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回推脫大皇子的邀請了,恐怕不太好吧” (5)

無波瀾的皇宮,其實波濤暗湧。

一時間,偌大的宮殿只剩下四個人,謹實和秋兒以及兩人的小厮、侍女。“四皇子,宮禁的時辰快到了”,小厮低聲同謹實說道。

成年的皇子都不能夜宿皇宮,必須在固定的時辰出宮,而每個成年的皇子在城中都有一處住宅,謹實的住宅可是空置了好久了。

“秋兒,陪我走走吧!”謹實優雅地站起,面帶微笑地邀請身旁局促不安的少女。

少女愉悅地答道:“好!”

夜深了,四周都是靜靜的,冬天的夜裏,寒冷與黑暗像一張可怕的大網,所有人都逃不出去,而皇宮的可怕甚于寒冬黑夜!

秋兒很激動,她居然能有機會和謹實哥哥一起走路,看着前面修長的背影,她的心如同小鹿般撲通撲通亂跳,還好此時是在夜裏,長明宮燈也照不見她的紅臉。

“聽說,前些日子病了,秋兒,還好嗎?”謹實轉過頭來,語氣略帶關心。什麽好聽的話都比不上他對自己講的關心話了,秋兒直直看向他,一觸及他那關懷的目光,鼻子就發酸了,她怕淚水會突然落下,失了禮,慌忙垂下了頭。

“我很好,真的!”

“那就好,我離開皇宮已經九年了,在這間牢籠裏,我最對不住的便是你了。”謹實抱歉地看着秋兒,秋兒聽到這句話時擡起了頭,但又立即垂下了,她的心情很複雜:似喜似傷懷。回想起他就那樣子不管不顧自己時,如今她還是帶着失落的。

她極力用歡快的語調答話,“秋兒很好!太後也允許秋兒同先生識字,在窗戶外旁聽”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語氣中帶着的沮喪已經掩蓋不住了。

謹實已經無法微笑了,他知道,面前這個無依無靠的女孩子,生活在深宮中的艱難,他故作輕快,“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是嗎?”,他轉過臉,腳步更加緩慢了,他擡頭望着黑茫茫的前路,心情有些憂傷,他回想起宮外那些自由輕松的日子了,那時候,即使一個人走在多麽黑暗、多麽寒冷的街道上,他都不會感到孤獨,他依舊可以釋放自己的性情,開開心心的過着自己的日子。但如今,他忽然有些害怕了,害怕孤獨,害怕待在冰冷的皇宮中,帶着面具過完一生。

“秋兒,以後在我的面前不要那麽拘謹,畢竟,偌大的皇宮,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這是

秋兒低頭走路,卻聽到前頭傳來這麽一句話,寒冬下,心是暖暖的,只要他還在意她,就比什麽都好。

兩人漫步走在長長的路,直到看見宮門處的明亮燈光,高大雄偉的宮門下,一群侍衛來來往往的巡邏,守門的兩個侍衛正打着哈欠,疲倦的談話聲顯得如此的細小。一隊巡邏的侍衛在他們面前停下,守門的兩人立即離開了,輪到他們休息了。

“就送到着吧,”秋兒便慢慢地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看着那雙短靴漸漸的走遠,謹實不知想到什麽,神色嚴謹地同侍衛統領低低地說了幾句話,随即拍了拍侍衛統領的肩膀,似乎在拜托某件事,他回頭看了一下夜空中伫立的秋兒,這才放心地出了宮門的。秋兒看不見謹實的身影了,這才轉身要離去,一個雄厚的男音叫住了她。

“四皇子讓我送您回宮”

男子陌生的氣息靠近了她,秋兒擡頭一瞧,她見過他,新晉的武狀元蘇元,沒想到他竟然成了統領。男子态度很恭敬,說話時都不曾擡頭,秋兒便對他存了好感,也存了好奇心,這樣的男子居然不貪權勢,放棄了成為驸馬的好機會,很難想象面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子,損人也是不留情面的。

這樣的男子,真是少見啊!

“那就走吧,”

“是!”

