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三回推脫大皇子的邀請了,恐怕不太好吧” (9)
:“鈴兒,可以不去嗎?”語氣中帶着哀求。
“哎呀!小姐,你都走到這裏,不要再退縮了!”鈴兒有些着急起來了,可不能在這個關頭,說不去啊,芳姑姑交代她一定要和秋兒小姐前去拜壽的。
“可是,我.....怕......”
一張燦爛的笑臉突然出現在秋兒面前,“怕什麽呢?”梁少平忽然出現,着實吓着兩人了,“小侯爺.....”秋兒驚魂未定地喊道。
“拜見小侯爺,”鈴兒行禮道,一起身,瞧見了身後的另一個人,慌神道:“拜.....拜見....四皇子”秋兒猛然擡頭,只見少平讓身,後頭的謹實出現在她的面前。“謹實哥哥...”秋兒的眼裏、腦海裏全是謹實溫暖的笑容,她仿佛見到了冬日裏最溫暖的太陽,心裏的膽怯、陰霾一掃而空。
“咦!這是麋鹿啊,而且還是編織的啊!”少平一把将秋兒手上的麋鹿奪了過來,瞧着這只活靈活現的麋鹿,感到十分的驚喜,“你是要把它當作賀禮獻給太後嗎?”
“嗯,”秋兒點了點頭。“太後肯定會誇贊小秋兒心靈手巧的,唉,要是我也有小秋兒那麽手巧就好了!”少平美美地想着,這話将在場的其他三人都逗樂了,“四哥,既然這樣子,不如讓小秋兒跟我們一同進去吧!”
“當然,”謹實點頭,即使少平不提出這個請求,他也一定會帶着秋兒一起進去的,畢竟,他是知道秋兒的性子的,他總得幫幫這位膽小的小姑娘。
“那我們走吧,小秋兒,我替你拿着麋鹿!”
“好,”秋兒笑着,緊跟在少平和謹實的身後,看着謹實高大的身影,她的心不再那麽慌亂了,只要謹實哥哥在她的身邊,她什麽都不怕,她下意識的搖動手腕上的十二顆紅木珠子,她今日戴上它,是想讓它給自己多一些勇氣,然而,此時,不用了,因為謹實哥哥來了。鈴兒在後頭松了一口氣,只要秋兒小姐踏進了壽康宮的大門,她也算能有個交代了。
紅木珠子在秋兒的手上,晃動着,晃動着,有着詭異的光澤........
四個人,一前一後地踏進宮殿的門口,只聽見那個小太監喊道:“四皇子到!小侯爺到!”這一聲将衆人停留在傅岩、傅應騰的目光轉了過來,恭城侯家的小侯爺與剛剛病愈歸來的四皇子,也是很有吸引力的。這不,女眷們又開始竊竊私語了,“哇!小侯爺好俊朗啊!他笑起來時露出的小虎牙好可愛啊!”、“四皇子才是真正的俊逸不凡呢!”,又有一個仕女不滿了,“對面的傅将軍才是真正的俊逸不凡!”女眷們各自擁護着自己心儀的男子,吵鬧聲漸漸大了起來。
“別吵了,都給我閉嘴!”八公主聽着這些話,又看見秋兒跟在謹實的後頭,心下十分惱火,将怒氣發在這些仕女們身上,她一開口,衆位仕女紛紛禁言了。瞧着這些七嘴八舌的女眷與八公主的姿态,坐在角落裏的良緣不禁發笑,似乎在觀賞一場猴子戲。
此時,留皇與留後已經在留太後的身旁坐下了,他們像平常的老百姓一樣噓寒問暖,笑容滿面,果真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啊!淑妃自然也來了,因着身份的高低,她坐落在帝後之下,自打謹實一進門,她的目光就未曾離開過他,她盼望着自己的兒子,能在這個壽宴上讨得皇帝、皇太後的歡心。只不過,淑妃美好的幻想被少平的聲音打斷了,只見三人緩緩跪下行禮,少平微眯着眼,露出兩顆小虎牙,提起嗓音喊道:“少平拜見皇上、皇後娘娘,拜見太後娘娘,皇上萬福,娘娘萬福!恭祝太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聲音極其洪亮,震得旁邊的張安有些耳疼。
謹實也順着少平的話,喊道:“兒臣拜見父皇、母後,拜見皇祖母,恭賀皇祖母之喜!”
