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讓你走,你便要走?”

世子爺唇角一沉,分明是動了怒,偏偏秦初苧想不到哪一點又惹了他,“民女只是要聽您的話,并無其他意思。”

“你這個時候知道聽話了?”

世子爺冷哼的這一聲讓她茅塞頓開,合着是怪她以前不聽話,忙地道歉,“以前是為救父親,非要賴在世子爺這裏添麻煩,日後民女絕不會了!”

原以為這麽保證會愉悅到眼前這個男人,不料男人聽罷面色霍然一變,再不是冷淡到無情,而是近乎惱羞成怒,秦初苧甚至能瞧見他額角隐隐跳着的青筋,還有想要擡起的手臂,不免心生膽怯,“還請世子爺息怒!”下意識退了兩步。

便是因這兩步,世子爺面上怒氣須臾散了,又換回了那副無欲無求的模樣,眸子幽幽地垂下瞧過來,“難不成到了現在你還怕我殺你?”

兩只纖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撚着指腹,秦初苧掠了一眼,有些緊張地點頭,半響只換來微怒的一聲訓斥,“你走就是了!”

秦初苧只能小心翼翼地行禮告退,回小院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将美鶴交由宋灼養,抱着兩只鴿子出了山門。

秦府馬車已等了許久了。

她正要上車,身後有人喊住了她,卻是一個沒見過的年輕姑娘,鵝蛋臉,大眼睛,幹淨利索地抱着美鶴走過來,“秦姑娘,世子爺讓我養我這鶴,但觀裏只你養過這只鶴,恐你走了它不讓我養,不若我帶它跟您回府住幾日,等它熟悉了我再抱回來。”

秦初苧應下,帶這姑娘回了府,這姑娘名喚琉璃,頗懂規矩,做事爽利還會說話,不過住了一日就同秦府人熟悉了,秦初苧瞧她适應能力這麽快也放心了,大多時候都在專心陪秦夫人。

秦夫人其餘很好,唯腦子還糊塗着,往後幾日國公府與張府均有人來,一是瞧秦夫人如何了,二是與秦仲清道喜,說是聖上要宣他進宮了,讓他做好準備,秦仲清一一謝過。

這日張明年又來了,“聽說北疆王府有人要進京了。”

秦仲清詫異,“聽說北疆王府二十多年都沒進京了,這次進京為的什麽?”

“難以預料。”張明年摸了摸胡子。

他轉而提了別的事,“可還要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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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清原本是做木料生意的,如今遭了牢獄之災,做生意的心思也就淡了,又見與國公府消除了隔閡,國公府勢必不會打擊他了,心中就有了旁的打算,“我欲重新考取功名。”

其實二十年前,他已中了舉人,但被趕出京時被剝奪了,如今都要從秀才考起,張明年聽了替他冤得慌,進宮禀名聖上,正巧聖上也要召見秦仲清,遂在召見時不僅賞賜秦仲清許多珍寶,還恢複了他舉人之身,并昭告天下,還他清白名聲。

一時間京中人人知曉。

秦仲清所到之處人人都同他道喜,想要結交他的紛紛登門,秦府門前的人絡繹不絕,前院男人多,秦初苧只能在後院同秦夫人玩,秦夫人不滿意了,秦仲清決定謝絕見客,對外聲稱要苦心讀書。

衆人不好打擾,秦府又安靜下來,可惜秦仲清這麽多年忙于生意,再提筆寫文章,甚是不順手,哪料隔日張明年登門,一把推出自己兒子,“這個他拿手,問他便是。”

秦仲清:“怎敢勞煩張大人?”

“不勞煩,讓他住隔壁就是了。”張明年拿手捅了捅張載言,張載言遂道,“住隔壁,離得近,省出來的時間我們可多琢磨文章。”

秦仲清被說服了,直接替張載言租了隔壁的房子,張載言當日就搬了過來,秦初苧知曉了,整個人都陷在“師父住在我的隔壁”的震驚中,若是師父瞧見了那兩只鴿子,豈不是什麽都暴露了?

晚間秦仲清請張載言過府小酌,兩人月下對飲,秦初苧躲在花叢中偷看,瞧見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手裏不停地緊張地撕着花瓣,若是師父知曉了他的徒弟是自己,師父會如何呢?

秦仲清喝得愉快了就問:“明日張大人可還能來?”

張載言縱然喝了酒,聲音還是平穩無波,“明日北疆王府的傅均将軍和他的夫人到京,聖上要在宮中開宴,晚輩回不來。”

秦仲清哦哦兩聲表示理解,聽這話音是喝醉了,秦初苧正打算讓人過來拆開兩人,聽見張載言猶豫地問,“秦伯父,當年在贛州,你對我的約定還作數麽?”

“什麽約定?”

秦仲清“嗝”了一聲,聲音含含糊糊的,緊接着就倒在了桌子上,秦初苧當即偷溜出去,喚了仆人過來,又故作才知曉驚訝地跟過來,“張大人喝醉了?”

