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姚四郎那廂帶了一衆小厮和婆子浩浩蕩蕩的去了宣平侯府,宣平侯倒不曾自持身份,很是客氣的叫許四郎親自把他迎了進來,姚四郎君與許四郎一打照面,他捏了捏手指,直接抱以抱拳為三娘子出氣,這行為看似莽撞,實則姚四郎也頗有心機,眼下兩人還是郎舅關系,他打了許四郎也是白打,宣平侯府總不會因這事把他送進牢房就是了。
宣平侯府是行伍起家,許四郎卻是手無縛雞力的白面書生,被姚四郎一拳打在小腹上,當即滿臉淚花,抱着肚子吭吭唧唧直哼哼,府裏的下人見狀頓時慌了,有的去尋大管家,有的去禀報宣平侯,許四郎也是要臉的,不願意在姚四郎面前示弱,扭曲着一張臉強站直了身子,陰恻恻的望着姚四郎,冷笑一聲。
姚四郎略有些圓潤的下巴一擡,輕哼一聲,一撩衣袍便進了大堂,他雖惱恨許四郎,卻也知道宣平侯得罪不得,客客氣氣的見了禮,随後直言來意。
宣平侯也知小兒子被打了一頓,卻也覺得不冤枉,憑良心說若是他的女兒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只打那混小子一頓都是輕的,不費了他一雙手腳焉能解恨。
“賢侄且先上座吧!”宣平侯笑着說道,比了下自己身側的寬倚,随後輕聲一嘆:“是我宣平侯府對不起華娘,我們教子不嚴,實在無臉見親家。”
姚四郎笑了一下,說道:“侯爺不必如何說,不過是五妹妹和令公子沒有緣分,早日和離其實對兩人都有好處,我們還是希望好聚好散,免得鬧起來也叫外人瞧了笑話。”
宣平侯點了下頭,口中卻是沒應這話,反倒是拿過了小幾上一個雕花匣子遞了過去,面有愧色的說道:“持家不嚴,竟鬧出了這樣令人恥笑的事,讓賢侄見笑了,這是十萬兩銀票賢侄先點點,若是有差,賢侄只管說,我必然會把華娘的嫁妝給補全,不叫她受任何委屈。”
姚四郎還不至于作出當衆點數銀票這樣沒品的事來,說實話,十萬兩他還真沒放在眼裏,姚家只販鹽這一塊每年利潤就能達到百萬之多,除去官場上的打點,也能剩下七、八十萬兩的銀子,說姚家堆金積玉卻也不是假的,只是姚家慣于悶聲發大財,吃穿用度上不見奢侈非常。
“侯爺實在是客氣了,自來都是男主外女主內,這事與侯爺倒是沒有幹系,只是說一句不敬的話,五妹妹在我姚家也是金尊玉貴嬌養大的,這樣的委屈我們實在不忍再讓她受,當日我家五郎說的也清楚,還是讓兩人一別兩寬,各自婚嫁的好,如此,既不會委屈了您府上的郎君屈就,也不會叫我五妹妹在受委屈。”姚四郎眼也沒掃那匣子一眼,沉聲說道。
宣平侯面露尴尬之色,心底苦笑,卻着實不願叫兒子與三娘子和離,府裏如今唯二郎有些出息,領的是正經差事,餘下的兒子有一個算一個,不說是浪蕩子卻也是扶不起的阿鬥,将來分家後,幾個兒子能依靠的除了長子便是幼子,只要與姚家這樁親事不斷,幼子手上自不會短缺了銀錢,到時也可幫襯三個兄長一二。
宣平侯一咬牙,起身便要長揖一禮,姚四郎哪裏能受得起他的禮,當即起身避了開,又回了一禮,口中道:“萬不敢當侯爺的禮,實話與侯爺說,五妹妹的事我也做不得主,一切只聽五郎行事,侯爺還請莫要為難了我,還是叫府上四郎君寫下和離書,放我五妹妹一條生路吧!”
