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驚破

今年的１２月特別冷，而且經常淅淅瀝瀝下着寒透心的冬雨。思念把林予晞壓得蔫蔫沉沉，連做飯也沒什麽心思，只是這段日子周子正的興致卻很高地經常叫上ＣＥＯ辦公室的同事們中午去喝茶，晚上去吃火鍋。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麽讓周子正轉了性，卻也很慶幸他的好心情不僅讓大家大飽口福，更連對大家的工作要求也沒有往常的嚴厲。

林予晞與李淳一還是每天通電話，傳短信，但次數就漸漸變少了。只是每一次的短信和電話，李淳一總有不斷的「對不起，我愛妳」「對不起，我想妳」。

１２月２５日是林予晞的二十五歲生日，一個星期前李淳一就已經确定不能回香港。陳艾青，許諾他們說好了約她唱Ｋ慶生，周子正卻問她當晚可不可以參加一個總商會的聖誕晚會。最後她決定，先參加聖誕晚會，晚會結束後再陳艾青，許諾他們四人去和唱Ｋ狂歡一晚。第二天要飛去美國，反正坐的是頭等艙，在飛機上睡覺就好了。

這一次周子正沒再指定服裝，林予晞就選了件深紫色的禮服和中跟的鞋子，至少可以确定，她不需要周子正扶着走路。總商會的晚會是個商業聯誼，周子正一出現就成了衆人焦點，他和其他人交談時，林予晞總有些百無聊籁地站在周子正身旁，有時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向海傍的聖誕燈飾，思緒不知覺中随閃爍的燈飾飄遠了。

「這些聖誕燈飾真的那麽吸引？」周子正細看後，有些疑惑地問。

林予晞回過神，尴尬地笑了笑：「我小時候，每年生日，我爸媽都會帶我來尖沙咀海傍，告訴我海傍的聖誕燈飾就是為了慶祝我的生日而亮起來的。然後他們會拿出一個小蛋糕，為我唱生日歌，我們就坐在海傍吃蛋糕。回到家，我爸就會做出一碗彩虹酒釀丸子給我吃。我生日總是我每年最開心的日子。雖然我的生日一向沒什麽禮物，我心裏早就把這一片聖誕燈飾當成我最美的生日禮物。」

周子正有些微怔。他看向林予晞，燈飾的光芒投入她的眼，折射出細碎的晶瑩，耀眼得像最天空中最亮的星。他悠悠地說：「妳有一對最有智慧的，最善良的父母，難怪能教出像天使一樣的女兒。」

林予晞輕「哦」了一聲，吃吃一笑：「周董你過獎了。」

「如果可以讓妳随意選，妳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林予晞認真地細想：「我希望每年都能吃到爸爸做的彩虹酒釀丸子。」

周子正讪然一笑：「很簡單，卻又讓無我能為力。妳就沒有什麽可以讓我力所能及的選擇？」

「周董你已經送了。我過試用期時，你加了我薪水？我當作是生日禮物了。」

周子正淡淡地笑了笑，看向窗外的燈飾，紅橙黃綠藍澱紫，尋常不過的顏色卻構成讓人醉心的燈光。

林予晞轉過身，視線掃過宴會廳的入口，赫然看見李淳一和王韻琪一起步入宴會廳。林予晞吃驚地看着他倆，淳一？他不是在北京嗎？王韻琪為什麽會挽着他的手臂？

周子正回頭時看見他倆，他的眉頭微蹙：「Liz，我還有些事，我們走吧！」

「周董，你等一下……」她的話沒說完，人已急步向李淳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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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一！」

李淳一看見她時，震驚得整張臉剎時全白了，他的身子微微地顫抖起來，震動了身旁的王韻琪。

林予晞去到他面前，疑惑不解地看着他蒼白惶然的臉，看着王韻琪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淳一，你不是在北京嗎？你什麽時候回來了？」

