水中擰出一條帕子,折疊後遞到驸馬面前道:“換這個敷在額頭吧。”

驸馬動也不動,閉着眼道:“嗯,敷吧。”

白露:……

兩人都靜默了一會兒,白露才倒吸了一口氣起身将他頭上的濕巾換下,将手上這條帕子重新敷在他額頭。驸馬閉着眼似乎睡着了一樣。

白露取出一塊玉佩,閉上眼念了幾句口訣,玉佩通身漸漸發出淺藍色的光芒光芒越來越盛,白露将玉佩舉到驸馬眉間,不一會兒,只見驸馬眉間有一縷煙冒出,逐漸被吸入玉佩中去。

雖然只是片刻功夫,白露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她的體質其實并不适合用這樣陽氣過盛的法器,且她要在短時間內給驸馬體內的煞氣祛除幹淨,不免有些吃力。

“你,叫白露?”

她正閉着眼将所有精神集中在指尖,聽到了他的話皺了皺眉,也沒答,繼續集中精神。

驸馬沒聽見回聲,便把眼睛微微睜開看她,只見面前一只手将一只玉佩舉到自己額間,他目光自然鎖到那雙手上——她的手比較瘦小,手指卻很長,三只手指上都有厚厚的繭,手心也有新新舊舊的很細小的傷痕。而現在是冬天,雖在這屋中,她的手也依然被凍得有些發紅。

驸馬看着這只手,竟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感覺自己身上的沉重感已經漸漸消失了,心知她将近完成作法,才又重新閉上眼睛緩緩道:“你不會是生氣了吧。”

白露指尖的力量已經緩緩收回了,她閉着眼調了調氣息才放下手,将那玉佩包在一塊金色的布料中收回包裏,其間一直低着眼睛一聲不吭地收拾東西。

驸馬看着她收拾完所有東西,起身離開,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低頭道:“驸馬好好休息,今晚便能完全複原。”

白露走到門口的時候,正遇上一身素衣裙的陳夫人在外面等着,看到白露溫柔地一笑,眼神依舊溫潤如水。白露不禁想到昨晚那個前陳夫人的樣子,一時倒有些不自在,愣了一下,才恭敬地鞠了一躬道:“陳夫人。”

“姑娘別客氣,聽說姑娘為除陰靈一直忙到今早才歸,着實辛苦姑娘了。”

白露道:“本分而已。今晚過後……夫人就應該可以放心了,不會再被那陰靈所擾。”

“今晚我和你一同去。”驸馬的聲音突然傳來。

陳夫人看向從屋內走出來的驸馬,連忙上前看着驸馬的臉色道:“驸馬現在感覺怎麽樣,聽管家說……”

“我沒事的,舅母。”驸馬扶住陳夫人的手,轉身對白露道:“今晚我與你同去。”

“驸馬……”管家插口道。

“不用說了,這畢竟是我們家的事,只讓白露姑娘一個人奔波也不合适。”

陳夫人憂心道:“驸馬你又不會任何法術,跟着去不還要白露姑娘保護你……”

“我沒問題的,舅母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而且舅舅也快要回來了不是嗎。”

白露聽畢擡起頭來,正好迎上驸馬的目光,她随即看向陳夫人,只見她聽到夫君歸來,嘴角已不自覺上勾,滿臉喜悅,目中竟也有瞬間的流光溢彩。

一個女人在等待中愈變愈美,白露想,她心中的愛該多麽強大。

***

晚飯後,白露在屋內收拾符咒,寒站在她身旁靜靜地看着。

“白露。”

“嗯?”白露回頭看他。

“那個驸馬,很奇怪。”

他聲音低沉,此時又這麽嚴肅的語氣,白露突然覺得有股緊張感,她放下了手中的東西看着他道:“怎麽了,你發現什麽了嗎?”

寒看着她道:“你覺得呢?”

