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坍塌

心中的傷在鬥轉星移中漸漸地結疤了，痛也慢慢地淡化了。一切深烙的美好記憶會在甜與苦，笑與淚中回放。

鄭慧如總對林予晞說：「妳爸爸這輩子最深信的兩個字是：放下。放下怨恨，放下癡妄，為了也是自己活得輕松自在。爸爸現在一定希望妳能放下傷心，震作起來。」

放下？放下悲傷，把思念放入心底，把路燈下溫柔的身影存放在永不褪色的印記裏。

兩個月後，周文昊的十歲生日。周子正有問周文昊要不要辦生日會，周文昊懂事地說小媽咪精神不好，不要了。

林予晞萎靡不振的精神漸漸好了些，于是親手為他做了個黑森林蛋糕，和周衍龍，鄭慧如一起五個人在家裏為周文昊過了簡單的生日。

日子輕飄飄的，卻又帶着說不出的重。林予晞走到露臺，看向晨光下的海港在灼灼生輝，心裏不知為什麽輕了許多，腳步卻穩了。

周子正早就叫人送來了不少婚紗禮物的照片，讓她有精神的時候看一看。她知道他一直很想快點舉行婚禮。她曾經不解地問過：「不是已經住在一起了嗎？早點晚點有什麽不同？」

「就是不同！」

當然不同。除了她的身邊那個對她念念不忘的李淳一，周子正的心裏一直懸着不安。如果林予晞知道了車禍的真相，她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離開他？

他要盡快用婚姻綁住她。就算真相湧現，他們之間不會說斷就斷，他還有一根線去牽連，去挽回。

林予晞拿起相本，看了一遍，每一件都美得眩目。她無奈地放下相本，拿起電話打給周子正：「我可以找Shawn幫我設計嗎？」

周子正的心一梗，Shawn是當初林予晞為她和李淳一的婚禮而找的禮服設計師。當時，她穿上了Shawn為她設計的禮物，他的确有驚豔的感覺。

「不想試試別的設計師嗎？」

「我想要的感覺Shawn懂的。」

「嗯，想聽真話嗎？」

「你，不喜歡？」

Advertisement

「對！」

「我以為，這沒什麽值得在乎的。」

「有關妳的一切，我的肚量就變得很小了。」

林予晞輕輕一笑：「好酸啊！」

「我現在特別容易吃醋。」

「這是沒有自信的表現！」

「這是太愛妳的表現！」

「好吧！」林予晞溫笑中讓步了「不找Shawn了。」

「如果相本中的設計師妳不喜歡，我叫依琳再找。一定有設計師更懂妳的。」

陳艾青來到林予晞家裏，坐在沙發上邊吃水果邊看婚紗設計：「嘩，這件好。拖尾有二十米長，超級夢幻的。」

「別鬧了，妳知道我沒有公主夢的。」

「唉，妳沒公主夢，卻住進了白馬王子的城堡。我有公主夢，卻讓我遇上了頭驢。」

「妳那只驢可是位醫術高明的外科醫生啊！」

「他所有的聰明機智都留在了手術臺，一離開手術室，他就是頭驢！」

「怎麽，他接收不到妳想要結婚的信號？」

陳艾青托腮皺眉：「我說妳在選婚紗，一件婚紗十萬起跳，他呆住了，然後就沒了下文。」

「妳找Shawn吧。他的價格很合理。」

「妳一向很喜歡Shawn的設計，這次怎麽不找他？」

「Vince不喜歡。」

陳艾青愣了愣，會意地哦了聲：「他不喜歡也是正常的。」她看了林予晞一眼，欲言又止。

「怎麽了？有什麽想說？」

陳艾青想了想，悠悠地說：「李淳一在妳車禍後，在寺廟裏跪了七天，直到妳轉出深切治療部，他才離開。」

林予晞心頭一震，靜默了好一會兒：「妳幫我謝謝他。」

「或許他心裏愧疚。如果不是他私藏的視頻被挖出來，妳也不會去法國，也不會有這場車禍。」

林予晞深深一嘆：「哪有那麽多如果。他真的沒必要把錯都往身上攬。」

「唉！他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他和王韻琪怎麽樣？」

陳艾青呵呵一笑：「按文森的形容叫：相敬如賓。」

林予晞有些惆然：「那，不是挺好嗎？」

「好？這個詞用在結婚一年多的夫妻上，絕不是什麽好事。唉！要一輩子這麽相敬下去，我可受不了。」陳艾青又開始翻相本「不說他了，妳到底有沒有看中哪個設計？妳家的王子任妳為所欲為，妳要盡情地任姓才不枉他的一番心意啊！」

林予晞和她嘻笑地看着相本，腦海裏浮動的卻是那一句唏噓的：相敬如賓。李淳一的感情向來都是很熱烈的，那時對她就像是要含在口中一樣呵護。如今相敬如賓的清淡會是他想要的幸福嗎

陳艾青約林予晞喝下午茶，順道去Shawn的店裏為陳艾青訂禮服。

「妳家的王子一聽說我要結婚竟然打電話請我一定要訂在１２月２５日之後。我說我怎麽敢和他搶日子，我的婚禮一定會是明年。」

林予晞笑說：「他也挺緊張地說我們的婚禮一定要在妳之前。」

「他說得好像怕妳丢了一樣。妳都住他家裏，每天又有保镳跟着，還怕什麽？」

林予晞淡淡一笑：「我也不明白。」

兩人正在和Shawn談得熱火朝天時，大門打開，一個女人走了。林予晞擡起頭看見她，臉色變了。

在林予晞身旁的保镳嚴桦一個急步走到程璇面前，冷冷地說：「程小姐，請別忘了妳和周董的協議。」

程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林予晞身上：「我和Vince是有協議，但也要看林小姐願不願意見我。」

