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時來運轉敘舊情

婁慕臺深深地看了一眼朝思暮想的姑娘,來不及多說什麽,快步走到她身前,用自己玉樹臨風的身姿把她擋在後面,怒目而視。

監市吓得傻了眼,三日前狀元游街的盛況他自然是瞧見了。而且這位狀元郎不僅僅是金榜題名那麽簡單,他是戶部尚書的兒子。對于這些收繳錢稅的監市來說,戶部,那是他們望塵莫及的頂頭上司。

監市趕忙換上一副嘴臉,谄媚地笑着說道:“狀元爺說笑了,小的不過是個不入流的監市,哪敢跟您理論。是因為有人告明月繡坊以次充好,小的職務所在,不得不前來查看一下。”

婁慕臺負手而立,滿臉嚴肅:“你們自然可以查看,可是打包帶走怎麽解釋?”

衙役們趕忙像扔掉燙手山芋一般把手裏拎着的包袱放到臺案上,灰溜溜地湊到監市身後,恨不得趕緊離開。

監市憋的滿臉通紅,才想出一句應答的話:“因為……因為我們不懂刺繡,這繡品好壞還得請懂眼的人查驗,所以帶回去查一下,明日再還回來。”

“那你現在就去叫懂眼的來,我在這裏等着,存在什麽問題,必須當面給我說清楚。”婁慕臺絲毫不讓。

監市拱拱手,朝着衙役們使眼色,一邊擦着額頭的冷汗,一邊往後退:“不用查了,沒問題,都是正宗蘇繡精品,小的再也不來打擾了。”

他連連後退,沒瞧見門檻,後腳跟被絆住,啪叽一下摔了個屁股墩。卻沒敢喊疼,趕忙爬起來,揉着肥碩的屁股飛也似的跑了。

何芃錦把手裏的鐵尺一扔,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雙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我的娘诶,這也太欺負人了吧!你一來,什麽事兒都沒有了,你今天要是不來,我們倆搞不好就要死在這了。”

婁慕臺看了她一眼沒說話,一向彪悍的何芃錦都吓成這樣了,柔弱的小月亮還不得吓壞了!回過頭,他清隽的目光落在蘭月臉上,卻發現蘭月面色平靜,并沒有想象中的怯弱慌張。

何芃錦在一旁揶揄道:“有人護着就是好啊,不必故作堅強。任他興風作浪,小月亮只需乖乖躲在別人身後就行了。”

蘭月垂眸淺笑:“那是自然,慕臺哥哥從小就護着我,我都習慣了。”

婁慕臺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半年沒見,她長高了一點,胖瘦沒有太大變化,最顯眼的地方是胸口比去年鼓了不少。

“蘭月,你怎麽一聲不吭地就來京城了,我險些追去西北找你。”婁慕臺的聲音溫潤如玉,沁人心脾。

蘭月一驚:“啊?!你……你怎麽可以去西北呢,你要考狀元的呀!”

蘭月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一走,差點耽誤一個狀元郎,吓得她滿心後怕。當着何芃錦和丁麗嬌主仆的面,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麽。

“這位姑娘,我們的鋪子亂了,今日就不開張了,你明天再來吧。”有外人在場,說話不方便,蘭月只得把滿肚子的話憋在心裏,先把丁麗嬌攆走。

丁麗嬌也是個有眼色的,見故人相逢要敘舊,自己就沒必要在這裏杵着了,淺笑道:“家父是大理寺卿,剛剛我原本想搬出父親名號幫幫你們,還沒等我開口,狀元郎就英雄救美了。可見,真真是緣分呢。我覺得你們繡坊的繡品都是極好的精品,這次不能仔細挑選了,下次我再來吧。”

何芃錦起身送客,把主仆二人送出門口,順便在門口挂上了閉店的牌子,又回過頭來說道:“姑奶奶今天受了驚吓,得去大吃一頓壓壓驚。婁慕臺你幫蘭月把鋪子收拾收拾吧,雖說你現在是狀元爺了,到了咱們蘇城人的鋪子裏,就像是回到家鄉一樣,可不能擺譜啊。”

蘭月明白,她是特意給自己和慕臺哥哥留個說話的機會,就沒有阻攔,任她關好門走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蘭月擡眸看了一眼婁慕臺,就羞澀地垂下眼簾,用長而卷翹的睫毛擋住眼睛,生怕一不留神洩露了心事似的。