千言萬語全哽在喉嚨裏，李淳一惶恐地低下頭，避開她目光。王韻琪頭一揚搶着說：「我們上星期就回來了。淳，你沒和她說嗎？」

李淳一說不出話來。

王韻琪眉頭一緊：「淳和我已經訂了婚，下個月３０號結婚，妳不知道嗎？」

什麽？林予晞彷佛看見一個炮彈落在她的不遠處，在她還沒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前，炮彈猛的炸開，整片天空頓如死灰。

「妳和誰結婚？」林予晞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李淳一結婚。還有，我已經懷孕了，我懷了淳一的孩子。」

又一個炮彈炸開，這一次是在她的腦海裏，把她的腦袋炸得血肉胡塗，炸塌了她曾經美好的天空。她本能地伸手抓住李淳一的手臂，緊緊追逐他閃躲的視線：「淳一，告訴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李淳一怯生生地把頭轉開，不敢去看她一眼，只能低低地，沙啞地，艱難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林予晞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簌簌而下。

「淳一，你看着我，告訴我，不是真的，對不對？你昨晚不是答應和我去夏威夷渡蜜月嗎？」

韻琪不能置信地瞪大雙眼，怒火在她眼中燒起，一手打下她拉住李淳一的雙手：「淳一要娶的人是我，不是妳。我不管淳一和妳說什麽，那全是哄妳的。從今天起，我不會允許妳再來纏着淳一，淳一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

林予晞不顧一切地再伸出雙手牢牢地抓住李淳一的手臂，淚水已浸滿了眼眶，一眨眼，如瀑布般沖下：「淳，你為什麽不看我一眼？為什麽？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李淳一別過頭，哽咽地呢喃。他沒有勇氣面對她痛苦和哀傷，和那令他椎心刺骨的熱淚。他的世界已經淪陷了，他拯救不了自己，更守護不了她。

「淳，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夢。５月１８日你生日的那天，你在熏衣草地裏向我求婚，你說我答應你的求婚是你這輩子最好的生日禮物，你忘記了嗎？你說求婚介指是3.14卡，我們結婚的日子是３月１４日，加上你的一就是１３１４，一生一世，相愛一生一世。你忘記了嗎？」林予晞淚雨滂沱地低訴。

李淳一的全身止不住顫栗，他的淚水再也關不住，破閘而出：「晞，對不起，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還能說些什麽？一切的錯都已成了定局，他的承諾已覆水難收。

「淳，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林予晞整個人撲上去抱住他。

王韻琪忍無可忍地扯開她，再用盡全力地把她推開。林予晞的雙腿再無力支持山倒海傾般襲卷而來的痛苦，整個人硬生生的摔倒在上。

「Liz！」周子正大叫一聲，急步上前扶起她。

「妳要多少錢，開個價！」王韻琪拖緊李淳一的手，生怕她一松手，他就會不顧一切地奔向林予晞。

「王韻琪，夠了！」周子正怒喝「你們倆立即離開！」

王韻琪狠狠地咬着唇，拉住李淳一就要走。李淳一卻僵硬地站着，呆滞地看着被周子正擁在懷中的林予晞。

「淳，我們走。」

六年的情，六年的愛，就這樣被他一手摧毀了。

５月１８日，在熏衣草地，他單膝下跪，拿着鑽石介指向她求婚。他永遠忘不了她眼中的驚喜，臉龐的羞澀和在他說出１３１４，一生一世的誓言後她眼眶中盈滿的淚水。那一刻的幸福，那一刻的圓滿早就镌刻在他骨裏，融化在他血裏。一切彷佛烈日下最晶瑩剔透的露珠，無論多美也無法留下。一切都沒有了。他再不能吻她，抱她，甚至，不能看她一眼。一切都失去了。