“臣女肖秋兒,拜見皇上、皇後娘娘,拜見太後娘娘,”秋兒将那些話喊出來時,帶着顫音。
“呵呵呵,免禮,都起來吧!”留皇摸着胡子,眯眼笑着,看着底下這幾個晚輩。三人站起,秋兒低垂着頭、謹實暗地裏掃射着諸位落座的客人,唯獨少平屁颠屁颠地跑上前頭,将手中的麋鹿遞給留太後,留太後慈祥地微笑着,接過那只精致的麋鹿,愛不釋手,她看了看底下的幾個晚輩,随即噗嗤一笑,“小秋兒的手可真巧啊!”這位年邁的老人由衷地誇贊道。秋兒聽到留太後的誇贊,雙目熠熠生輝地朝上座望了一眼,留太後慈祥帶笑的面龐令她激動不已。
“母後啊,小秋兒可真是有心,眼瞧着這丫頭越長越水靈,又那麽乖巧可人,母後您可得給她指一門好親事啊!”留後捂着帕子輕笑着,她貼近留太後的耳朵說道:“兒媳心裏倒有個人選,不知…………”這句話如同悶雷,在秋兒的心裏炸開,她十分惶恐不安,搖搖欲墜。
“太後娘娘!”少平一聲洪亮的聲音,将留後後面的話打斷了,解救了秋兒,少平露出頑皮的小虎牙繼續說道:“太後娘娘啊,今兒個可是您的壽辰,少平一無珍寶、二不會刺繡編織,索性呢,同四哥編了個小調,為您祝壽!”少平從腰間拔出兩個快板,眉目帶笑,活像酒館裏的賣藝人,瞧着這模樣,他的老爹恭城侯的臉色由青傳紅、由紅轉青,惱怒與羞愧交織不清啊!淑妃的臉色自然也好看到不了哪裏去。
相對于少平的嘻哈玩樂,謹實到比較文雅許多。只見留太後指着少平哭笑不得,說道:“你這個野猴子,來吧,讓哀家好好聽聽你和景明的小調兒,”周圍的衆人憋着笑聲,憋得十分難受,衆人都是一臉玩笑地看着場上的兩人,不!是三人,因為秋兒在衆目睽睽之下,不知如何離去,傻傻地站在謹實的身後,但是衆人的目光此時已經被少平吸引過去了,手拿快板的滑稽模樣逗樂了衆人,留皇與留後自然也不例外。
“萱草長春慶古稀,蟠桃獻壽賀佳日,”快板這麽一敲打,清亮的嗓音頓時傳遍整個宴席,他唱得很好,連良緣也對這個梁少平刮目相看。“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整個宴席的客人們都在喊“好!”鼓掌聲不斷。
宴席是喜慶的,熱鬧非凡的,然而卻還有兩人姍姍來遲。這兩人都是女子,她們同梳着挽月髻、身着淡色交領襦裙、腳踩粉色翹頭弓鞋,二人的衣着、發飾基本類似,但蓮衣的衣着青色為主,比較偏素、給人以素淨典雅之美,素語的衣着以淡紫色為主,舉止之間帶着從容不迫之态。兩人的前頭是一個灰衣小太監,引領着她們往宮中最熱鬧的宮殿走去,蓮衣比較緊張,自踏入皇宮之後,她便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袖,臉色比往常的蒼白,素語握住她的手時,她竟朝這位姐姐慘淡一笑,眸子之中藏着一些東西,只有她自己知道。
