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回是高堂之上,夫妻對拜,他心中除了她還是她

的。她只知道一些常見的毒蘑菇,可是這些采回的蘑菇中有很多是她未曾見過的。

“你能識出哪些能吃嗎?”她把蘑菇都攤在驸馬身邊,驸馬看着這一大堆蘑菇也只好苦笑着搖搖頭。

白露有些洩氣地坐在一旁,驸馬看她的樣子,撿起兩只蘑菇道:“我們都這樣了,還怕什麽。老天要真想害死我們,就算吃蘑菇毒不死,也會有別的法子的。吃吧,就看天意好了。”

他這番話倒讓白露有些豁然,是啊,如今人家是刀俎,他們已為魚肉,還怕什麽。

白露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便随便撿起一只蘑菇便要往嘴裏填。

“诶,等一下!”驸馬有些有氣無力地阻止了她。白露看着他把自己手中的蘑菇取下,撕成了兩半,将一半遞給了她,自己已經吃下了另一半。

“每個蘑菇我們都一起吃,這樣也好生死同路,有個人作伴。”

白露怔了一下,便把手中的一半蘑菇也塞進了口中。

驸馬艱難地咽下這些生蘑菇,随意道:“如果我們真的就這樣死了,你還有什麽遺憾或是想要說的嗎?”

白露也嚼着蘑菇,瞥了他一眼道:“這裏是幻境,我們在這裏不會真的死的。”

“就說說呗,反正這種瀕死的感覺也很真實。”

白露手中頓了頓,她胸中不禁有些沉重,低頭用手指撥着蘑菇道:“嗯……還沒告訴我弟弟,我在觀中藏了些錢,到時都留給他們。”

“你掉錢眼裏了吧?”

“還有……”白露低着頭道,“想對一個叫陸子晟的人說一聲對不起,我,欠他這一句。”

眼前的人倒不說話了,白露覺得這氣氛有些不自在,剛想起身去接些水,卻聽見他道:

“那我想問問一個叫白露的小陰陽先生,如果……”

白露卻突然站起身來,有些僵笑道:“驸馬,遺願哪還帶如果的,你想太多了。我去端些水過來吧。”

**

吃完蘑菇後,白露去山洞口研磨着新摘來的草藥,覺得肚子裏也似乎并無不适。正慶幸之際,突然聽見驸馬在洞內的地上翻滾的聲音。

她連忙跑進去,只見驸馬捂着肚子蜷着身體,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而在他的脖子上和肩頭都已經泛紅,長出很多紅包。

見他想用手抓那些紅斑,白露連忙上去壓制住他的手道:“這是怎麽了?你對蘑菇過敏嗎?”

驸馬皺着眉搖搖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道:“不知道……以前吃過煮的蘑菇……”

白露看他痛苦的樣子,心裏也如亂麻一般,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稍稍松開他的手,他便想去抓那些癢出,她只有一手緊緊地抱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肚子的痛處揉着,不知道能不能為他減輕些痛苦。

她看着他被這腹痛折磨了近半個時辰,最後他痛哼的聲音逐漸減弱時,他全身都已經汗如水洗,她也已經是一頭汗。

白露靜靜地看着躺在地上喘着氣,如同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他,不由得眼睛都紅了。她第一次,那麽想認輸,不想在這絕望的地方待下去了。那種被絕望蠶食的感覺,漸漸的每晚睡着的時間越來越短的感覺,都快讓她喘不過氣了。

還有眼前的人,他因她中煞毒,因她被火燒,現在竟然還因為吃了她采的蘑菇,要受這樣的苦。他原本是驸馬啊,貴門公子嬌生慣養,現在都變成了什麽樣子。

她背對着他,用手掩着臉,胸前如堵着石頭一般,手握着拳指甲來回研磨着掌心。整個人如懸崖邊的一棵草,很快就要被崖邊的風連根掀起。

而那個下午,是她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一個下午。她做出了一個選擇,幾乎改變了她的餘生。

在她痛苦地抉擇時,驸馬卻已經在病痛中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側頭看向背對着他的掩面的白露,她身前是從山洞口直直射進來的光線,她整個背影融入了這片光線中。

那時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幻境的主人的聲音,低婉而緩慢,仿佛是一個老友在與你談心:

“白露,我說過,出這個幻境的門一直都在。現在,你看到了嗎?”

