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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卻翻了好幾翻白眼。騙人的吧,一個随從有這麽好的身手?還是因為皇家的侍衛不要錢可以任意差遣?沉吟一下,她說:“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你說。”

“君承歡這個人,他的額角有沒有柳葉刺青?”

端王奇怪地看她一眼。“這倒不曾聽聞,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眼睛滴溜一轉含糊過去,指着那随從離開的方向說:“你不怕我去告訴別人你或許在做不可告人的事情?”

他好笑地看着她,“你會嗎?”

“會啊。”她眼珠滴溜溜一轉,在燈火下有些魅人。“但是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不說了。”想必這才是她來的目的吧。

“什麽事?”

“明天陪我去芳牌賭坊幫一個老頭兒翻本去。”

作者有話要說:

☆、謙謙君子

且不說笑笑是怎麽騙過程江的,如果讓人看到他們堂堂的端親王陪着笑笑擠到城裏的一家小賭坊去了,他們寧可對天發毒誓自己的眼其實是瞎的。

芳牌賭坊人滿為患,來自五湖四海的賭客擠在幾張巴掌大的賭桌上鬥得熱火朝天,嘈雜呼喝幾乎把人耳朵都震聾了,混合着各種汗味,若不是十足的賭徒,簡直不敢往裏面擠。而擠在賭桌中心的正是紅光滿面的笑笑,只見她一襲短衫,非但露着一邊圓潤的肩頭,連袖子都撩到了手肘以上,拍着桌面大叫着:“小!小!小……”

“開!——哎呀!小!”

笑笑對着衆人仰天大笑:“你們看,都說了跟我沒錯吧,小!”她一把抓過身邊一個老頭,對着莊家說:“怎麽樣,這下你該把他的錢都還回來了吧?”莊家認栽,将錢袋子扔了過來,啐一口:“算我倒黴!”

笑笑擠出人群,對着站在一邊觀戰的端王擺擺手,說:“咱們走吧。”

兩人出了賭坊,見端王但笑不語地看她,就說:“你看我做什麽,我可不是好賭,前些日子在路上碰上這老頭,輸的褲腰帶都要沒了,我看他再這樣下去要賣女兒,就好心幫他翻本。他哭的老淚縱橫,答應了以後不再賭,就難得信他一次……”

“你找我來就為這事?”

“當然不是了。”她狡黠地眨眨眼。“我前些日子在這條街上丢了東西,現在想你幫我找回來。”

“什麽樣的東西?”

“嗯,一尺八的大個頭,圓溜溜的頭,絡腮胡子,長相兇的可以吓哭小孩的一個三十往上的老伯……”

“是個人?”

“對對!”她的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他還有個漢人名字,叫羊什麽雲的。”

“楊門三爺楊疾雲。”

笑笑的眼睛瞪得更圓了。“你怎麽知道?”

端王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看她的眼裏多了分深究,但是一閃即逝。旋即,又浮起一個溫和的笑意,道:“因為正好我撿到了。”說着一甩衣袍,“跟我來。”

笑笑一路跟着他,到了一家相對偏僻的客棧,敲開一間上房。

前來開門的是個相貌清秀的青年,儒生打扮,端的也是一張書生臉,眉間卻隐約一抹肅殺。他見了笑笑有些吃驚,轉頭對着端王一禮,低聲道:“殿下,快請進。”

卻是笑笑首先一步跨進屋裏,歡喜地大叫了起來:“羊!你果然還沒死啊?”

坐在窗邊喝茶的正是楊疾雲,他剃了胡子,比起先前顯得精神不少。聞言便站了起來,好氣又好笑:“你個小丫頭!竟然能被你找到這裏。”

“哼哼,自然是我神通廣大,那日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今天就見不到你了呢。”

楊疾雲連翻了兩個白眼,腹诽不已:你倒還有臉說這事……

笑笑毫不自知,恬着臉貼了上來,道:“對了,那天你被人追殺,是怎麽逃出來的?”

“這說起來還要多謝端王殿下。”

端王進來,笑道:“區區小事,三爺不必挂懷。”衆人坐定,這才将緣由細細道出。

原來,就在數月之前端王府接到密報,說是預言被解,武林繼往年紛争之後再起波瀾,此次“炎景”之說,不單單是江湖的事,更關系到朝堂勢力,因此由手握要權卻閑身在野的端王來調查此事最合适不過了。

“此次的紛争,重在尋找‘炎景’的下落,相傳‘炎景’落在藍州。而要找到藍州,就要有地圖。”端王眼神一沉,“藍州并非無跡可尋。”

“地圖?你是說去藍州的地圖?”