秋兒所住的宮殿比較偏,途中還經過一片幽深的樹林,深夜裏,從樹林處不斷地傳來古怪的貓聲,此時已是初冬,嫔妃公主們所養的貓,不好好的待在溫暖地宮殿裏,怎麽會出現在此處呢?蘇元暗暗地握緊了佩劍,有古怪!秋兒和侍女走在前頭,她們都是單純的少女,并不曾想過有人會來傷害她們。

侍女提着燈籠,站在秋兒的左邊,昏暗的燈光,深夜裏凄涼的貓叫聲,有點毛骨悚然,兩個少女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喵!”一只黑色的大貓從樹林中跳出,發亮的雙眼,鋒利的爪子,直直往秋兒的身上撲去,兇狠的黑貓撲來,秋兒與侍女頓時驚住了,就在這時,身後的蘇元忙推開離貓最近的秋兒,一劍刺死了黑貓。樹林裏的始作俑者看見黑貓死了,緊緊的握緊了拳頭,一雙丹鳳眼怨恨地看向侍衛裝的蘇元,随即消失在林中。而蘇元殺死了黑貓後,大松了一口氣,他轉身查看兩位女子是否受傷,秋兒和侍女都被吓倒在地了,燈籠也也從侍女手中脫落,所幸的是沒有滅。蘇元忙扶起兩人,詢問到“可否受傷了?”

兩位女子搖頭,她們的身子都還在哆嗦,看來被吓得不輕啊!蘇元輕輕地嘆了一聲,暗自低低地說了一句,“還好四皇子有先見之明,”随即謹慎的同兩人說道“走吧,在下送兩位回去,這兩天,請肖小姐不要一個人獨處!”最後一句話,他是定定地看着秋兒說的,秋兒看到他嚴肅的表情,忙點點了頭,她定不敢随便走夜路了。

那一晚,秋兒第一次夢魇了。她夢見了那只黑貓,發亮的雙眼,鋒利的爪子,直直撲向她.......

青城,百味齋一樓,許多客人正用早點,有一桌客人格外的引人注目,他們身穿黑衣,一個大口的吃着點心,一個平靜的喝着茶。吃着點心的男子長得比較粗犷,他的年紀比身旁的男子要大一點,而喝着茶的男子,眉目一直帶笑,但是那種笑卻是別有深意,平常人是無法看出他暗藏的心機與冰冷。

從二樓處下來了一個男子,同他們穿着相似的黑衣,但卻渾身散發着肅殺的氣息,令人望而怯步。

“魏進,唐十一,二公子讓你們上去”

“好!”唐十一往嘴裏塞進了一塊糕點,最先上樓,魏進則緊跟在他的後頭。

二樓廂房,傅岩背着手立在窗戶處,從窗戶往下看,可以看見裹着厚衣的行人來來往往的走着。街道上有着一層薄薄的雪,空中正不斷飄飛着細細的雪花,南方極少下雪,但今年的雪卻來得異常。屋頂上是白茫茫的一片,樹枝上挂上晶瑩剔透的細冰,整個天地都是白色的。傅岩凝望着白茫茫的一切,敲門聲從房外響起,他關上了窗戶,輕啓薄唇,“進來!”

魏進和唐十一推開了門,恭恭敬敬地朝傅岩喊道“二公子!”傅岩轉過頭來,朝着他們微笑着,讓兩人坐在圓桌旁。

傅岩一邊倒茶,一邊平靜地問道“近來朝中可有什麽事情發生?”

“胡人大傷元氣,主帥帶着殘兵撤退了,估計這兩年不會再對應國造成威脅的。”答話的是魏進。

“意料之中,胡人怎敵得過應、留兩國的聯手。”

唐十一見魏進講了這件事,他也忙說道“再過半個月,留國太後大壽,國君準備派人前往留國為梁太後獻賀禮,”他擡頭瞧了瞧面色平靜的傅岩,繼續說道“聽說是要派大皇子前往留國”,聽到這句話,傅岩捏着茶杯的手頓了頓,但随即又平靜的飲茶了。

“魏進,你先出去,我有事同唐十一說,”

看似平靜的語氣,其實帶着一絲的疏遠。

“是!”魏進神色平靜地出了廂房,并幫他們把門關上,他正想貼耳偷聽兩人的談話,但卻瞧見喚石正往這邊走來,于是他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東西帶來了嗎?”