從遠處走來的兩人,都能聽清清亮的男聲在念着祝賀之詞,還夾雜着快板的敲擊聲,越走越近,男聲越來越清晰,似乎是梁少平的聲音,蓮衣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壽康宮到了,金色鑲邊的的牌匾,渾厚大氣的三個大金字,昭示着裏頭所居之人身份之貴、地位之高,大門兩處擺滿了難能一見的各色鮮花,本就不是冬天所綻放的花兒,被迫在冬天裏開花,品種稀奇珍貴的花兒,迎着賓客的花瓣搖搖欲墜,嬌豔的色澤已不再,它們在慢慢地枯萎,畢竟是嬌嫩的花骨朵啊,怎麽能抵抗寒冬的侵襲呢?與裏頭的熱鬧、溫暖、喜慶想比,這些花兒是多麽的凄涼。
素語看着這些可悲的花兒,心懷不忍,本是春夏所開放的美麗花兒,如今卻飽受冬日的寒冷。
“張公公說,讓二位小姐直接去女眷處,不必通報了,”那個帶領二人的小太監,匆匆從裏頭趕出來,朝她們傳達張公公的話。“如此,麻煩小公公帶路吧,”素語從心底松了一口氣,她也讨厭置身于衆目睽睽之下,如今不用站在大殿之中,正合她意。
“日月長明,松柏長青,天與稀齡,九如之頌!”謹實開口時,素語與蓮衣正步履輕快地走到了女眷處,賓客們被謹實渾厚而磁性的聲音吸引住了,到沒有在意剛剛到來的兩個女子。素語和蓮衣在女眷們的身後落座,正打算欣賞着前頭的那兩位熟人的表演,不料後面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拍了一下素語的肩膀。“良緣姐姐,”素語十分驚喜,輕聲道出身後之人的名字,許良緣朝她淺淺一笑,做了個“噓”的動作,讓她保持安靜,素語莞爾一笑,點點頭。
“與天地兮比壽,與日月兮同光!”少平緊接着謹實的歌詞,歡快地擊打着快板,将周圍的賓客都帶入了歡快的氛圍中,上頭的幾位掌權者也眉開眼笑起來,快板打着打着,少平的黑溜溜的眼珠轉向了秋兒,示意她也張口念賀詞,謹實也用眼神鼓勵着她,然而秋兒仍不敢張口,渾身顫抖着。
快板繼續有節奏地敲擊着,謹實正打算開口,秋兒清脆的嗓音響起來了,“日月長明,松柏長春,天與稀齡,九如之頌!”雖然帶着一絲顫音,但是她畢竟大膽地開口了。少平的快板擊打得更歡快了。
“好!”、“好!”快板聲停下時,表演完了,賓客們的掌聲如潮水般湧起,“真是不錯啊!”大臣們交頭接耳,贊譽不斷,然而贊譽聲越多,淑妃的和恭城侯的臉色愈加不好看,身份各異的嫔妃和侯爺,竟不約而同地喝起悶酒來,為着自己不争氣的兒子。相對于他老爹的惱怒,梁少平可是高興得很,因為他竟然瞧見了蓮衣,沒有什麽能見到她更令他開心了。相對于少平的喜悅,謹實的若無其事,在大殿上有所表現的秋兒,坐在女眷處的她顯然十分的忐忑,因為她能感受到許多不歡迎的目光,其中八公主的目光最毒辣,她在位子上不安地端坐了一會兒,便受不住那些目光了,她尋了個時機,獨自一人偷偷出了壽康宮,她離開時,侍女鈴兒也沒有注意道,她正少女懷春地盯着前頭那些貴公子們看,完全沒有注意秋兒的離開。
謹實和少平在傅岩的對面落座,謹實倒了一杯酒,隔着一大段距離,向傅岩敬酒,以示地主之誼,傅岩同樣大方回敬!