“對。其實有不少人都知道,前任武林盟主臨死之前拿出了一份通往藍州的地圖,但是他将地圖分成四份,分別交付給了不同的人,并且留下‘待得群龍再昂首,始獲炎景問江山’的遺言。我聽說江湖各派都前去尋找藍州,連臨雲宮也不例外,便立刻動身趕來,一進城就聽說楊門的人也在此地打聽消息,便讓人多留了個心眼……”說着,他看了一旁的公叔薦一眼,繼續道:“現在想來,我剛進城沒多久,就碰上楊三爺被人追殺,便恰巧救了下來。”

笑笑恍然大悟,瞪着楊疾雲說:“難怪我們會幾次三番的被人追殺,想必是你身上藏了不得了的東西!”

楊疾雲面露愧色,忽然撩起了袖子,含一口茶噴在右邊膀子上,然後在笑笑震驚的目光裏慢慢從膀子上剝下一層皮來。這自然不是人皮,而是一種奇特的仿制皮革,薄如蟬翼,跟真人皮膚相仿,不知以什麽方法貼在了手臂上,不沾水就完全看不出倪端來。

眼看那奇異的皮革上竟然有瑩白的線跡,攤開來足有扇面大小,正是一張巧奪天工的地圖!笑笑激動地叫起來:“果真是你藏了好東西!這就是其中的一張地圖?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其實早在我跟同門中人動身來這裏的途中,就已經遇到了幾次追殺,為了保住自己手上的地圖不被其他門派搶走,我們一路北行,沒想到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失散了,若不是遇上你救我……”楊疾雲深深吸了口氣,“那天,我讓你跑後,本來是沒想能活下來的,來的是臨雲宮那幫索命鬼,憑我一己之力根本不是對手,幸好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得公叔兄弟出手相救。”

“哼,我早就料到你說的一半都是騙人的胡話。”笑笑嘟哝着,複而開心地抓起端王的袖子,問楊疾雲:“那你怎麽相信人家救你真是出于好意?”

公叔薦聞言掃了笑笑一眼,看到她抓着端王的手,而端王面色如常,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不禁面露詫異。他從小是王府的人,自然也是端王的人,卻是第一次見這樣的情景,這個嚣張的小女子又是誰,端王這樣待她又有什麽特殊的用意不成?

楊疾雲沒有發現這些細枝末節,面露為難地看了端王一眼,道:“端王的人,自然是信得過的……”

“三爺但說無妨。”端王打斷了他的猶豫,轉而輕拍笑笑的頭,說:“因為其中有一張地圖在我手上。”

當下江湖各派都在尋找這幾份地圖,端王是聰明人,知道拉攏人的最佳辦法就是有共同利益。他想要的是楊疾雲手上的地圖,但不能因此輕易得罪楊門,而楊疾雲如今沒有王府的庇護,也不一定能活的下去,與其讓他落入臨雲門的手中,不如兩人聯手,這也是權宜之計罷了。

“那我們現在有了兩張地圖,不是比其他人更有希望找到藍州?”笑笑興奮不已,對着楊疾雲道:“這樣有趣的江湖事,你原先竟然還瞞着我!”

楊疾雲惱怒地斥她:“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既然被你知道也就罷了,但決計不要亂說。不然可是要丢了性命的!”

“我又不是傻子。”她反駁一句,開心地沖端王道:“那有沒有消息說還有兩張地圖在哪裏?”

“地圖共有四張,如今一份在楊三爺身上,一份數天前落入了臨雲宮的人手裏,還有一份就是我手上的這一張,至于最後一份……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長安。我想,我們還是回長安!”

******

笑笑一行随端王回到軍營中,就見翎少提着劍快步走了出來,怒氣沖天地呵斥着幾名屬下,程江則默然立在一邊。翎少回頭見了笑笑,便面色陰沉地問:“你今天到哪去了?”