白露仍然背對着他,緩緩地擡起頭,看向山洞口。

“白露,我已經把出幻境的門開給你,你只能選擇你自己走,或者留下。”那個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道,“你選吧。你知道,我一向說話算話。”

白露的身影顫了顫,她身前的光漸漸弱了。她的雙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拳。

驸馬側着頭,靜靜地看着她的背影。

然而,下一刻,在光線幾乎縮成一個圈時,眼前這個平靜的背影終于動了動。她的後背還帶着燒焦的布條,背上大片的紅腫,上面還有清晨他給她塗的藥。

她邁開腿,緩緩地朝着山洞口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好像走了很久很艱難。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地消失在了光線的入口。

驸馬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閉上,眼前是一片血紅。

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不如此刻的孤獨最蝕骨,他們都面臨着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次考驗,每走一步都如在刀刃上起舞。

那雙看着他們的,慈悲的憐憫的,冷靜的也殘酷的眼睛,也泛起了一絲溫柔。

“祝福你們,懂事的孩子們。再會。”

第一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加了篇名,就不能建立卷名了。其實我分卷的意義也就是意味着比較大的轉折點,大家心裏清楚就好了~

☆、相見時難(一)

入夜已久,白天還熱鬧的縣城此刻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的落葉被陰風卷起又吹落,兩旁的客棧和商鋪都緊緊地關上了大門。

偌大的一個縣城,連個打更的人都沒有,只能聽見陣陣的風聲如女子泣聲,偶爾還有樹頂的烏鴉叫聲。

參天古木的掩映下,一間荒棄古剎的大門“吱悠”一聲,從裏面打開,緩緩走出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

男子一出門便被外面的風吹得睜不開眼,連忙拉起袖子遮着眼睛。停了一會兒,書生方頂着風下了臺階,步履維艱地向寺外走。

剛走出古剎,擡頭便看到前方一個山門,上面的牌匾上寫着血色的三個字。他眼神不大好,想湊近去看看,卻忽然發現前方好像有一個女子,穿着一身紅裙,背對着他,正在門前低頭徘徊。

他猶豫了片刻,便頂着風欲上前去。剛走了幾步,突然聽到頭頂樹上一聲烏鴉叫,驚得他渾身發麻。他下意識地朝那沒看清的山門看去,也只能依稀辨認出是最後一個字是“關”。

而此時,眼前的女子好像也被烏鴉叫驚到,腳步停了下來,靜靜地仿佛在等待什麽。書生拍拍胸脯給自己壓壓驚,便又重新朝女子走去。直至走到她身後,書生不小心看到她長發下微微露出的脖頸十分白皙,心中不由起了好感。

他擡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聲音中還帶着緊張又客氣道:

“這位小姐,請問……”

手下的身體冰涼,那女子肩膀微微一顫,緩緩扭過頭來……

黑發之下是張怎麽樣的臉,一半是血肉豐滿的女子的臉,另一半卻是白骨森森的顱骨。

“啊!”

男子的喊聲還未出喉,便被吓得向後一仰,一下子坐在地上。他全身都在發抖,腿已經軟了,手掌還勉強撐在地上,支撐着身體一步步向後移。

那女鬼一身紅紗衣在風中飄揚,能看到面容的那一半臉似在冷笑,她緩緩地靠近地上的書生,一頭長發突然向下瘋長蔓延,順着地面便裹上了書生的身體。

“救命!不要殺我……”

書生支離破碎的求救聲回蕩在這片冷寂之地,只有更加陰森的烏鴉聲回應着他。他偏頭一看,卻突然看清了遠處那座山門上的血紅的大字:

鬼門關。

長發已經纏上了他的脖頸,他睜大了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

突然,随着“嗖”的一聲,一把木劍忽得從他眼前飛過,脖子上的長發被淩空斬斷,他撫着脖子大口地呼吸着,卻早已癱軟在地。

那木劍忽又回身朝着來的方向飛去,卻被一雙手穩穩地握住。

女鬼長發收回腰處,狐疑地向後退了一步,卻見面前的女子已經收了木劍,一臉微笑地看着她。

“又是你!”女鬼有些惱怒道。

那女子一身白灰色道袍打扮,眉目清秀,腰側垂着一只鼓鼓的小包。她看到女鬼也不怕,面帶歉意的笑容說道:“不好意思……”

說罷,她看了眼地上的書生,蹲下身去扶着他道:“這人是我遠房表哥,不知道酆都的規矩,還望紅娘子你賣我一個面子……”

她這話說的實在客氣,紅娘子雖胸中有氣,忍了半天還是咬着牙道:

“罷了,這次便再給你一個面子!下回若是再遇到……哼!”她一甩袖,便立即化為一件紅紗衣,消失在了空中。

白露看到她離開,也是暗暗舒了口氣,轉身對還在地上瑟縮的書生道:“你是外地人?快離開這裏吧,這裏并非久留之處。”

那人看白露起身要離開,愣了愣,連忙拉住她的衣袖道:“道長不要抛下我一人啊!”

白露感到袖子被人抓住,她不太喜歡跟陌生人有任何接觸,皺皺眉回頭看他。只見那書生身子抖如篩糠,一臉恐懼。白露一想,現在離白天還早,他去哪裏都危險。

她猶豫了半天只好道:“好吧,今晚我先收留你。明天一早你便快些離開這裏吧。”

書生一聽,便露出了感激的目光,他抓着白露的袖子扣在額頭上,口中還在重複道:“謝謝道長,謝謝……”

***

白露帶着他回了住處,推開小屋的門,便看到桌上還擺着未來得及收拾的飯菜。看來剛吃過飯菜的人剛走沒多久,飯菜上還冒着熱氣。

那書生見着飯菜,眼睛都直了,不自覺得咽了口口水。

白露見狀,便讓他坐下吃。書生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推讓了兩次後便坐下,拿了一個饅頭吃了起來。

“你為什麽到這裏來?”白露坐在他的對面問道。

書生用力地咽了口饅頭,回道:“這裏是哪裏?我是要去京城,但好像走錯了路,白天的時候又被小賊竊去了盤纏,只好流落在此。”

“嗯,這裏是酆都。”

書生聽言,差點沒被一棵菜葉噎到,咳得紅了臉,白露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水。他接下茶水,到了聲謝後便道:“我聽說過酆都,聽說這裏有很多鬼怪……”說着,他似乎又想起剛才見過的那個女鬼,身體有些不寒而栗。

白露點頭道:“白天倒沒什麽,晚上的話不要投錯了客棧,不要随便出門就好。”

書生連忙點了點頭,又突然道:“道長……你是來自京城?”

白露微微一怔,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為何這麽說?”

“哦,我爹娘原來都是京城人,後來搬出來了。我聽您的口音和他們的很像。”

這個話題白露似乎不是很想提,她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沒有吭聲了。

書生吃完飯後,白露給他找了間小房間,找出了一套毯子道:“只能委屈你在這裏休息一夜了。”

“沒有沒有,謝謝道長!”

白露點點頭,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這一夜還算太平,白露一覺睡到了清晨。只不過,一大清早,白露便被院子中的嚷嚷聲驚醒了。

她穿衣出屋後,順着聲音走去。此時,院子中一個一身水藍色衣服的妙齡少女,正抱着臂對一個僅着白色中衣的男子審訊般問着。她看到白露走出了屋,才驚叫道:“白露,你什麽時候帶個男人回來了!我一大早回來看到他,可是吓了一跳,讓我家邢邢看到了可怎麽辦!”

“你家邢邢?他要是能有什麽反應你還不樂得跳起來……”白露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指着書生道,“昨晚在鬼門關救了他,那個點客棧都關門了,就讓他來借宿一晚。”

白露解釋完,那藍衣女子才又打量了一遍書生全身,說道:“看你就像外地人,酆都是随便亂待的嗎?還不快收拾東西趕快回家!”