婁慕臺癡癡地看着心上人,眼睛一眨不眨,半年多沒見,兩百多個日日夜夜,他是怎麽熬過來的,只有自己最清楚。此刻,她終于出現在面前,他怎麽看都看不夠。

“慕臺哥哥你坐呀,我給你倒水。”蘭月垂着眼簾,也能感受到那熱辣辣的目光,終于承受不住那火熱的溫度,起身去裏間端茶倒水。

婁慕臺默默嘆了口氣,原本打算一見面就表白心跡的,可是如今他忽然不想直說了,所謂近鄉情怯,或許便是如此吧。與其烈火烹油般熱烈,不如水到渠成更暖心。

蘭月端了一杯熱茶出來,雙手捧着端給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半年沒見,他的神情氣度更加沉穩老練,再不是記憶中的少年郎,而是一個雙肩能扛起風雨的大男人了。

她手上端着茶,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去看他,連他伸過來接茶杯的手都沒看到。同樣心不在焉的婁慕臺也沒看清她的手,久別重逢,誰的心情不悸動?

他接過茶杯,卻不小心碰到了她白嫩的手指。蘭月低頭一瞧,見他的大拇指和食指剛好把自己的小指肚包在其中,似揉似撚。

她手一抖,趕忙抽了回來。婁慕臺也回過神來,把咯咯顫抖的茶盞放到桌子上:“蘭月,沒燙到你吧?”

“沒有,水沒有那麽熱。”蘭月只覺得臉上有如火燒,此刻面前沒有鏡子,若是照一照,肯定已是滿臉緋紅。若是讓慕臺哥哥瞧見了,多難為情!

蘭月垂頭捏着自己的手,感覺每一根手指都燙燙的,怎麽會這樣呢?從小被他手把手的教寫字,那時是被他的大手包在掌心的呀,怎麽沒有現在這般小鹿亂撞的感覺。

對面許久沒有動靜,蘭月好奇地擡眸望去,發現慕臺哥哥并沒看向這邊,而是望着牆角的方向。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棂撒在他的側臉,無需濃墨重彩的勾勒,自成一幅畫。蘭月忽然發現,狀元郎的耳根處紅了,他是害羞了麽?

原來男人也會害羞啊!

蘭月噗嗤一樂,引得狀元郎回頭。她趕忙斂了笑意,溫柔地跟他解釋:“去年秋天突然離家,是因為祁大哥接了一趟去西北的镖,東家竟然在涼州見過我爹。祁大哥那天晚上着急走,跑來問我要不要跟去涼州找找。我和娘一商量,難得可以跟着镖局走一遭,比我們娘倆去要安全多了。這才收拾包袱,跟着他離開,當時吳婆婆沒在家,就跟前鄰簡單說了一下,讓他幫忙轉告。”

“你果然跟着祁默去的西北,”婁慕臺挑眉,“他是不是故意催着你們急走的,就真的那麽急,給我留封信的時間都沒有?”

這半年,除了着急和擔心,他不曾埋怨過她。可是現在見了面,聽她親口說出是跟着祁默去的,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是不是因為在她心裏分量不夠重,才得不到一封書信的。

蘭月的确有些慚愧,抿了抿小嘴兒,低聲道:“慕臺哥哥,你也知道,我爹失蹤這麽多年了,我們一直盼着他回來呢,一聽到他的消息,就激動得不得了,忙忙亂亂地收拾東西。而且,祁大哥說,走镖的路線不能告訴別人,不然很容易出危險的。他是信得過我才告訴我去涼州的,我怎麽能說出去呢?”

她若不提祁默,只說父親,婁慕臺還沒有什麽意見,但事實的确是祁默不讓說的,這就讓他心裏堵的慌了。

“找到了嗎?”婁慕臺壓下心中的酸意,關心問道。

蘭月懊惱的搖搖頭:“沒有,雖是有幾個人見過他。可是他們說,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了,只說要去京城,我們就來京城找他了。”

婁慕臺緩緩點頭:“原本我打算中舉之後,想法子謀個西北那邊的地方官做,帶着你和蘭嬸去西北住上幾年,仔細找。沒想到蘭叔來了京城,那我就不用費心謀外放了。按照正常的流程,過幾日應該會去翰林院當值,以後但凡休沐的時候,我就陪你在京城裏找蘭叔。”

蘭月笑笑,忽閃着大眼睛問道:“你真的差點放棄會試去找我呀?你怎麽這麽傻,問題是這麽傻的人還能中狀元。”

婁慕臺轉頭看向嬌俏的姑娘,溫柔一笑似窗外的四月驕陽:“怎麽會傻呢?狀元的位置丢了,三年以後還可以再考。若是我的小月亮丢了,這一輩子該怎麽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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