白露想了想,“恩,說實話,我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怎麽說,讓我覺得很幹淨,後來就發現整個府中,就他所在的屋子一點鬼靈都沒有,再加上昨晚我們與孫婉君的對峙中孫對他的反應,我覺得,他可能是那種天生驅鬼的體質。”

寒沉默了一會兒道:“而且得是那種很強的驅鬼體質。”

白露點頭,他驅鬼的能力确實非同一般,不僅是驅鬼了,他抓住孫婉君的手腕時甚至能讓她的靈體消散融化。

随即,白露擡頭看寒驚訝道:“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出現是因為……”

寒輕輕地“嗯”了一聲,“昨晚倒沒覺得怎麽,今天白天的時候便很明顯,他出現的地方我根本無法靠近。”

白露點點頭,可是心裏明白昨晚驸馬被煞氣所侵,又因為在夜晚陰氣重的樹林,所以并未表現得很明顯。只是她沒想到連寒這樣的修行也會被他影響。

“不過,白露,他給我的感覺,讓我想起一個人……”

寒正說着,話音卻驟然停止,随之還有他整個靈體竟一下子消失在白露面前。

白露驚詫地連忙撚起符咒,卻看到門口一身淺藍色錦袍的人,眉目清晰漂亮,依然透着驕傲。

“準備好了嗎?”他随口一問走進屋裏來。

白露低頭把符咒放回包裏,“驸馬當真要同去?”

“為什麽不去,那是我前舅母,這也是我們家的事。”

再次聽到“我們家的事”,白露冷哼了一聲,“驸馬放心,待孫婉君往生之後,我自會離開,并且努力再也不在貴府出現。”

說罷,白露扭頭用力地瞪了驸馬一眼,拿起桌上的包便朝門外快步走去。走了許久卻沒聽到身後驸馬的反駁,心想:“正好!”,便更加疾步朝府外走去。

驸馬怔了一下,便回過頭去看她迅速走遠的白色背影,突然又好笑地嘲笑了一聲,心中想:我剛才居然會覺得那雙眼睛很漂亮!

他反應了一會兒,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往府外走去,路過院中的鹩哥時,突然停了一下,看向鹩哥。

鹩哥驚慌地站直了身體,便尖着嗓子喊了句,“驸馬吉祥”。

驸馬仔細地看了看它的眼睛,圓溜溜的,很有光彩,滿意地對它道:“你的眼睛比她漂亮多了。”

鹩哥粗略地琢磨了一下話的意思,覺得應該回一句。

它很快地将剛才的名號套到今天剛從喂食小丫鬟那裏學的另一句話,尖着嗓子得意地叫道:

“驸馬那個小賤人。<( ̄ˇ ̄)/ ”

“……”

再見!餐桌上見!

***

走進樹林的時候,裏面不再有迷霧了,白露和寒走在最前面,遠遠甩開驸馬。驸馬只道白露還在生氣,不願意與自己同行,他心想,哼,本驸馬也不稀罕跟你一起啊。

寒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指了一個方向道:“她在那個方向。”

白露點點頭,兩人往那個方向走去,她突然想到昨晚孫婉君發瘋的樣子,不解道:“對了,為什麽她昨天剛開始的時候會那般喪失心智,攻擊我們?”

“昨天你從她體內逼出的那些瘴氣,便是答案。我以前就聽說過有種咒術,可以将怨恨嗔癡之念注入陰魂精神之中,那些未轉世的陰魂本就執念很重,當這些不得之念被放大之後,便會被蒙蔽雙眼,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恐怕就是她在這種不清醒的狀态下去擾亂了陳夫人的夢。”

“所以,其實沒有人操控他們,是他們自己的欲望失去了控制。”

寒看着白露突然了黯淡的眼睛,聲音依然清冽道:

“白露,美與醜同在,善與惡同在,你一向對人間的欲望和惡過于執着,而其實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這人間惡的動力也便是善的動力,你本就無須失望。”

白露點點頭,“我明白,只是有時候還是會覺得很失落,我有時候怕我有一天會不會也變成那個樣子,被愛恨和欲念牽引着,痛苦不堪。”

“不會。”他非常果斷,“在你變成那樣之前,我會先結束你即将不堪的一生,帶你去陰冥。下一世重新開始,你還可以做自己。”

白露不禁一笑,脆聲道:“好,聽起來不錯。”

一人一鬼說着,不久後就到了昨晚來過的山洞,寒指着黑漆漆的山洞道:“她就在裏面。”

他們站了一會兒,驸馬也趕了上來,白露見到他上來的身影連忙打了個手勢道:“等一下,你離我們遠一些。”

“你們?”驸馬想了想,才突然詫異道:“你那個……看不見的朋友也在?”

