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翌日秦初苧醒來,發覺自己置身秦府,晃了晃腦袋才依稀記起昨夜喝了酒,其餘倒記不清了。

宮女過來為她洗漱,“公主,楊府姑娘求見。”

楊卿卿昨夜被爹娘斥了一頓,再不敢偷喝了,心間萬分懊惱讓秦初苧沾了酒,一大早就來秦府致歉,秦初苧聽她講了昨夜情景,只道無事,心中暗想,原來是師父帶自己回秦府的。

耳邊傳來楊卿卿的詢問,“公主會同太後去平長行宮避暑麽?若去,我就去求太後把我帶上。”

入夏以來,天氣漸熱,太後每年都會至平長行宮住一陣子,待暑氣消了再回來,今年亦是如此,太後既去定會帶上秦夫人與秦初苧,秦初苧遲疑地望了一眼隔壁,“再說吧。”

兩人在秦府無事,楊卿卿又愛玩,坐不住,還要出城玩,秦初苧眼裏只有隔壁,沒了玩的心思,楊卿卿失望地退下了,她一走,院中靜得可怕。

隔着一道高高的牆。

秦初苧沿着牆邊徘徊不定,心道既然師父特意去楊府接自己,那心裏還是關心自己的,該去謝一謝的,可轉念想起昨夜恍惚間聽到的一聲,“你因誰不開心?”

分明是試探,妄圖試探自己的心意,秦初苧如醍醐灌頂,心中不暢快起來,這麽長時間了,總自己上門找師父,師父才找了她一次,還想探知她此時心意,太不公平了!

想去隔壁的腳當即縮了回來,她轉了轉眼珠,命人去隔壁一趟,“就說我醒了,并無不适,感激世子爺送我回府。”附上謝禮,宮女到隔壁傳話奉禮,宋灼等人接了謝禮,沒敢要求進屋,只在窗外禀告,屋裏傳來低沉的一聲,“人沒來?”

“是。”

沒一會兒屋裏傳來啪得一聲,宋灼心道,又一根畫筆折了,也難怪,日日歡天喜地來見自己的人突然不願意來了,任誰都糟心。

秦初苧卻不難過了,心底積蘊的委屈統統跟着夏風跑了,她才不要為師父傷心失意了,坐車去了長公主府,時逢張載言休沐,來同秦仲清講文章,兩人見秦初苧腳步輕快地過來,不由疑惑地對視一眼。

“何事值得初初這般高興?”

秦仲清還不知她昨夜醉酒之事,只覺哪裏不對,張載言倒不多問,嘴邊也含了點笑,秦初苧笑道,“不是大事,只是聽卿卿說,太後會去行宮避暑,那會帶上我與娘親吧?”

“是,昨日太後還提了,初初願意去那定然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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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人都極為高興。

唯獨秦夫人仔細瞧了秦初苧幾眼,她如今思緒清晰,說起話來與正常人無異,“母後往年一去,便要住上一個多月,初初确定跟着?”

“嗯。”

母女倆坐在廊下,清風徐來,吹亂了秦初苧額角細發,秦夫人滿臉憐惜地替她撫平,溫溫柔柔地說,“你爹爹同我提了世子爺,那應是一個極好的人,對我們初初也好,初初願意同娘親再說說麽?”

實則秦仲清不是這麽說的,她腦子一清楚,秦仲清就苦惱地向她尋求主意,“女兒大了,有心思了,偏偏不喜歡那麽好的張大人,只中意國公府世子,那人你是不知,心太狠,當年不過十幾歲,殺起人來不眨眼,我親眼見他剿了滿山的土匪,不留一絲活路。”

這只是秦仲清懼怕柳暄的原因之一,秦夫人聽了竟分毫不愁,“夫君看人太片面,聖人仁心仁義,可女兒不喜歡,再仁心仁義也無用,照你說的這位世子,雖如尊殺神,可定也有其他令人敬佩的長處,不然女兒中意他什麽?”

秦仲清讷讷道,“這位世子除卻這點,其他确實都是極好的。”

秦夫人笑了,“別急別惱,且看以後吧。”

眼下,秦夫人想打探一下,秦初苧卻也只是神秘地眨眨眼,“還不到時候。”湊過來低語,“要過幾天才能說。”

“肚子裏藏了什麽壞水?”秦夫人笑。

秦初苧嘟嘴,哼了一聲,“哪裏是壞水,都是師父教的好東西。”然後再還給師父,她輕輕晃着腿眯眼笑。

她還唯恐太後不提此事了,特意進了宮朝太後撒嬌,“近日就熱得很了,還不去行宮麽?”

太後覺着蹊跷,“一住一個多月,不許偷着跑回來,這樣你也催着去?”