“在這裏,”唐十一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桌子上,“二公子,您要玉肌膏有什麽用?”唐十一有些疑惑,不懂二公子為什麽讓他從府中帶這瓶藥膏過來。

“你不必多問,我自有我的用處,寧神醫明日便要離開青城前往塞外,我要你一路護送他去塞外”

“這?”唐十一有點不情願了,他才剛來到公子的身邊,便要離開他了。

“下去吧!”傅岩的語氣嚴肅,沒有商量的餘地。開門聲響起,唐十一一臉郁悶地離開這個廂房。喚石是在他離去時進來的,他安靜的立在傅岩身旁。“這瓶藥膏是給林素語的,你送去林府!”他說這話時,目帶柔光地看着面前這瓶藥膏。

“是!”喚石領命離去。

喚石離去後,傅岩喝下了那一杯茶,輕輕說道,“是時候回去了”

林府中,素語穿上了厚厚的毛皮大衣,手捧一卷書,細細的品讀。她回林府已經兩日了,身上的傷已經差不多好完了,每每想起那場刺殺,她仍心有餘悸。她放下了書,伏在桌頭,腦海中想起了那個男子,那個百味齋裏的男子,她完全沉浸在無邊的思索中。

小寶趴在地上,用小小的爪子不停地撓毛線團,屋外下着雪,它失去了到外頭玩耍的興致,所以就跑到主人的屋子裏,可是主人不理它,只給丢給它一個毛線團,這讓它十分不滿!

“三姑娘,一個自稱喚石的人,讓我将這瓶藥膏拿給你,”徐伯大步走進屋子,将手中的藥瓶遞給了素語,“他還說了,塗了它,三姑娘的傷口就不見疤了。”素語從徐伯手中接過了藥膏,晶瑩剔透的白色小瓶子,如此的精致,裏面的藥膏,價值千金啊!

素語的心緒有點煩亂。

徐伯安靜地退下,素語剛剛收好藥瓶,侍女小月匆匆走進來,朝她說道“三姑娘,老爺讓您前往大廳,有客人來了!”素語有點錯愕,大冬天的,怎麽會有人來拜訪林府呢?而且,還非要她在場,除非…………

當她趕到大廳時,果真瞧見了風塵仆仆的丁長平,以及另外一個人,一個披着狐皮大衣的女子,背向着素語,兩個人都在抖落身上的雪花,當高挑的女子聽見素語的腳步聲時,緩緩的轉過身子來,素語看見的是一張笑靥如花、眉如柳葉、目似明珠的佳人,高挑的美人輕聲呼喚着素語的名字,似在呢喃,素語在瞧見她時,激動不已,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良緣姐姐!”

“姐姐在呢,”

許良緣,留國許老将軍的獨女,凡是見過她的人,無一不稱贊她生得美貌,英姿過人,膽識過人。

十歲時,她随父狩獵,誤入叢林,手刃兇狼。

十五歲時,她所寫的《國策》,令諸位文臣汗顏。

許良緣,真真是留國的一個傳奇。她曾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夫婿,卻在她寫出《國策》的第二天,意外墜馬身亡,那個男子與她青梅竹馬。許良緣曾為他寫過悼詞,京都的閨中女子但凡讀過那篇悼詞,無一不捂帕淚流三日。

雙十年華時,她與許老将軍手下的年輕副将相戀,兩人的愛情故事曾一度成為美談,但那個副将卻在下聘禮的第二天,離奇失蹤,京中有人傳言:副将定是被許良緣的愛慕者殺害了,連屍體都銷毀了。無人知道那個傳言是真是假,只知道,常穿紅衣的許良緣,自副将死後,不曾碰過紅色衣裳,而且,不再出現在京中仕女們的詩會、花會…………

連續五年,京中沒有她的任何消息傳來,她的父親母親也不曾為她再尋一門親事…………

“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去讓管家為你們備好飯菜,哈哈,林府好久沒有那麽熱鬧了!”林父大笑着,“長平啊,今晚可要陪林伯父多喝幾杯啊!”林父摸着胡須朝身旁的年輕男子說到,素語能聽得出父親很高興。

“伯父,肯定要多喝幾杯!”他看着面前的兩個女子,語氣愉快地說“是該熱鬧了,這兩姐妹許久未見了!”丁長平瞧着兩個依舊緊緊擁抱的女子,也由衷地替她們開心。

林父走了出去,他的腳步比往常輕快了不少,侍女小月緊跟其後。

“多謝父親!”素語很感激父親,讓她能輕松地同如長兄如長姐的兩人待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切宛若夢境(一)

黑夜降臨,傅岩獨自一人在雪地裏舞劍,雪花跟着長劍飛舞,帶上了靈動的力量,他一身白色的勁裝與天地的白融為一體,劍飛快旋轉、翻動,雪花的旋轉,給他披上了一身迷茫的白光。屋檐處映照過來的亮光也比不上那身耀眼的光芒。

他,本來就是光芒,光芒萬丈!