端王見他面色不善,不露痕跡地上前一步将笑笑擋在身後,問道:“翔翎,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方才,文書庫遭人洗劫!”翎少瞪着一幹人等,最後卻将目光停留在笑笑臉上。“此等軍事重地,擅入者死,然重兵看守之下居然還被人翻得一片狼藉!如果丢失了什麽重要文獻,我等更是萬死難贖其咎。所以我問你,今天你去哪裏了?”

“你是在懷疑我?”笑笑這才反應過來,指着自己的鼻子驚訝不已。雖然這種事也的确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以往大大小小的前科,很難讓人不做猜測。

兩人正要争執,卻被端王一把攔住了,道:“笑笑跟我在一起。”

“沒有離開過?”

“如果她離開過,我會知道。”他說這話,自然可信。

翎少稍斂怒氣,說:“不是就好。”他這才注意到跟在端王身後的兩個人,公叔薦是端王的人,他自然認識,而另外一個……

他神情一變,“這位不就是……”

“正是楊某,少将軍別來無恙。”楊疾雲已經上前一禮。兩人雖然并非熟識,但出入江湖也算是點頭之交,彼此具是一身正氣,未免有相惜之感。

“三爺多禮了。沒想到此番連三爺都親身涉險,看來免不了一場江湖浩劫。”

“事關楊門,怎奈随波逐流。”楊疾雲嘆了口氣。卻聽翎少哈哈大笑起來,道:“還有讓楊三爺覺得棘手之事,實屬難得。來,裏邊請!”

衆人坐定後,端王說明了回長安的打算。翎少攏着眉想了半晌,點頭贊同道:“我正有此意。本來以為我們還有些時間可以慢慢找出‘炎景’的下落,但就今日之事,看來已經有人走露了風聲,連這裏都被盯上了。”

“你認為會是誰的人?”端王道。

“這我也拿捏不準,來人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來去自如,可見身手十分了得。我一接到消息就馬上告訴了你,當下還沒有徹查此事。”

“眼下各路英雄彙集,不管來人是正是邪,他既然沒有同我們起正面沖突,可見對手上的消息還沒有萬分的把握,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你放出話去,只說是軍中發現形跡可疑之人,對此加緊徹查,盡量分散對方注意力。既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藍州,我們就要反其道而行之,确保這兩份地圖安全無疑之外再去找其他兩份,長安是最佳地點。我等即日起程。”

“也只能這樣了。”翎少難得憂心忡忡地看了衆人一眼,“若非我軍中事務繁雜,程江也是無暇抽身,否則一定護送你們回去。此行兇險,萬事還需小心為上。”

楊疾雲等人點頭應是,道:“少将軍挂心了,一入中原地帶我等四人便會與門人彙合,斷不會讓東西落入他人手中。”

“我這就叫人替你們打點一下。”突然他想起了,瞪着眼睛道:“等等,四人?你們莫非要帶笑笑一起走?”

“我自然是要一起走的。”笑笑不屑地撇嘴,躲在端王身邊顯然找到強有力的靠山。

“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麽不行?”

翎少頓時氣得像鬥雞一樣,伸手來拎她的領子,卻被躲了過去。“這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中原武林的事,你不要湊熱鬧!”

“你管我。”

楊疾雲聽了笑出來,他之前也是這麽說的,但依現在看來,笑笑要摻一腳的念頭應該是早就打定了的。他倒不是懷疑笑笑會有什麽不測,只是不知她一路跟着到底打的什麽注意。看端王的意味不明地态度,卻是默認了讓她跟來的。果然,端王伸手攔住了翎少,說:“笑笑的話我會護她周全。”

“邺,你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個麻煩包……”翎少直呼端王名諱,顯然是對多年好友這次的決定不滿到了極點。話未說完,端王已經果斷地擺了擺手,說:“我會帶上她。”

笑笑像是打了勝仗一樣,沖着面色鐵青的翎少甜膩地笑了起來。“就是這樣,勞煩少将軍替我也備一份行囊吧,好讓我路上有點碎銀花花,咱們下次見面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

“滾!一輩子也不要見才好!”

從翎少的營帳中出來,笑笑沖端王擺擺手。“殿下,我回去睡啦,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見……”說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迷糊地走了。

楊疾雲上來短促地嗤笑一聲。“真是個偏心的丫頭。”

公叔薦看着遠遠伸懶腰的笑笑,低聲問:“殿下,我們真的帶上她?”