“我怕熱呀。”

她這般幹脆,太後心想莫不是玩得心都飛了,徹底忘了柳暄?倒也很好,索性應了下來,“哀家即可着人準備,初初再委屈一下,等個兩三日。”

秦初苧笑着謝了恩,先是命宮人把鴿子送去了世子爺那,宮人對着宋灼傳了她的話,“公主說,她要去行宮避暑,得住個兩個月,無暇顧及這幾只鴿子,特意送回世子爺處,這是公主書信。”

宋灼等人猶豫許久才敢傳話,半開的窗戶探出一只手,聲音微愠,“信來。”

這次的信寫得簡單極了:自行宮回來會去見師父。

世子爺捏筆回信:過來一趟。

秦初苧:皇祖母年紀大了,娘親的病還未好透,我得陪着她們,師父見諒。

明明白白的拒絕了。

柳暄面色陰沉,膽子真是大了,不教訓不行了,可人不到跟前來,教訓誰去?

宋灼抱着又一把琴弦俱斷的琴出來,屋裏傳來棋子雜亂地落在棋盤上的聲音,不禁搖頭嘆息,幾人聚在一起議論,“這下,公主占上風了!”

終于到了去行宮的日子,秦初苧特意擺出大陣勢,從宮裏駕車回秦府,一長串的宮人聽她的吩咐收拾帶去行宮的東西,等收拾妥當了,她掀開車簾,對着宋灼吩咐,“轉告師父,我去行宮了,兩個月後回來。”

兩個月這三個字眼被她咬得極很,宋灼傳了話,屋裏沒傳出動靜,秦初苧等了會兒,見府裏無人出來,哼了一聲,命人駕馬遠去。

太後的儀仗浩浩蕩蕩,在大道上鋪得長長的,秦初苧的馬車居于太後之後,兩旁立有跨馬的侍衛護衛,太後在車裏問秦夫人,“哀家總覺着初初哪裏不對?”秦夫人握着她的手,“母後所言極是,她心裏憋着壞呢。”

秦初苧掀開車簾,時不時回頭望了一眼,馬蹄聲傳來,她欣喜地瞧去,卻是張載言跨馬而來,“臣來送送公主。”

秦初苧失落地謝過。

很快,隊伍啓動,慢慢地出了皇城,張載言立在馬上未動,秦初苧的馬車是太後命人打造的,華貴非常,在隊伍中十分紮眼,張載言貪戀地望着那車,身側夏風突地一呼,一道長鞭從他的眼前甩過。

廣袖翩翩,駿馬飛馳,男人一閃而過,可那滿身風姿,京中再無第二個人能有,張載言瞳孔驟然一縮,世子爺!

華貴馬車飾有寶石,秦初苧指尖輕輕撫過,耳邊不放過一絲動靜,但是沒有動靜,她哼了一聲,可慢慢地,哼得就沒有底氣了,眼角也快濕了。

突地,隊伍末尾,傳來幾道異口同聲的疾呼,“公主且慢!”劉牧率人駕馬攔車,揮開一旁的侍衛,

車簾猛地被掀開,秦初苧欣喜地趴在車窗上回頭,男人一身玄衣如戰甲般威勢赫赫,駕馬至車前,目光沉沉地一俯身,兩人幾乎貼面,他一開口,秦初苧就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以退為進?”

秦初苧佯裝疑惑,“師父在說什麽?”

柳暄騰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薄耳,“你自己清楚,下車。”

秦初苧在心裏洋洋得意,面上為難地拒絕,“天好熱,我要同皇祖母娘親去避暑,師父是和張大人一樣,來送我麽?”

世子爺側目,張載言遙遙望來,紋絲不動,太後那邊得了消息,正要出來趕人,被秦夫人握住了袖子,“母後就随初初的意吧,她折騰這一出,不就為了此刻?”

太後嘆息着坐好,“中意誰不成?偏要喜歡一個黑心肝的!”

此時黑心肝的面色陰沉要滴出水來,“真不下來?”

“不下。”

秦初苧揚揚下巴,眉眼飛出一抹放肆,偏因生得好,這樣的動作做起來,極為賞心悅目,柳暄緩緩眯了眼,“那公主便去吧。”調轉馬頭要回去。

“師父走好!”

秦初苧心裏尖叫着,去就去,還偏要去,急你,氣你,看你還要答應聖上為我選驸馬!

結果馬車一動,她急得直拍車窗,背對着她的男人毫無反應,她惱極了,眼淚啪啪地往下落,索性坐回了車裏。

待馬車行駛一截路,馬蹄聲再傳來,随後男人無奈的輕淡的聲音也追了過來,“不要鬧了,下車,我帶你去避暑。”

“停車!”

秦初苧眉眼一展,撩起裙角才鑽出馬車,馬背上的男人一伸長臂攬過她,她坐在男人懷中,回頭就提要求,“先說好,我不要回觀避暑。”

唇畔濃笑,秀靥嬌美,長而翹的睫毛垂着淚珠,一想到這是因自己而有的,柳暄便覺她越發可愛,得多多憐惜,不免在心底嘆了口氣,“再不讓你去觀裏了。”

“初初既然怕熱,我便帶初初去南屏。”

柳暄圈緊懷中女子,這一聲初初喊得,不止讓秦初苧又驚又羞,他自己都軟了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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