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泥沼逃脫

學校周邊新開了個桌球室,是賀忻這幾天中午消磨時光的地方,自從小奶泡上學以後,他也就沒必要跟着李言蹊一塊兒回去吃中飯了,但習慣成自然,每回看見李言蹊拎起書包往外走的時候,他都忍不住跟着一起邁腿。

倆人一時相視彼此沉默,李言蹊回家吃飯的理由是趙叔準備好飯菜了,他能省下不少錢。而賀忻飯卡裏充了足足一千塊,吃到明年都吃不完,他回去幹什麽?

這個問題還是許瀾問他的。

你回去幹什麽?跟我一塊兒打球不好嗎?

賀忻說,這兩者有什麽關系嗎?

許瀾大大咧咧地露齒笑道,“當然有關系了,這取決于你更願意跟誰呆一塊兒玩。”

跟李言蹊待在一起,經常是各做各的事兒,偶爾聊起來也是互相傷害個七八百回合,但他覺得踏實和自在。

跟許瀾打球,一塊兒在球場上肆意狂奔,他什麽都不會想,出了一身汗後再大吃一頓,他覺得愉快和輕松。

後者跟他和吳睿的相處模式很像,從神經大條這一方面來說,吳睿和許瀾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跟失散多年的親兄弟一樣,心大且傻黑甜。

但李言蹊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是賀忻遇過最難以捉摸,彼此性格最南轅北轍,生活方式最背道而馳,卻破天荒地有點兒欣賞的類型,假設換一個別的人,脾氣跟他這麽犯沖,早被他實力碾壓一百遍了。

歸根結底還是這人長得好看吧,賀忻自我懷疑地嘆了口氣,這他媽是從他腦子裏蹦出來的玩意兒麽。

許瀾打完球,用球杆戳戳賀忻的大腿,“哎喲我去,跟我出來委屈死你了吧,還嘆上氣了!”

賀忻睜開眼笑了一下說,“非常委屈,目睹了你爛上天的球技,我很後悔沒回去吃李言蹊的菠蘿炒飯。”

“你倆不是住一起麽,天天吃你不膩歪啊。”許瀾擺正了球杆,這才聽出他話裏的重點,“我球技哪兒爛了?哪兒爛!”

賀忻從沙發上站起來,搶過他手裏的杆子,彎腰瞄了瞄,輕輕一撥弄,幾個球互碰撞着落入了球袋,擡眼笑道,“哪兒都爛。”

許瀾瞪着眼睛看他,不大撂得下面子,賀忻拍拍他肩,倚着牆說,“也沒天天吃,這幾天都沒吃。”

許瀾說,“所以是他沒滿足你,你才焉了吧唧的?”想了想又覺得這話哪裏不對,笑了笑改口道,“他沒滿足你的胃口。”

賀忻抽着煙被嗆到了,他把煙頭往煙灰缸上一按,“你的腦子是不是被你哥打成過豆腐花啊。”

許瀾義正言辭,“我哥只把我打成過篩子,豆腐花太高難度了。”

“牛逼。”賀忻朝他豎了豎拇指,“我服。”

許瀾說,“我哥一單身老男人,每天精力旺盛,只好靠揍我消耗體力,作為青春期的我非常能理解。”

賀忻笑笑說,“簡直是新世紀好弟弟。”

許瀾轉頭看着他,“跟你說實話呗,我外頭再怎麽混,回家對我哥必須得服服帖帖,我哥特別辛苦把我拉扯大,為了給我買玩具讓我不被同班同學笑話,他熬夜打了一個月的工,最後還進醫院了,反正一想起這事兒,我就覺得我哥再怎麽揍我,再怎麽管我,我都心甘情願。”

沒等賀忻說話,許瀾撓撓頭笑道,“哎,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家的事兒啊,我吧,是我哥一手養大的,我爸媽都死了,車禍死的,這情況跟李言蹊他們家應該也差不多。”

