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回是高堂之上,夫妻對拜,他心中除了她還是她

話說完,才發覺周圍人的沉默,才把聲音減低了些,對谷雨道:“不好意思啊,大清早的打擾了你們清靜。這孩子真是不訓不行……”

“哦,沒有,白露都是我們自己人,伯母也就是我們大家的長輩,沒有打擾。”

白露的娘在觀裏喝了幾杯茶後,便要帶小軒和妹妹走了。小軒撇着嘴,目光向周圍人求救,最後看到陸子晟,陸子晟才咳了兩聲,拍拍他的肩膀,低頭小聲對他道:“以後還接你來玩。”

“我不想走,姐!我在這表現挺好的,你跟娘說啊……”

白露沉默不語,她心中怕的是将他們留下,到時離危險太近,反倒容易被傷害、利用,将他們送走,或許能逃過這次的危險。

過了一會兒,白露才道:“你跟娘回家吧。”

他們在觀裏又坐了一會兒,白露拜托了谷雨将她家人送回去。谷雨笑笑道:“沒問題。”

有谷雨護送,白露也安心了些。送別母親弟妹時,白露娘走在最後停了下來,走到白露身邊,躊躇了一會兒小聲道:“那個傅公子還有來找你嗎?”

白露很快地瞟了眼就站在身邊的“驸”公子,對母親道:“……怎麽了?”

白露娘嘆了口氣道:“那公子看起來就是有錢人家,那種人家的公子都不怎麽踏實,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和他……牽扯太多,我覺得你這個師兄就很不錯……”

陸子晟:“……”

白露有些哭笑不得,“……娘,我知道了,您回去吧。”

白露娘面帶憂色地點點頭,便和在等的谷雨他們一起走了。

陸子晟低頭抖了抖自己的一聲衣服道:“一定是因為我穿了觀裏的衣服,伯母居然沒認出我來!”

“人上了年紀,記性總會不大好,她也沒想到你會在這。”

“我長得這麽容易讓人忘記嗎?”

白露攤手,“這樣也好,至少你也聽到了我娘的真實想法啊。”

“……聽了真實想法,并不很開心。”陸子晟也被白露娘傳染了似的,一臉憂色。

白露笑道:“真話都不好聽啊。”

陸子晟:“關鍵是,你老了以後估計也是這個樣子……這麽瞎擔心,還沒事就給人判刑……”

白露瞪他,他攤攤手道:“真話都不好聽啊。”

***

谷雨不在,觀裏弟子也都順便休息了一下,觀裏一片打鬧聲。下午,白露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喧鬧聲,反而沒多久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天氣顯得有些燥熱,陸子晟知她身體不舒服,便把飯菜給她送來。兩人靜靜地吃了一會兒,白露沒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陸子晟道:“怎麽了?”

白露道:“外面天色怎麽樣?”

陸子晟坐在外面,便探頭看了一眼,“天有些昏黃……”

白露低着頭想了一會兒,表情有些不安道:“我剛剛起來之後,感覺不是很好,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陸子晟知道她這樣說一定是有理由的,表情也有些沉重起來,他握住她有些發冷的手道:“不要太擔心,我們早些解決早些心安。而且谷雨也快回來了。”

白露仍覺得極不安,她握握陸子晟的手有些沒力氣道:“你去我師父閉關的地方找我師父好嗎?我原先不想影響他,可是我現在覺得,師父在的話總會好一些。”

“嗯。”陸子晟點點頭道,“我馬上就去,你在這休息一會兒。”

“好,我在這等你。”

陸子晟起身便往出門去了。

後山比起觀中似是涼快了不少,陸子晟到青玄閉關的洞穴口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了下來。他給守關的弟子看了白露給的信物,那守關弟子也見過他,便給他放了行。

“小聲點,不要輕易打擾了師祖。”

“嗯。”陸子晟從他身側進了洞口。

洞穴內暗且濕,卻沒有潮濕的氣味,內壁一路都點着微弱的油燈。他四周張望着,緩緩往裏踱步。

走到一處轉彎口,突見前方明顯亮了起來,他才快步前行。

轉過那個彎口,他先是看到了一張石臺,朝前走幾步,眼前便開朗起來。這裏的布置很簡單,只有一張看起來很陳舊的石臺和一張竹席,石臺上置放着一盞燈,四周的牆壁上也都懸着燈,火光輕輕搖曳着。

