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話音一落,秦初苧腦中閃過一道影兒。

那影兒是她見慣了的翩然,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她被驚得垂下頭,耳根悄悄泛起薄紅,纖纖柔柔惹人疼愛,太後當她不好意思了,心疼地一把摟過來抱在懷裏,“罷了,是哀家問得不好,初初不想說就不說了。”

秦初苧在她懷裏蹭了蹭,“太後真好。”

“叫哀家皇祖母。”

秦初苧剛叫了一聲,殿外以聖上皇後為首領着一群女眷過來,都是些妃子及京中有了诰命頭銜的夫人,今日皇後在宮中開暮春宴,女眷進了宮先來拜見太後。

一群人到了跟前向太後行禮,秦初苧從太後懷裏鑽出來,要起身行禮被太後按住了,聖上笑了聲,“初初無須多禮。”

秦初苧便還靠着太後坐,姿态沉靜,女眷們起了身窺過來,暗暗心驚,怪不得旁人都說寶華長公主之女姿容絕色,頗得太後寵愛,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衆人說了會話,太後給張皇後使眼色,張皇後會意,“初初可要到宴上去?”

“去吧,宴上人多,好玩。”太後摸了摸秦初苧的腦袋,秦初苧随着張皇後及女眷們才離開,太後同聖上道,“昨日聖上讓太醫來瞧寶華,太醫瞧得仔細,聖上有心了。”

“母後別這麽說,寶華是朕的皇妹,朕應該的。”

母子倆甚少這般平和愉悅地面對面說話,聖上還有些不自在,太後觑了一眼,“好了,以往都是哀家不對,如今寶華初初回來了,哀家保證再也不折騰聖上了。”

聖上笑了出來,不由打趣,“看來朕是托了皇妹與初初的福。”

太後亦笑,“所以聖上可得對她們母女好些,眼瞧着初初該選驸馬了,聖上如何打算?”

“都依母後和初初的。”

太後思付,“張載言最好,其次楊庭之,而後是王至清,晁朔等家世低了些的,但他們品貌尚佳,素日還勤謹,聖上以為呢?”

“母後提的這幾個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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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權貴人家的年輕公子就這幾個出色紮眼,但,聖上仍然嘆息着搖頭,“比之柳暄,又暗淡太多,若不是他去了修了道,朕真想把他給了初初。”

“他便是不修道,哀家也不同意,他是個沒心的,你瞧這幾年了,他連自己娘親都不見,晾他也不知如何疼人。”太後極其不喜歡柳暄,“聖上器重他是聖上的事,可與初初無關。”

“也不全無關,那日他出觀救了初初,還進宮給初初撐腰,這便罷了,還搶着要給初初拟封號,母後,朕眼不瞎,他柳暄什麽時候為哪個姑娘這樣過?”

不說還好,一說太後就惱了,“他要真惦記上初初了,那也是因初初好,和他好不好可沒關系,還有封號,哀家已命刑部去拟了,等拟好了讓初初選,不要他的!”

“行。”

聖上争不過她,索性裝作不知此事,心道還沒有人從柳暄手裏搶走過東西,他還真想看看了。

秦初苧渾然不知太後讨厭極了師父,正在宴上看美人跳舞,身旁張皇後又遞來吃食,她順勢吃了,甜滋滋的,側頭問張皇後,“皇後娘娘,我可能帶回去點?”

恰逢舞樂一停,她還恐皇後聽不到拔高了聲音,于是這聲就傳到了底下,底下女眷,包括幾位公主的眼珠子都盯着她呢,能坐皇後身邊,被皇後喂食,哪個公主都不曾有過這個待遇,偏偏她有了,不免有些心裏泛酸的,乍然聽了此聲,幾個姑娘猛地哼笑起來,還有個不由自主地道,“帶回去?”

在座的耳朵都不聾,都聽出了笑聲中的嘲諷與貶低,都懸着心看向上座,秦初苧被世子爺教導許久,也沒傻到就這麽算了,她撲閃着桃花眼,“讓你們見笑了。”

張皇後容色冷漠,“拖下去,杖十。”

“皇後娘娘饒命啊!”

幾個姑娘被拖下去時哀呼哭泣。

張皇後無動于衷,她原本就不好相處,底下的女眷,包括妃子們誰沒見識過她的手段?何況她做事極有分寸,這十杖是輕着打的,下來也不會要了幾個姑娘的命,只需在家養個半年,遂一時也無人敢出面求情,只在心底暗驚秦初苧有多受重視。

殿外傳來哀痛聲,張皇後恍若未聞,側身同秦初苧嘆氣,“這若是太後在旁,聽了這話,該有多傷心。”

原本金尊玉貴的公主淪落到當衆要吃食,想想就令人心酸,秦初苧卻是一愣,“皇後娘娘別傷心,怪我沒說清楚,我以前哪有苦到這種程度,是我師父愛吃甜食,我想為他帶回去些。”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公主孝心甚重。”

底下人到底看清了情勢,紛紛附和,誇得秦初苧不好意思地戳了戳張皇後的衣袖,“我師父還不到做我爹的程度。”

張皇後:“那也要孝順,來人,為公主備好甜食。”

宴會結束,秦初苧回了太後處,太後迅速地召來禮部官員,一問已拟好了幾個封號,捧到秦初苧眼前,太後笑道,“初初喜歡哪個?”指了指最右邊一個,“哀家喜歡這個。”

“皇祖母,封號不是由世子爺拟麽?”