這一步重得他幾乎邁不開，只是，再重他也沒有回頭的餘地，再痛他也只能轉身離去。

林予晞想要推開周子正的懷抱，卻被他牢牢地制約，怎麽也掙不脫。她絕望地哀號：「淳，為什麽？為什麽？」

沒有回答！

她眼睜睜地看着李淳一的身影越走越遠，卷走了她所有的愛，割走了她整顆心。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黯淡，漸漸地，世間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她淌血的靈魂飄搖在一片無邊無際，深寒刺骨的黑暗中。

林予晞睜開眼時，看見一片陌生的雪白，聞到淡淡的清香。她努力地轉了轉沉重得像塊鉛鐵的頭，看見周子正靠在沙發上睡着了。

她想坐起來，手臂卻根本撐不起她身體。她努力地扶住床欄，用力一撐，哐啷，手撞倒了床頭櫃上的杯子。

周子正驚醒過來，走向她：「要喝水是嗎？」他伸手把她扶起，再把枕頭豎起讓她舒服地靠着。他拿過一個新杯子，倒了杯暖水，輕柔地喂她喝下。

「這是哪？」

「養和醫院。餓嗎？我叫人準備了粥。」

林予晞迷惘地看向他：「我為什麽在醫院？」

「妳昨晚昏倒了。」

「我為什麽會昏倒？」林予晞有些無意識地追問。

周子正沒有回答，他拿起護士送來的肉粥，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勺起肉粥，輕輕地吹了吹，喂到她的唇邊：「吃點吧！」

林予晞沒有焦距地看向他，本能地張開口，吃下肉粥，他一口一口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吃，這場景，怎麽這麽熟悉。六年前，似乎也有一個人，坐在床邊，溫柔地喂她吃粥。漸漸地，飄泊的思緒重回腦海，她想起了，就在昨夜，那個人，毫無預兆地，決然絕決地，離開了她的生命。

周子正看着她從空洞的眼眶中滑出的兩行淚，輕柔地用手指為她擦拭，是溫熱的，卻又荒涼的。

輕輕的敲門聲後，爸爸媽媽，陳艾青，許諾和文森走了進來。他們看見周子正端着碗坐在床邊，全都詫異地瞪大了眼。周子正很自然地站起來，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碗：「早。」

「早！」六把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醫生說Liz是受刺激昏倒，休息幾天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林之軒向周子正說了聲多謝，走去為林予晞仔細把脈。他輕撫着她的頭，柔聲說：「囡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溫柔地聲音把林予晞心中早已破爛不堪的圍牆徹底擊潰，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失聲痛哭。

昨晚到了快十二點，林予晞還沒出現在他們訂好的KTV房，陳艾青打了好幾次電話也沒人聽，于是只能繼續玩樂繼續等。到了淩晨兩點，林予晞的電話終于打來，陳艾青接起劈頭就說：「怎麽，被妳的帥哥老板迷住了？舍不得走？大夥都在等妳，妳快過來。」

電話中的傳來淡淡的聲音：「我是周子正，Liz進了醫院，恐怕來不了。」

陳艾青整個人站了起來，拿起搖控器把KTV的音響關了：「Liz怎麽了？」

「李淳一要結婚，新娘不是她。她受了打擊暈倒，現在在養和醫院睡着了，可能明天早上才會醒。你們不用現在過來，我會通知她的父母，你們明天早上再一起來看她。」簡明幹練地交代前因後果和後繼安排。

「她如果突然醒了怎麽辦，不行，她現在最需要有人在身邊，我過來陪她。」

「不用，我會留在這陪她。」說得言簡意駭，卻又理所當然。

「哦！」陳艾青被他的坦蕩蕩震得說不出話來。

「我把我的手機號碼發給妳。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打給我。Liz沒大礙，不用太擔心。」

「哦！」

許諾畢竟和周子正吃過幾次飯，有些不疼不癢的交情。他走到他身邊，低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周子正低聲說：「出去說。」

