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回是高堂之上，夫妻對拜，他心中除了她還是她

，白露立刻把手臂抽了出來，咳了一聲低低道：“你在這等着。”說着，一個飛身便離開了。

陸大人眼睛一直盯着白露，許久後，瞥了身邊人一眼道：“你師父叫什麽？”

翠山支吾了一會兒，眼轉一轉道：“鬼面道人，對，我師父叫鬼面道人。”

此時，“鬼面道人”碰見了靈魂出竅的寧君，她擡頭怪異地掃了白露臉上的面具一眼，未作評價便匆匆道：“你和翠山把人和妖拉開，我來作法。”

不一會兒，在人妖厮打地難舍難分之際，突然眼前都出現了大霧。所有的人突然看不見了妖鬼，妖魔們也看不見人了。兩派都各自慌亂，各自集聚。一個女子的身影站在廟頂俯視着這一大群人，一手托着一個羅盤一手對着羅盤發力，口中念着咒。

白露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翠山旁，一把拉過翠山道：“你去把人都帶走，我去把妖鬼都引走。”

“鬼面道……人？”那個聲音突又想起。

“……”白露低着頭似乎沒聽見一般，很快消失在了大霧中。

***

第二天一早，寧君一回屋就嚷嚷着“氣死了，氣死了”，翠山眨着眼睛端茶送水，白露繼續淡定地洗着臉。

沒過一會兒，三人已經圍坐一桌。寧君激憤地說完了昨天邢然是怎麽當着衆人的面說她，還懲罰了她，翠山默默地遞杯水，順着她的話道：“就是，那樣的男人不值得！”

剛說完，寧君沖他腦袋就是一拍，“誰準你說我男人的！”

翠山：“……”

白露仍然在淡定地用帕子擦着臉，不過好像有點走神的樣子。寧君看着她道：“你在擦什麽？”

“哦，昨天戴的那個面具，臉上沾了一些東西很難擦。”

寧君這才納悶道：“對了，最怪的就是你，昨天那是什麽打扮？衣服是翠山的吧，那又是從哪弄的面具？”

白露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道：“昨晚有點冷，所以借了翠山的衣服。”

“那戴面具幹什麽？”

白露想了想道：“冷風吹得臉疼，嗯。”

翠、寧：“……”

把帕子折起來，白露看了狐疑的兩人一眼，嘆氣道：“好吧，昨天的人中有我在京城的一個……朋友。”

“朋友？朋友為什麽不願見面？”寧君抓着她的話激動道。

白露搓着茶杯道：“就是欠了他一些……”她頓了一下道，“銀兩。”

“唉。”寧君搖了搖頭，便扶着桌子起身了，她走進自己的小屋道：“我還是自己去靜靜吧。”

就剩翠山和白露在桌子上坐着了，翠山還一臉興奮道：“師父你昨天好厲害，回去的時候那個陸大人還跟我說，想跟我們合作，衙門也需要我們，為了酆都的太平。”

白露瞥了他一眼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大志。”

“幫幫百姓多好啊，而且他說可以給我們很多酬金，這樣師父你就不用擔心欠你那個朋友的銀兩了。”

白露也起身走回自己的屋子，一直都沒什麽精神，邊走邊道：“今天不去集市了，我再去睡會兒。你別忘了把今天的功課給做了。”

***

衙門中。

今天淩晨，縣令總算是趕回來了，聽師爺說經過他都覺得心驚肉跳。

“死了多少啊？”縣令顫抖着問。

“只死了兩人，有數十人受傷。”

縣令瞪大了眼道：“難道這個陸巡察這麽厲害？！”

兩人說着，陸子晟已經從屋中走出來了，縣令立馬變了笑臉迎上去道：“哎呀，陸大人！”

“陳大人。”陸子晟也客氣道。

兩個人在桌旁談了一會兒，陸子晟便提議道：“酆都确實不同于其他地方，因此治理也應不同。”

陳縣令眯着眼笑道：“哎呀，陸大人果然通情達理啊。”

陸子晟又道：“所以本官提議，衙門不妨專門請一些道士或方術士來幫忙。”

陳縣令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師爺後道：“酆都中的道士倒是不少，只是他們的道行……這麽說吧，能為我所用的大多本事不行，道行高的不一定願為衙門辦事啊。”