純白的雪花不斷的飄飛、飄飛,烏黑的頭發沾滿了如棉花般柔軟的雪花,他的面龐在雪地的映照下,十分的冷峻,雙目斜射出的淩厲如同冰棱,入骨之寒!

他的手一出力,劍立即飛往長廊處,長劍直直插入紅色的大柱子,劍柄上虎紋不停地搖動、搖動,一只肥大黑貓毛發豎立,大叫一聲,慌張地逃掉了。

喚石前來尋找傅岩時,他正在輕拂肩頭上的雪花,旁邊的紅色大柱上插着劍,他快步走過去,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把劍拔出來,長劍只給紅柱子留下了細細的口子,可這個口子卻是極深的。喚石将劍放好,朝面前這個白衣男子拱手,恭敬地喊道“二公子,一切都準備妥當,天一亮,便可出發了。”

“找一個人,時刻注意着林府”,他的聲音很低沉,還夾帶了一絲疲倦。

“是!”雖然不知道二公子為什麽那麽關心林府。喚石擡起頭,他察覺到傅岩的疲倦,并關切的問候道,“二公子,可要休息,離天明還早着呢?”

修長的身形靜立不動,他許久才答話,“讓人燒好一壺酒,送到廂房裏來”,說完,便邁着平穩的腳步,離開了長廊。喚石立即拾起長劍,緊跟着那一抹白影。

雪花依舊飛舞,白色的修長身姿漸漸暗淡,黑夜始終會降臨,屋檐下的燈籠光是昏暗的光,照不亮雪花的身姿,雪花只能慢慢地融入黑暗,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地。

白色,在黑夜到來之時,只會被埋沒無盡的黑暗中。

書房裏的光亮,将兩個人模糊的身影照映牆頭,書房裏有着兩個人,年老者身穿灰色長衫,靜坐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他的面前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但是卻給人成熟穩重的感覺。年老者慢慢地開口道“長平,直說吧,”他看向丁長平時,目光很慈祥、溫和。

“林伯父,”丁長平帶着一絲疑惑上前走了一步,“您真的要讓出家主的位置嗎?”

林父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你和許老頭子已經收到消息了,”

“長平知道消息時,傳旨的公公已經到桐城了,不出兩日,聖旨便到了!”說這幾句話時,丁長平始終凝望着林原清,希望能從他的臉上得知一些事情,可是他的神色太平靜了。

林父瞧着丁長平緊張地模樣,他倒是很平靜,“呵呵,不必擔憂,老夫并沒有受到任何的威脅,”

“可是,您怎麽會突然想舍棄那個位置呢?”

“它本來就不屬于我,”林父緩緩地站起,走到緊閉的窗戶旁,神情恍惚,出神地看着那扇窗戶,“這些都是舊事了,不提也罷了”

“伯父,那今後有什麽打算?”

林父轉過身子微微一笑,“尋一方清淨,養花養鳥,”他說起這句話時,眼睛裏流露的向往是怎麽僞裝都僞裝不了的,“大病初愈後,身子骨大不如前,只願閑居做逍遙人啊!”

丁長平凝望着面前這位老人,有那麽一剎那,他也想舍棄一切,同這位老人藏身深山中…………但是,不行啊!他還有無數的兄弟,而且,還沒有找到自己的母親和小妹,那種念頭,只能想想…………

窗外是皚皚白雪,雪花飄落,一地的白色,是哭泣的羽毛。雪是蒼白的、是寒冷的、也是孤獨的,世人貪戀屋中的溫暖,不肯停留在蒼茫的白色裏。

同樣的白色,是青城外的白色。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身旁是一個披着鬥笠和裹着黑色大衣的男子,他回望青城好好的城樓時,眼中露出的寒光冷意,比徹夜不停的大雪,還要駭人。

傅岩正坐在馬車裏頭,馬車裏還有着暖爐與熱茶,馬車裏的裝飾很普通卻很溫暖,傅岩拾起窗簾,入目的盡是蒼白,駿馬“踏踏、踏踏”的馬蹄聲萦繞耳中,仿佛是在提醒他,之前在青城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蒼白的夢!那個女子,不過是一場美夢…………他放下窗簾,悠悠的嘆了一聲,喚石裹着厚重的大衣,戴着粗糙的草帽,也聽得清那一聲嘆氣,悠長悠長。

素語靜靜地倚靠在窗口,她的雙眼一直凝望着窗外的雪景,夾帶着濕氣的寒風吹來,她禁不住摟緊身子,連打了兩個噴嚏,許良緣慌忙把她扯走,把窗戶合上,她瞧着身旁這位鼻子通紅的女子,一陣數落。

“大冬天的,都不懂愛惜自己,要是病着了怎麽辦?”許良緣邊數落她,邊遞給她一杯熱水,“真是的,那麽大的一個人還那麽亂來!”