一個灰白色袍子的背影背對着他,端坐在那竹席上,黑白摻半的頭發一直垂到了腰間。他看起來瘦,袍子在他身上顯得很寬餘。

洞中這般安靜而肅穆,陸子晟連呼吸都變得謹慎了。他想好的開門見山的說辭突然就有些說不出口了,這才明白為什麽守關的弟子叮囑他不要打擾了師祖。現在這情況,他就如睡着了般,說任何話都覺得是種打擾。

陸子晟站了一會兒,才低下頭,低聲道:“晚輩求見青玄前輩,打擾了高人,萬望海涵。”

那身影一動不動,陸子晟想了想,便跪下一膝,聲音微微提高些道:“晚輩陸子晟,受白露之托,求見青玄前輩。”

他的聲音在山洞中回蕩着,火苗如同受驚動般搖了搖,可那坐着的人仍沒有任何反應。

陸子晟又等了一會兒,便起了身,小心地往前挪了兩步,腳步聲在這洞中不斷回蕩着。

他下定了決心,又往前多走了幾步,終于繞到了青玄的側面。他已經看到他的耳垂和頸後,便又從側面走到了他的左前方。

這回,他終于看到了青玄的容貌。他臉龐偏瘦,面部線條卻堅毅,眼睛閉着,看起來也就不惑之年。

陸子晟看了一會兒,心想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便緩緩伸出手,欲在他面前晃兩下。

他有些緊張,捋起了袖子,慢慢擡起手……

誰料!他手剛到青玄面前一尺多遠,便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得一推,為及防地便後退了好幾步,身體一下子撞到了石壁上。

他一臉驚容,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青玄時,才發現他周身有一圈青色的光暈,大小就是他剛才手觸到的距離,罩着青玄整個人。

然而,經他剛才一觸,那圈光暈逐漸如水波一般波動起來,隔着光罩,裏面的青玄的面容看起來也有些模糊。

“道長,道長!”陸子晟喊了兩聲,仍然只有回聲。他便又上前,手還緩緩地伸出,離光罩有些距離地覆着,只見那光罩便又波動得更劇烈了。

他緩緩收回了手,那波動便小了些。他轉到正面,探着頭想看裏面的人醒了沒,突然有一瞬間,在光暈平緩一些的地方,他看到了裏面的人的面容!

“這……”他驚得往後一直退,直到後背貼着冰涼的石壁,他從頭到腳也都是一涼。他喘了幾口氣,鎮定了一會兒,便連忙往洞外跑。

跑到洞口時,守着洞口的弟子卻已經不見了。外面天色已經黑如潑墨,他抿着唇,從懷中掏出這幾天白露交給他的能投出鬼靈模樣的銅鏡,連忙往觀裏跑。

剛跑出兩步,他突然停了下來,手中攥緊了那面銅鏡。

他緩緩地轉過身去,将銅鏡微微側着,照向洞口。只見那裏,站着一個白袍的清瘦身影,他有着讓人觸目難忘的冷眼,面容清俊卻蒼白。

陸子晟認識他,因為那是一張和葉寒生一模一樣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伯茶妹紙給陸子晟畫了一張人設,貼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

☆、撲朔迷離(四)

夜色中,陸子晟看到寒的第一眼。真,的,很,想,跑。

但他在與寒的對視過程中,突然想到他自己身上是有舍利的啊,寒是鬼魅,那便還是忌憚他的。而事實上,寒也一直沒有靠近。

有了底氣,陸子晟心裏踏實了些,便只想着先回去找白露。他還沒有告訴她,他剛剛在洞穴裏發現的……

于是,陸子晟突然轉了身,朝着觀的方向便跑。誰料剛行兩步,他面前突然閃出一個黑影,陸子晟下意識地便沖他出手,可那人身影極快,只一眨眼便閃到了更遠處。

陸子晟剛要擡頭去看,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闖進耳朵,在這靜寂的夜裏如炸開一般:“大侄子!”

陸子晟皺眉去看,一臉驚訝地看着眼前的翠衫女子道:“白露的師叔……?!”