“哦？”陸子晟思忖了一會兒道：“那陳大人可有曾聽說過鬼面道人？”

“啊？”陳縣令搖搖頭，看了眼師爺，師爺也搖頭道：“從未聽說這等人物。”

果然。陸子晟臉色微沉，過了一會兒又道：“那大人可知道酆都可有女道士或是術士？”

縣令詫異地看了眼陸子晟，看他表情似是極認真，便也仔細地回想，可是印象中并沒有啊。

他正準備搖頭，師爺突然應道：“啊，我倒是知道一個道行還不錯的女術士，她是賣路引的，好像還有點本事。”

陸子晟皺起眉頭，聲音還帶着微微的緊繃道：“她叫什麽名字，在何處？”

師爺捂着腦袋想了半天，艱難道：“她叫……叫什麽來着……”

縣令看他苦思冥想的樣子都急了，陸子晟雖端坐着，手也不自主地緊握椅的把手。

“對了，想起來了！”師爺激動道，“她叫白露！”

作者有話要說：

☆、相見時難（四）

翠山最近發現，他的師父愛上了她的那張灰色面具。

他們上街一起買菜的時候，常常前一刻白露還在低頭認真地撿着菜，下一刻他一回頭，白露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面具，頭幾乎都要埋進菜裏了。在他們身後，衙門的人馬悠閑地路過。

聽見馬蹄聲漸遠，白露才緩緩擡起頭，故作淡定，看了眼翠山驚訝的眼神，清了清喉道：“走吧，看看那一家的茄子。”

翠山愣愣地看了眼她手中剛剛放下的黃瓜，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現今，白露每天出門前三件東西，法器，面具和翠山。

有一天，翠山偷偷地跟師叔祖讨論這件事，師叔祖翹着腿嗑着瓜子道：“想知道還不簡單，你偷偷把她的面具給拿走，看她會發生什麽呗。”于是，那一天晚上，翠山被罰抄了整整十遍道德經。

師叔祖聽說了這個噩耗後，當着白露的面，敲着翠山的腦袋“勃然大怒”道：“你小子做事不經腦子的嘛！這種事也做的出來！”

翠山：……

白露看了寧君一眼，道：“師叔，管好你自己吧。”

寧君一聽這話就激動了起來，一拍桌子道：“你是不是也聽說了閻王嫁女的事！”

“閻王嫁女？後天不是閻王壽辰嗎？”

寧君氣憤道：“是啊，但是閻王要在壽辰那天，給她女兒辦個抛繡球選親大會。閻王那女兒喜歡我們家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但我聽閻王女兒的侍女說，她竟然已經想好辦法怎麽把繡球塞給邢然了。簡直比我還無恥！”

“你沒有想出來對策嗎？”白露夾了一口鹹菜，寧君“吧嗒”一聲，用自己的筷子扣下了白露的筷子，還威脅翠山不準再吃了，“當然想了！你們都別吃了，聽聽我的對策怎麽樣……”

***

閻王壽辰當天，酆都一派熱鬧。這一天，為了給閻王慶壽，特準酆都百姓可以夜間出來活動，不得有流血事件發生。

到了夜間，夜市攤子紛紛擺了出來，大街上張燈結彩，燈籠上寫着“賀酆都天子大壽”。

按照寧君的吩咐，白露和翠山也早早地就出了門，準備去看她搶親的好戲。

他們出門的時候夜市正是熱鬧的時候，白露依舊帶着面具，她指着遠處一群白衣公子對翠山道：“試試你的陰陽眼恢複的怎麽樣了。”

翠山順着她的手看去，不禁吓了一跳，那群潇灑俊逸的公子各個都是衣衫褴褛的鬼魂變化而成的。

他向大街看去，有很多鬼魂披着人的衣服，正和正常人一樣逛着集市，吃飯喝酒。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直到白露說，“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他有些挪不開步子，手心出的都是汗，他迷茫地看着白露道：“我們可以和他們一起？……”

白露點點頭，道：“試試不就知道了，我們門派總要和鬼打交道的。”

翠山深呼吸了幾口氣，便緩緩地走入人群中。街市上的人很多，他一邊走一邊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圍，眼中既有驚又有感嘆。