賀忻心裏想,小奶泡可沒你那麽混蛋,人乖着呢。

許瀾突然很感慨地嘆了口氣,“所以這次籃球賽咱們一定要贏,萬把塊獎金平攤下,再算上我的那份,你的那份,一同給李言蹊的話,應該能讓他們好過點。”

賀忻沒想到他動了這心思,覺得對他沒心沒肺的評價也并不是很精準,這破腦袋還能想那麽深遠呢。

許瀾興沖沖的勁兒他不好打擊,但是賀忻很清楚,如果直接把錢給李言蹊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收的,他有他的自尊和驕傲,是外人沒法觸碰和施舍的東西。

賀忻下午逃了課,漫無目的地在小鎮上溜達了幾圈,拍了點秋景。

秋天是一年四季裏最短暫的季節,它既沒有春天的朝氣,也沒有夏天的熱烈,冷得不夠徹底,所以還不比不上冬天玩耍的樂趣。

但賀忻最喜歡秋天,看着落葉飄搖着墜地,把地面鋪成了金黃色的一片,踩在上面發出撲撲簌簌的聲響,他會有種歸家的歸屬感。

這玩意兒在語文課本上叫什麽來着?

寄情于景。

賀忻趴在欄杆上,找了個角度拍對面的河畔和樹葉,沉默地笑了笑。

突然觸到了心裏矯情的開關,感覺整個人空蕩蕩的。

他會羨慕跟哥哥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許瀾,也會羨慕生活多舛,只放值得的人在心裏的李言蹊。

記得曾經有個暗戀賀忻的姑娘表白失敗後跟他說過一句話。

她說,我一直覺得你挺可憐的,沒有愛你的家人,同時漠視自己的人生,捧着一顆殘破不堪的心還以為它很酷,它一點兒都不糟糕。

他雖然記不清那人的長相了,卻一直記得這句話,現在想來她的諷刺并不是毫無道理。

賀忻,你一點兒也不酷。

所以你有什麽資格去同情比你更努力生活着的李言蹊呢?

賀忻在橋上呆了會兒,拍了幾張光暈下的小鎮照片,打開手機發現一個小時前李言蹊給他發過條信息。

——今天中午我大掃除,要幫你曬曬被子嗎?

賀忻那時候正打着桌球,沒有回複,現在剛回了一句“曬吧,謝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塔先生”,很神奇的是,他在兩秒內聽見身邊有個“咔咔咔”的笑聲。

賀忻吓了一跳,立刻站起來四處環顧,剛才的笑聲他非常熟悉,是李岸給李言蹊錄制的信息鈴聲,笑得跟鬼似的,還破了音,絕對獨此一家。賀忻轉頭,果然發現橋欄杆上放了一個手機。

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賀忻想也沒想立刻蹿到了牆後,等到李言蹊抱着一個大箱子走到橋上站着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過來,他躲個屁啊?

賀忻看了看手表,現在兩點二十,第二節 課才剛開始,李言蹊居然也逃了?

在他的印象中,李言蹊平時不會逃課,頂多自習課早走半節課,現在抱着個箱子待在橋上吹吹冷風,你們學霸逃課也逃得太特麽有情調了吧。

賀忻默默縮回腳,放棄了打算走出去跟他打招呼的想法,貼着牆根往他那裏看。

距離不過十幾米,李言蹊穿着一件黑色帽衫,跟被定格了似的一動不動盯着湖面看,側臉沒在陽光裏,眉頭是緊蹙的,想來表情應該很凝重。

過了一分多鐘,李言蹊終于動了,他從箱子裏掏出一把老舊的玩具槍,一輛布滿灰塵的小賽車,一根小時候賀忻也買過的弱智金箍棒,一個皮筋斷了的彈弓,他蹲下來把他們擺放得整整齊齊,然後又從箱子裏倒出了一疊信。

賀忻視力不錯,一下就看出了那是李言蹊爸爸給他寄過來的信。

他要幹什麽?把這些東西都丢掉嗎?