寧君一臉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陸子晟這才看向不遠處的黑衣人。正是邢然。

“你們怎麽來了?”陸子晟剛說完,便低聲和他們道,“你們知道寒……”

“都知道。”寧君點點頭,語氣沉下了些,“我們就是知道了,所以才趕來的。”

“你們怎麽知道的?”

寧君擡擡下巴指向寒所站的洞口方向,“寒去找了我,把一切都告訴我們了。”

陸子晟此時更是驚詫地張着口道:“什麽……他怎麽說的?”

寧君好像已經知曉了一切,對遠處的寒招招手,轉而對陸子晟道:“我知道你們有些誤會,馬上當面說清楚就好。”

陸子晟仍是一頭霧水,“什麽叫誤會?而且,我看不見他……”陸子晟話剛脫口,寧君便道,“這還不容易。”随即,在手上劃了一道,将血珠滴進了陸子晟眼中。

陸子晟只覺眼部很不适,再睜開時,眼前一片光暈,定睛一看,便看到了寒已經站在到了自己面前。

寒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眸中卻有一股沖勁道:“我知道你們懷疑什麽,我不是。”

陸子晟一震,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寒,他曾設想過寒是如何如何厲害而孤傲的人,卻沒想到他便是這般,如懸崖邊冷而硬的石頭。

“那一晚,就是你們離開柳府的前一晚,葉寒生找我,我和他在府裏說了一會兒話。可當我準備離開之時,突然聽見奇怪的聲音,回去看的時候,便看到一個人劫了葉寒生翻牆而去。我追上去,才發現那個人,是白露。可我知道一定不是白露所為,這其中一定有鬼,便一直追她。她把葉寒生點了穴投進了湖中,便逃回了客棧。”

“我緊随她回了客棧,卻被她用法術困在了一片水域。那水域在地府底層,是用來困住那些兇惡的獸魂的,後來被邢然所救,便到了酆都。”

這段事情太離奇,可陸子晟卻隐隐覺得寒沒有說謊。他知道那晚的擄葉寒生的人,真的很有可能是被迷了魂的白露。

寧君解釋道:“說說我這邊吧。你們離開酆都第二天,有人去我屋裏搜了個遍,和我正面撞了一面。他當時的樣子,是寒,可他出手時,我便發現了不對,他的法術絕不是寒能夠修來的。他不知道,盡管有很多法術人鬼都是可以修的,但人和鬼用出來時是有差別的。他擊了我一掌,用的力度是以除我性命為目的的,盡管我早存了戒備,但還是被傷得不輕,昏迷了好幾天。後來,寒被邢然救了,說了他看到的事,我便在想,這個人定是另有其人,而且一定是一直在正道修行的人。”

寒冷冷道:“我們走的第一天晚上,寧君給我的心法便不見了。那時我便隐隐覺得,我們應該被人算計了。”

陸子晟也在深沉地思考着,寒繼續道:“我第一個懷疑的,是白露的那個大師兄,谷雨。”

“不是谷雨。”陸子晟擡頭,“我的意思是,不是真正的谷雨。”

“什麽意思?”

陸子晟吸了一口氣,指了指白露師父修行的洞穴道:“我剛才在那個山洞中,大概見到了真正的谷雨。”

他們進了那個山洞,寧君走在最前方,她看到那個灰白色身影的時候,心中一酸。

“師兄!”她小跑過去,卻在跑到那打坐的人的面前時一驚。

她伸手一劃,那人周邊的光罩便驟然碎掉。寒和陸子晟也走了過去。

只見打坐那人面色蒼白如紙,頭發如染了白霜一般,他仿佛已經在這坐了很久,可他卻不是白露的師父青玄。這張面容無比熟悉,今天早上,昨天,前幾天,陸子晟都見到了這張臉。他每天喊這個面容的人,谷雨。

“這不是師兄……”寧君喃喃道,陸子晟點頭道,“這是白露的大師兄谷雨,他今天早上還在觀裏,又怎麽會在這……”

“那便是,外面那個谷雨是假冒的。”寒道,“可他為什麽在這裏,青玄又在那?”