當衆人還沉浸在剛才的歡樂中,八公主梁懷瑩站到了宮殿的中央,她盈盈一跪,脆聲道:“皇祖母,瑩兒想為您舞一曲,給你祝壽!”八公主邊說話,邊含情脈脈地看向傅岩,目光熾熱,但是傅岩卻似乎沒有看見她一樣,神色自若地飲酒,八公主不禁有些惱怒。
“呵呵,準了,瑩兒啊!你可得好好跳啊,今兒個到來的客人們,身份可都不簡單,”留太後話中有話地提醒她,留後捂唇一笑,輕聲說道:“母後,您就放心吧,瑩兒不會給留國丢臉的,”對于她親生的女兒,她對她可是有十足的把握的,留後覺得她的女兒一定會大放異彩的。
“多謝皇祖母!”八公主優雅地站起,“不知道,在旁的諸位有誰會彈《牡丹花曲》”,話一說完,衆位女眷立即竊竊私語起來,良緣是最不平靜的一個,“《牡丹花曲》不是姐姐十七歲時所作的曲子嗎?”素語喃喃自語,望向良緣,據說,那首曲子是許家小姐彈給未婚的夫婿,曲子輕快而喜慶,很受京都女子們的追捧。良緣的臉色很不好看,那首曲子對她而言,是痛苦的回憶,看着姐姐這樣,素語打心底裏就不喜歡那個所謂的八公主了。
“公主,我,會彈,”一直低聲不語的蓮衣,扶住桌角顫巍巍地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那個角落,良緣立馬借着素語的肩膀,将臉轉到別處,所有的人都沒能看清她的臉,然而刻意隐藏的良緣仍能感覺到有一道熾熱的目光緊緊地注視着她,已經有人認出她了!
“好!上來吧!”八公主朝蓮衣輕輕一瞥,有點瞧不起她,蓮衣強忍着內心的忐忑,慢慢的挪動步伐,“蓮衣,”素語不安地抓住她的衣擺,她怎麽也想不到這位安靜的妹妹怎麽會那麽大膽,不免為她擔心。
披風滑落,紅衣乍現,八公主特地穿上了一身火紅的衣裳,紅裙上繡滿了耀眼的明珠,裙擺微微一動,光芒四射,刺人眼球,火紅的衣裳加上精致的妝容,十分美豔,也只有心高氣傲的八公主敢如此打扮了。典雅清麗的蓮衣在她的面前就像一直醜小鴨,蓮衣低垂着頭,接過宮女遞上來的古琴,明知恭城的小侯爺就在她的身後,但她始終不敢往後看去。
指尖輕動,如同羽毛落水,琴聲由清脆轉入緩慢,八公主也順着琴聲,開始舞動,她的舞随着悠揚的琴聲時而輕柔、緩慢,時而歡快、鬧騰。衆人已經深深地沉浸在清揚的琴聲、曼妙的舞姿之中,留太後點點頭,臉上帶着贊許,留後也為着女兒精湛的舞技而沾沾自喜,她不輕易的轉頭,發現留皇沒有在欣賞,而是直直盯着女眷們的某一處,心下有着怨恨,她推了推他,留皇這才收回了目光,心不在焉地喊着:“好啊,好”。
《牡丹花曲》是才女許良緣獨創的唯一一首曲子,是她十七歲時在牡丹亭中所創,據說她彈奏此曲時,彩蝶不戀花香,反而癡戀琴聲,繞着牡丹亭不停地飛舞。《牡丹花曲》流入京都後更是成為閨中女子們心頭之愛。
熟悉的旋律,時而優美、時而輕快的曲調,漸入良緣的耳中,她倚靠在素語的肩膀處,落下了兩行清淚,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那首曲子,是她在少女時為那個白衣少年所彈的.......