白露點點頭。

驸馬不屑地哼了一聲道:“怎麽,不會是怕我吧。”

白露瞟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是驸馬你頭上和背後不知纏了多少小鬼,我和我朋友覺得看見了有些不舒服。您頭上那只,眼珠都快要掉下來……”

“閉嘴!本驸馬才不信呢!”

驸馬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在原地喘了幾口氣,似是思索了一會兒,才擡頭看向白露坦然道,“你們不是想知道關于我舅父舅母的一些事嗎,反正都到這兒了,我就告訴你們吧。”

白露道:“你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

驸馬:“……在我說之前,就不準備把我身上的小鬼除一除嗎?!”

白露忍住笑,裝模作樣地将一張符咒遞給了他,他拿着符咒先在頭頂晃了晃,看樣子在驅趕那只據說眼珠快掉下來的小鬼。

白露憋住笑道:“好了,有什麽要說的嗎?”

驸馬咳了兩聲,看了看那個山洞,才放低聲音道:“今天我問了管家,才知道,舅舅少年時在家的小名喚作阿磬。”

白露一愣,不知所以,正欲再問,才聽驸馬緩緩道:“而舅母現在的名字是舅舅娶她時為她重新起的,他将姓予她,贈她名‘雲笙’。鼓瑟鼓琴,笙磬同音,寓意顯然。舅舅向來十分寵愛舅母。”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明天正式開始講他們的這段孽緣~

☆、陰差陽錯(三)

兩人一鬼走到山洞口的時候,白露心裏琢磨着馬上要怎麽說服孫婉君放下人間的這些執,回到冥間。她隐隐覺得孫婉君不是十分固執而不講清理的人,她留在這人間,除了對負心郎的怨,似是還應有什麽緣由。

她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轉過身去小聲問驸馬道:“陳瑾珩出征那時,孫婉君不是懷有身孕麽,那那個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驸馬聽後,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這便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們前舅母的死的原因,其實,我們并不知道前舅母已經逝世,她是帶着身孕失蹤的。這事畢竟不光明,所以我們都很少提起這事。”

“所以,其實那個孩子有可能還活着,這會不會是孫婉君還留在人世的原因?”她說完看向寒。

寒思忖道:“有可能,但不管怎麽樣,她都不适合再留在人間了。早些去陰間,或許來世還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不知是否是他們說話的動靜驚動了洞內的魂靈,他們還未進洞,便見到一個身影飄然而出。

孫婉君看到他們,亦毫無表情,她眼底是深深的黑色,全身也都是傷,看來她并未痊愈。

驸馬拿起剛才白露給的投生鏡,從鏡中看到的仍是生前的孫婉君的樣子,眉清目秀。儀态大方,只不過似是比昨日鏡中的樣子憔悴了幾分。白露低頭瞟見那鏡中的花容,伸出手悄悄把鏡子向內掰了一個小角度,恰好使孫婉君不要看到鏡中的樣子。

孫婉君淡淡道:“你們是來捉我的?”

“不,白露只是一個陰陽先生,并非天師。”

很久之前,她問寒為什麽願意跟在她身邊,而非更有本事的人。寒就說道,白露你是真正的陰陽先生,你會去看、去聽每一個鬼魂的故事,美與醜、善與惡在你心裏,而非眼中。他們把我當作工具,可你把我當朋友。

白露聽後有如醍醐灌頂,從那一刻她才知道上天給她這一雙陰陽眼,是要她做什麽。

孫婉君道:“難道不是陳家請你來的嗎?”

白露回道:“是受陳家委托,幫陳夫……陳府觀宅驅惡貓靈。”

“惡貓?是那只黑貓?”

白露驚道:“你知道那只貓?”