藍衣女子面容年輕嬌美,可是說起話來卻老道而野蠻,書生有些不适應,擡起頭偷偷看了她一眼。白露自然知道他心裏疑惑,便對他簡單解釋道:“嗯……這位是我的師叔。她說的話你都記着,趕快走吧,天黑前一定要離開酆都。”

書生一聽,不免又瞟了眼這個年輕貌美的“師叔”,驚訝得半天都沒說出話,最後只能連連點着頭,便回屋去收拾了。

***

送走了書生,藍衣女子便順道和白露在街上吃了碗酸辣豆花。這藍衣女子名喚寧君。

白露看着她把一大勺辣椒倒入了碗中,吃了一口,又被辣得用手在面前扇着風。

“師叔……要是你家邢邢看到你這個樣子……”

寧君擺擺手,用手往嘴巴裏扇着風道:“你個缺心眼的姑娘,我追我家邢邢那麽辛苦了,你還給我添堵。”說着,她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吃得收斂一些了。

她家邢邢随時都有可能路過這兒呢。

白露倒沒多少胃口,攪着碗中的豆花有些出神。寧君看她發呆的樣子,嘆氣道:“我就看不得你那個憂愁的表情,才多大年紀啊,就天天愁眉不展。”

“嗯,向師叔您學習,五十歲還能貌美如花,每天追着你家邢邢跑。”

“四十八,哪有五十!”寧君低聲跟白露強調了一下,便又托着腮憂愁道,“可惜我家邢邢現在正是拼事業的時候,我不能總用風花雪月的事來打擾他。”

白露不禁笑出聲,清了清喉,也壓低聲音道:“你家邢邢現在已經是個陰差頭兒了,還能往哪拼事業,總不能要去做閻王吧。”

“哼。”寧君碗裏的豆花已經被吃了個幹淨,幹脆将勺子伸到白露碗裏舀了一勺,填進口裏,語氣卻天真得猶如少女一般:

“等我做了閻王夫人,你們到時候估計都要跟我攀關系呢,你那個古板的師父,你那個從小就精的驚蟄師兄。”她頓了頓,表情認真道,“還有那些一向都不看好我們的人,我寧君要用行動向他們表示,我當年沒有錯,我和邢然,我們多麽相配。”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宵知識普及時間:

貌似現在用晉江APP看,有時不能顯示最新章節,這種情況可以先點入前一章,再從前一章點入下一章。親測有效。網頁不能顯示時也适用呦~~

酆都的美食說來就來,接下來還有哦~

☆、相見時難(二)

吃完早飯,寧君便要回小屋睡覺去了,而白露正好白天開始忙活。寧君為了追她那個當陰差的心上人,便幹脆在地府裏謀了個職。所以,她都是晚上當值,白天休息。

而白露則在酆都向陽間發售路引。這路引乃用粗紙印制而成,長三尺、寬二尺,正面印着閻王的像和“普天之下必備此引,方能到酆都地府轉世升天”幾個紅色的字,反面蓋着“陰司”、“城隍”、“酆都縣府”三顆方形大印。亡人需得拿着這路引,才能順利入鬼門關,在地府內免受地獄衆鬼欺淩和刑罰折磨。

其實,酆都的環境,對白露的修煉也大有裨益。自從她來了酆都,又有寧君的指點,她的法術精進了不少。而寧君雖是她同門師叔,卻早在二十年前便來了酆都,她長期與地府的人接觸,從陰曹中也習得不少修煉之術,甚至已煉得不老之顏。

就在去年,寧君回了一次京城,回了觀裏,白露的師父青玄對她卻是閉關不見。白露只記得那天,寧君跪在青玄閉關的門外求見他,那石門卻從未打開。寧君走前,對着石門道:“寧君确實有辱師門,一別二十年了,師兄你可以不原諒我,但無論怎樣,我是不會也無法回頭的。”

後來,發生了一些糟糕的事,白露在迷茫之際,正逢門內有一個要去酆都的任務,驚蟄看她悶在門裏很久了,便讓她去,也順便散散心。只是這一去,白露便直接住在了酆都,給驚蟄寫了封信,說自己想在這裏待些日子再回去。然而,這一待便已是近一年之久。

