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張載言有苦難言。

秦初苧亦無半分歡喜,這半年正是自己與師父相處的時候,若非是自己耽誤了師父修道,師父才不反對聖上為她選驸馬?

若真是這般……

秦初苧不想往下想了。

兩人各懷愁緒,再好的天兒,再美的景都沒有用。

之後,一連幾日,她都住在宮中沒回秦府,更沒進過隔壁,宋灼等人納悶,“公主怎不來了?”暗暗瞥向窗戶,楊柳細枝青翠欲滴,男人再沒穿過羽衣,只着常服,将一本手劄翻來翻去。

宋灼等人私語,“像不像在等人?”

“豈止,簡直是望眼欲穿。”

又過兩日,初夏來臨,長公主府早已建成,太後再不舍,也只能讓秦夫人與秦仲清離宮搬了進去,不過搬了一日,太後就思女心切追了過去,秦夫人用的藥方子效果顯著,大部分時候已能與人正常交流,“母後,初初呢?”

“在宮中同旁人玩。”太後來前,也要帶秦初苧過來,秦初苧搖搖頭,只說自己不想出宮,時值楊卿卿進宮陪張皇後,也有人說話,便由着她了,秦夫人聽罷若有所思。

皇後宮中一貫冷清,今日人多,就熱鬧了些,秦初苧坐在張皇後身邊,楊卿卿與大公主及二公主在底下坐着。

如今宮中除卻秦初苧,還有三位公主,都不是張皇後所生,大公主與二公主都比秦初苧大了一歲,還有一位與秦初苧同歲的三公主,乃是雲貴妃所生,雲貴妃受三皇子牽扯,被禁足三個月,也不許三公主出來了。

瞧着被張皇後照顧有加的秦初苧,楊卿卿等人心底泛酸,楊卿卿素日也頗受張皇後重視,笑着打趣一聲,“比起我們,皇後娘娘是不是更喜歡初初這般的?”

兩位公主笑了一聲,不等秦初苧反駁,張皇後冷漠的容色一緩,“貧嘴,不過,有誰不喜歡初初麽?”眸子卻泛着冷望向底下,深居宮中,哪能不明白人心算計,大公主與二公主的不滿,她盡數收入眼底,這聲算是警告了。

“想必也沒有。”楊卿卿笑得甜甜的。

秦初苧并未細想這段話,腦海中極快地閃過一個念頭,那師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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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然一驚,近日這是怎麽了?

怎腦海裏總是師父?

秦初苧想得入神,張皇後連喊了幾聲,她含糊地嗯了一聲,楊卿卿笑了,“那晚間在府中靜候公主。”

原來楊卿卿想邀請她去府中做宴。

秦初苧已自己沒聽清就答應了,也不好再反悔,及至晚間,太後還未歸,張皇後命宮中侍衛随着秦初苧到了楊府。

大都督府建得闊氣,都督夫人及楊卿卿行過禮,迎秦初苧進門,一邊楊庭之一身新衣光彩烨然,與他風流姿态,倒是極為相稱,可惜沒能換來秦初苧多瞧一眼。

秦初苧這就要入宴,楊卿卿過來偷偷說,“公主,我的一些朋友想瞧瞧公主,公主若不願意,我就讓她們先行離開。”

秦初苧倒不在意這個,“不必。”一進屋,吓了一跳,十多雙眼望了過來,楊卿卿不好意思,“朋友多,沒辦法的事。”

秦初苧也不能轉頭就走,便命姑娘們起身,去了上座,原以為有些無趣,沒成想楊卿卿健談,一一介紹了她的好友,姑娘們有的好奇地羞怯地偷看秦初苧,有的大膽些和秦初苧搭話,秦初苧被簇擁着,慢慢地和她們熟悉了許多,聽她們說些京中的趣事,唇角慢慢翹了起來。

離她遠些的姑娘湊一起議論,“公主可真好看。”

“怪不得世子爺願意為她出觀。”

“啊,好嫉妒!”

這一晚,秦初苧過得很愉快,這些年她輾轉各地,并無機會交朋友,進京後步履維艱,沒有享受過與姑娘玩的快樂,今日和同齡人在一起,聽着趣事,說着新衣,談着妝容,好像心中的煩惱早已飛跑了。

秦初苧喜歡這樣,索性日日和世家姑娘聚在一起游玩劃船,世家公子聽聞陪在身側,秦初苧一時成了京中最風光的人,人人豔羨,太後冷哼,“男人算什麽,初初玩起來就忘了。”

聖上撫掌大笑,命劉牧過來,“去告知柳暄,朕不為元昭選驸馬并非無計可施,而是元昭不想,元昭公主近日玩得很開心,不想要驸馬,他這個師父聽了想必十分欣慰。”

巷子裏,世子爺曲指一聲聲地敲着窗臺,宋灼等人縮在窗戶底下,眼睜睜劉牧匆匆過來傳了一遍聖上的話,漸漸地,敲擊窗臺的聲音消了下去,一道陰翳的視線射過來,“公主現今何處?”