孫婉君輕笑道:“你們以為是那只貓?呵,我去那人夢裏的時候倒是每次都碰見它,每次都是它張着爪子硬把我拉出來的。”

白露想到那天也是它帶着她來的這片樹林,所以,其實它從沒有要報複,反而一直保護陳夫人,所以陳夫人才每次夢醒都見它張牙舞爪。昨天也是它想引她來捉孫婉君。

“怎麽樣,現在是不是想捉我了?就是我去騷擾陳府的,讓她寝食難安,一輩子愧疚。”她說到後面大喘着氣,瘦削的臉上也滿是痛苦。

“陳……孫婉君,你離世為鬼已有十幾年,要報複陳家的話早有機會,也不必等到此時了。且以你前幾日的狀态不僅可以入夢,傷人都不在話下,可你并沒有這麽做。所以雖是你去擾亂了陳府,但你定是遇到什麽人或鬼靈,被人施了法利用了,是麽?上次見你時你的一身瘴氣……”

孫婉君搖搖頭苦笑道,“你們不用替我解釋,雖然不清醒,但那也是我。不過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又有什麽人會要利用我?”

“那恕白露直言,我比較好奇的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姑娘又為何身亡?”

孫婉君似是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衣領,眼睛看着遠方,沉默了一會兒方聲音有些顫抖道:“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我應該可以忘得差不多了,可是,事實上我一點都沒有,時間越是長我腦海中的記憶便越是清晰,為人為鬼是不是就這點不同?”

“因為,”寒開口道,聲音随着漆黑的夜裏的風,有種莫名的詭異感,“人活着為了未來的某種可能,而鬼的存在全靠過去那點可憐的愛恨來支撐,所以人會越來越遺忘,而鬼便越來越清楚。”

驸馬從鏡中看到一張清俊而蒼白的臉龐,靜靜地聽着他說的話,白露看着近處的山石,似有所想。

兩人兩鬼便如此,因這種着實奇怪的機緣,開始回到一個離世十三年的女鬼的回憶中——按寒的話說,是這麽多年支撐着她步履維艱地活在這陰陽夾縫間的,這些可憐的愛恨。

原來那日,绮雲頂替婉君被人劫去後,直接被擄到了一個軍營裏。她什麽都不知道,只默默地噙着淚坐在角落裏,別人問什麽話都一言不發。

第三天的時候她聽到外面竟傳來了熟悉的同國人的口音,才懵懵懂懂地明白,原來有人夜襲她們的居住之所,真的是有國人通敵,映襯着的。

那日,來人将她的鞋子也脫去一只,又從她衣袖上剪去一角,脫去鞋子的時候她便一直瑟縮着默不作聲,誰料剪衣袖時她見着那剪刀便撲了上去,剪刀從她的下巴劃過,一直延伸到頸部上面,差點要了她的命。

第二天,陳瑾珩軍營的探子便秘密回報了這個消息。兩天前探子收到孫婉君被俘虜消息時,為了不影響軍心,軍中幾個将軍都将消息壓下不對外公布,當時陳瑾珩就差點耐不住要去夜探敵營。還是同行征戰的孫婉君的哥哥勸下了他:

“還不知道消息真假,你越是急躁越越是中了對方的意,我妹妹此時在京城怎麽會這麽輕易被擄,就算真的被擄婉君又豈是任人宰割的人。她身上有武藝,腦子也機靈,你要相信她。”

而今日,敵軍的信使便公然送來沾着血的衣袖和一只鞋子,此時探子也帶回了消息,昨晚對方軍營中一個女俘虜求死未成。

聽到消息時,軍中所有将軍副将都白了臉,陳瑾珩低頭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來将那鞋子衣角收回胸前,孫家大哥站起欲拍他的肩,陳瑾珩頭也沒回,迅速地用手中槍的另一頭向後一頂,挑開了他的手。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回過頭去看過所有人道:“要麽助我,要麽不要管我!”

“瑾珩!”

“大哥。”陳瑾珩回過頭去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嗎,我昨晚差點真的失去了她。這天下,孫婉君就那麽一個,老天又還能給我多少個差點。我的妻子,身陷敵營,甚至到了求死的地步,我還能坐在這裏不管不問嗎!”