秦仲清已被兩個仆人架着回屋了,張載言目光清明地搖了搖頭,“并未。”穩穩當當地站了起來,“秦姑娘,約定是要作數的,可對?”

“是這麽個道理。”

張載言滿意地告辭了,身姿挺拔得很,可秦初苧總覺着哪裏不對,不放心地同仆人一起跟在他後邊,張載言步履輕松地過了門檻。

秦初苧松了口氣。

緊接着“砰”得一聲,張載言倒在了隔壁門前。

秦初苧:“……師父!”

一夜過後,秦仲醒來起了床,秦初苧瞪着他,“日後少飲酒!”秦仲清搖了搖昏沉的腦袋,覺着很有道理地應下了,“昨夜張大人如何?”

“比爹爹醉得還厲害。”

秦初苧說着,想把兩只鴿子藏起來,她還沒有做好與師父相認的準備,正想着,師父主動來信了:近日怎不聯系為師?

想來師父的酒已醒了。

秦初苧咬咬唇,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早晚都要與師父見面,幹脆主動讓他發現好了,遂提筆寫:師父,你既在京中,不若我們見一面。

不到一個時辰,回信到了,秦初寧一邊想隔着一堵牆,回信就是快,一邊拆開一看:暫不需要,自今日起,一個時辰來一信。

秦初苧驚了,然而師命難違,她一整天都在忙着寫信,兩只鴿子一趟又一趟,回來時竟又領回來一只,秦仲清見了吃驚道,“家裏哪來的這麽多鴿子?”

秦初苧只能如實說了。

秦仲清感嘆:“張大人與我們緣分甚深啊!”

“但是爹爹還是不要和張大人提的好,讓他自己發現更為妥當。”

“我懂!”

隔日,張載言再來,秦仲清越發熱情,張載言卻處處不自在,見了秦初苧,頭一次雙手不知怎麽放,“那夜勞煩秦姑娘了。”

那日他宿醉醒來,家中仆人告訴他,是秦姑娘命人從地上扶起他,送他回府的,他聽罷一張臉更是肅正,心裏覺着丢死人了!

秦初苧倒不這麽覺着,“張大人客氣了!”

回了屋中提筆寫信。

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師父回信:莫要偷懶。

秦初苧琢磨不透師父用意,遂寫:師父近日不忙?

師父:閑,多寫信。

秦初苧認命地寫了兩日,期間張載言同秦仲清講解文章時,她陪在一旁,偶爾與兩人倒杯茶水,兩人累了,也說着閑話,她聽張載言道,“世子爺于此亦是十分精通,若是他來指點,必勝我千倍。”

秦初苧手中動作一頓,插了一句,“世子爺還懂做文章?”

“豈止是懂?當年科考,他為狀元,我僅為榜眼。”

秦初苧恍然大悟,心裏冷不丁想了一下那支捏着畫筆的手倘若提筆做起文章,也是十分好看的吧!

“說起世子爺,近日宮觀上香的人越來越多,世子爺難免焦躁了些,說要換地方。”張載言極快地掠了秦初苧一眼。

“會換到哪裏?”

京郊也無別的道觀了。

沒成想,隔了一日,宋灼登門拜訪,秦初苧正訝然着,宋灼對着秦仲清一拱手,“叨擾了,我家世子爺要在隔壁修道,日後若有驚擾之處,還請見諒。”

秦初苧:“……”

“我可不覺着我家隔壁清靜。”

她将宋灼堵在門口,“世子爺來此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我也不知。”

宋灼的眼神很意味深長啊!

秦初寧站在府門口,左邊住的是張載言,右邊住的是世子爺,這還不算,當日張載言的隔壁又搬來一戶,一問竟是大都督府之女,二皇子的未婚妻楊卿卿,而世子爺的隔壁亦搬來一戶,卻是長公主之女李枝,陪她來的是蔣柔。

琉璃解釋道:“據說北疆王的兒子傅均将軍進京帶了夫人過來,他夫人說武安候府曾對她有恩,不忍看蔣柔受苦,直接收了她當義女。”

比起這個,秦初苧更震驚于巷子漲到飛起的地價,可越是漲,越是有人買,朝中官員聞風而動,看誰搶過誰,不過幾天,巷子口滿是紮堆等着上朝的人,道上時不時有貴女出行。

秦初苧百思不得其解,寫信詢問師父:位置不好的老巷子,為何會有大戶人家搶着買?

師父回信:有貴人居于此。

那個貴人一定是世子爺!

秦初苧篤定地想,因為她不止一次在府門口聽到誰誰求見世子爺,光是李枝與蔣柔都來幾次了,眼瞧着每天都有人求個不停,偏偏世子爺卻是誰也不見,秦初苧覺着有意思極了,他真的誰也不見麽?

秦初苧從自家門口探出腦袋,瞧瞧此時四下無人,匆匆提着裙角溜到世子爺門口,試探地敲了敲門。

門很久開了,道童:“秦姑娘快進來。”

秦初寧飛快地縮回手,“……不是,我就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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