端王隐隐笑了一下,這讓他的臉看起來顯得更加清隽莫測了,仿佛是什麽淩然的東西融在那雙眼裏。他說:“她會有用的。”

作者有話要說:

☆、屍醜

次日,端王一行告別翎少和程江後就輕裝簡行上路了,沒有多做一刻逗留。

笑笑騎一匹高頭大馬跟在端王後面,只身帶了自己原先的包裹和翎少為她準備的一些物什,倒也灑脫。有如所有從小生長在西塞的人一樣,她的騎術非常好,性烈的良種馬在她呼喝下乖得出奇。這會兒,她一夾馬肚子,趕上來跟端王并駕齊驅,留下楊疾雲和公叔薦在後面遠遠跟着,倒顯得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随從罷了。

難得她今日沒有穿那撩人的紅衫,反而着一身素白色打底褂子,窄腰襦裙,襯得一把細腰盈盈不握,腰上依舊一串銀鈴隐隐作響。那白色短褂的袖子很大,上面綴一些粗枝大葉的暗樣花紋,別致中不忘透出一股子潑辣味,在風裏翻飛起來有些晃人眼。

楊疾雲不疾不徐地催馬跟着,眼底閃過笑意。“嘿,這丫頭,故意的吧。”

公叔薦不動聲色點了點頭。端王正是一身素白衣衫,玉帶封腰。也不知兩人到底在商讨什麽,不時相顧一眼俱是滿面笑意,自背後看來倒真般配得很。

“真不知她是怎麽預料到的,偷看端王更衣了不成……”

公叔薦終于忍不住瞪過來一眼,楊疾雲這才緘口。

行了約摸半日,就到了距離西塞城最近的一座集鎮,再過去就是玉門關了,出塞的商旅都會在這裏做最後的停留,上了絲綢之路,要再回來就不知何夕,因此這個集鎮也有人稱“漢家源”,意為自塞上入中土的源頭之地。

這裏的街道雖小卻十分繁華,擺得盡是賣绫羅綢緞和金銀飾品的攤子,還有人牽了三五成群的駱駝上街,希望找到合适的買主。端王一行雖然着裝簡便,在人群裏卻依舊很紮眼,眼尖的商販見是富貴的旅客就貼上來兜售東西,想要從這幫精明人手裏脫身倒也不是很容易。好在笑笑似乎習慣了這一套,慢慢打馬走到前頭,抓起其中一人遞上來的首飾,随意看了看,撇着嘴說:“做工太粗了,不要不要。”

“看看我的珍珠吧,這可是漂洋過海運來的上等珍珠……”

“這色澤這麽差,我要來敷臉都不夠。”

“好姑娘,你看我們家的蠶絲怎麽樣,是東方有名的金棉蠶,朝時吐絲,日落而亡,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啊……”

“我拿這麽多絲做什麽,我教你,你回頭織好了錦再來賣,定叫你發財。”

“哎,姑娘,姑娘你別走呀,你看看這個……”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我家夫君身份金貴,這種三流貨色入不了他的眼。你們都讓開些,好讓我們過去,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回頭叫帕夏治你們的罪!”她秀目一瞪,将他們悉數打發了,這才回到隊伍裏。

楊疾雲哈哈大笑了出來,“別看你這丫頭這麽不正經,還是有點用處的。”

“這叫什麽話,我本來就是個聰明人。”

“是了是了,你家夫君身份金貴……你幾時找的夫君,莫非是指我不成?”他知道她想的是端王,卻依舊裝傻充愣。

“呸,美得你!”

公叔薦看端王一眼,卻見他笑盈盈地瞅着兩人鬥嘴沒有不悅,心下更加納悶。

“我們要找個商隊。”笑笑看了看天,轉過頭來。“想走絲綢之路,單單我們幾個是不成的,要找個商隊同行。我去打聽一下,看看近幾天有沒有出塞的人,你們找個地方等我。”說着就打馬走了。

公叔薦上來道:“殿下?”