在很久很久之後，當他已經成為酆都最有名的陰陽先生時，他還會時常想起今晚的這條街——摩肩擦踵的人群，熙熙攘攘的鬼群。從他身旁擦肩而過的女鬼，行色匆匆的路人，風華正茂的亡書生，老态龍鐘的老夫妻。我們終會變成它們，它們也終有一天會在人間與我們相會。

他會對他的徒子徒孫說起這個畫面，說起他悟道的開端。

就在翠山回神欲與白露說話之際，回頭一看，白露已經不在眼前了。他向四周看去，果然，在離他們不遠處的酒樓，剛剛出來兩三個被簇擁着出來的人。他定睛一看，坐在左邊的年輕的那個不正是那日在鬼門關遇見的陸大人嗎。

難道，師父欠了錢的就是陸大人？他踮着腳去看那陸大人，卻突覺有什麽不對勁，他将目光掃向人群，卻突然看到一張熟悉而恐怖的臉！

那個……披着一個年輕姑娘的面容，卻只有半張有血肉的臉，目露貪婪的光盯着陸大人的妖怪！

“師父，師父！”他在人群中喊着，慌忙地穿過周遭擁擠的人群，可是卻看不見白露的身影。這種時刻，師父怎麽不見了呢！

而此時，他正找的人正站在一個面具攤前，仔細地挑着面具。她想了半天，選了一個黑臉判官的面具。

賣面具的老板有些詫異她選了那個面具，建議道：“姑娘不适合那個呢，這裏還有更适合姑娘戴的。”

“沒關系。”白露已經掏了銀子，心想這樣才配合翠山給她起的“鬼面道人”的名號。

待她付好錢回頭準備找翠山時，卻突然看到剛才她和翠山站的地方似乎有妖氣浮動。

她匆匆戴起面具，連忙從人群中擠過去，“請讓一下，讓一下謝謝！”

白露還未擠過去的時候，便突然看到一束白光從人群中一個地方散出來，集市上很多披着人面的鬼都連忙遮起臉。她心裏卻有些焦急，她知道那是她給翠山用來防身的符。

人群中似乎有些騷動，她好不容易擠了過去，身子剛擠出來，卻迎面碰到一個一身青色錦袍的俊秀男子。她連忙止住了腳步，下意識就想轉身走掉，好在突然想起自己是戴了面具的，才強忍住轉身的想法，朝左轉去。

“鬼面道人？”她想走，卻突然聽到那個聲音，随即便已經被人抓住了肩膀。

那只手剛抓上來時力度很大很強硬，她都有些疼地皺眉，但僅僅是那一瞬，那只手上的力量很快便放輕了些，卻仍堅定而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多像一場沒有任何準備和期待的久別重逢，這是與她。與他而言，卻遠遠不是。

她背對着他，仍不願回頭，心裏卻砰砰的跳。直到身後的陸子晟先開了口，語氣帶了些譏诮：“道長的徒弟……被人抓走了。”

她身子一僵，剛欲回頭詢問，身後人已道：“小道長是為了救在下而被人抓走，在下随道長一起去吧。”

他将“道長”兩字咬得很重，白露壓低聲音道：“不用了。”趁他不注意，肩膀一滑便從他手中開溜了。

然而身後那人豈會輕易放棄，轉眼間，兩人一前一後便已經奔向了遠處。

***

翠山頭痛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被綁在了一塊大石頭上，他擡頭一看，自己正身處一個陰森的洞穴中，石頭後潮濕而堅韌的石壁，偶爾還有水滴落在臉上。

“有人嗎！師父，師父！”他的喊聲回蕩在這一片空間中，不一會兒，從一塊石頭後緩緩走出了一人。一身紅衣，半面枯骨，正是紅娘子。

翠山的雙腿不禁開始打顫，他強作鎮定卻道：“你，你想做什麽？等我師父和師叔祖來了有你好看的！”

紅娘子的頭發，慢慢地從他的腰部爬到他的臉上，翠山惡心地扭過臉去，只聽她笑道：“雖然你看起來很好吃，但終究只是個魚餌……”

翠山還是讀過書的，一聽這話才怔道：“難道你想吃我師父？！”

紅娘子笑了兩聲，伸到翠山脖子處的頭發突然變成了一根根刺，驟然刺入了翠山的肩膀，下巴，耳朵。

“啊！”翠山發出了一聲聲痛呼，他的血順着那些小孔開始緩緩地流出來。

“別急，死不了，你也想讓你的師父快些來救你吧。”