李言蹊把信攤開在地上,按照日期一封封排列好,然後又一分鐘沒有動。

賀忻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是光暈的關系還是他眼睛酸了,總覺得站在橋上的李言蹊是朦胧的,像是獨立于這個世界而存在的剪影。

李言蹊确實是想要把這些拉扯着他往前走的東西一股腦兒都扔掉,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只要一腳把它們踹下去就夠了,誰都無法再牽絆他了。

他鼓足勇氣,閉上眼睛,擡起了腳。

賀忻在身後看着,有種預感他一定會收回。

“操。”李言蹊朝欄杆狠狠地砸了下拳頭,然後蹲下來将臉埋在膝蓋裏,很長時間沒有擡頭。

沒一會兒,天陰下來,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去,剩一點微光照着他。

李言蹊慢慢直起身來,發梢被風吹的搖曳,他伸手猶豫了很久,才顫抖着拿起一封信,掙紮地把它撕開了。

賀忻不知道信裏面寫了什麽內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也跟個傻逼似的躲在牆後看了他兩個小時,這段時間裏的李言蹊就像一尊八風不動的雕塑,看信看到最後,他右手攥緊了拳頭,肩膀小幅度地抽動着。

他在哭嗎?賀忻有些驚訝。

那是怎樣一種無解的情緒,重重壓垮了他比任何人都挺直的肩線。

賀忻直覺他接下去會用力喊上一嗓子,不管是發洩還是哭喊,但等了很久李言蹊還是沒動靜,直到一聲電話鈴打破了這裏的安靜。

“喂。”

李言蹊的嗓音啞了,帶着點兒微不可聞的鼻音。

對話那頭的人叽裏呱啦說了一堆,李言蹊都沒吭聲,直到最後他才壓抑着憤怒低吼了一句,“蔣志鳴,你到底想怎麽樣?”

蔣志鳴?賀忻頓時瞪大了眼睛。

李言蹊緊接着的話,卻更讓他瞠目結舌。

“西潭還比嗎?”

蔣志鳴也楞了一下。

李言蹊一字一句地說,“別惹賀忻,我跟你們比。”

蔣志鳴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真要比啊。”

李言蹊說,“我贏,你滾,我輸,随你。”

蔣志鳴啧了一聲,“既然你上趕着來讓我們收拾你,行啊,我挺佩服的,那今晚八點半,西潭彎道口不見不散。”

賀忻站在原地,腦子裏轟然劃過一道響雷,西潭是什麽地方?比賽?還說什麽別惹賀忻?

李言蹊到底想幹什麽?

等到他緩過神來的時候,橋上已空無一人,大箱子被李言蹊收拾好了重新帶走,賀忻揣在衣兜裏的手緊緊握了下拳,立刻給對方打電話。

響了幾聲沒人接後自動挂斷了。

賀忻蹿起了火,火速趕回家中,趙叔在澆花,看見他回來疑惑地說,“小李沒上課嗎?那他可能打工去了,等等,賀忻!你又逃課啊!”

賀忻沒理趙叔的諄諄善誘,又跑到學校找了廖枚,途中李言蹊的電話一直是打不通狀态,廖枚也完全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除了他提到西潭的時候,對方嗓門很大地吼了句,“哎喲我叔,你平時小鎮裏飙車也就算了,去西潭比賽的那些人,全都豁出去玩兒命的他們,诶,千萬要忍住你那顆找茬的心,別跟他們硬碰硬。”