秦初苧為難地咬咬唇,她不太想選禮部拟定的。

太後哄道:“聖上與哀家商議過了,再過兩日,為寶華和初初舉行冊封禮,時間不多了,那柳暄不過說說,此刻怕是只顧在觀裏修道,忘了封號一事了吧!”

“那我能考慮一夜麽?”

“能,選好了明天告訴哀家。”

黃昏時分,秦夫人與秦仲清游玩回來,秦夫人已親近太後許多,願意同太後住宮裏了,秦仲清亦跟着住宮中,太後也不想秦初苧出宮,秦初苧費盡心思扯了個借口,太後才放她出宮。

秦初苧提着食盒進了觀中,世子爺靠在窗前望見,轉瞬沒了影兒,她一進屋,見世子爺正閉目養息,輕輕地把食盒放桌子上。

宴上那些人說的還真進了她的耳,師父到底是師父,做徒弟的得畢恭畢敬,再者她是十分仰慕師父的,恭敬起來都是真心實意的,于是她奉上甜食,“師父,您餓了麽?這是我孝敬您的。”

“你這是把我當成爹了?”

世子爺額角跳出青筋,覺着遲早要被這丫頭氣死,一睜眼甜食擺到眼前,秦初苧解釋,“沒有,師父這麽年輕,還遠不到當我爹的程度,是今日進宮聽了些話,覺着得多孝敬師父。”

“再提孝敬,出去!”

世子爺本欲再斥幾聲,望見特意為自己帶回來的甜食,火氣消了,罷了,她有時候就笨得很,心底舒服地哼了一聲,“也不是什麽話都能聽得。”

“知道了,我也是想對師父好,師父能不能不要總兇我?”

秦初苧失落地低着頭拿手指戳桌面。

世子爺眉心一折,未容他說話,秦初苧繼續道,“既然師父都兇我了,我要告個狀!”

今日宴上那幾道嘲諷的笑聲還浮在秦初苧心底,她不是不難過,可在宮中無人訴說,她憋到了現在,她雖也吃過苦,但禮節尚在,斷不會不要顏面地當衆要吃食,只是那一刻突然想到世子爺愛吃甜食,她就脫口而出了。

“後來呢?”

秦初苧說罷,世子爺探身過來,五指擡起她低着的臉頰,見她眼圈都快紅了,口中溢出一聲,“你就笨吧!你現在是公主,寶華長公主之女,你以為誰都能欺負了你?”

“說了不要兇我。”

秦初苧哽咽一聲,下一刻下巴一松,世子爺甩袖往裏間去,話裏壓着火,“你便只能對着我哭招我心疼是吧?太後,聖上,皇後,你爹爹,你就哭不得?你這個模樣在他們面前哭一哭,那幾人早就沒命了。”

面上眼淚一落,“爹爹要顧着娘親,皇祖母他們,又不是師父!我不要擱她們面前哭,好沒面子。”

聲音悉數傳入世子爺耳中,世子爺哪還舍得有半分氣,揚袖一甩,“呯”得一聲,一柄匕首刺入桌面,明晃晃的冷光一閃而過,及至人到跟前,雙手捧起秦初苧的臉頰,指腹輕輕擦去眼淚,“不兇你就是了。”

“僅是十杖,遠遠不夠。”

世子爺握住秦初苧的手,領着她将匕首拔起,“此乃先帝所賜,以後誰再欺負你,拿着它欺負回去再找我哭,記清了?”

玉筍般的纖手被師父的大掌包裹着,既溫暖又有力,秦初苧連連點頭,也許她想要的便是這份安慰與保證,有師父在,她什麽都敢,什麽都不怕了,不由唇角一翹,“好。”

世子爺意識到掌心的嫩滑,當即松了手,坐下來吃甜食,秦初苧早已不難過了,開心地坐在對面托着腮,“皇祖母說,過兩日會為我和娘親舉行冊封禮。”

世子爺低首。

這道甜食已涼了,遠不及他素日食用的,對于什麽好東西都不缺,早已沒了口腹之欲的世子爺來說,甚至有些難以下咽。

秦初苧見他吃得專心,笑問,“那師父還記得為我拟封號麽?”

筷子一指書架處,“自己找。”

師父沒忘!

秦初寧雀躍,到了書架翻來翻去,翻出一沓丈二宣,撥開,上有幾個封號,她邊看邊回了桌前,瞧最後一個頗覺熟悉,讀起來心生歡喜,“師父,我喜歡最後一個。”

捧到世子爺眼皮子下,世子爺推開空盤,淡淡暼來一眼,“那是我的字,你不能用。”

“我要用!”

世子爺像是無可奈何地說,“這不合禮制,宮中與禮部都不會同意。”

“我和皇祖母說,她會同意的,師父,你同意了吧?”秦初苧湊過去哀求,世子爺撥開眼前的腦袋,薄唇微勾,“罷了,随你。”

“謝師父。”

秦初苧又笑着試探一聲,“那我的冊封禮,師父會來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時間有限,沒能雙更。

明天補一章。

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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