驚蟄曾寫信問她喜歡酆都什麽,她提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其實也算不上喜歡這裏,若一定說喜歡,她倒願意說喜歡和寧君相處。有時候你喜歡什麽樣的朋友,僅僅是因為也想做那樣的人,但往往是你做不成的。

所以,她喜歡寧君的敢愛敢恨,她的執拗和奮不顧身。

**

最近的生意特別好,直到夜幕降臨之時,白露才收攤回去。剛到小屋門口,卻遠遠看到門口站着一個人,扒着門踮着腳,賊兮兮地往屋裏看。

白露小心翼翼地靠近,直到走到他身後,才突然在他肩膀上一拍!

“啊!”那男子驚得慘叫一聲,回過頭來,看到是白露,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道長!您可吓死我了!”

白露臉色一沉,“是你,你怎麽還在這?”

“道長,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去京城趕考了,我想拜您為師,學習法術!”

“……”白露就當沒聽見一般,推了門便徑直進屋。那書生一把抓住門,對白露誠懇道,“道長,我沒有開玩笑。我冒着危險回來也是下定了決心的。說實話我也不是什麽讀書的料……”

“那你是學法術的料嗎?”白露突然打斷他。他頓了一下便道:“我……我對法術有興趣。”

他尾随着白露進了屋,寧君正在屋裏吃着飯,準備去當值,看到白露身後的人吃驚道:“他怎麽還在?”

那書生見了寧君是有些怕的,他躲在白露身後,怯怯道:“我不想趕考了,我想學法術。”想了想又連忙補了句,“跟着白露師父。”

白露無奈地走到飯桌前坐下,寧君看着書生饒有趣味道:“你有什麽本事或才能啊,我們門派也不是随便收人的。”

書生眼睛一亮道:“我有的,我有陰陽眼。”

白露和寧君手中的筷子均是一停,寧君放下筷子道:“确定不是眼睛差,看到重影了?”

書生搖着頭道:“不是的,我小時候便有,後來父母吃了求來的藥,便看不見了。”

寧君身子一動,瞬間便到了書生的面前,手已經蓋在了他的頭頂。過了一會兒,她唇角輕勾,看向白露道:“是真的。要不,白露你就帶帶他?”

白露還未來得及回話,那書生已經撲通一聲朝她跪下,欣喜道:“徒兒徐子笙拜見師父!”

“噼啪”一聲,白露手中的一只筷子便已經落在了地上,她應道:“你說你叫什麽?”

“徐子笙。”

白露低下腰撿起了筷子,淡淡道:“進了門派便喊名號了,以後便喊你……‘翠山’吧。”

“好,翠山拜見師父!”

就這樣,白露平添了一個徒弟,寧君也因此添了一個徒孫。她們收拾出一個小屋子給翠山住,寧君說這種事一定要大吃一頓慶祝才好,便讓白露第二天空出時間來,她們三世同桌慶祝一番。

第二天中午,寧君在酆都最有名的酒樓定了一桌。白露到的時候,桌上已經擺了七八道菜,白露連忙跟小二說不要再上了。

白露和翠山都是外地人,還沒有吃慣這裏的口味,看着滿桌紅,兩人不禁有些下不去手。小二上最後一道菜時,報道:“血豆腐!”

這一聲把翠山吓了一跳,他看着那一塊塊鮮紅中泛黑的豆腐塊一般的東西,瞪大了眼結巴道:“血……是什麽的血?”

白露道:“動物血。”

翠山這才舒了口氣,寧君看他驚吓的樣子道:“這是鬼城,又不是妖城,看把你吓得。來,嘗一口白砍雞。”

趁寧君正熱情地介紹着,白露看桌上只有一壺茶水,想着一定不夠喝,便起身去掌櫃處欲再拎一壺上來。

果然,翠山吃了兩口白砍雞,便被辣的直抽氣,連忙起身去窗邊的小桌上倒茶水喝。

隔着小窗,正看到樓下一群人馬正大張旗鼓地走過。騎馬行在最前面的人,看樣子還很年輕,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官服,十分得氣宇軒昂。靠窗的幾個吃客也在向外眺望着,議論紛紛。

翠山回到桌子邊時,寧君好奇地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啊?”