白露和陸子晟一路追蹤到了一個山洞口，裏面一片漆黑。又是山洞！白露身子不經意地一顫，自然而然地又和身後人保持了距離。

“怎麽，道長很怕山洞嗎？”身後的聲音又帶着淡淡地嘲意。

白露悶不吭聲，從身側伸出手，手中是兩顆褐色的藥丸。這山洞口妖氣彌漫，估計裏面會有毒瘴氣，這藥丸能防瘴氣之毒。

手伸出來許久，身後人也并未取走藥丸。在她看不見的時刻，身後的人靜靜地看着她露出來的手背上淺淺深深的，愈合的沒愈合的劃痕傷痕，三只手指上都有厚厚的繭。

他想起在很久之前，他剛剛認識那個繃着臉的小陰陽先生時，他也曾觀察過她的手。當時的他訝異于一個小姑娘的手上，居然會有那麽多交錯的小傷痕。

“嗯？”白露見他沒有動作，輕哼了一聲。這一聲，讓他清醒了過來，他看了眼漆黑的山洞道：“我怎麽知道這是……”

他的話停到了一半，白露便直接拿過其中一顆藥丸一口塞進了口裏，她刻意變粗了聲音道：“放心了？”

陸子晟接過她手中的藥丸，在手中轉了轉，輕笑了一聲道：“道長別介意，人總是小心些好。我以前也曾非常相信過一個道中朋友，可是她不似道長，給的是這無毒的藥丸。”

“她給了你有毒的藥丸？”白露竟接了他的話低低道。

陸子晟一口吞下藥丸道：“比有毒的藥丸更寒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枯骨紅衣（一）

山洞口很潮濕，白露和陸子晟剛踏進去，便聽到了腳踏水的聲音。

白露走在前面，目光粗略地掃過地上的奇形怪狀的小妖小鬼。

陸子晟用手中的劍随手挑走一條小蛇，在白露身後道：“這種場合，道長不是應該把這些妖怪都掃除，或是給我一個護身符嗎？我萬一被妖怪咬了怎麽辦。”

咬他，怕他還來不及呢。

白露繼續用劍探着前方的路，也不回頭，随口便道：“反正你也不怕不是嗎？”

“哦，道長第一次見我怎麽知道我不怕？”

“有些事，不需要了解，可以用眼睛看出來。”白露的聲音在小小的山洞裏回蕩着，更增加了詭異感。然這兩人卻毫無懼色，陸子晟行到一半，還從身上拿出一面小鏡子來。

白露掃了一眼鏡子，眼神稍有變化，多看了一眼才匆匆移走目光。還是先專心找路，救翠山要緊。

在他們逐漸深入時，他們并未留意，遠處的山洞口悄然閉上了，就像動物閉上了嘴巴一般，隐入了山壁中。

這山洞內的路曲曲折折，他們像是走了很久，可仍是什麽都看不到。

白露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預感，她緩緩走着，心中卻不免已有些急躁。路過一個直的轉彎口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扶了扶臉上的面具，側着臉對身後的人道：“你沿着原路回去吧，要救的人與你無關。”

陸子晟站着不動，淡淡道：“這裏的妖怪本來想偷襲我，我自然要親自捉住她，看她有何圖謀。”

黑暗中，只能看到他臉的輪廓，她想，這樣的黑暗中他應該也看不到她的眼睛吧。如此想，她才敢，微微側過臉來直視他。

其實，在人鬼混戰那晚——這一年多來第一次重逢的夜晚，除卻驚慌，她心裏是有些喜悅的。淡淡的，像是夜裏初醒時窗中突然照進的月光。

然而，躲不過是不想面對回憶，不想直面當年的矛盾。可她戴着面具的時候，又不禁想，他真的認不出自己嗎。可是又不斷告訴自己，她來酆都的事情她并未讓二師兄告訴任何人。在這麽遠的異鄉，即便遇到一個真的相似的人，也不能确認的吧。

于是，就這樣，她掩耳盜鈴，他便捂着耳朵由着她偷走鈴。

她的注視最終被陸子晟的低咳聲打斷，“你不會在看我吧。”