四人走到病房外。周子正說：「王韻琪懷孕了，李淳一和她會在１月３０日結婚。」

「什麽？」三把聲音幾乎同時驚呼而起。

陳艾青不能置信地瞪大雙眼：「怎麽可能？王韻琪纏了李淳一那麽久，李淳一從來沒有一丁點心動，他怎麽會突然……」

「這我就不清楚。不過他們的婚禮是千真萬确，我已經收到請帖。」周子正說。

「昨天早上Liz才和我說他們定了去夏威夷蜜月……」陳艾青無法理解地呢喃。

許諾怒火中燒，打通了電話：「李淳一，你和Liz是怎麽回事？Liz現在在養和醫院，你立即給我過來說清楚。」

他靜靜地聽了五秒，大吼起來：「對不起？你和Liz在一起六年，還有三個多月就要結婚，你突然棄婚抛妻，一句對不起就就夠了？你如果還有一丁半點良心就立即給我滾過來。」

又靜了五秒：「李淳一，你什麽意思，你就只會說對不起。你是不是着了王韻琪的道？你說出來大家一起想法子。你和Liz這麽久的感情，有什麽坎跨不過。你就這樣抛棄Liz，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李淳一，你說話啊！李……」電話挂了。

「他奶奶的！」許諾重重一拳打在牆上「李淳一，你這個大孬種。」

他和林予晞因為一起抓色狼而結識，那一刻他對這個看起來很柔弱，實際卻很剛練的女生起了微妙的心動，只是她早就被李淳一占得死死的，他的心思很快就消退了。他能夠追到他的第一個女友，最大的功臣就是林予晞。他和女友分手時，極少喝酒的林予晞，陪他一晚，一起喝得大醉，第二天錯過了考試，李淳一為此還吃了潑天大醋，大鬧了一場。他此後明言，林予晞就是他的妹子。

「文森，走，去找李淳一，綁也要把他綁來給Liz一個交代。」許諾怒火狂燒，拉上文森就要走。

「你們把李淳一綁來是想要他交代什麽？」周子正冷冷地問。「王韻琪有了李淳一的孩子，李淳一要和她結婚，這個理由還不夠嗎？你們還要他交代什麽？為什麽背叛Liz，和王韻琪上床？」

許諾他們三人愣愣地看向他，一時無言以對。

「李淳一和王韻琪的喜帖發了出來，你們認為還有回轉的餘地嗎？既然大局已定，李淳一越決絕，對Liz反而越好。難道你們想制造機會讓李淳一扯住Liz不放？無論李淳一為了什麽和王韻琪在一起，這已經是他最終的選擇。他對Liz絕情放手對大家都好。他們倆的事外人本來就無權幹預。你們若是想揍他一頓，沒有必要拉到醫院來。」

三人面面相覤，沉默無言。

李淳一沒來，來的是他的媽媽。當李太太說想和林予晞單獨談時，林之軒拒絕了，把她帶出房間外：「李太，晞晞現在精神不好，妳有什麽話和我說吧！」

「林先生，淳一和予晞在一起這麽久，這一次的确是淳一對不起她。我來只是想給她一些補償。」她從手袋裏拿出一張支票「如果你們認為不夠，可以提出來。」

林之軒拿起支票看了一眼，他淡淡地說：「李太，妳認為淳一的人格就值這麽多？」他輕輕地把支票一撕，放回她的手中：「晞晞的人格是無價的，妳買不起。我相信淳一是真心愛過晞晞的。我生病時，淳一曾經很用心地照顧過我，這份心意，我們記住了。回去告訴淳一，無論是什麽原因，今天他做了這個選擇，今生就不要後悔。我們不會恨他，但也不可能再接受他。從今以後，晞晞與他再無關系。晞晞一定會好起來的，因為她身旁有許多懂得珍惜她的人。」

李太太臉色僵硬，讪讪地說：「這筆錢只是代表着歉意。」

「李太，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錢是買不到的，比如說，幸福。我希望淳一做了一個讓自己更幸福的決定。」林之軒坦然地看着她，雙目清透似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