端王擺了擺手,說:“我們下馬,等她回來。”

******

笑笑找來同行的商隊是要去汴京運送香料的。領隊是個四十出頭模樣敦實的男人,帶着随行十六人,除卻裏面兩位年紀稍長,其他都是年輕人,其中有一名西域女子,據說是遠房的妹妹。他沒多問笑笑等人的來歷就收了錢同意随行了。“只要別給我們添麻煩就好了。”最終也只提了這一個要求。

出塞結隊,不問來源,是默認的規矩。

等笑笑回來同端王等人彙合,幾人在集市上買了幹糧等一切可能用到的物什,打點好行囊備好馬匹,次日清晨就同商隊出發了。

隊伍行進了五天,已然進入了沙漠腹中。天氣熱的有些灼人,伴随着駝鈴的聲響,四下裏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沙海。可能是看出端王一行人身份特殊,同行的人們并不輕易同他們說話,只有裏面一個名叫赫爾木的西域少年跟笑笑關系不錯,不時脫離了前面的領隊跟他們聊天說話。

赫爾木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聽他自己說卻已經跑生意有七八年了。他一張黝黑的圓臉,眼睛滾圓,顯得有些孩子氣。似乎很喜歡同笑笑講那些玩笑話,兩人一路下來倒解了不少悶,行程也就不那麽辛苦了。

這日夜裏,商隊找了一跺背風口停下來休息,笑笑剛下馬,就見赫爾木跑了過來,滿頭大汗地揚着手裏的一團東西:“看我剛才逮到了什麽!”

“嘿!”笑笑不禁眼前一亮,只見竟然是只毛色雪白的沙狐貍,額中一抹褐色的毛,像第三只眼一樣。這種狐貍相當罕見,只生活在戈壁沙漠裏,耳朵比腦袋還大,靈性得很,輕易捕捉不到。

赫爾姆提着它的耳朵,開心不已:“這小崽跑得可真快,我追了半天才逮住它,剛好帶了酒,烤了咱們下酒吃。”說着就要掏火石生火。

笑笑卻将那狐貍一把捉過來,護在懷裏,“這不成,我喜歡它,你不準吃。”

赫爾面露不屑,伸手哄騙:“這狐貍崽有什麽好喜歡的,回頭我給你逮個更大的來……”這下笑笑把它抱得更緊了,連連瞪他。“不準吃。我就喜歡這只。”

兩人正要争論,這時端王走了上來。他撫摩着這只狐貍的頭,見它黝黑的眼可憐兮兮望住自己,身子卻下意識往笑笑懷裏縮,靈性得很,便溫言相勸:“這樣吧,就放過這小家夥,咱們随行帶了臘肉美酒,照舊可以盡興。笑笑既然要了它,以後就得自己照顧着,不看緊了說不定下次再被人逮了吃掉。”兩人見他這麽說,便不再有異議。笑笑喜滋滋圈着這只狐貍給他們倒酒去了。

酒至酣處,赫爾木上下打量着端王,見他烈酒下肚卻一點醉意也沒有,心下暗自贊嘆。突然奇怪道:“過去幾日只聽她喚你公子,她是你什麽人?”

“不過是朋友托付在我這裏的孩子罷了。”他微微擡了一下臉,眼神卻看向不遠處圍着楊疾雲等人喝酒打鬧的笑笑。

赫爾木黝黑的臉襯得牙齒雪白:“孩子?你可別只把她當作孩子,讓她知道了可要不高興。你別怪我性子直,我就看你們不像這層關系,明眼的人都能看出來——那丫頭喜歡你。”

端王微微笑了起來,“我知道。”說完低頭喝酒不再說話。

這時笑笑已經跑過來,“你們幹嘛不過去跟大夥兒一起喝去?”

“我在問你家公子,什麽時候把你指個好人家嫁了。”赫爾木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随口胡扯,聽得笑笑直叫罵:“管得那麽寬,當心爛了舌頭!”

赫爾木被她打得吃不消,笑鬧中連忙提了酒壺逃跑,笑笑追了一陣也不再追了,把酒搶回來以後坐回端王身邊,蜷坐成一團一邊喝酒一邊開始自顧自地侃大山,端王居然認真聽。

“在我的家鄉有個說法,說狐貍是通靈之物,不能打殺。”她一把揪過方才從赫爾木魔爪下逃生的小狐貍崽,同它大眼瞪小眼地看。“所以啊,‘臘肉’你可要好好謝謝我這個救命恩人,來世投胎當牛做馬報答我吧……”

端王聽了啼笑皆非。“它叫‘臘肉’?”