賀忻仔細琢磨了下,不難猜出來,西潭是個腦殘少年們飙車的地方,豁出去賭命的地方。

每個城市裏都會有這麽個供傻逼們互相殘殺的地方。

賀忻皺着眉頭,不死心地去蔣志鳴他們班級堵人,人沒找到,但找到了他的小弟,在賀忻的拳腳相逼下,那人捂着鼻血,嗷嗷叫了幾聲才說實話。

今晚,他們老大找了一個練家子跟李言蹊比賽,本來是想讓他找你比的,後來李言蹊不肯告訴你,就自己上了。

賀忻聽完往他腿上用力蹬了一腳,對方蜷縮身體去捂下身,鼻血噴湧着冒了出來。

“滾!”賀忻又砸了他一拳。

西潭離他們待的地方有點距離,賀忻現在馬不停蹄趕去也得花一個半小時,還沒算上堵車的時間,他不知道李言蹊為什麽要答應這場荒謬的比賽,不知道那些信裏到底寫了什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獨自抗下本應該他承受的挑釁。

被瞞在鼓裏的滋味并不好受,賀忻現在很想揍李言蹊,當着面揍。

然而他點兒太背,司機師傅又是新手,果不其然選了條最堵的路,穿越兩個市中心商場,堵得滿天繁星都出來了,他倆還在紅綠燈口跟對面的街道遙遙相望。

“我 操 你 媽。”賀忻難掩心中憤懑,飙了句髒話。

“帥哥,您這麽說就不對了。”司機師傅宛如唐僧附體,一張嘴那慢悠悠的腔調快要把賀忻氣死,“您放心好了,八點半肯定能到西潭的。”

“閉嘴。”賀忻打斷他,靠上椅背拒絕交談。

一直到車子開進西潭,賀忻才明白他們選在這裏的原因是什麽。

第一,夠刺激,半環形路倆大轉彎,速度快了能直接旋轉着飛出去。

第二,轉彎過後有往前行駛一段距離就是一個大泥潭,運氣不好的栽在裏面,弄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泥巴和污穢,在這麽多人面前掙紮着爬起來,再摔倒,是活生生給人看笑話的。

李言蹊丢得起這個臉嗎?他丢不起。

賀忻沉沉地吸了口氣,看見人群熙熙攘攘湧過來,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他戴上口罩,跟着那票人充當觀衆,走到了露天的二樓看臺上。

摩托車引擎的聲音越來越響,底下的看客陣陣騷動,不知道是誰吹了記口哨,氣氛很快就被點燃了,緊接着就是嘈雜的瞎起哄聲。

賀忻在樓上看見了蔣志鳴背手站着,旁邊有好幾個裝備齊全的車手,護腕和護膝一個不落,還為了防止摔傷,穿了厚厚的防震服。

李言蹊很安靜地站在一旁,什麽防護措施都沒有,還是他下午看見的那件黑色連帽衫。

這兩天因為臺風影響,道路泥濘濕滑,開車速度太快稍有不慎就會摔下去,賀忻輕輕罵了句操,李言蹊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對敵人太看清?

伴着兩聲尖利的鳴笛,比賽人員準備到位。

李言蹊扶住了車把手,兩腿一跨坐在了車上,偏頭看了旁邊的壯漢一眼,又神色自若地轉了回來。

賀忻覺得他挺冷的,跟平時冷靜的冷不一樣,此刻的冷透着點兒硬邦邦的攻擊力,一個眼神就能把別人炸飛那種。

“比賽最終越過泥潭,誰先到達終點誰勝,以任何形式都可以。”

聽完規則,李言蹊戴上了頭盔,俯下身全神貫注盯着前方。

混亂中裁判吹了比賽哨,倆人同時踩着油門蹿了出去,在機車轟鳴中,落下了濃濃的煙灰,現場頓時響起了起起伏伏的尖叫聲。

賀忻占着身高優勢,從人堆裏擠出來,找了個角度不錯的觀賽位置,很快,他就在夜色中捕捉到了一溜煙飛出去的清瘦身影。

李言蹊速度比他想象得快,全程提速沖刺,不顧一切豁出去的樣子,像是掙脫了束縛枷鎖的鳥,盡管他一路狂踩油門地絕塵而去,還是跟專業的沒法比,在第一個彎道的時候,李言蹊被對手一個提速,甩出了一大截距離。

旁邊的人樂呵呵地看着,嘴巴一直沒閑着,“以卵擊石嘛,他一看平時就沒怎麽開過車,怎麽比得過?”