“一群人馬過去,聽那邊人說是剛來的巡察使。”

寧君笑道:“巡察?在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方,官員來了也是給鬼讓路。”

翠山點頭道:“嗯,聽說好像是京城什麽右丞的小兒子,被貶到這兒來的,名字好像和我的蠻像的……”

他話音剛落,白露已經拎着一壺茶水過來了。她坐下便道:“外面好像很吵。”

“嗯,有新官來了。”

白露點點頭,給翠山和寧君都倒上了茶水。

寧君一時興起,便開始給師侄和徒孫講起門派傳說,翠山聽的十分入神,還一直好奇地問着問題。最後說完的時候,他突然道:“那師叔祖你為什麽來了酆都啊?”

白露夾着年糕的筷子也抖了一下,放下筷子喝了口水,靜靜地聽着。

寧君眉頭微微一動,表情漸漸沉靜下來道:“因為我背叛了師門。”

翠山愣住道:“為……什麽?”

“因為你師叔祖我,英勇無畏地愛上了我們門派一心要鏟除的敵人!”

翠山目瞪口呆地望着寧君,白露重拾起筷子,夾起了一塊紅色的年糕,在翠山把目光投向自己身上之前,突然捂着口起身去漱口。天知道那塊年糕下沾了多少碗底的麻椒,把她麻得整個嘴巴都沒有知覺了。

寧君看了眼白露,悠然地對徒孫說:“你看你師父,就是怕你也問她為什麽離開京城。”

“難道師父也背叛了師門?!”

“應該不會吧,其實我也沒問過。”寧君道,“不過人人都會有自己想逃離或暫時逃離的一個地方,這很正常。把每天想為什麽的時間用來吃多好!”

師叔祖順勢又給他夾了一塊白斬雞,他口中剛剛的辣勁剛過,看着鮮紅的、沾滿辣椒的雞塊,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顫抖着用筷子夾入了口中。

一頓飯吃完,三人一起回了小屋。寧君順勢躺到了自己房間的床上,睜着眼睛看了會兒屋頂,便睡了過去。

白露給翠山搬了一摞書,讓他先從抄經書開始。

屋外的天色慢慢轉陰,有些下雨的勢頭。衙門中,剛到的巡察換下了一身沉重的官服,穿上平日的衣服,站在休息的房間的窗前,久久地看着窗外烏雲逐漸凝聚的天空。

幾十裏外的小木屋裏,白露看了眼天色,檢查了所有房間裏的窗子都關嚴了沒有。最後關上了自己房間裏的窗戶之後,她也爬上了床,裹上被子沉沉地睡了起來。

沒想到,這一覺睡到暮色沉沉。她推門出去的時候,寧君正匆匆出發去地府。

翠山餓巴巴地擡頭看她,她看了眼空蕩蕩的桌面,去廚房逛了一圈,皺着眉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親自下廚。

最後一道麻婆豆腐剛端出來,翠山拿着她的一個法器在聽什麽。那是她和寧君千裏傳聲用的法器。

她走過去時,寧君已經說完了,翠山一臉興奮道:“師父,師叔祖說讓你快去鬼門關。說那裏官兵要和鬼差打起來了,她不方便出手!”

“啊?”白露有些納悶,這裏的官兵一向對鬼差極為敬畏,怎麽會和他們打起來了。難道和白天剛到的新官有關?想着,她看了眼充滿期待的翠山道:“看熱鬧的不怕事大,你高興什麽?”

翠山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道:“我想跟着師父去看看,那場面一定很壯觀!也能跟師父學習一下!”

