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彩虹

悄然無聲中，一年又過了。

楊嘉容戴上義肢後，經過了幾個月的練習後，基本上已經可以行走自如。她的抑郁症在一年前已經痊愈了，于是她在家附近開了一家咖啡店，而她就專心地為咖啡廳烘焙各式糕點。她的糕點做得精致美味，反而成了咖啡店最大的賣點。開業半年就收回了投資，之後有了穩定的盈利。有了咖啡店，楊嘉容忙了起來，精神卻越來越好。

許諾一下班，就會去咖啡店做幫手，很有婦唱夫随的感覺。

這天，楊嘉容看見店外走過了兩位英姿飒爽的警員，心裏一動：「我的病已經全好了，不如，你申請轉去行動組吧！」

許諾想了想：「妳的店才開始一年，再等半年，一切都上了軌道我再轉吧！」

「我聽文森說局行動組有位高級督察要移民，剛好有個缺。你現在不轉，就不知要等多久了。」

看見許諾臉上的猶豫，楊嘉容伸手握住的手：「我已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或許，也輪到我去照顧你了。」

許諾心頭湧起一陣暖意：「嘉容，我們結婚吧！」

這不是許諾第一次求婚。第一次是一年前，他拿着介指和鮮花，單膝跪在她面前求婚。楊嘉容看着這顆并不是很大的鑽石介指，它包涵了他三年來無怨無悔的付出，放棄了如日中天的事途，忍受她的喜怒無常，承受她的無理取鬧。她默默地流下眼淚，卻拒絕了：「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清楚。」想清楚她會不會成為他的累贅和負擔。

于是，她就開了這家咖啡店。

楊嘉容看着他，溫柔地笑了：「你當上高級督察我就答應你！」

宋依琳向周子正彙報完工作後，說：「楊嘉容剛剛打過來，說有事想和你談。」

周子正點點頭：「也好。她的咖啡店開了一年了，我都沒去過。我下午去哪喝杯咖啡。」

楊嘉容的咖啡店很有她的風格，古典，高雅。

楊嘉容親自送上一杯咖啡和一塊蛋糕：「嘗一嘗。」

周子正看見她走路的姿勢幾乎和常人無異了：「義肢習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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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路是沒問題，就是跑不動了。」

「慢慢會更好的。」

「Vince，我想請你幫我個忙。下個月有一場服裝秀，我想走一場，作為我的告別秀。」

周子正有些驚訝，卻贊許的會意了：「好！我叫依琳去安排。阿澤巴不得妳可以走秀呢！這個服裝秀有妳，肯定大有不同。」

楊嘉容微笑地說：「謝謝！」

周子正喝了口咖啡：「聽說許諾轉回行動組了？」

「是的。」

「他回到行動組，妳的店又慢慢上了軌道，一切越來越好了。」

「有沒有Liz的消息？」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後，周子正淡淡地說：「有人拍到她去了蘭州。我明天會飛去蘭州看看。」

「兩年多了！」

「是845天！」

楊嘉容心頭微微一顫：「我總有感覺，她會回來的。」

「謝謝！」

有了楊嘉容參與，又加上周子正的支持，服裝秀規模很盛大。一位失去了一條腿的超級名模的告別秀吸引了海內外的各大媒體。

楊嘉容在後臺的化妝間默默地等待着。

「嘉容，準備好了嗎？到妳了！」

楊嘉容站起來，注視着鏡中的自己，和三年前比，她的外貌像是沒變，但內裏卻已全然不同了。

準備好了嗎？是的，她準備好了開啓一個新生活。

她從容地走在Ｔ臺上。她的步履比別的模特慢，也有些輕微的搖晃，卻止不住全場的歡呼。帶着第一次走上Ｔ臺時的緊張，興奮，堅定和自信，她走完了這一條模特的路。

「嘉容，是什麽讓妳重返Ｔ臺？」

「是想為自己的模特生涯留下一個完美的完結。」

「那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在Ｔ臺上欣賞妳的表演了？」

楊嘉容笑了笑：「你們會在Ｔ臺下看到我。」

「嘉容，因為三年前的意外，妳失去了一條腿。到今天，妳又重新站上了Ｔ臺，妳最想感激的人是誰？」

「在過去三年，有許許多多朋友支持我，關心我，我才能一步步地走出困難。真的很不容易，但我很慶幸，我終于走了出來。我，特別要多謝一個人。沒有他在我身邊無怨無悔地陪伴，支持，就不會有今天重獲新生的楊嘉容。今天不僅僅是我模特生涯的終結，也是我新生活的開始。」楊嘉容看向臺下的助理，助理把一個小絨盒子遞上。