“是啊,感覺會死得很慘。”

“對了,他們賭了什麽?”

“好像是賭自由?那小帥哥贏了,他希望蔣志鳴永遠在他跟前消失,再也不能來找他麻煩,如果他輸了,随便處置。”

“随便處置,啧啧啧,年輕人,口氣太 * 了。”

“預感他輸定了。”

“快看,小帥哥加速了!”

李言蹊沖過直行道,在轉彎甩尾,以不斷飙升的速度緊随其後,兩輛車子的差距越來越小,一前一後疾馳過第二個彎道。

賀忻聽見引擎聲突然加大了,這時,李言蹊的車子斜着向下摩擦地面,腳背無法避免地蹭了下地。

賀忻的表情沉了下來,現在任何輕微的觸碰在巨大的摩擦力下,疼痛都會加倍。

另一個車手炫技使車子貼地開過,李言蹊因為剛才的失誤沒有追上他,對方勝券在握,伸出一只手朝李言蹊向下豎了豎拇指,然後用力踩着油門飙出去,騰空滑向了泥潭。

李言蹊并不慌張,忍痛加快速度,突然,他在泥潭前狠狠踩了剎車。

“怎麽回事?他認輸了嗎?”

“你看他剛才差點摔了,腳肯定受傷了。”

賀忻死死盯着他,雙手握拳擋在嘴唇邊,将口罩往下扯了扯。

現場突然爆發一陣嘩然。

誰都沒想到李言蹊居然棄了車,縱身翻進了泥潭裏!

另一個車手還在不停往前開,可是一進泥潭,輪胎明顯就吃不上力了,飙車速度也飙不上去,但倆人懸殊差距還是很大,大夥兒一旁唏噓着,當他們看見李言蹊正艱難地從泥潭裏站起來,滿身髒兮兮的往前爬,都認為他破罐子破摔,直接認輸了。

賀忻卻在他行進的步子中,猛然想起了他們在農莊後面的小泥溝初次見面的場景。

李言蹊把他從裏面拉出來,表情很淡,好像帶着嘲笑,實則混着嘆息說了一句話。

“你從小沒玩過泥沼逃脫的游戲嗎?”

賀忻突然轉身問旁邊的人,“比賽規則誰定的?”

“我知道,當時我在下面看熱鬧,是小帥哥提議的,他說比賽彎道急轉多沒意思,不如創新一下游戲規則,能飛過泥潭的才是贏家。”

賀忻叼着煙,輕輕勾了勾唇角。

泥沼逃脫,應該有兩個層面的意思。

第一,他玩過很多次類似的游戲,掉進泥潭,再努力爬出來,對于沒怎麽經驗的人來說,這非常難。

第二,他陷在淤泥裏,每一次重新站起來,都像是在打蔣志鳴的臉,也是對他遭受過的委屈和惡意無聲的反抗,他陷得越深,越要拼了命從這樣的地方走出來,以任何形式走向終點。

泥沼逃脫是李言蹊的強項,但他确實冒險了,如果他不小心在彎道上就摔下來,挨不到跳進泥潭的時刻,他會不會後悔今天的沖動?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

但人生總會有一些瞬間,會想朝着某個方向不顧一切。

賀忻兀自松了一口氣,拔了根煙看向前方一片漆黑的泥沼地。

李言蹊臉上沾到了淤泥,但并不影響他往前走,無畏,也不回頭。

他掙紮在黑夜裏,此刻正慢慢走向星辰。

真是.......聰明的李言蹊。

不對,現在是聰明勇敢又自由的李言蹊。

賀忻站在人群中吹了個口哨,不管李言蹊聽沒聽見,大聲朝他的方向說了句。

“你檸檬精哥哥在這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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