白露看着一桌熱菜,把它們都罩上後道:“跟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相見時難(三)

前幾天,酆都縣令到外地參加老丈喪事去了,以至于今天沒法親自接待這從京城來的巡察。他可是聽說這新來的陸巡察很不簡單,父親是當朝右丞,前妻又是公主,這回被調到酆都也不知道是什麽一個情況,他走之前與師爺交待好了諸種事宜,吩咐了幾次不可怠慢。

因此,師爺自然也接待得十分小心。然而,就在飯後他親自去泡了一壺好茶的功夫,這陸大人已經閑來無事在看這兩年的卷宗了。

這一看,陸大人還真認真起來了。酆都縣去年一年記錄在案的人命案子有近四百起,可是卷宗上注明解決的只有十餘起。

這數據差的也太大了,陸大人合上冊子一拍案,便要查個究竟。

師爺哆嗦着滴汗道:“陸大人,咱們酆都跟其他地方不大一樣……”白天這裏是官府在管,晚上可就是地府在管了。

可這新官上任三把火,擋也擋不住。當晚,師爺在家裏搓麻将的時候,便聽說這陸大人已經帶着一群官兵去鬼門關附近了,吓得他連忙叫了幾個做法師的麻友前去救急。

地府這邊,當接到有大群的人間的官兵在鬼門關附近時,也是十分驚訝,便要上報他們的頭兒邢然。寧君則半路攔下了消息,跑到了邢然面前,突然抱住肚子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淚花都泛上來了,稱自己中了毒腹痛難忍。邢然寒着臉把她抱去了鬼醫那兒。

遲遲沒有得到命令的鬼差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在人間的官兵看不見它們的情況下,已經将他們團團包圍了。

附近的妖鬼聞到了生人的氣味,不禁食指大動,紛紛纏上了這批新鮮的食物。

可陸巡察也不是好惹的,他早知酆都鬼城之稱,所帶官兵的衣服裏都早已縫上了開過光的玉佩和符。一瞬間,鬼門關外的天空充滿了濃重的妖氣和金色的光芒。

陸大人手中也持着一把桃木劍,且他周身似有妖鬼敬畏的光芒,很多妖怪只小心看着,不敢靠近。

然而,他身後的老樹後面,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妖正在偷偷地盯着他,她只有一半的臉,眼中卻泛出貪婪的笑:

“舍利?有意思……”

她自言自語着,同時一只手半握着,掌間一團紅光如火焰般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掌心對着樹前人的心口便擊了出去。

陸大人忽覺身後氣流不對,轉過身去便看到一束紅光朝着自己胸口而來,時間緊迫,他只能擡劍擋在身前,随着桃木劍驟然斷裂掉的聲音,他已被那股力量震到了數米外。随之而來的,還有什麽碎掉的聲音。

他站定後捂着胸口,突然有什麽東西順着他的外衣掉了下來,是一面巴掌大的鏡子,鏡面已經完全碎掉了。他頓時明白了,是這鏡子為他擋去了這股力量。

他立馬蹲下身去撿鏡子殘餘的碎片,眼中還有片刻的失神,而又一束紅光已經又朝着他彎下的後背而來!

而突然,另一束白光從紅光中間驟然斬斷,一個白色的矯捷的身影閃過,瞬間拽住了那束紅光,竟像拉一段紅綢一般,将棵樹後的紅衣女妖硬生生拉了出來。

這時,陸大人也已經起身,迅速地将鏡子碎片收人胸前,箭步上前。

白色身影立在他們中間,她的扮相及其怪異,女子的身材,卻披着一件略大的男子書生打扮的外衣,面上還帶着一只灰色的面具。

紅娘子只愣了一瞬,便又朝她襲來,她亦主動持劍迎上去。從白衣人身後竄出一個僅着中衣的年輕男子,他手中舉着一面八卦鏡,連忙跑到陸大人身旁,拉起他便要帶他離開。

“快走!”

“你是誰?”

“我師父讓我帶你走!”

這邊兩人糾纏着,那邊的一人一鬼已經打起來了。

兩人相碰的瞬間,紅娘子唯一的眼睛危險地緊縮着:“你又搞什麽鬼?!”

白衣人手上稍稍松了些,小聲道:“紅娘子,不瞞你說,這次這人真是我舊交,我以前也欠過他情,所以……”

“呸!”紅娘子憤怒道,“你真當我是傻子,還是以為我真的打不過你!”