“你想多了。”白露轉過頭去，又開始往前走。

兩人又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走在前面的白露突然停了下來，并伸出了一只手臂攔住了陸子晟。陸子晟也謹慎了起來，屏住呼吸，貓着腰聽前方的動靜。

白露聞到了，人血的氣味，還有前方突然強烈起來的妖氣。

她将手指在劍鋒輕劃了一下，就着手指冒出的血便在空中畫了一個符號，她用手中的劍抵着符號，便将它送了出去。那符號閃着金光，進入了洞穴更深處。

她等了一會兒，便對陸子晟道：“我們走吧。”

“嗯。”

他們貼着石壁，順着她畫的符發出的光，一前一後地進入了妖氣越來越深的地方。

不一會兒，眼前便漸漸亮了起來，似是終于走到頭了。白露步伐也不住地加快，終于在一個拐角便看到了被綁在了一塊石頭上的翠山。

他手腳都被縛住了，仰面靠在石頭上，臉色慘白，脖子和衣領上都是鮮紅的血。

白露立馬跑過去，“翠山！”她晃了晃他，才發現他鎖骨處刺有一根黑色的如竹簽一般粗細的東西，傷處還在緩緩流着細細的血流。

翠山輕哼了一聲，才皺皺眉睜開眼來。“師父……”他有氣無力卻興奮地喊道。

白露看了看這血刺，似乎不是常物。她運氣，将力集中到并攏的食指中指上，隔空對着那血刺，欲将其吸出。

精神正集中之際，頭頂突然投下陰影，待她反應過來，身後已經傳來劍的聲音。她猛地回頭，只見陸子晟用劍擋過紅娘子伸過來的枯骨手臂，轉身便跟紅娘子打了起來。

白露突然有些慌亂，指上加大力度欲将翠山的血刺一舉拔出，可那血刺紮入得十分深，出來的時候也及其緩慢和艱難。

身後的打鬥聲漸漸變小，白露回過頭去看，紅娘子的頭發已将陸子晟的劍團團裹住，可她的頭發仍不敢接近陸子晟的身體。

白露從包中取出一枚銅錢，向陸子晟扔去，那銅錢在半空中便已經變成了一把三尺長的銅錢劍。陸子晟丢掉了手中被纏住的劍，一把接過銅錢劍，就着力度便刺入那濃密的頭發中，将其斷成兩截。

紅娘子有些驚訝，但她豈是好對付的。那斷掉的頭發一端立刻生長出更厚更長的頭發，陸子晟揮劍斬着，她便不斷地長。

這邊，白露凝神拔除翠山鎖骨處的血刺。終于，那血刺出的越來越快，白露一用力，整根刺便被拔了出來。

“啊！”

刺被拔出的瞬間，翠山叫了一聲，緊随着，卻是一聲撞擊聲。

白露擡起頭，一個人影撞到了她左側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上，他手中的銅錢劍也“咚”地一聲掉落在地。正是陸子晟。

他的後背剛挨到石頭，手腳邊的石壁上立刻生出鏈條，将他的手腳都縛住。

白露正欲過去，這邊的翠山突然又痛呼了一聲，這一次他的聲音更加痛苦和嘶啞，他在石頭上拱起背，額頭上的汗也流了下來。

“怎麽？”白露向他的後背看去，才發現他後背的石壁上生出一排與剛才一樣的血刺，從他的後頸一直到腰側，他背後的衣服上已經有血跡滲出，而那血刺仍在生長。

白露連忙提力，将手掌對着石壁，要将那血刺壓回去。這次的血刺不似鎖骨處的一般難推，但她剛用力，陸子晟那邊便傳來了一聲悶哼。

白露驚訝地擡頭，從側面看到陸子晟的後背也有紅色的血在滲出。

這是怎麽回事！她正驚慌之際，頭頂便傳來紅娘子的笑聲：“哈哈，看你救哪個咯！”

她這才恍然大悟，這血刺若從翠山這裏被推入石頭，便會從陸子晟身後的石頭生出。血刺刺入一人的後背，另一人的後背方能擺脫。

她手中當即一軟，血刺突然刺入了翠山的後背近一寸，翠山蒼白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石頭上都布滿血跡。

白露看了眼陸子晟，他擡眼看了眼她，便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血刺還在深入，白露只得用力将其推出翠山的血肉，可這邊剛有所出，她便看到那刺從石頭中長出紮入了陸子晟的後背。