“你冷靜!那也是我的親妹妹。”

陳瑾珩冷眼看他:“是你的親妹妹,但這并不說明,你比我更愛她。”

***

就在绮雲坐在濕冷的牢中,計劃着如何尋求永遠的解脫之時,突然來了人将她帶了出去。

只不過,她被帶到了另一個更加濕冷的地方,她聽到滴水的聲音時,才恍如發現自己被帶入了水牢。

這種天氣,緊緊的濕意比寒冷更加恐怖,她赤着腳踏過一攤攤水時,那寒意透過腳傳遍她全身。她不知道前方還會有什麽折磨,她緊緊閉着眼睛,已經準備好咬舌結束這場狼狽不堪的生命。

待眼前光明起來之時,她便看到了不遠處一個十字的木架,上面鎖着一個人,腰以下浸在一片水中,再走近,她才發現他的胸前是大片大片的深色的血液,他的一只肩膀……隔着衣服被一直鐵錐釘在了木架上。

在她聞到那股濃重的血腥味時,也看到了他垂着的面容,頭發下那張臉。

她捂住嘴,眼裏是深深的驚訝和恐懼,那個人,竟是她家少爺!

面對着坐着三個人,其中兩人身着金甲,另外一人穿着巫師的衣服,手裏拿着一只筆正在念着什麽。

“巫師,怎麽樣,成功操縱他沒有?”

巫師道:“把他叫醒。”

幾個士兵接了命令,走過去将一盤準備好的鹽水潑到陳瑾珩身上,他低聲喊了一聲,便皺着眉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眼後,第一眼便看到了遠遠站着的女人。一個将軍這突然想到什麽,小聲對士兵道:“正好,就帶她過去見見他。”

绮雲随後就被兩個人帶到了他的面前,她近距離這才看到他身上的鞭痕,他肩膀處被一只鐵錐紮穿,血肉翻出的樣子。

他看着她,眼中卻是空茫一片。許久之後,他啞着聲音道:“你是誰?”

绮雲心中一緊,心想着這回是真的拆穿了,正在忐忑之時,卻聽到那個将軍哈哈大笑,接着問道:“陳瑾珩,你面前的女人你認識嗎?”

陳瑾珩眼中仍是迷茫,意識都似乎處于飄忽的狀态,他又看了一會兒道:“不認識。”

那個将軍笑着對绮雲道:“快告訴這位陳将軍你是誰吧。”

绮雲抓住手指一聲不吭。

“陳瑾珩,這是你妻子你都不認識啊,哈哈哈!”

陳瑾珩聽到這話,眼中閃過些許驚訝,他臉上滿是倦容,卻還是盯着她看了許久,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他喃喃道:“你是我妻子?”

绮雲沉默了一會兒,瞥了那些看戲的人一眼,又猶豫了片刻,方緩緩地點點頭。

那幾人又說了一會兒,便下令将兩人一起關到水牢旁邊的一個牢間中。

落了鎖,傷痕累累的陳瑾珩哼了兩聲便昏迷了過去,在昏迷中也依舊臉色蒼白,神識不清。

绮雲猶豫了一會兒,便脫掉了自己外面的衣褂披在了他濕漉漉的身體上。這麽冷的天,他在水中浸泡了那麽久,而且還受了那麽重的傷——那個人說要控制他,可在她眼中,他是那麽驕傲剛毅的人,他們要把他變成這個樣子,不知讓他受了多少苦。

绮雲望向四周戒備森嚴的牢獄,嘆了一口氣,茫然不知無措。

陳瑾珩突然翻了個身,抱緊了身子在瑟縮,她爬到他身邊,将牢裏的那些草堆成一層覆在他身上,再将自己的衣服蓋到幹草上,将他裹緊。

***

半夜時分,绮雲半昏睡半醒之間,突然感到有人晃了晃她。

她睜開眼來,卻見到陳瑾珩正靠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她驚得連忙坐起來,陳瑾珩做了一個小聲的手勢便低下頭用氣聲道:“我不知道還能意識清醒多久,所以你聽好。明早他們會押我再去水牢,水牢裏的水不是死水,所以一定會有通水通道,我們明天要試一試。明天你就說要和我一起進去,記住嗎?”

绮雲反應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點頭,眼中卻仍是驚奇和迷茫。陳瑾珩說完這麽一大段,已經是氣喘籲籲,他靠在牆上喘着氣不說話。

绮雲側過頭去看着他閉眼疲倦的樣子,道:“你……都想起來了?”