宋灼等人心裏:守株待兔失敗,親自去捉了。

落日西沉,秦初苧坐着華貴馬車同世家姑娘們從皎安湖回了城,路過楊府,楊卿卿下車過來邀請,“公主願意到府中歇着麽?”

玩了一日,秦初苧該累了,秦初苧點頭,進了楊卿卿的院子,她被扶上榻歇息,眯眼時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輕輕簇了下眉,睜開正看到楊卿卿偷喝桃花釀,楊卿卿吐了吐舌頭,“公主要喝麽?”

秦出苧覺着新鮮,她從未被允許沾過酒,楊卿卿給她斟了一杯過來,“求公主別告知旁人,我偷偷喝的,其實也算不得酒。”

秦初苧笑着接過抿了兩口,誰知對于楊卿卿算不得酒的桃花釀到了她嘴裏,竟現出了醉态,楊卿卿臉色一白,意識到犯了大錯,匆匆出去命人做解酒湯兒。

卻不知,楊庭之聽聞公主來了,也來了院中,踱至房門前喊了一聲,“卿卿。”雙眼一怔,屋中一雙霧蒙蒙的桃花眼望過來,眼周勻開紅暈,使一張絕色面容越發豔逸,她斜靠着桌子,修長白玉似的脖頸一揚,睫毛低垂,醉意使嗓音軟糯,“你是誰?”

“臣楊庭之。”

楊庭之如着了迷,一步一步挪進去,兩人距離越近,他瞧得越清,魂牽夢繞的人就在跟前,男人一顆心越跳越快,手指越攥越緊,“公主,你醉了。”

“楊庭之?”秦處苧一雙眼睜了睜,醉意朦胧,她捏起酒杯軟軟地喊了一聲,楊庭之腦袋都要炸了,竭力地閉眸不再去看,“是臣。”

“不認識。”

秦初苧抿唇,視線恍惚,“我只識得……”

師父。

這兩個字一跳入腦海,她就來了氣,“斟酒!”

“公主醉了,不能喝了。”楊庭之聞得一陣清香,腦子轟隆一聲,指尖狠狠掐着手心,血絲慢慢溢出,他渾然不覺,身子微一往秦初苧那邊一斜,腦中就閃出世子爺那雙眸子,恐懼使他索性背過身去,掌心滴出鮮血。

一時間,屋中飄起血腥氣,楊庭之這才腦子清醒許多,秦初苧搖搖晃晃起了身,“你轉過來,我有話問你。”

“公主問。”

他一眼都不敢看。

他不轉身,秦初苧捏着酒杯卻慢慢踱到了他的跟前,擺出一張笑顏,“你認識我師父麽?”

楊庭之要瘋了。

心中發癡發狂,想撲上去,可乍一聽師父,渾身血液一僵,極快地退了幾步,“識得。”

“我師父是不是很好?要說好話。”

霧蒙蒙的眼一眨。

楊庭之後悔心生邪念,後悔進了屋,想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垂着頭回,“好人一個,古道心腸,極為仁善,連只螞蟻都不忍心殺,臣等……可真是太敬佩他了。”

“是麽?”秦初苧疑惑地又抿了口酒,紅暈染滿臉頰,身子微微一晃,眼瞧這就要倒了,楊庭之往前蹿了一步扶她,才挨上她的袖子,門外閃出一片衣角,楊庭之暼見,面色發白地連退幾步。

常服男人緩步邁進來,攔着秦初苧的腰令她坐下,楊庭之滿臉冷汗,躬身行禮,“世子爺,公主喝了桃花釀醉了。”

楊卿卿扒着門口悔不當初,楊庭之趕緊示意她去請大都督,楊卿卿飛快去了。

秦初苧才聞得一道清淡氣息,手中酒杯就被人拿走了,她不滿地皺眉,“我還要喝,斟酒。”

柳暄揚了揚眉,秦初苧催促,“快呀。”

片刻,一杯斟滿的酒遞到了她的唇邊,她抿了半口,抿唇笑笑,“只有這些?”

一道冰冷視線望向楊庭之,楊庭之連忙道,“世子爺豐神俊秀,恍若仙人。”

“英武非凡,骁勇善戰……”

秦初苧聽得高興,又喝了半口,柳暄俯身侯着,遞着酒杯的手不變,府門外大都督夫婦一臉茫然,不應該劍拔弩張,兒子吓得發抖麽?

一杯喝完,柳暄才冷了臉,“回家。”

“師父?”

聽見熟悉的聲音,秦初苧眸中霧氣散了,被抱進馬車後,她努力睜了睜眼,瞧清了男人一張風光霁月的臉,真是師父!

醉意未消,委屈又來,秦初苧坐得離他遠了些,“師父為何同意聖上給我選驸馬?”

男人沉着臉,“你要選?”

“不要。”

“所以我才同意。”柳暄俯身過去,兩指撫平了女子眉間褶皺,“這陣子,你玩得很開心?”

秦初苧猛地搖頭,水汪汪的眼有淚滴出,兩指替她抹掉淚,“那你因誰不開心?”

秦初苧愣了愣,心底殘存的理智讓她閉了嘴,柳暄沒誘導成功,松了手靜靜望着女子。

兔子突然變聰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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