宣平侯沉聲一嘆,扶起姚四郎道:“這樣大的事,我總是要與你家長輩見上一面在議。”
姚四郎回道:“家中長輩已來了信,五妹妹的事都交由我家五郎全權處理。”
宣平侯一怔,沒有想到這樣的事姚家長輩會不插手,反倒是叫一個毛頭小子來主事。
“既如此,賢侄也不急于這一刻,且容我與你家五郎見上一面在說可好?”宣平侯溫聲說道,姿态放的極低。
姚四郎見狀,心中不禁感慨,果然叫五郎料中了,宣平侯還真是一個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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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就依侯爺的意思吧!只是我家五郎叫我清點五妹妹的嫁妝,你看?”
宣平侯心裏松了一口氣,口中笑道:“自是應當的,便是賢侄不說我亦要叫人帶了你去。”說罷,喊了許四郎進來,冷聲道:“還不帶你舅兄下去清點華娘的嫁妝。”
許四郎慣來怕宣平侯,見了他如同老鼠見了貓,哪裏敢多言,當即就帶了姚四郎下去,兩人一轉身出去,宣平侯便喊了賈管家進來,低聲吩咐了一番,叫他趕緊去定遠侯府請了老夫人回來,務必要當着定遠侯府的人面說出姚四郎來要和離書一事。
賈管家知這是頂重要的大事,應下後也不敢耽擱,當即就叫人套了馬車去定遠侯府。
再說楊老夫人叫人去請福成長公主過雲左山房來,這對福成長公主來說可是一件稀罕事,這內宅中,慣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她自打嫁進定遠侯府,便和楊老夫人暗鬥個沒完,勝負倒是在五五之間,在生了楊士英後,她偶爾還能占據一下上風,到如今,兩人也形成了一種互不幹涉的默契來,畢竟兒女都大了,在鬧下去也是徒惹笑柄。
福成長公主輕輕挑着描畫的精致細長的黛眉,口中溢出一聲輕哼,與薛媽媽道:“指不定又鬧了什麽幺蛾子呢!這日子過的,就沒一日舒坦的。”
薛媽媽笑道:“老奴讓人去打探一番?”
福成長公主口中溢出一聲輕嘆,擺了下手:“倒也不必了,左右不過是無事找事。”說罷,懶懶的起了身,卻是不緊不慢的叫小丫鬟服侍她換過一身衣衫。
“你瞧着安成侯家的妡娘如何?”福成長公主藕臂伸展,小丫鬟拿着披帛旋繞在她手臂之上。
薛媽媽聞言便知福成長公主的意思,忙笑道:“華六娘子可是沒得挑的,性子又活潑大方,當時老奴還想呢!這樣一個美嬌娘也不知會叫哪家郎君娶回家去。”
福成長公主嘴角微微一翹:“我也覺得妡娘性子活潑,嘴又是個甜的,很是讨人喜歡。”
“要老奴說,誰喜歡也不如郎君喜歡來的重要,有時候這眼緣的事還真沒法說。”薛媽媽輕聲說道,她也瞧出來姚顏卿性子不是個由着人拿捏的,哪怕公主殿下是好意,他也未必會領情。
福成長公主眼裏閃過若有所思之色,之後笑道:“你說的也是,等過幾日二表姐過生日時帶了五郎去拜壽,到時叫他也見見這個小表妹,說起來他進京也有好幾個月了,家裏的親戚他倒是沒個熟悉的,日後打了照面都不知人家是誰,可不叫人笑話。”
薛媽媽笑了一聲,附和着福成長公主的話,說道:“可不是,就說您外祖府上與郎君同輩的表兄表弟加起來一雙手都是數不完的,郎君現在又入了仕,總是有和他們打交道的一日,到時叫不出人來可真真是鬧了笑話。”
福成長公主點了下頭,把手搭在薛媽媽的手腕上,才出了院子,便又瞧見雲左山房的丫鬟過來相請,當即撇了下嘴角,與薛媽媽說道:“這怕是遇見什麽難事了。”
薛媽媽笑而不語,只輕輕拍了拍福成長公主的手。
福成長公主來的這樣晚,楊老夫人的臉色便有些難看,覺得在老姐妹面前失了顏面,許老夫人卻是顧得上楊老夫人的臉色,起身與福成長公主見了禮。
福成長公主笑着讓她起身,說道:“您可是稀客呢!母親也沒早些通知我說您來了,要不我一早就過來陪客了。”