“對啊,若不是你說‘咱們随行帶了臘肉美酒,照舊可以盡興’,這才救了它的小命,取這名字最好不過了。”說着灌了一大口酒。

“确實是個好名字。”他爽朗地大笑了出來,好像聽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如果公叔薦見了,必定又要好一番驚訝。

笑笑看着他一會兒,慢慢斂了笑意,把眼光投向別處。“我肯定沒有跟你說,你像極了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故人。”她自稱千杯不醉,眼下卻含糊其辭,似乎有些醉了。

“你跟他一樣,一樣的眉毛,笑起來就揚得高高的,像風兒一樣……他很疼我很疼我,就算對天下人生氣,也不會對我生氣……啊,對了,他的額頭有個圖案,對我說是很久以前被一個苗疆的女人下了藥以後紋上去的,是什麽圖案呢,柳葉呢還是麻雀呢?忘記了……”

端王心中一動,忍不住問:“是你愛的人?

“以前……全天下的人中最喜愛的就是他了。”

端王微微一笑,低垂眉眼若有所思。不一會兒,笑笑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倦了,翻出一條毛毯蜷着便睡了。

☆、屍醜

一連行進了九日,整隊人馬都有些勞累不堪,雖然先前置備了充足的水和幹糧,一定程度上反而成了負擔,因此帶着的十幾匹駱駝也露出了疲态。

眼看距離出塞不是很遠了,隊伍在途中停了下來稍作休憩。

笑笑找個背風口一屁股坐下來,倒掉鞋子裏的沙礫,啃着幹糧又開始跟楊疾雲擡杠。

“你這狐貍崽子是不是長大了些?”楊疾雲伸手要拎“臘肉”的耳朵,卻被它靈敏地躲了過去,還龇牙擺出張口要咬的姿态,楊疾雲“戚!”了一聲,連忙收手。

“有我喂它當然長大了,假以時日要煉成狐仙的呢!” 笑笑得意不已,“臘肉”像是聽懂這話,連忙歡快地叫喚了一聲。

“狐仙?別惹我笑了,狐妖還差不多。”

“大伯,你是在眼紅我的‘臘肉’嗎?”

“誰稀罕!”

兩人三句話說不到一塊兒,就各自哼着鼻子吃東西。突然,笑笑手上動作一滞,短促地“啊!”了一聲,撿起地上一個快速逃竄的東西端到眼前。

仔細一看,俨然是只碩大的螞蟻。可是又跟尋常的螞蟻不太一樣,通身是紅色的,還有一條長長的鞭子似的須子。“什麽東西?”一旁的公叔薦難得率先開口,他看那螞蟻細小的黑色複眼似乎有些詭谲。

“赤鞭蟻。”笑笑捏住它的頭部,以防它咬到自己。“這是沙漠裏很罕見的一種螞蟻,體型碩大,生命力極其頑強,就算一整年滴水不沾都不會死。被它咬到就吃苦頭了,怎麽疼死的都不曉得。”

說着她迅速地扔掉那只螞蟻,站起來拍拍屁股,說:“快走快走。”楊疾雲不解地望着她,卻聽她急急忙忙地解釋:“這種螞蟻每年只出穴一次覓食,不管死活全都拖走,等蟻軍來了你就要把小命搭在這裏啦!”

幾人吃了一驚,連忙叫着商隊一齊離開。等衆人剛爬上沙丘的時候,原本呆的地方已經被陰影籠罩住了,正是笑笑嘴裏所說的螞蟻大軍,黑壓壓的一片格外地駭人。很難想象如果置身其中要怎麽逃出這魔海。

“它們不會追上來吧?”

“我把你的幹糧都留給它們了。”笑笑拍着楊疾雲的肩膀,露出了同情之色。見楊疾雲氣急敗壞地要上來打她,就哈哈大笑着逃跑了。

跑過卷起一陣細風,非蘭非蕈,直逼得沙裏一只小小的蜘蛛慌忙逃遁開去了。

還沒喘息過來的時候,有人突然叫了一聲,說前邊又發現了些什麽東西。商隊中的一人爬上了一旁更高的沙丘去打探。

只見那人站在沙丘頂上端着望遠鏡朝那些黑點瞅,好半天都沒個動靜。正當大家都要不耐煩的時候,他突然動了,一臉惶恐地沖了下來,邊跑嘴裏還喊着什麽。

“又怎麽了?”笑笑不解地掃視了周圍一眼。

等那人終于跑近了,才聽見他在拼命大喊:“快跑,是馬賊!快跑啊!”

“馬賊?”

“馬賊!”