丞相之子,體弱多病,好牡丹與白衣,為着見一面指腹為婚的夫婿,十七歲的良緣在牡丹花季之時,以練曲為由,瞞着家人,時常私自一人跑到牡丹花最多的地方,只為能見上那位深居淺出的丞相之子,因為再過三、四個月,她就要嫁給他了,而她連他的一面都沒見過,只知道他才華橫溢、溫文爾雅,這是她從旁人口中聽到的。
接連幾日的潛伏,她遇見了那個白衣少年,清晨的露水未幹,仍圓圓滾滾地停留在牡丹嬌嫩的花瓣上,那個白衣少年從軟轎出來,帶着幹淨的書卷味,站在牡丹花海之間,只一眼,良緣便知他就是她的那個未婚夫婿。他很蒼白,身形是修長的,卻帶着羸弱,已是初夏,他還時不時捂唇咳嗽,他輕輕地撫摸着牡丹花瓣,似乎帶着憐惜,又似帶着豔羨。
指尖輕輕滑動,琴聲響起,将白衣少年的目光牽引到牡丹亭處,再瞧見彈琴之人時,他的眼裏全是驚豔,良緣酷愛紅衣,風将她的紅衣吹起,如同不可一世的紅牡丹,美得不可方物。良緣一邊彈奏,一邊望向花海之中的那個白衣少年,雙目對視,眼中已經什麽都容不下了。《牡丹花曲》便是一個少女用琴聲表達她,初見未婚夫婿時的驚訝與歡喜。每當這首曲子響起時,良緣的腦海裏時常浮現他的身影,那個蒼白清秀的白衣少年.......但是,那個少年死了.......
從肩上傳來的熱流,讓素語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位姐姐內心的痛苦,她下意識地輕輕拍打良緣的肩膀,如同那時良緣安慰傷心的她一樣。
指尖流淌的曲子越歡快,良緣的心口愈加疼痛。舞姿愈加絢麗,紅裙擺動,流光溢彩,賓客們的目光随着她不斷舞動的身姿,不斷轉動,八公主不屑地一一掃射殿中衆人,唯獨目光熾熱地停在傅岩的身上,可是傅岩從沒有正眼看過她,挫敗感頓起。傅應騰看着傅岩與留國八公主,一臉玩味。
蓮衣的指尖飛快的滑動,曲子已經到了高潮部分。“真好聽,”少平雙手撐住下巴,癡癡地望着前頭那個彈琴的女子,他的低喃傳到蓮衣的耳裏,她一下子慌了神,古琴最中間的一個琴弦,被她的指甲劃過,斷了,琴聲驟停!
“嘶!”一陣清脆的衣裂聲響起,紅衣自後背裂到了腰間,八公主愣了一瞬,高位之上的幾位長輩卻看得清清楚楚,留後擔憂得立即站起,但随即又在留太後的眼神注視下,頹然坐下。當明白發生何事時,梁懷瑩滿臉潮紅,迅速拾起地上的披風,披到身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在場的賓客已經知道剛剛發生了何事。她頹然跌倒在地,衆目睽睽之下,她竟然出醜了,高傲如她,怎麽忍得住這般羞辱!
留太後的臉色鐵青着臉,雙手緊緊地抓住椅子的把手。
“太後恕罪!”蓮衣跌跌晃晃跑上來,“臣女不是有意的!”她連磕了三個響頭,臉色變得煞白。素語在角落處,不安地扯着帕子,面色也不好看。
“太後娘娘,琴弦斷了,是因為少平說了話,讓她分心了,”梁少平急匆匆跑上來,撲通一跪,為蓮衣求情,賓客席間,一片寂靜,衆人都等着上頭那個權高位重的老婦人發話。
留後輕輕地推了一下留太後,“母後,”
“呵呵,這算個什麽事啊,都起來啊!”話一落,便立即有宮女攙扶起梁懷瑩和蓮衣,少平也知進退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聽見,蒼老之聲響起,“今兒個高興,諸位大臣、使臣們,多喝幾杯啊!來啊,都滿上,老身同大家喝一杯,”衆人紛紛站起,舉起酒杯,“太後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呼聲一層高過一層!趁着着工夫,蓮衣連同八公主一并退下了,這件事就這樣掀過去了。素語松了一口氣,坐在角落裏的她,連同沉默的許良緣,一直靜靜地待着,前頭幾個高挑的婦人擋住了她們,她們沒有站起、沒有喝酒,都無人看得到。
張安擦着頭上的冷汗,從門口處跑上來,過來圓場,“太後娘娘,榮慶堂的戲子們來了,”
“哦,那就讓他們上來吧,遠方的客人們可等着呢?”留太後微笑着,臉上雲淡風輕,目光安詳而平靜地掃射底下的衆人。
張安朝門口外頭拍手,彩妝戲服的戲子們便進來了,“太後娘娘洪福齊天,萬福金安!”聲音齊齊響起,男女老少皆有。
“都免禮吧,就挑一個你們最拿手的唱吧,唱好了,有賞!”