素語放下熱水,忽然從背後摟抱住良緣,這讓良緣十分驚愕,“姐,姐,姐”素語什麽都不想說了,這一刻她只想緊緊地抱着良緣,她貪戀那種姐姐的溫暖,良緣緊繃的身子在那一聲聲“姐”中,松弛下來了,她慢慢地解開環繞腰間的雙手,轉過身子來,輕輕地撫摸素語的青絲。

“你的素言阿姐臨走時,曾托我好好照顧你,可是良緣姐姐沒有做到,唉!”良緣嘆氣,不知是為素語,還是為她自己。

“良緣姐姐,還是不知道兄長和阿姐的下落嗎?”

“不知道啊,你的兄長雲游四海,而素言曾來過書信,只說已為人妻,并不曾告訴過她的住處,塞外何其大…………”素語唯一的希望破滅了,本以為良緣姐姐會給她帶來好消息的,她總想知道那兩位親人的消息,但總是無法知悉。她沮喪地垂下了頭,良緣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用手掌捂住她那冰冷的雙手,試圖給她溫暖。

“三姑娘!”侍女小月匆匆進屋子,嘹亮的嗓門,驚醒了屋中的兩位女子,“許小姐好!”小月連忙向良緣行禮,随即匆匆拉着素語的手腕往外走,“宮中來人了,老爺讓奴婢速帶姑娘去大廳!”良緣也跟着出去了。

素語稀裏糊塗地被小月拉到了大廳,此時大廳裏烏壓壓的盡是人影,大概府中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她瞧見三叔父林原安正滿面春風地同一個人講話,那個人的臉被林原安擋住了,素語只瞧見他身着深藍色長袍,領口、袖口、腰間都有着黑線繡的大片雲紋,一枚花紋銅牌戴着紅絡子吊挂腰間,他的腳底還踩着一雙鞋尖隆起的黑色花紋鞋,瞧這打扮,這名宦官身份不淺啊!

在這大廳中,素語還看見了久不露面的三伯母和她的女兒蓮衣,三伯母的臉色蒼白,雙目浮腫,似乎多日不曾得以休息過,她身子無力的倚靠在丫鬟的肩膀上,眼角的魚尾紋暴露無遺。蓮衣比素語小一歲,她的身材纖細,一雙淺淺柳葉眉時常同着美目低垂,她很安靜,因為她的父親看管得太嚴的緣故,畢竟是獨女啊!常養于深閨之中。三伯母确實是病了,不然素語也不會接連幾次無法拜見她。再看看大廳裏的衆人,他們的臉上皆是疑惑與緊張,唯有林父、丁長平,神色平靜。而良緣則靜靜地站在後頭,她的頭是低垂着,似乎不想讓來人瞧見她的模樣。

“張公公,可以了,府中人都到齊了,”開口的是三叔父而不是父親,這讓素語極為不解,而她的父親也是一臉平靜的站立着,不曾表态過,這是怎麽了?在素語沉思時,那位宦官已經從身邊人接過了繡着龍紋的聖旨,素語和府中衆人皆跪下,那個宦官用尖細的嗓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悉少府林原清大病初愈.......”待念到“朕特許其弟接任其職務,”時,素語錯愕地朝父親看了一眼,但林父由始至終一臉平靜,似乎早知此事。

最開心的莫過于林原安了,他喊的“謝主隆恩!”最大聲,正要接過聖旨時,那個張公公緊接着說道:“咱家這裏還有一道太後的口谕!”想要跟着起身的衆人又得繼續跪着,“這道口谕是剛剛傳過來了,太後她老人家的七十大壽将近,想讓府中的兩位小姐前往皇宮沾點喜氣”兩位小姐,不言而喻,就是素語和蓮衣了,張公公大笑道“兩位小姐可真是好福氣啊!少府大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朝林原安道賀着,兩頰的皺紋這時候特別明顯。