寧君已經擡起手,給這具身體輸入真氣,可他全身都是冰涼的,就如一塊石頭一般,真氣也灌不進去。

“邢然,他還沒死,有辦法嗎?”寧君擡頭看邢然。

邢然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這個谷雨的面容,道:“有是有,但是他體內五髒六腑都沾了寒氣,他的沉睡是續命,一旦讓他醒來,便活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沉默了,寧君想了想便咬牙下決定道:“我相信他也不願意就這樣茍且活着,我們叫醒他吧。”

邢然點點頭,負在身後的一只手覆在了谷雨的肩上,兩個人周身都泛着藍色的光。邢然閉上了眼睛,手上突然一抓緊,手上身體驟然倒地。

寧君将他扶起來,覺得他身上果然回溫了一些。“谷雨,谷雨……”寧君喚了幾聲,面前的人眉頭突然一皺,眼睛才緩緩睜開。

“……師叔?”

寧君心頭一酸,道:“傻孩子,還記得我。”

他看了周圍一眼,氣息斷斷續續道:“師叔,我……在哪裏?”

“這是你師父閉關的地方,我們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在這裏?”

谷雨臉色微怔,突然瞪着眼睛道:“是他……你們快去阻止他,他變成了我的樣子,要對師父不利……”

陸子晟也緊張了臉色,寒也一臉凝重聽着,寧君顫着嘴唇道:“誰?”

谷雨一臉痛苦,喘了幾口氣道:“驚蟄。”

***

陸子晟離開去洞穴後不久,白露口渴想喝茶,房中的茶壺中的水卻都已經喝完了。

她拎着茶壺,推開門出去接茶水。她進水房的時候,翠山剛好在水房生火準備燒柴,看到白露道:“師父,你出來了。”

白露點點頭道:“還有熱茶水嗎?”

翠山搖頭,“谷雨師伯剛回來,剛才最後一壺茶給他了。”

“大師兄回來了啊,他現在在哪?”

“他好像是回屋了。”

白露點頭道:“嗯,那我去他那喝好了,正好想找他說說話。”

谷雨屋前,白露擡手敲了兩聲門。

“誰?”裏面傳來他的聲音。

白露道:“師兄,是我,白露。”

屋內靜了一霎,随後谷雨輕笑的聲音傳來道:“哦,白露啊,你推門進來吧。”

白露輕輕推開了門,驚訝的是,屋裏只點了一盞燭燈,有些暗。

一進門,便能看到擺着燭燈的桌上,放着一壺剛打來的茶,旁邊是五個倒扣的小茶杯。

白露走進屋裏,簾子後谷雨正走過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師兄。”

谷雨輕勾唇角,眸光卻在暗處。

“白露,你來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黑夜蓮花(一)

陸子晟跑回觀裏的時候,正遇到翠山拎着一壺熱水從水房出來。陸子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白露呢?在屋子裏嗎?”

翠山看到他着急的樣子,有些懵,眼睛向後一瞟,突然瞪大了眼睛驚喜道:“師叔祖?!”

寧君此時剛跑回來,喘着氣道:“翠山啊……你師父呢?”

翠山見兩人都有些急,隐隐覺得事情有些不好,看着他們有些道:“師父……去大師伯屋裏去了啊。”

陸子晟一怔,臉色一沉,立馬朝谷雨屋裏跑去,寒也緊随其上。

“砰”地一聲,谷雨的房門被突然打開,屋裏點着一只燭,火光微暗,東西都擺放到位,就如平時一般。

可是,沒有人。

谷雨不在,白露也不在。

寧君在屋裏搜看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麽,陸子晟站在屋子中間,手中攥着桌上的杯子,手背青筋微起。他心中早已亂如麻,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他把她弄丢了。她明明經脈全封,法力完全使不出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全身氣血不暢而疼痛——在她這麽需要他的保護時候,他卻把她弄丢了。

而他竟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找她!

寧君也眉頭緊鎖,對陸子晟道:“先別急,白露現在應該還是安全的,他要動手早動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陸子晟咬牙道:“今晚白露很不安,跟我說她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還讓我趕緊去找她師父……”

寒看着外面天,臉色也很沉重。

寧君拍拍陸子晟肩膀道:“我們這麽多人呢,且驚蟄未必料到我和邢然會來,應是沒有準備的。再者……”寧君頓了頓,提了一口氣道,“驚蟄畢竟是她師兄,我倒願意相信他不會這麽狠絕。”