“是!”戲子們站起,琴瑟、鐘鼓之樂響起,戲子們面對着位高權重的殿中衆人,咿咿呀呀,毫無畏懼地唱起來,榮慶堂這個戲班子常常被達官貴人們包場,在場的留國大臣們基本都聽過他們唱戲,因而,當戲子們開口唱第一句時,有些大臣已經不自覺地,輕輕敲打椅子把手…………
留太後與留後面上故作沉醉地聽着,其實內心都暗自松了一口氣,只要将大臣們的目光轉移,剛才梁懷瑩的事,估計就不會留太多口舌了。向來最愛聽戲、享樂的留皇卻一反常态,時不時往女眷處看去,面上有些歡喜,又有些緊張,但他又得保持一國之君的儀态,穩坐着、含笑着,觀看戲子們的表演,只是他的心裏已經十分不耐煩了。
當衆人都将目光停在戲子們的表演上時,良緣悄悄地離去了,因為她實在是聽不下那些戲子的嗓音了,他們的嗓音從沒有像此時這般,如此的令她厭煩,她無法忍受!當她悄悄地走動時,她依舊能感覺到,有一道熾熱的目光,緊緊地尾随着她,那道目光是誰的,她的心底隐約有了答案…………
彎彎曲曲的長廊,不斷搖曳的紅色燈籠,滿目都是“壽”、“福”字,還有那些花!紅色!紅色!她讨厭紅色!良緣跌跌蕩蕩、兩眼無神地沿着長廊,走啊,走啊,她緊緊地捂住耳朵,可是不知為什麽,她依然能聽見,那首《牡丹花曲》,胸口又開始隐隐疼痛了,本以為,過去了那麽多年,她應該把那個少年忘記了,可是,并沒有。
走,走,走了多久呢?良緣也不知道,她只是不停地走着、走着,直到她快要撞上一個老樹時,她才茫然停步,不顧地上的冰冷,她懷抱雙肩坐下了,背靠同樣冰涼的樹幹,雙眼模糊地望向了那邊的飛檐流瓦,紅柱欄杆,她的心口又開始疼痛起來了…………
良緣和丞相公子的婚期,要推遲了一個月,因為那時留國朝中的情勢混亂,留皇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密報,說是朝中有位大臣與北邊的胡人秘密往來,有預謀奪位之嫌,留皇大怒,一反常态地下令徹查此事,矛頭指向當時的丞相,勞苦功高的老丞相和許老将軍為了避嫌,決定将兒女的婚事推遲一個月,等到朝政穩定之後再辦婚事。
但誰有知道,婚事變成了喪事…………
猶記得,冬日未至,只是剛剛轉涼,良緣一身紅衣,策馬揚鞭歡快地在馬場上奔騰,“駕!駕!駕!哈哈哈…………馬兒你快點跑啊!跑啊!”如鈴铛般清脆的聲音,久久地在馬場回響,那時候的良緣十七歲,貌美如花、美豔動人,骨子裏透着蓬勃朝氣,她的才情、膽識、武藝都是衆多閨中少女們可望不可即的,她們都以能結識她為榮,她與丞相公子的指腹為婚,令京都多少青年才俊暗自怨恨自己為什麽不是生在丞相府,能将許良緣娶回家,那是京都男子們的願望…………
“咯咯咯,馬兒停下!”良緣拉住缰繩,在一個木棚子處停下,裏頭坐着一個白衣少年,他的臉常年是蒼白的,此時的他笑意濃濃地将一杯茶遞給良緣,“累了吧?喝口水,”聲音很溫和,帶着一絲寵溺,良緣抹掉額頭上的汗珠,咧開嘴歡快地接過茶水,一飲而盡,白衣少年盯着她的一身紅衣,嬌豔如火,絢爛美麗。
“良緣,你想要什麽?”他輕輕地開口,溫柔地問她,只見良緣坐在茶桌旁,撐着下巴,有些苦惱地思索着,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問題,面前的男子,目光如炬,等待着她的回答,他在心頭想着,無論她提出任何的要求,他一定要滿足她,即使是上天入地般困難!