她此時方知什麽叫進退維谷，她不敢有所動作了，可這樣，兩個人的後背都紮入了血刺。十幾個血刺紮在皮肉中，鮮血不斷地湧出，兩個人都會失去過多血液而有生命危險。

她的嗓子越來越幹，額頭上也開始冒汗，她一直問自己，有沒有什麽辦法了，有沒有了。她用法器砍着他們手腳上的石鏈，可是那石鏈只會越來越緊。

這洞穴定是有玄機，這裏面的東西都是被施了法的，憑她的力量根本改變不了什麽。

“你再不動手，那就我來了啊……兩個人我都喜歡，吃哪個都很補呢！哈哈！”紅娘子的聲音回蕩着，她皺着眉不想聽，眼睛卻不由得濕潤了。

她低下了頭，卻看到腳邊是來自陸子晟那邊流的血。她離他遠一些，看不到他的情況，可他知道他不比翠山好到哪裏去。她心中清楚，因為翠山已經失過血，剛才她将翠山這邊的血刺稍推遠了些，那就意味着他……

在她低頭的功夫，洞中漸漸閃現了某種金色的光。她擡頭看向光的方向，是陸子晟體內的舍利！只有他遇到生命危險時，那舍利才會顯現出來。

可是，上一次舍利出來，是小夭用樹藤抽他的魄時，那時舍利便差點脫離他的身體而去。這次也是一樣，舍利發出金色的光，卻緩緩地往他的身體外移動。

她都能聽到紅娘子咽口水的聲音，翠山此時連眼皮都睜不開了，而陸子晟也靠在石頭上毫無聲響。

白露恨透了這種選擇，為什麽要這種選擇，為什麽不能保護所有的人！

她的眼中似有水光，她嘴唇輕顫着看向翠山。

他是她這輩子收的第一個徒弟，雖是偶然收來的橡皮糖，有些黏人，有些膽小，有時還會腦子有些不靈光。

可是，是那麽普通又努力地活着的人。是每天幫她們做着家事，布置給他的功課一次都沒落下的人。是膽小地連鬼都不敢看，卻拿着護身符去救了別人的人。是不知道她認識陸子晟，剛才還擔心地在她耳邊說，“師父也要救陸大人啊”的人。

白露握緊了拳頭，手上微微一動。随着一聲的痛哼，血刺刺入血肉的聲音驟然傳來。

她此生第二次覺得，原來人的心真的是會碎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白露選了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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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骨紅衣（二）

當那排血刺刺入翠山的皮膚時，一段麻繩般粗細的頭發突然從陸子晟身後的石頭中竄了出來，直直地沖他的胸前發光的舍利而去！

突然，石頭的爆裂聲傳來，整個山洞都開始劇烈地震動。陸子晟胸前的頭發也驟然間縮了回去，手腳上的鏈子也突然脫落。

爆裂聲正是從翠山這邊傳來。就在剛才血刺刺入翠山身體時，他的背後突然發出刺眼的光芒，身後的大石頭便驟然破裂開，整個山洞都跟着晃動，翠山也直直地向前倒去。

白露連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同時看到從他身上掉下來的一顆發光的藍色珠子，光芒耀眼。

這是……今晚寧君出門前要翠山帶給她的重要東西。難道這東西是厲害的法器，破了這山洞內的妖法，救了他們一命？

石壁在震顫中也越來越薄，周圍的石壁都變得透明了起來，白露等人都有些站不住。

陸子晟此時也走到了她的身邊，他沒有說話，一手接過了翠山耷拉着的手臂道：“我來扶他。”