許老夫人臉上帶着牽強的笑,說道:“哪裏敢驚動殿下,這一次實在是沒有了法子,這才厚顏登門,想請您幫着說說情。”
福成長公主不解的挑眉,笑道:“您這話我聽的可是糊塗了。”
許老夫人惡狠狠的瞪了宣平侯夫人一眼,随後一臉愧色的把事說了出來,一邊說着,眼淚便流了下來,這樣的事她說出來都覺得沒臉見人,宣平侯府何曾丢過這樣的大醜,百年的清譽都毀在這個愚婦的手裏了。
福成長公主臉上表情陰沉到了及至,她萬萬想不到長女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宣平侯府簡直欺人太甚,何曾把她放在眼中了,她連道了三聲“好”,怒極反笑:“我算是開了眼了,宣平侯府的當家主母竟眼皮子淺成這樣,連媳婦的嫁妝都要克扣,你也是大家出身,竟能做出這樣的下作事來,我好好的女兒嫁進你們府裏,就是讓你們這般苛待的不成。”
宣平侯夫人被福成長公主罵的擡不起頭來,卻也不敢反駁,只默不作聲的流着眼淚。
楊老夫人出言打着圓場,道:“這話說的便有些嚴重了,宣平侯府也是勳貴人家,哪裏會真克扣媳婦的嫁妝,不過是一時沒騰出手,這才借來一用罷了,如今都填補上了,保不準不會叫華娘委屈的。”
許老夫人點着頭道:“老大知了這事發了好大一頓的火,昨個就湊了銀子來,不會叫華娘吃虧的,殿下放心就是,說起來,我真是無臉見您,如今豁着老臉厚顏求您也是實在沒了法子,總不能真因這點銀子的事就叫兩個孩子和離,這出一家門容易,再進一家門卻是難的,我也再這給您打下保證,日後絕不叫華娘再受委屈。”
宣平侯夫人在這時機警的開口道:“殿下放心,我日後待華娘必當親生女兒一般,我真是被豬油膏子蒙了心,才做出這樣沒臉見人的事來。”
福成長公主到不知還有和離的事,心裏一驚,面上卻未露聲色,只冷笑數聲:“這樣的人家我是再不敢叫華娘待了。”
“又說氣話了不是,雖說這事宣平侯府有錯,可也不能上下嘴唇一碰便要鬧和離的,許老夫人的話還是沒錯的,和離容易,可将來呢?難不成華娘就不找了?叫外人知道兩家人因銀子的事鬧成這樣也是一場笑話。”楊老夫人溫聲說道,雖心裏覺得解氣,卻也不願意因三娘子得罪了宣平侯府,壞了兩家這麽多年的交情。
楊老夫人見福成長公主未曾言語,又道:“華娘不管怎麽說都是蕙娘的姐姐,她如今親事未定,有個和離的姐姐名聲總是不好聽,你也該為蕙娘想想,總不能厚此薄彼才是,再者,說句不中聽的話,華娘嫁進宣平侯府也四年了,如今都沒有好消息傳出來,這幾年來宣平侯府可不曾說過她的不是,這沖這一點,她婆母也是厚道人了。”
福成長公主冷笑一聲:“母親說話也要講個良心,便是華娘不是你親孫女,也沒有這樣把她推進火坑的。”
這話說的不好聽,可福成長公主卻也不像剛剛那般艴然不悅,可見楊老夫人的話她還是聽在了心裏,哪怕楊老夫人的話再不中聽,可有句話福成長公主卻覺得有些道理,蕙娘還未曾說親,斷然不能有個背了和離名聲的姐姐,可手心手背都肉,真叫她作出抉擇來,她也委實不忍。
許老夫人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輕聲道:“殿下且瞧在我這老婆子的面上給我那不成器的小孫子一個機會吧!他若是敢待華娘不好,我第一個就饒不了她。”說完,冷冷的看了宣平侯夫人一眼,說道:“等華娘回了府,你親自去與她陪個不是。”
福成長公主眼皮一撩,淡聲道了句:“要依我是斷然不肯在叫華娘受這樣的委屈了,不過這事到底也不是我一個說的算的了,總要問一問華娘的意思再說。”
許老夫人忙不疊的點着頭,心裏終于松了一口氣,只因她知道華娘最是好性不過了,又心軟,只要她求上一求,必然是會回心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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