談判破裂,一人一鬼只得又糾纏起來。白衣人從背後拿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劍,她咬破手指,在劍上畫着圖案,紅娘子擡起衣袖掩着面,暗道不好。終于,在白衣人畫完最後一筆的瞬間,她喊道:“好,這次就算了!我放過他!”

白衣人果然停手,面露笑容道:“謝謝。”

紅娘子一甩袖便轉身離開,白衣人也背過身去,朝其他方向跑去。剛走幾步,忽覺不對,扭頭一看,一條紅綢像蛇的信子一般朝着樹下的兩個拉拉扯扯的男子而去。

“師父救我!”翠山看傻了眼,抱着頭便喊道。

他的聲音還在空中回蕩,便聽絲綢斷裂聲傳來,一把劍以迅雷之勢沿着紅綢中央劈斷開來,只一眨眼的功夫,忽聞一聲女子的慘叫,一只枯骨手臂已經落在了地上。

紅娘子捂着斷掉的手臂接處,惡狠狠地瞪了白衣人一眼,便已經消失在了遠處。

白衣人已經持着劍站穩,粗喘着氣,一只手捂住了肩膀。

“師父你好厲害!”翠山連忙上前扶住了白露的手臂

同類推薦

九陽絕神

九陽絕神

最強殺手,逆天重修。
為報前世滅族之仇,修至尊神訣,握無上神兵,掌混沌之氣,噬天地,斬蒼穹,誅神滅魔,踏破乾坤!
以殺戮之名,成就更古至尊!
這一世,我要只手遮天,翻手滅世!
九天在下,唯我在上!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

傳承鑄造師

傳承鑄造師

經歷具現化,一個神奇的能力。
周墨,這個神奇能力的擁有者。
別人搞不到的絕密情報?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過去的經歷,一個人的過去無法撒謊。
從不示人的珍貴傳承?
短暫的接觸,複制他曾經的經歷,就能獲得他所知所會的全部。
以經歷為材料,智慧為爐火,鑄造的每件裝備都獨一無二,值得百代傳承。
“賺錢吧,學習吧,修行吧,歷練吧,然後當你遇見了我,你的,就是我的!”
——周墨
新書《世界救贖者》,求支持!小說關鍵詞:傳承鑄造師無彈窗,傳承鑄造師,傳承鑄造師最新章節閱讀

萬骨天梯

萬骨天梯

天庭被血洗,上到昊天,下到普通天兵盡皆被殺,神格和法寶散落一到三十三重天各處。
每一重天都降下了通天階梯,任何普通人爬天梯都可以進一重到三十三重天探險尋寶,神仙的神格、法寶等等,誰搶到就是誰的。
兩年前,昊天的神格被神秘人找到,帶出了天庭,那人将昊天神格烙印在身體上,變成了妖魔。
葉靈,一個普通莊戶銀,兩年前跟父母在莊稼地裏收麥子,突然一個妖魔出現。小說關鍵詞:萬骨天梯無彈窗,萬骨天梯,萬骨天梯最新章節閱讀

龍域戰神

龍域戰神

一名心龍少年,自荒山而來。他身背一柄古劍,帶着一頭真火天魔,橫空出世!為尋七座遺落的斬龍殿,他縱橫大荒兇境,力戰最強龍族,笑傲遠古英雄城,血屠恐怖修羅海!
他右手持雷霆巨劍,左手抓空蓮火焰。一劍山河變色,一拳天崩地陷!誓守護最後一片人類大陸,他誅盡千妖萬魔,與兄弟踏歌而行,闖蕩天下,終造就人界第一軍團,用鮮血鑄造一段不休傳奇!

玄幻 友韋
266.5萬字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炮灰逆襲之女配來了

意外死亡的千靈因為埋葬的地點和時辰不對,被吸走了三魂,散去了七魄,不能投胎做人。為了能重新投胎做人,千靈不得不游走在三千世界裏,為怨氣沖天的女配完成心願,繼而修煉出新三魂七魄,七情六欲。苦逼的千靈,在女配的路上,一路狂奔,征服各路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