本來傻愣愣的人們頓時大驚失色,紛紛跳起來打馬就跑,有了剛才的逃跑經驗,這一次動作不可謂不快。反倒是笑笑愣在原地,看着匆忙奔走的隊伍問楊疾雲。“跑什麽?”

“碰上沙漠強盜了,大概是該跑的吧?”楊疾雲好笑地搔了搔頭,他們幾人身懷絕技,幾個馬賊自然不當回事的。但是看大夥兒既然都跑了,就省點事跟上去吧。

“哈哈,從來沒碰上這種事,倒是好玩得緊呢……”

衆人一路狂奔,沒想到後面的馬賊也是耐心可嘉,一個半天也孜孜不倦地追。笑笑裝模作樣逃了好久,終于騎馬颠得屁股疼了,眼看端王和公叔薦已經趕到前頭去了,就失了興致,低聲咒罵了一聲。

她啐一口沙子停了下來,伸手一把攔住了同樣大笑狂奔上來的楊疾雲。

楊疾雲沒料到她這一招,連忙喝馬停下,差點就踩在她身上。他大罵一聲:“死丫頭不要命了!”

“別跑了。你看我們這呆馬,跑都跑不過人家。你快點去把後面收拾了,我不玩了!”說着就叉腰擺出了看好戲的表情。

楊疾雲心下涔涔,想,還不是你最先玩得起勁!但心裏這麽想着,卻當真回頭料理馬賊去了。追上來的馬賊也不過二十來人,小鼻子小眼的沒什麽多好的身手,欺負普通商賈還有點手段,碰上楊疾雲自然栽了個大蔥,随便就被打發了。

笑笑看着沒勁,拍拍馬屁股甩下他就走了,不一會兒就趕上了前邊的隊伍。

******

經過這一番奔波,衆人更加疲憊不堪,正商量着在哪裏夜宿的時候,突然人群裏有了躁動。

“看,前面有個城!莫非已經到了?”隊伍中有人大叫了一聲,搶先奔到了前頭。大家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遠的地平線上看到一座隐約顯現的城池,城牆在晦暗的暮色中有些模糊不清。

領頭一把拽住了缰繩,掏出手上的地圖看了半晌,有些疑惑:“奇怪了,分明還有半日路程才到玉門關啊。”

“一定是剛才被那些沙賊子追急了,咱們跑得這麽快,自然提前到了。”先沖上去的人哈哈大笑了兩聲,對着後面的隊伍吆喝,“喂!快跟上,快跟上!咱們要進城了!”說完就一馬當先沖城裏跑去。衆人見他這樣,也紛紛松了口氣跟了上去。

端王等人本來跟在隊伍後面,見狀卻停了下來。他高高坐在馬上,遙看着前面若隐若現的城露出些許疑惑,方才遇上赤鞭蟻和馬賊的時候他都沒甚在意,這會兒卻喚一聲:“公叔。”

公叔薦應聲上來。“殿下?”

他問:“依我安排,王府的人應該在玉門關接應,你收到消息沒有?”

“屬下前日接到傳書,近衛軍已經在城中待命,京中事務也已安排妥當了。”

“眼下,卻是我們被耽擱了。”他看了笑笑一眼,見她不同于其他人的高興反而憂心忡忡,就更确信了心中所想。“果然不是玉門關。”

“不是玉門關?”楊疾雲驚道,“那會是什麽鬼地方?”

話音未落,就聽笑笑“喝!”地一聲率先跟了上去,對他們說:“指不定真的是個‘鬼地方’,幹脆瞧瞧去!”

******

說來奇怪,明明是近在眼前的城,馬不停蹄地趕了幾個時辰也沒有靠近一點的樣子。這下連商隊的其他人也發現了其中古怪,但是他們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并非是海市蜃樓的幻象。果然不出所料,直到天色漸暗,大夥兒終于趕到了城門底下。

城牆破敗不堪,若不是牆頭荊草頑強生長,都快分辨不出來哪個是城門入口了。衆人踟蹰了一番,還是牽着駱駝緩緩地進城去,豈料一進城,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荒涼。破敗的街道旁盡是傾塌的土坯房子,每一寸斷垣頹壁都告訴來人此處沒有人居住。

領頭的心涼了半截,本來還以為進城可以吃一頓好的了。“沒想到是個古城遺址。”

但是前往玉門關的沿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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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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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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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