陳瑾珩這才睜開眼睛,片刻後搖了搖頭,眼中閃過無力感:“對不起,喝了他們的藥,聽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記不起來很多事了,也沒有記起你。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也會一直保護你。”

“我……我其實……”

“對了!”陳瑾珩突然想起了什麽,緩緩地爬到了绮雲的腳邊,绮雲下意識地收起腳,他卻從胸前掏出一只濕透的鞋,“我一直都很小心這雙鞋,我想一定與你有關……”

他輕輕地給她套上鞋,鞋雖是濕的,卻還帶着他的體溫。

她看着他慢慢地将鞋套在她冰冷發紫的腳上,最後提上鞋,鞋子完美無縫地套在她腳上。

他倏地擡起頭,滿臉傷痕,卻沖她一笑。

“是你!”

臉上的傷寫滿了他不久前受到的痛苦折磨,可他現在卻高興地像尋回了最重要的寶貝的孩子。

可是,她明知這寶貝并非是她,卻還是在那一瞬間。因那一聲“是你”,看着他的笑容,突然無法抑制地想落淚。

她被他這樣呵護着,期待着。

愛上一個人要多久,後來的绮雲想,或許只要那一霎。然後用一生時間,去填滿那一瞬的感受。

如此簡單。

簡單到無奈,簡單到讓人心碎。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你們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嗎

☆、陰差陽錯(四)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來帶他們出去。

鎖開動的聲音傳來的時候,绮雲立刻就醒了,或者說這一夜她都沒有睡着,她側頭看向陳瑾珩,他躺在草堆上緊緊閉着眼,眉也是緊皺着。

來人開了鎖進來,便拎出一桶水,看到陳瑾珩便要潑上去。

豈料潑出的一瞬間,突然有個人撲向了他們的手,他們未及防向後趔趄了幾步,手中的鹽水桶已經傾倒在地,裏面的水都潑在了剛才突然撲出來的女子身上。

她的臉上還在滴着水,頭發貼在臉上,身上也都濕了,她因冷瑟縮着。

“哼!”潑水的人也不管她,用腳踹了踹地上昏迷着的陳瑾珩,待他睜開眼後,幾個人便把他架了起來,便要帶出去。

“等一下!”她小聲喊道。

士兵回過頭去,看到她站了起來,“不是說讓我也跟去嗎?”

幾個士兵相互看了一眼,一個士兵道:“昨天她就在吧。”

“那就帶去吧,反正都是關裏面,人家急着去吃苦我們也沒辦法。”

說罷,來了一個人從背後鎖住她的手,“走!”,便帶着他們往水牢去了。

***

三個人押着他們進了水牢,關上門之後,兩個人繼續制着他們倆,另外一人踏入正中央的淺水池中,把十字木架上的繩索捆好。

聽着木架上的叮叮當當的刑具的聲音,绮雲不由覺得心寒,她不敢相信,如果今天他們沒有逃出去的話,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她悄悄地看他,他眼神迷離着看着地面,她亦不知道他此刻是否還清醒着。

不一會兒,布置架子的人便走過來,一把拉過陳瑾珩,與另一人一同押着他往池中走。绮雲看得心驚,緊緊盯着他們往池中走,遠走越遠。

押着她的人一只手控制着她的肘,另一只手在牆上一按,緊接着,水流聲音越來越大,而池中的水漸漸升起來。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睛猛然睜開,眼中也不複混沌。她連忙立起了腰,擋住身後人的視線。

就在下一刻,池中突然傳來一聲喊叫,一個士兵捂着脖子陡然倒下,背後陳瑾珩已經拔出他頸中的簪子,向身後的人襲去,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绮雲身邊的士兵也聽到了聲音,看到池中兩人已經倒下,連忙拎着兵器欲跳入池中。誰料剛走兩步,卻突然身體一頓,眼睛怒睜着,頸後的血噴湧出來,濺了身後的人一臉。

绮雲閉上了眼睛,雙手顫抖者松掉了手中的插入士兵頸後的簪子。

“快過來!”

陳瑾珩已經在池邊向她張開了雙手,她抹了抹臉上的血,快步走過去,撐着池邊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

感受到她的顫抖,陳瑾珩低聲道:“再忍一忍。”

她點點頭。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水牢的門便被人打開,首先踏入的人看到水牢門口趴着的士兵,先是一驚,随即喊道:“來人!”

