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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九五之尊來說,這天下已盡在他的掌中,所有人的生死僅在他的一念之間,他能主宰任何人的生死,卻唯獨不能主宰自己的生死,而死亡才是讓一位帝王唯一感到恐懼的事情。

陳夫人的這株千年野山參能否左右四年後晉文帝的生死姚顏卿并不能肯定,可他願意賭這個可能性,如果真到那一天,這株野山參救了晉文帝的性命,那麽獻上這株野山參的他,無疑在晉文帝心中的分量會更上一個臺階。

關于這株野山參的事情,姚顏卿在三皇子面前只字未提,只與三皇子說了陳夫人想以這四十萬兩銀子換取一稚童的活路,行偷梁換柱之事。

三皇子初聞此言,便皺眉斥道:“荒唐,她一個戴罪之身也是由得她來講條件的。”

姚顏卿說道:“殿下若不允,臣便去回絕了她,只是銀子的事要另想法子了。”說完,他輕輕一嘆,起身支開窗戶,冷風灌了進來,吹得他打了一個寒顫。

三皇子眉頭緊皺,起身把窗戶關了上,斥道:“大冷的天,支起窗戶作甚,沒得在害了風寒。”說完,三皇子面上一僵,看向姚顏卿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惱意,忍不住冷笑一聲:“便是想提醒我,也用不着拿自己的身子骨來胡鬧。”

姚顏卿笑了一聲,輕聲道:“臣不過是怕百姓耐不住這寒冬,今兒一早又下了一場大雪,聽侍衛說,天冷的連水都燒不開,更不用說熬煮米粥了。”

“罷了,我若不肯松口,反倒是我害了百姓一般。”三皇子輕哼一聲,臉上的神情依舊有些不悅。

姚顏卿見三皇子見松了口,眼底的笑意漸濃了一些,這樁事,他是繞不過三皇子去的,且唯有三皇子松口,這事才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日後也無需擔了幹系。

晉文帝的旨意到了極快,果不出三皇子預料,這事便要了結在陳文東的身上,看過密旨後,三皇子便冷笑連連,前前後後多少件事,老四都是全須全尾的摘了出去,父皇這樣偏心,如何不叫他們做兒子的寒心。

姚顏卿把摔在桌上的密旨拿過來一瞧,輕輕嘆了下,三皇子心頭的怒火再也斂不住,擡手便将桌幾上的蓋碗掃落在地,頓時砸得粉碎。

姚顏卿略皺了下眉頭,那蓋碗是他從京中帶來的,一對粉彩荷田鴛鴦紋的,如今可惜了。

“便有氣也用不着拿物件來撒。”姚顏卿淡淡的開了口。

三皇子猛地扭過頭去,那雙鳳目銳利逼人,盯了姚顏卿好半響,他才好似敗下陣來一般,癱坐在了寬倚中,頭略低着,眸子微斂,叫人窺不出絲毫神色。

“待回了京我尋一對更好的陪你。”

姚顏卿笑了笑,口中卻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打了哪個能不疼呢!殿下何必如此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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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緩緩的擡了頭,唇角勾着自嘲的笑:“連你都瞧我的笑話不成。”

姚顏卿輕聲道:“您又忘了不是,臣說過,真正的該急的可不是您,他動作越多便越容易出錯,聖人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等他耗盡的那一日,才會明白什麽是自食惡果。”

三皇子神色微動,苦笑道:“我只覺得寒心罷了。”

“說句您不愛聽的話,您寒心,四皇子又何嘗不是,他才是碾落成泥的那一位。”姚顏卿輕聲說道,想四皇子當年是何等高高在上,聖人庶子皆因他而遷出京城,儲君更是唾手可得,誰又能料到會徒生這樣的變故,昔日高高在上的嫡子如今也要費盡心思與當年落魄的庶子相争。

三皇子聽了姚顏卿一席話,緊擰的眉頭終究松了開,他輕輕一嘆,道:“我只不過是覺得不公罷了。”

姚顏卿聽了這話,心下嗤笑一聲,以他這樣的身份尚覺得不公,這天下還能有公道可言?

有了晉文帝的旨意,姚顏卿行事便少了幾分顧慮,而修整河堤潰口也提上了章程,姚顏卿直接命人張榜貼了告示,在城內廣招河工,管一日三餐不說,每人還能得六十文錢,告示一經貼出,沒過三日就招滿了人。

這群河工大多是壯年人,有一把子力氣,又能吃苦,知曉修整河堤潰口是為了百姓,一個個也不敢馬虎,都打足了精神頭,不少尚在觀望的人見這一次官府結錢痛快,沒三日就結算一回工錢,頓時追悔莫及,只恨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去報名,若不然每日也能得了這六十文錢,兩三個月下來也是好幾兩銀子。

姚顏卿和三皇子分工行事,三皇子忙着施粥修繕房子,姚顏卿則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修整河堤這樁事上,小半月下來,人便出落的更顯消瘦,可名聲卻更勝一籌,都道這位京裏的姚大人是難得的清官,好官,如戲文所說的那般愛民如子,若沒有親眼瞧見,誰能相信這樣細皮嫩肉的小郎君能日日都來監工,甚至還能搭上一把手。