“我想要看你騎馬的樣子!還有,騎馬帶着我游山玩水!”良緣揚起臉蛋,雙目灼灼地盯着他,瞳孔裏頭全是滿滿的期待。
“好!”白衣少年不忍讓心愛的女子失望,答應下來了。他從未騎過馬,但是,他想為她去學騎馬。
“好,”良緣興奮地跳起來,圍着他不停地轉動,少年瞧見她的模樣,忍俊不禁。
後來呢,後來呢?良緣捂着嘴哭泣起來了,她的心疼到了極致,依舊記得,那個夜晚,她正摸着手中光滑絢麗、璀璨奪目的嫁衣,那是她的母親特地請京都裏最厲害的裁縫師,為她制作的。手中的紅嫁衣,比她身上的紅衣裳還要豔紅!良緣摸着嫁衣,內心十分激動,還有十天,她便能成為他的妻了,怎能不高興呢?
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深夜裏,突然響起的急切敲門聲,将所有的一切都埋葬了!
“許小姐!快!快!請你趕快…………趕快去見公子吧,他病得好厲害”那個小厮,哭喊着,趴倒在地,他已經精疲力竭了,手中依然緊握着馬鞭,良緣聽到這話,腦袋炸開了,只餘一個念頭:去見他!她一把将小厮的馬鞭搶過來,焦急地沖出房門時,手中的嫁衣未放好,勾住了桌角,硬生生地被撕裂,不詳啊!
許母捧起撕裂的嫁衣,惶恐不安之色盡現,“嫁衣裂,良緣毀,算命的瞎子所說的話真的要成真了,”許母渾身發軟,癱在凳子上,目光久久地注視着屋外,她的女兒已經策馬離去了,“完了…………”。
“駕!駕!駕!”馬兒在良緣的鞭打下,吃痛地嘶叫着,馬蹄子瘋狂地往前奔跑!它的速度已經非常快了,可是仍得不到執鞭者的滿意,它跑得好快好快,在這樣的黑夜,如此的奔跑,簡直是在玩命!
“籲!”遠遠地看見丞相府後,良緣立即跳下馬,缰繩一扔,直直往裏頭沖,心亂如麻的她往着燈光最亮的那一處奔去!許多的大夫愁容滿面地站在房門處,嘆氣連連,良緣跑進屋子裏時,還顯些撞到從裏頭出來的太醫,這一切的一切,十分的壓抑,令她恐慌。
她見到他了!
入眼的是,慘白的臉、緊閉的雙眼、還有微微發紫的雙唇,向來注重衣冠整潔的他,頭發竟是散亂的,而且,他的身子不停地在顫抖,忍受着某種疼痛。死氣沉沉,屋中彌散着重重的藥味,令人窒息,德高望重地老丞相,此時正蒼老無力地站在床邊,面帶哀戚地凝望着兒子的面容。而他的夫人,緊握着親兒子的手,跌倒在床頭,淚流滿面地輕輕呼喊着:“源兒,你快醒醒啊,母親在這兒呢?你快睜開眼看看母親吧!”