***

白露清醒的時候,雙耳還在嗡嗡地響,周身又有一陣寒冷侵襲,她不由得抱緊了身體。

睜開眼睛,她便看到自己躺在一個洞穴中,身下是平坦而冰涼的石頭。

“師妹。”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聲音低沉而又無比熟悉,在這冰冷的空間裏卻更讓她渾身戰栗。

她回過頭去,在她身後,一個穿着白色道袍的人背對着她站着。他一身的衣服整齊而芳潔,雙手背在身後,右手虎口輕輕扣着左手的手腕。白露看向他的身側,那裏有一口冰棺,裏面卻已經是空的了。

白露一愣,突然間就明白了什麽。

背對着的他,朝向她的那雙手的掌心中,還有一道長長的淺色的疤痕,那是他第一次獨自與鬼靈纏鬥時,被割下的一劍。當時少年好強,不想讓師父和師兄知道,便只告訴了白露,還是她抱着藥罐給他上的藥。

白露在看到疤痕的第一刻,也是突然明白的一瞬間,眼淚快速地掉了下來,隐沒在衣服中。

白露吸住鼻子,雙手握拳,強迫讓自己情緒平緩下來,她嗓子突然變得幹啞,很久後才幹澀道:“二師兄。是你嗎?”

是你嗎?

是你……嗎?

那人嗓子裏發出一聲淺淺的笑聲,他緩緩轉過身來,那是多麽熟悉的面容,又是多久沒有見過的面容。白露的指甲尖深深扣進了手心,用力到微微顫抖。

“師妹,好久不見。”

這副身體,這張面容,确實是,好久不見。

白露嘲諷地笑了一聲,她低下即将蓄滿眼淚的眼睛道:“驚蟄,你不再是我師兄了。”

驚蟄唇角還帶着淡淡的笑道:“沒關系,我早已經料到了這一天。”

白露搖頭,“不,那句話不是說給你的,是說給我自己的。”

驚蟄微微一笑,未置一詞,他走了幾步,到冰棺旁,摸着冰棺的壁道:“白露,說實話,我沒準備放棄你這個師妹。今天只要你配合,以後只要你願意,我們以後一樣可以做師兄妹。我不會要你的命。”

“呵……”白露偏過頭道。“那我要謝謝你?”

驚蟄抿唇輕輕笑道:“白露,我很小就沒有親人了,最親的也莫過于你這個師妹,這點我不撒謊。”

白露笑得蒼白道:“那又怎麽樣?驚蟄,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驚蟄低頭踱了兩步,走到白露身邊道:“你之前有懷疑過我?”

“沒有。”

“那你為何并不驚訝?”

白露默了一瞬道:“因為,我發現過很多不對勁的地方,可是我沒有懷疑過你,我想着會有其他緣由,可這世間哪來的那麽多巧合和其他。”

他道:“比如?”

“幻境裏的時候,你說話的語氣。還有,你扮的‘大師兄’給我的感覺。一開始你扮的确實很像大師兄,意氣風發,直率坦言,可是漸漸地相處下來,你說話做事越來越像你自己,越來越是一個處事圓滑又讓所有人都覺得很舒服的人,可大師兄并非這樣。今天早上,你和我娘親聊天時說的那段好聽又禮貌的話,多麽像是我認識的驚蟄。”

驚蟄點點頭,走到山洞內壁前,面向白露道:“嗯,你說得都對。”

白露擡頭,目光似箭道:“那真正的大師兄在哪?你有沒有把師父怎麽樣?”

“谷雨啊,他被我變成師父的模樣,在師父閉關的山洞裏睡着呢,現在估計也已經被你那個小情人發現了。至于師父……你還記不記得七年前師父曾經出門一趟,回來時受了重傷?那時,我們三個只有我和師父一起,其實當時師父的傷已經難愈了,他已有準備将位子傳給谷雨。然而,巧的是,谷雨那段時間正跟師父說想要雲游四海。師父便答應了他,便讓我準備接手觀中的事。”

“後來呢?”

他微微一笑道:“先不說後來,白露,你知道嗎,那一次和師父一起出門,就是師父受重傷的那次,我們最後得到了一個寶貝。那個寶貝是上仙遺留在人間的仙器,具有逆轉乾坤生死的能力。原本,師父想把它交給谷雨,讓他借寶貝之力守護師弟師妹們,可是谷雨一走,師父便想将寶貝交給其他同行保管。”

驚蟄頓了頓道:“所以,你明白嗎,谷雨才是師父最喜愛的大徒弟,他根本就不信我們。”

白露聲音發顫道:“後來呢?”