白露将翠山輕輕地放在他的肩膀上。随即，她抽起手中的劍，凝神聚氣，接着便咬着牙用力往地下一刺！

一瞬間，劍下金光四溢。他們的腳下猛地擡高由落下，像是被甩起來一般，四周的石壁也都變成了一塊塊的形狀。

“是蛇！”白露在劇烈地颠簸中驚道。原來他們進了一條蛇的體內，這石壁竟都是蛇的血肉幻化而成。

此時，紅娘子的痛苦聲也從石壁中傳來，白露決定一鼓作氣，用劍将手指割破，順着劍鋒将血塗了滿劍，随後便拿出了一張符咒，貼在劍柄上。

她大喊了一聲，劍便自己轉了起來，飛到空中，突然幻化成數把劍，急劇地飛向這腔內的各處。

“啊！！”随着紅娘子的一聲喊聲，他們所有人都被一股力量震了出去，同時，還有肉體的破裂聲。

白露渾身酸痛地坐起身時，他們已經在一片平地上。四周還有仍在蠕動着的蛇的身體片段。她用劍撐起身體，快步走向不遠處躺着的翠山和陸子晟。

她走近時才發現，陸子晟的手仍緊緊地拉住了翠山。她輕輕地晃着陸子晟，同時另一只手顫抖而緊張地去探翠山的鼻息。

還好，還有呼吸！她欣喜地閉上了眼睛，此時，陸子晟也已經睜開了眼，他看到了她，又側頭看了翠山一眼，放心地閉了閉眼睛，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才艱難地扶着一塊石頭坐起來。

白露伸出手想去扶他，突然聽到身後聲響，陸子晟的“小心！”才剛出口，她便順勢往旁邊一滾，躲過了身後突然襲來的一掌。

紅娘子一身紅裙已是破破爛爛，臉上還有血污，眼中卻騰起了殺氣。白露悄悄地後退了幾步，撿起地上的銅錢劍，站起身來和紅娘子隔着一段距離對峙着。

兩人間一觸即發！紅娘子拼盡了全力，招招兇狠，白露的銅錢劍雖厲害，但她體力有些撐不住，只能步步後退着，以防為主。

陸子晟咬咬牙，也想起身幫忙，可是剛起身，後背的痛處都如撕裂般，他連站起來都有些困難。

然而，他的手撐到地上的時候，突然摸到了什麽！他驚訝地回頭，只見身後的石頭下露出了一個藍色的衣角，他方才摸到的正是這方衣角。

他挪着身體坐到一旁，吃力地緩緩移開那石頭，只見地上的一個山洞慢慢露了出來。

這種地方還有這麽深的洞？！

他向前爬了幾步，伏在洞邊探頭往山洞裏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山洞裏竟躺着一個穿戴整齊的約莫二十多歲的公子，只不過他臉色蒼白，看起來沒什麽生氣。

陸子晟扭頭看了看那邊越來越不利的白露，微微思忖，便縱身跳入了山洞中。

白露和紅娘子還在打鬥着，白露喘着氣，眼前都開始閃白光。紅娘子步步緊逼，盡管只有一只手臂，仍然法力不容小觑。

趁白露微微走神的時候，紅娘子濃密的頭發像一條蛇一般，突然纏上了白露的腳。白露反應過來時用力一掙，雙腳被緊緊纏住，腿上用不得力，一下子向後跌坐在地上。

紅娘子冷笑一聲，僅餘的一只手的手指都變成了一把把利刃，就要沖白露脖頸而去。

“受死……”

她惡狠狠地話卻在下一刻戛然而止，白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利用機會迅速地用手中的劍斬斷了雙腳的束縛，跳離開來……

就在她閃身的瞬間，紅娘子突然朝着不遠處——剛才吸引她注意的陸子晟的方向而去。

陸子晟還未反應過來之時，手中抱着的冷冰冰的人便被一個紅色的身影奪了去。此時，白露也已經跑到了他的身邊，她的面具已經毀了一半，瞪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他也只搖搖頭，兩人便看向紅娘子的方向。

一身褴褛的紅娘子小心地将那人放在了地上，防備地看了白露和陸子晟一眼，雙手在那昏睡的男子胸前催動着法力，那男子的臉色竟慢慢紅潤了些。

白露此時無心看她救人，回頭看了眼翠山，突然想到剛才震碎了蛇軀的藍色寶珠。她蹲下來，在翠山身上摸了摸，果然還在！

她摸着珠子，便能感覺到裏面有很多氣流在流動，看來裏面真的貯藏有很強大的法力。這個時候了，只有先借寧君這寶貝一用了。

她按着本門心法，試圖催動裏面的能量，可是珠子卻只閃着詭谲的光芒，沒有絲毫反應。

紅娘子那邊似乎已經救完人了，陸子晟看着白露捧着一顆珠子，心裏有些急，探手去摸珠子道：“這是什麽……啊！”

他的手剛觸到珠子，那珠子便是一震，突然又發出耀眼的光，甚至變得灼手起來。白露手上稍稍一松，珠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