良緣一身紅衣,捂着嘴唇注視着床上的那個人,她的心就像被揪住一般,呼吸不了,他的臉色告訴她,面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病得很嚴重,“溪源…………”,她輕輕地喊着他的名字,多希望他能睜開眼,對她說:我沒事了…………
睫毛輕輕顫動,緊閉的雙眼慢慢睜開,但卻是渙散的,母親的哭泣讓他恢複了一些精神,“爹,娘,孩兒不孝,怕是不能盡孝了,”虛弱的聲音從他的口中傳出,令他的雙親愈加痛苦,“爹,娘,孩兒不在的日子,二老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不,源兒,不可以,”丞相夫人嗚咽着,搖頭不許,痛苦萬分。
“爹,我想跟良緣說幾句話,”張溪源不再看向他的母親,有生之年,他不願瞧見母親的淚眼。老丞相輕輕地哀嘆了一聲,扶起他的夫人,“夫人,我們先出去吧,”丞相夫人強忍着痛苦,随着丈夫走出去,她頻頻回頭,望着病榻之上的兒子…………
紅衣拂動,嬌豔的人兒跌倒在他的床頭,張溪源憐愛地看着她的淚眼,他全身上下都在疼痛,可是他都沒有喊出來,他已經習慣,強忍住疾病帶給他的痛苦了,他顫抖地伸出手,手同樣的蒼白無力,良緣将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輕輕地抽泣起來。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呢?告訴我,你會好起來的,這只是一場小病,”
張溪源慘淡一笑,“良緣,你知道嗎?從我出生起,身子骨就很羸弱,他們說,我活不過二十歲,”
“胡說,不許再說了,”良緣使勁地搖頭,她不想聽,不想聽那樣的話。
“可是,我偷活了四個月,你知道嗎?在遇見你之前,我都打算毀了兩家的婚約,但,誰又知道呢?”張溪源捂着胸口,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神智漸漸喪失,他咬着嘴唇,使勁地讓自己清醒一些。
“別說了,別說了,”良緣捧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得吓人,她擔憂地看着他,他的異樣讓她異常地恐懼,“溪源,求求你,別說了。
眼神漸漸迷離,他快要看不清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了,“遇見了,不願放開,可是還是成了遺憾…………”他的腦袋開始空白,他多麽想在撫摸她的臉啊,可是,他真的不行了,“答應我,三年後,找一個可以許你一世良緣的人…………”
臉頰上的手,滑落了,他的眼緩緩地合上了,良緣的瞳孔驟然變大,“不!溪源!”她抱住他,貼近他的臉,可是,她已經察覺不到任何的生命氣息,疼!好疼!從胸口身體傳來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撕碎,“溪源!”她凄厲地痛哭起來,這一刻,她多麽希望,自己能随他而去。
門,被大力地推開,然後,那位老婦人大喊了一聲,摔倒在地,身後的一衆人,開始手忙腳亂起來,但所有的一切,良緣都聽不見了,她只是呆滞地抱着漸漸冷去的軀體,她一直在喃喃自語:“溪源,溪源…………”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今夜,她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她維持那個姿勢多久了,不知道啊,應該是到天亮了吧,直到有人強硬地将她扯起來!“大小姐!求你了,不要這樣子了,”将她扯起來的是一個魁梧的男子,身上帶着濃重的汗味,風塵仆仆的模樣,似乎是連夜趕到這兒的,男子的相貌很普通,當他瞧見病床之上,早已無生命跡象的那個人時,身上散發出濃濃地哀傷,再看看面前的女子,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像支零破碎的陶瓷娃娃,令人心疼。他不在理會那些世俗的禮節,将良緣一把抱起,直直地往外大步走去,他要帶她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波瀾正起(三)
溪源下葬那日,良緣才從小厮的口中得知,溪源自入秋以來身子骨愈加不好,而他又想學騎馬,然後在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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