陳艾青也站起擋在林予晞面前：「Liz和妳沒什麽好談的。」

程璇清冷一笑：「有關她爸爸的死，也沒什麽好談的？」

林予晞猛地站起：「妳想說什麽？」

程璇深寒地注視她：「妳難道不想知道車禍的真相？」

林予晞的心倏地收緊：「妳說什麽？什麽真相。」

「叫他們離開，就剩下我們倆，我就告訴妳。」

林予晞亳不猶豫地說：「Shawn，麻煩你們出去一下。」

嚴桦急說：「太太，周董說了不能………」

「你也出去。」林予晞的語氣很堅定。

嚴桦說：「周董交待過，不能………」

林予晞瞪向他：「我的話就不是話了？出去！」

于是整家店，就只剩下林予晞和程璇，陽光從落地玻璃窗透入，卻照不暖店裏的寒意。

「什麽真相？」林予晞追問。

「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的。」程璇淡淡地說，目光中卻透出了冷酷。

林予晞面容變色了：「是誰？」

「Vince不僅知道是誰，還曾經有過可以指控那個人的有力證據。只不過，他用了這份證據交換了別的東西。妳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麽會輕易放棄Ethan的扶養權？」

林予晞的腦袋彷佛被閃雷擊中一樣。

程璇盯住她：「凡是Vince喜歡的，我就要把她毀掉。是我指使人安排的車禍，是我想要妳死。只是沒想到其他人全死了，就妳死不去。Vince知道是我做的，他叫律師拿着證據來和我談判，用證據來交換Ethan和我簽下離婚協議。林予晞，這才是Vince的真面目。就算我把妳爸爸和妳兒子害死了，只要有別的對他更重要的東西，他還是會交換。他是世上最精明的商人，一切都是他的算計。」

林予晞無法置信地盯着她。她的每個字就像一顆子彈，狠狠地掃射進她的身體。

程璇暢快地笑了笑：「恨我吧！Vince本來可以把我送進牢裏，但他沒有。或許，妳最該恨的是他！」

血在她身上由暖，轉成了寒，再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恨極速地沸騰，燃燒了全身。林予晞的拳頭緊緊地攥起，如雷擊般打向程璇的臉，程璇被打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了血。

這時，程璇的保镳和嚴桦沖了進來，想要把兩人分隔開。林予晞拚盡了全力甩開嚴桦，向程璇沖去。程璇的保镳擋在中間，狠狠地中了她一拳，剎時眼冒金星。

「程璇，我要殺了妳，我要殺了妳！」林予晞被嚴桦緊緊地拉住，只能，嘶叫，哀吼！

原來，痛是沒有極限的。林予晞以為爸爸離去時的痛已是此生之最。這，只是她太天真了。

爸爸的去逝不是意外，是程璇一手策劃，因為她恨自己，因為她恨周子正。

周子正放過她，沒讓她得到應受的懲罰，因為他需要周文昊，他需要離婚。

林之軒成了這場殘酷的愛恨争奪中無辜的犧牲者。而罪魁禍首到底是誰？

收到嚴桦的電話說程璇來找林予晞，周子正就立即沖出了會議室。程璇真的來了，她真的要用真相來毀掉一切。

他趕到店裏時，林予晞像一座石雕般坐在沙發上。

周子正半蹲在她面前，把她的雙手包在拳心中，微顫地喚了聲：「晞！」

林予晞沒有一絲溫度地看向他：「程璇說的是不是真的？是她策劃的車禍，是她害死了孩子和爸爸，還有兩條無辜的性命。」

周子正的心在狂跳，手猛地收緊：「晞！」

林予晞的目光冷得讓陽光失去了溫度：「你有她策劃車禍的證據，這就是你所說的，她的把柄。然後，你用這個把柄換回了Ethan的扶養權。」

「晞，我手上的證據不足以把她捉進牢裏。」周子正的話透出了慌亂。

林予晞的眼中浮出了絕望：「如果你的證據不足，程璇會同意放棄Ethan的扶養權？四條人命也不足夠讓你去為他們讨回公道。還是除了Ethan，你根本就什麽都不在乎？」

「晞，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妳很難過，我們先回家，妳冷靜些我們再好好談。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家？林予晞閉上了雙眼，她的家已經坍塌了。

「從我走進天正的那一天起，一切都是錯的。」

周子正緊握她的手：「晞，妳冷靜些，我們再好好談。」

林予晞緊閉雙眼，字字铿锵：「我很冷靜！你放手！我不想再見到你。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周子正沒有松開手，身子卻有些顫抖：「我是不會放手的。就算妳再惱我，再恨我，我也絕不放手。」

林予晞猛地傾盡全力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出，眼睛一睜開，兩行淚水從冰冷的眼眶中滑落，像是把眼中所有的感情都傾注而出。當一切流盡，剩下的只有一片無垠的空洞。

她的手一揮，重重地打在他的臉頰上。

「我這輩子最錯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希望永遠不會遇見你，那我的爸爸就還會留在我身邊！周子正，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