素語大驚,太後怎麽會想到召見她們呢?她低頭用餘光瞄了蓮衣一眼,發現蓮衣正緊緊地揪住衣襟,似乎不情願。

“托公公吉言啊!”林原安緩緩站起,最開心的莫過于他了,他滿臉笑意地接過聖旨,衆人也跟着站起了。“來人!備好飯菜!”并朝後頭的仆人命令着,底氣十足,“公公,請您到偏廳休息一下。”

“好,好,新任家主不必客氣啊!”張公公笑眯眯地跟着他走了,自始至終,張安都沒有問候過林原清,時過境遷啊!世事炎涼啊!素語帶着關切和疑惑的目光,看向了父親,父親始終沒有往她這邊看。

昨日之人,已成今日黃花。林原清深深地嘆息,“素語啊,到我屋子裏一趟!”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素語緊跟在林父的身後,她極少進父親的屋子,屋子的布置很簡單,卻給人一種整潔、平靜的舒适感。林父進了裏屋,彎下腰從床底拉出一個大箱子,然後從腰間掏出鑰匙,把大木箱打開了,随即略帶疲憊地捧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匣子,素語帶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父親将兩個匣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父親,這是?”兩個一模一樣的匣子,雕刻着精致的花紋,匣子都沒有上鎖。

林父微微一笑,慈愛地看着素語,“青玉瓷,我們林家的祖傳寶物,”素語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但又立即平複了心情,她轉而疑惑地看向林父,“父親,讓三叔取代您的位置,是您的意思嗎?”林父摸了摸胡子,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搭有一個護花的矮木架,積雪壓着它,破舊的架子就如同遲暮之年的虛弱老人,“木架終有一日會塌下,不如趁它開始松動時,把它拆了,重新搭建新的架子”他嘆了一聲,目光轉到素語年輕嬌美的臉龐,繼續說道“以免來年春天時,傷了嬌嫩的花。”

“父親,您到底有什麽事情瞞着我!”素語踢開凳子站起,“您,倒是告訴我啊!”她的心突然慌亂起來,她總覺得面前慈愛的父親,有大事瞞着她。

“坐下”林父依舊微笑着,“能有什麽事啊,為父不過是感嘆自己年老了,看把你吓成什麽樣了!”林父繼而哈哈一笑,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素語坐下來了,可是她依舊存在着一絲不安。

摩擦聲傳來,一個精致的匣子挪到了她的面前,她茫然的擡頭,“父親!為什麽?”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你有責任守護它!”林父說着話時,一臉的嚴肅和莊重,“此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語兒明白,”素語定定地看向林父,“父親,我不會再追問任何事情,您做事自您的道理,”随即她輕輕地抱起貴重的匣子,“父親,語兒先退下了,”。她穿着寬大的毛皮大衣,寬松的袖口遮住了懷中的匣子,她靜靜地漫步在長廊裏,從前院大廳處傳來的熱鬧聲讓她異常的反感,她的心裏也不清楚她到底在反感什麽,是因為父親不是家主了嗎?還是因為懷中這個意義重大的青玉瓷?或是父親那些捉摸不透的話?她不懂!

桌子上還靜靜地躺着另一個匣子,林父的手輕輕地放在匣子的上頭,幾只手指輕輕敲打着、敲打着…………

長廊外,茫茫天空已經不再飄雪了,接連三日的大雪已經停了,蒼涼之感襲來,素語嘆了一聲,“還有七日,便是大年三十了…………”嘆息聲久久地萦繞在長廊,懷中的匣子仿佛有千金重,把她的心都快壓垮了…………

張公公是在第二天早上走的,同行的還有素語、蓮衣,她們都沒來得及同親人好好道別,便被張公公便催促二人快快上馬車,蓮衣極少離開雙親,臨走時差點落淚,她的母親那麽虛弱,本應該留在她身邊侍候她的,蓮衣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但觸及她父親警告的眼神時,她慌忙用袖子遮住了。素語倒是很平靜,她臨走時朝林父說了一句“父親,你要保重!”随即,拉着蓮衣上了馬車。