幾十個士兵在池裏撈了半天,也只撈到兩具士兵的屍體,一個士兵報告道:“禀将軍,水牢的進水通道似乎被人打開過。”

一旁的一個将軍也沉了臉,正欲發怒,他身邊的巫師道:“将軍莫急,這水牢通向的乃是一片湖,陳瑾珩身負重傷,他妻子又有多少氣力,兩人游出這裏,也是沒命的。”

***

午後,兩只漁民在湖心收網,一個漁民正抱怨着最近收到的魚都不肥,突然聽到同伴“咦”了一聲。

他以為他捉到了什麽大魚,回頭看去才發現是同伴拎着一件從水裏剛撈出來的女人衣服。

“哦呦,怎麽撈到這種東西,好晦氣的,一定是在這淹死的女人。”

說着,突然發現自己的網中竟也有一件異樣的東西,拎起來才發現是一只女人的鞋子。

就在這一刻,兩人所在的船的船身竟然也開始搖晃,仿佛有人在船底搖一般。兩人都感受到了船身的震蕩,靜了片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有鬼!”兩人慌忙扶起漿,便準備劃走,誰料船槳也好像被人抓住一般。随後他們聽到了更加滲人的女人的聲音:

“救命!”

……

兩刻鐘後,這只小漁船上就擠了四個人,兩個粗犷的漁民,一個穿着單薄的女人,和她膝上的已經昏迷過去傷痕累累的男人。

“謝謝兩位大哥相救。”她嘴唇發青,謝過他們,便低下眼睛看着躺在膝上的男人。

一個漁民打量着兩人的打扮,問道:“你們為什麽在湖裏?”

绮雲咬着唇,猶豫着道:“我和……我的相公……我們坐船出遠門,船遇到了意外我們便跌下了湖。”

“那除了你們就沒有別人了?”

“哦,是的……”

那漁民點點頭,嘴裏念叨着:“原來是有錢人家,雇船出游啊……”說着便開始數自己撈到了多少魚。

待他們上了岸,一個漁民道:“你們該去哪去哪吧。”

绮雲吃力地扶着陳瑾珩,焦急道:“诶……兩位大哥等等……”

兩人回過頭去,绮雲将陳瑾珩暫時放在地上,搓着衣角道:“我相公受了些傷,能不能暫時在這裏借住一下……我可以幫忙洗衣服,做飯或者其他活都可以的。請你們幫幫忙好嗎。”

一個漁民道:“你以為我們這麽閑……”

“诶,”另一個漁民打斷了他,笑着說道:“看着姑娘挺可憐的,就容他們住一兩晚吧。”

绮雲聽他們說他們倆是表兄弟,在這湖邊暫住着。當天,绮雲幫他們的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又把他們的衣服都洗了,到晚上的時候,他們才給找了一些藥酒和剪刀。

绮雲把白天洗幹淨的的一些他們不用的布料擰幹,在火堆旁烤幹之後才就着藥酒給陳瑾珩細致地清理傷口。幸虧小時候跟着一個衙役父親,經常幫父親做這種包紮,此時處理起傷口也不算困難。

陳瑾珩也一直處于發燒的狀态,口中喃喃着,意識猶是不清醒。她把他的衣服撕開,便看到他肩上幾乎被洞穿的傷口,一時竟已心酸不已,他的這個傷勢要靠自己愈合幾乎不可能,也不能再拖了。她看着看着,不由眼睛也紅了,正給他上着藥,他不知是因痛還是別的竟突然醒了。

她跪在他頭側,低頭正在他肩膀處上藥,直到聽到他聲音才發現他已經醒了:

“你怎麽哭了?”

她一愣,用手背擦擦眼睛,随即被手背上的藥酒熏得眼睛更疼,眼淚倒不停地開始掉下來。

“我……我不是哭……”她結巴地解釋着,他卻看到她如此略顯笨拙的樣子輕輕笑出來。

他伸出手,緊緊攥住她的手道:“我們都逃出來了,還哭什麽。”

他的聲音真的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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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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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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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意外死亡的千靈因為埋葬的地點和時辰不對,被吸走了三魂,散去了七魄,不能投胎做人。為了能重新投胎做人,千靈不得不游走在三千世界裏,為怨氣沖天的女配完成心願,繼而修煉出新三魂七魄,七情六欲。苦逼的千靈,在女配的路上,一路狂奔,征服各路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