“于是,我假裝通報了其他掌門,後來趁師父不備時,拿走了仙器。正巧被師父發現。”

“你……殺了師父?”

驚蟄搖頭,“不,那還不至于。師父當時已經是強弩之末,發現後,一時氣血攻心,便長睡不起了。”

白露掌心出了冷汗,身體也在顫抖。

“師父死時,我答應一定會好好守護我們觀,我到此刻也不會食言。當時我們人心不穩,為了不讓大家失了信心,我便隐瞞了師父的死。可是,這關裏總需要有人在。于是我便借師父的口吻,将谷雨叫了回來,讓他在那洞穴裏守着我們觀了。”

白露站起身來,渾身都在哆嗦。

“那你設計我……是為什麽?”

“哦,那個仙器乃佛界聖物,太聖潔的東西便會傷人,我查了很久,要想調用裏面的法力,需要極陰的東西。我曾經以為需要鬼靈的什麽東西,所以找了很多鬼魂,也就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些鬼魂。可是後來,我發現,那個仙器對你的身體是不排斥的,原來我找了那麽久,要找的就一直在我身邊。我怕你懷疑,便假裝死,變作谷雨的樣子在你身邊。”

“所以我會頭暈,也是因為那個什麽仙器?”

“嗯,它在吸取你的真氣,另外,操控的人也可以用它來控制你。”

白露看着驚蟄一臉信心的笑意,不禁雙手握緊,她多想打他一巴掌,将他打醒,讓他看看他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而她最覺得難堪的是,這一切竟然只是為了一個仙器,一個仙器!能逆生死,帶來無邊的法力又如何!

驚蟄緩緩按住她的肩膀道:“別氣惱,有了這東西,我們在人間便無所懼了,我們可以擁有齊天的壽命,我們觀……”

“走開!”白露推開他道,“學道之人的追求是什麽你還記得嗎?你學了二十多年的道,最後追求的這些都是什麽!你逆天而行,必會遭天譴的!無邊的壽命?先撐過天劫再說吧!”

驚蟄緩緩一笑道:“這個我自然知道,我自然也已找到了應劫的辦法。”他停頓了一下道,“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把陸子晟卷進來嗎?”

白露臉色一白,“舍利?”

“真聰明。”

白露咬牙道:“你不要妄想!我死也不會讓你達成的!”

驚蟄喉間哼了一聲道:“只怕他為了你,也這樣想。現在他們該在來的路上了,白露你知道我在這墓穴口設了什麽嗎?是我從一個魔物那裏搶來的,除了極陰之物,只有是沾了陽氣的東西從下面過,立刻元神分離。”

白露睜大雙眼,退後了幾步,驚蟄隔空在她身上一點,她便立刻動彈不得。

驚蟄緩緩走近,從胸前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蓮花,純白而聖潔。驚蟄輕輕在她手腕上一劃,鮮血便湧了出來,流到了蓮花的中心,那蓮花立刻便把血吸收了幹淨,花心反而更顯光潔剔透。

白露手腕上一直在滴,白露一動不能動,嘴唇漸漸發白。

“這便是那仙器,不要怕,它不會喝你很多血的,而且就算你丢了性命,待你的血開啓了它,我也會用它救你的。師兄答應你的,什麽時候食言過。白露,不要輕視生死的權力,有一天,我們都會需要它。都說生死有道,可是為何我不能努力造我自己的道。”

作者有話要說: 算了一下,這周大概就能完結~

☆、黑夜蓮花(二)

洞內回蕩着鮮血一滴滴落下的聲音,白露靠在冰棺旁,頭腦昏沉,四肢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的右臂被驚蟄用法術擡了起來,下面便是那個玉蓮花,靜靜地懸在白露手腕下方,不知滿足地喝着血。

她只覺得眼皮上有千斤重,連睜開眼都很困難,只有手腕上被劃破的地方隐隐傳來鈍麻的痛意。

突然間,洞內的冷寂被一陣清脆的鈴聲打破,白露突然便睜開了眼睛,她目光掃向驚蟄手上上下跳動的銅鈴。驚蟄淡淡瞥了銅鈴一眼,道:“他們來了。”