楊嘉容看向臺下的許諾，打開盒子，裏面就是他一年多前買下的求婚介指：「許諾，你願意娶我嗎？」

全場靜默了三秒後，響起雷鳴般的歡呼。許諾不能置信地呆坐在椅子上，被文森推了一把才反應過去。他飛奔上Ｔ臺，雙手緊緊地環抱她，止不住地流淚，呢喃：「我願意，我願意！」

文森偷偷地擦了擦眼睛：「許諾這小子真的抱得美人歸了。」

陳艾青也擦了擦滑落的淚水：「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你那麽斤斤計較的人，懂什麽？」

周子正看着臺上相擁的兩人，眼中除了衷心的祝福，更多的是悵然。許諾堅守了三年，終于得到了想要的幸福，他，還要等多久？

楊嘉容向主持人示意有話要說：「我有些話要對一位朋友說。Liz，謝謝妳送給我的兩只小貓，讓它們在我最難熬的時刻陪着我。謝謝妳遠在他方，也沒有忘記我的生日，寫生日卡鼓勵我。更要謝謝妳把許諾帶進我的生命。Liz，妳的生日卡上有一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放下過去，才能擁抱未來。我今天也想送妳一句話：放下過去，才能擁抱幸福。有一個人一直在等着妳。我想，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會等妳。妳回來吧！妳是我和許諾的媒人，所以，我們的婚禮，我希望妳能來。」

周子正惆悵的面容牽起了淡淡的笑意。他和楊嘉容對視一眼，向她微微地點一點頭，感激盡在不言中。

林予晞坐上了去敦煌的火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車箱裏蹒跚地來回走動，他的步伐明顯有些不穩，但他的父母卻是笑開懷地看着他。他們和旁人聊天說他兒子自出生起雙腿就有問題，一直走不了路，他們又沒錢，帶不了他去醫院醫治，一直擔心他以後都沒辦法走路。直到他們的小鎮附近開了家林之軒中醫館，收費很便宜，他們就帶孩子去看病。中醫師一看就說這病中醫是治不好，一定要去家好的醫院做手術。孩子還小，骨骼或許還能糾正回來。

「林之軒中醫館我也去看過病，那裏的醫師都很用心啊！收費又低。」旁人說。

「對啊，我老媽也去林之軒中醫館看過醫師。她的風濕做了針炙後就好了很多。她是老人家，費用全免。」

孩子的父親說：「不僅如此，我向看病的中醫師說我真的沒錢給孩子做手術，他就給了我一個回郵信封，說如果真的有需要可以寫信給周子正先生，請求他幫忙。林之軒中醫館就周先生開辦的，他資助過很多人看病。我起初覺得這事希望渺茫，但也認真地寫了封信給周先生說了孩子的情況，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就收到林之軒中醫館給我打電話，說周先生同意資助我兒子做手術。于是我們一家就去了北京，周先生不僅派人連系好了醫院，連我們在北京的住宿他都安排好。我兒子做完手術，周先生和他的兒子竟然來醫院看我們，還給我兒子帶了禮物。」說到這，他的眼眶濕了。他用手指擦了擦眼，感慨地說：「周先生真的是一位活菩薩。多虧了他，我兒子才能自己走路。他不僅僅救了他兩條腿，更是救了他一輩子！」

林予晞看向那快樂的小孩子，他遘出一步又一步，好奇又興奮。

「媽媽，我可以走路了。很快就可以跑了，對嗎？」

「對，寶貝，很快就可以跑了！」

「我會跑得很快很快，會比小明快嗎？」他小小的雙眼明亮閃爍。

「當然。」

林予晞把臉轉向窗戶，窗戶上隐約地映照出她的臉，和她雙眼裏閃閃發光的淚珠。

他的一點點用心，改變了一個孩子的一生！

流浪了快三年，她去過很多地方。小鄉鎮，大城市，她都留下了足跡。她曾經路過一家林之軒中醫館，呆呆地站在醫館門口，看着人來人往。一位大媽看見她，走來對她說：「小姑娘，妳是想看病吧！選這家沒錯，林之軒中醫館的醫師是出了名醫德好醫術佳。」