徐伯和徐大娘依依不舍地目送素語上了馬車,徐伯懷中的小寶死命地掙紮,想要跟着馬車一起走,無奈徐伯的手臂太有勁了,它怎麽都掙脫不開,小寶只能哀怨地嗚嗚叫了。

同時,良緣和長平也牽來了兩匹駿馬,兩人站在幾位年長者面前,長平最先開口道“伯父、伯母,我們也得走了,幾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啊!”說話時,他的目光卻只是看向了林父。

“長平、良緣啊,你們才來兩日便要走了,真是怠慢你們了。”林原安最先開口,略帶遺憾地嘆息。

良緣忽然發笑,“林三老爺真是客氣了,”語氣帶着疏離,林原安倒是尴尬住了,丁長平急忙出來圓場,“幾位長者,下次有機會再來拜訪,”随即偷偷扯了扯良緣的衣裳,良緣神色冰冷地上了馬。自始至終,林父都沒有吭聲。

“駕!”

“駕!”

馬鞭聲漸漸地遠了,身體虛弱的三夫人被侍女扶進府了,雙眼泛紅,面色悲戚,她的後頭的兩兄弟緩緩地走着,林原安神清氣爽,他意味深長地向身旁的兄長說了一句話,“那樣東西,應該由弟弟來保管了吧!”林父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地回話道“是你的,決不會少的,”

“那就好!”林原安大笑着,快步越過兄長,大步流星地進了府。

馬車裏頭,蓮衣有些局促不安,一直低着頭絞手帕,終于她咬嘴唇擡頭看向閉目養神的素語,“三姐姐,你可怨我父親?”聲音有些顫動。素語緩緩地睜開眼,并不往蓮衣看去,“不怨,為什麽要怨呢?那樣的位置向來都是能者居之。”

蓮衣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就怕三姐姐不開心。”蓮衣再看向素語時,素語已經合上眼睛了,似乎睡着了,長長的睫毛緊緊的貼在一塊,蓮衣瞧見的是她的側顏,不可否認,三姐姐真的生得美。

“走開,走開,走開…………”秋兒不停地顫動着,冬日裏,居然滿頭大汗,她又夢到了那只伸出利爪的黑貓,向她撲來,在外頭守夜的侍女鈴兒聽到她的聲音,連忙趕過來查看,發現秋兒這副模樣,急忙搖動她的身子,可是秋兒并沒有醒,依舊陷在夢魇中。鈴兒一下子慌了神,急忙往外面走去…………

床榻旁的方桌上,金絲镂空三腳小香爐,飄着若有似無的白煙,古怪的氣味…………

當芳姑姑趕來時,秋兒的夢魇更嚴重了,她開始抓棉被,抓自己的手臂,手臂都被抓出紅印子,“小姐,小姐,”芳姑姑慌忙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抓傷她自己,可是秋兒依舊沒醒,身子更加激烈地顫動!她的雙手雖然被束縛住了,可是勁卻越來越來大,芳姑姑畢竟老了,抓不緊秋兒的手,并被她推開了。鈴兒急忙用身子使勁壓住秋兒,生怕她又做出什麽來,而芳姑姑則一下子撞到桌子上。

“咣當”一聲,三腳小香爐在地板狠狠地砸了一下,裏面燃着的一小塊香着地便滅了,白煙漸漸地散去…………

可怕的黑貓消失了,秋兒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秋兒也不再猛烈地動身子,漸漸地平靜下來了,芳姑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鼎和香塊,她緩緩地坐在床邊,拿出帕子輕輕地擦拭秋兒的額頭。鈴兒在旁低頭伫立着。

“小姐怎麽會夢魇呢?”語氣淩厲,詢問着鈴兒。

侍女鈴兒撲通一跪,顫抖着說“回芳姑姑,前幾日,小姐被一只黑貓驚吓過後,便開始夢魇,這…………這,已經是第四回夢魇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帕子被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在了她的頭上,芳姑姑十分生氣。

鈴兒的頭快要貼近地面了,她臉上的冷汗不斷的冒出,“是,是,是小姐不讓奴婢說的。”一聽這話,芳姑姑便憐惜地摸着秋兒的小臉蛋,“秋兒小姐啊,你讓老奴怎麽說你才好呢?”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随即站起,走到鈴兒的面前。她的眼光直直盯着地板上的三腳小香爐,狠狠地問道:“這個香,是誰送過來的!”

“是,是八公主差人送來的,說是熏這種香,秋兒小姐便能睡好”

“八公主怎麽知道,小姐夢魇了?”芳姑姑蹲下身子,眼神帶着肅殺。

鈴兒吓得直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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