時間過的飛快,一轉眼一個月又過去了,河堤雖尚有幾處堤潰未曾修整好,可比起姚顏卿剛到豫州之時已是大為不同,至少在鬧水患之時,不至于讓城裏的百姓在糟了難。

一個多月下來,姚顏卿人更消瘦了許多,便連三皇子都是如此,身上的衣衫寬大了許多,眼瞧着還有三日便是年節,姚顏卿叫人給這些河工放了假,每人都賞了五十文錢,也叫他們能過個好年,河工得了錢,歡喜的眉開眼笑,提起姚顏卿來莫不是連聲贊好,只盼這位姚大人能長長久久留在豫州才好。

三皇子還是第一次在外面過節,莫說他,姚顏卿何嘗不是如此。

驿站外面挂着幾盞彩燈,樓下一幫子侍衛吃着酒,也是難得松快了兩日,姚顏卿與三皇子并未到葉知府家中過節,只叫人備下了羊羔肉和鹿肉,切成薄薄的片,又切了一些大白菜,涮了鍋子,這可說是他們過的最寒酸的一次年節了。

三皇子覺得這個節過的比往年都好,不用到宮裏吃冷了的菜,不用應付親貴大臣,不用和老四勾心鬥角,就這麽涮着鍋子,喝上幾杯水酒,最是難得的清靜了。

幾杯水酒下肚,姚顏卿面上便浮上一層薄紅,眸子似含了一汪水,那眼分外黑,唇異樣紅,三皇子借着幾分酒意,湊到了姚顏卿身邊,一邊為其把酒,一邊道:“前些日子京裏來了信,我瞧着你看了信後臉色不大好,可是有什麽難處不成?”

姚顏卿拿眼瞟着三皇子,唇角勾起,很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思。

“婦有長舌,唯厲之階,殿下何時盤了發,臣竟不知?”

三皇子被姚顏卿譏諷了一番卻也不惱,笑道:“我這是怕你府裏有什麽難為之事,你又鞭長莫及,我好歹也是皇子之尊,可叫我府上的人為你解圍一二。”

姚顏卿略一拱手:“如此便謝過殿下的好意了,只不過,這樁事只怕殿下也難以為臣解圍。”

三皇子長眉輕挑,面上大有不信的之态。

姚顏卿大笑出聲,神采端得飛揚,一杯酒下肚後,似有譏諷的道:“事關姻緣之事,殿下如何為臣解圍?”

三皇子一怔,想起以姚顏卿的年紀可不正是議親之齡,當即心裏泛了酸,說道:“莫不是福成姑媽為你尋了一樁良緣?”

姚顏卿口中溢出一聲冷笑,許是因為吃多了酒,說出的話倒是少了幾分謹慎。

“什麽良緣,若有這樣的好親事,又如何能落到我的頭上。”他想到三皇子一個多月前尚說自己寒了心,如今想來,真該寒心的應是自己才對,這可真是自己的好母親,竟為一己之私如此算計于他。

三皇子見姚顏卿神情譏诮,心下微微一動,笑道:“我在京中的日子總比五郎長,若說哪家有适齡的女娘倒也了解一二,五郎不妨與我說說,我也可為你參詳一下。”

姚顏卿眼波流轉,瞧得三皇子呼吸一窒,手便緊緊的攥了下酒杯,以免自己失态,唐突了姚顏卿,他雖有心思,也幾欲點明,可到底顧忌姚顏卿年紀尚小,唯恐自己道出心思後叫他就此避了去。

姚顏卿笑了一聲,語氣中帶了幾分意味深長:“細說起來,這人殿下怕是熟悉的好,與您也是沾親帶故。”

三皇子一怔,想到了宮中尚有兩位适齡的公主,莫不是福成姑媽想叫他尚主?

“不想我與五郎還有舅兄之緣。”三皇子笑意微僵,以父皇對姚顏卿的喜愛,說不得他還真能做個驸馬爺。

姚顏卿輕輕搖了搖手指,笑眯眯的道:“非也,非也,不過殿下所說卻也相差不多。”

三皇子皺了下眉頭,姚顏卿輕哼道:“聖人外祖家的女娘,說起來可不是要稱呼您一聲表哥。”

三皇子眉頭擰的越發的緊了,說道:“祁家哪有什麽女娘與你匹配。”

姚顏卿唇角泛着冷意:“殿下莫不是未曾聽過擡庶為嫡的典故?”

三皇子面上露出溫怒之色,斥道:“胡鬧,祁家如今是什麽光景,連個拿得出手的人物都沒有,他家的女娘,莫說是庶出,便是嫡女又如何能與你匹配,福成姑媽莫不是糊塗了不成,怎能叫你修下這樣的親事。”未等姚顏卿開口,三皇子已道:“這事你且不用煩心,我明兒就修書與父皇,必不叫你吃了這樣的大虧。”

三皇子如此行事,已在姚顏卿意料之中,他自知三皇子對他的心思,正因如此,才會直接道出自己的不滿,使他幫着攔下這樁婚事,以免和祁家人扯上關系,而有聖人出面,他的親事才不會叫福成長公主在動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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