白露咬咬牙,左手扶住身邊的棺材邊,剛要坐起來,手腕一軟,又重新跌坐在地。棺材的邊上的架子撞在她的後背上,她微微蹙了眉卻沒吭聲。

驚蟄走到白露前面,看着洞口道:“我倒挺期待,是誰來了呢。”他低頭看蓮花,白露也看去,只見蓮花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了,還泛着一層血光。

白露突然用力想掙開自己的手,可是她經脈被封,更是一點法力都用不出來。若這蓮花吸取足夠的血,開啓了裏面的法力,那勝算便更小了,白露臉色更白了些。

***

就在剛剛,墓穴口。寧君突然攔住了身後的人,看着山洞上方道:“不要慌!這洞口有問題。”

“怎麽了?”陸子晟問。

“是離魂珠。”邢然眯着眼看着洞口表面一層肉眼看不到的霧障道,“這珠子施了法後,除非是極陰之物,其他只要沾染陽氣的人或物被它照耀後都會元神分離。”

“這麽邪門?”寧君睜大眼道。

“嗯,這東西原本是我的。”

“……”

寒看了一會兒道:“那我可以嗎?”

邢然搖頭道:“我們中只有我可以。不過,我也可以護一個人進去。”

陸子晟皺眉看他:“那你還能進去嗎?”

“不行,只能有一個。”

幾人都沉默了。

***

洞穴初識很窄而漸漸由深,腳步聲一深一淺小心探進,燈火漸明處,停下。

驚蟄負手站在洞穴明亮處,看着由入口而來的暗處漸漸走來一個人影。

只有一個人!白露的心也跳到了喉口,看着從暗處緩緩走來的人,他的面容随着燈火漸漸明晰。

直到熟悉的白衣和俊秀的面容出現在眼前時,白露眼睛微微一酸。

“陸子晟……”

她低低喊了一聲,聲音幹澀。陸子晟也看向她,眉頭緊鎖,抿緊嘴唇便要走過來。

“诶……”驚蟄已經擡起了手,攔在他的面前。

目光相觸,一笑一怒。陸子晟咬了咬牙,手上劍光一閃,便向驚蟄刺去。

驚蟄眼睛微微一掃,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陸子晟面前。陸急回頭,驚蟄的身影又閃過。

“小心!”白露突然喊道。

陸子晟立刻回頭,只見驚蟄的手已經伸向了他的胸膛,驚蟄的手指離他胸前的衣服還有一寸餘的時候,他身體立刻後退,閃過了他的手。

“他要的是你體內的舍利!”白露再次喊道,陸子晟低低“嗯”了一聲,便退到了石壁上,後背貼着石壁,擡起劍,小心地看着眼前的身影。

驚蟄瞥了一眼白露臂下的蓮花,眼中浮出笑意道:“我不急,反正,也只差你身上的舍利了。”

白露看着他緩緩從胸前取出一粒金色的種子形狀的東西,那種子從他掌心升高到半空,發出了金色的光芒……

“這是?!”白露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種子種延伸出密密麻麻得樹藤,逐漸向陸子晟所站的地方蔓延。

“這個?是從那個叫小夭的桃樹妖那裏要來的。”

白露心中一沉,那時,小夭便差點将陸子晟體內的舍利給抽了出來。

她心中開始急劇地不安起來,她确實應該想到的,驚蟄法術雖然并不強,但是一直喜歡收集這些法器寶物,且他與人妖魔的交往都很廣,也懂得很多奇門異術。

看着那藤蔓即将覆上陸子晟。

“師兄!不要再增罪惡了……”她的聲音有些抖。

驚蟄看向她,目光閃過一絲複雜,他還是微微笑着,如以前那個溫和的驚蟄一般:“白露,有些路注定黑暗而孤獨,是沒有頭可以回的。”

白露心下悲怆道:“你要舍利無非是想避天劫,法子都是可以再找的。你現在奪了他身上的舍利,便是殺了他,何必徒增人命之罪。而且他父親是當今右相,豈會放過你……”

驚蟄似是想了一會兒,擡頭後看白露道:“你說的都對,我也知道你說這些的目的是什麽。但是白露,機緣這種事,任有通天之力都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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