「大媽，妳在那看過病？」

「當然，沒這家醫館我可就被身上的老毛病折磨慘了。我這老毛病需要長期吃藥，光藥錢我就付不起。這醫館就象征性地收了點診金，藥費就全免。妳別怕付不起錢，他們的診金藥費都很便宜。」

他的一點點用心，日積月累，彙聚成流。水流之處，改變了多少生命？灌溉了多少絕望？

「晞，妳去過的地方，我都去了。只是，每一次都晚了一步。我猜不到妳下一站要去哪，或許是因為妳自己也不知道妳要去哪。我不奢望妳現在原諒我，但希望妳能原諒妳自己，放過妳自己。」

「今天是我未婚妻的生日。以前她的生日，這彩虹酒釀丸子都是她爸爸做。現在和以後，會由我來做！」

兩行淚從林予晞的眼眶中滑落。落入口中，苦澀中泛起了清甜。

水流之處，沖洗滿布心頭的郁結。時光看似輕飄無痕，心結，卻在無聲無息中，一點一點地松開了。

敦煌。下了火車，她買了份報紙，報紙的內頁出現了這樣一段新聞「程家千金程璇瑞士滑雪遇險，生死未蔔。」

她呆愣了好一陣子才恍然地回過神來！程璇害死了一名司機，一名保镳和她的父親，她的孩子，這樣的意外根本就是罪有應得。雖然她逃過了法律的制裁，終究難逃上天的懲罰。

只是，雖然她恨她，雖然曾經恨得想殺了她，但看見這段新聞，她的心禁不住有泛起一絲難言的戚戚然。程璇是周文昊的媽媽，如果她真的跨不過這一關，Ethan一定會很傷心。

買了張電話卡，回到租住了房間，打給了陳艾青。

「喂！」

「小艾！」

陳艾青整個人快要從沙發彈了起來：「林予晞，妳這沒心肝的，一年了，妳都沒找我。」

「對不起。妳知道程璇的意外嗎？」

「知道啊！周文昊和周子正已經飛去瑞士了。她害了這麽多條人命，終歸是惡有惡報！」

林予晞沉默了。

「Liz，回來吧！別再懲罰自己了。伯父的事，不是妳的錯！許諾和嘉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妳回來出席他們的婚禮吧！」

「我，不知道！」

「妳看過嘉容向許諾求婚的視頻嗎？我發給妳看。」

這是快三年來，林予晞第一次打開電子郵箱。裏面靜靜地坐着1937條未讀郵件和一個名字：發送人：周子正。

她深吸了口氣，點開陳艾青發來的視頻。

「放下過去，才能擁抱幸福！有一個人一直在等着妳。我想，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他也會等妳。妳回來吧！」

一封封周子正發來的電郵，像是一把把呼喚的聲音。她的手顫抖地點開其中一封郵件。

「晞，放過妳自己，這不是妳的錯！」

林予晞再也忍不住，關上了計算機。擦了擦湧起的淚水，走出房間。

她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沒有方向，也沒有終點。她找不到自己想要些什麽，想做些什麽，所以，她只能一步步地走，任由腳步帶領她向前。

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突然跑到了她面前，雙目閃閃地看着她：「妳是晞姐姐嗎？」

林予晞愕然地愣住了。

女孩急切地說：「我叫小燕，兩年前住進了林之軒兒童院，正叔叔和昊哥哥來院裏看過我們。我是在兩歲的時候被人拐走的，之後是林之軒兒童院收留了我，還幫我找到了我的爸爸媽媽。妳就是正叔叔和昊哥哥一直想要找的晞姐姐嗎？」

林予晞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沉默了幾秒：「小燕，我很開心妳找回了妳的爸爸媽媽。」

「我回家了，和爸爸媽媽團聚很幸福。現在我終于知道我的生日是幾月幾號，我爸爸媽媽在我生日的時候給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晞姐姐，每年妳的生日，兒童院的孩子都能吃上美味的彩虹酒釀丸子。我知道這是正叔叔為妳做的。晞姐姐，妳快回家吧！彩虹酒釀丸子可好吃了！」

林予晞的喉嚨哽住了，她呆呆地凝視女孩的一臉真誠。從她的眸光中，林予晞彷佛看到了那一道暴雨過後最美的彩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