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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古城遺址嗎?他們明明沒有偏離路線啊,怪事、怪事!他連連搖頭,嘴上卻對身後的同伴們說:“看來是個以前留下來的空城,我們今晚在此過夜,明天出發應該很快就能到玉門關了。”

衆人經歷了一番逃竄早已經灰頭土臉,既然領頭都這麽說了,就不再做他想,各自将貨物搬進棚裏,栓好了幾頭畜牲随便找了個附近有屋頂的房子住下。反正是廢棄的空屋,就沒有不請自來之說了。

楊疾雲走江湖習慣了,手腳麻利地找了個屋子進去,屋子除了正堂有單房兩間,被他收拾了一下勉強可以住人。一個單間端王主仆住,他自己睡正堂,剩下一間自然就是笑笑的,小丫頭就照顧着她一點好了。但她卻老半天沒進屋裏來。

楊疾雲一頭鑽出來叫道:“丫頭,發什麽呆呢?再不進來床可要被搶了啊!”

門外的笑笑正朝黑黢黢的夜空望着,那裏只有寥寥幾顆星星在閃爍不已。被他一叫,她回過神來,嘆一口氣:“要下雨了呢。”

“什麽,這鬼地方能下雨?今夜嗎?”

“不。不是這裏……是周圍。”

作者有話要說:

☆、屍醜

次日清晨,笑笑被一陣嘈雜吵醒。睡眼朦胧地爬起來,發現商隊的人們和端王他們都在,每個人神情不定地讨論着什麽。

她動了下睡酸疼的脖子,上去扯住端王的袖子問:“怎麽了?”

“昨夜開始,商隊裏少了兩個人,直至今天早晨也沒有回來。”他本來嚴肅的神情,在看到笑笑蓬松卷翹的頭發以後忽然軟了軟,似乎有些好笑跟寵溺在裏頭。

“會不會是去出恭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本來我也以為是這樣。”一旁的赫爾木馬上就打斷她的猜測。“我們五個是住一個屋的。昨天半夜我睡得不安穩醒了一次,就發現他們兩個不在,也以為是行方便去了就沒理會,到了今早才發現他們一直沒有回來,我們已經四下找過了,到現在都沒有找到。”

笑笑本來還要說話,但看他焦急的神情,便實相地把猜測咽了回去。

“這樣吧,先把所有人集中起來,與其毫無章法地四下搜尋,不如等大家用過早飯之後分成小隊再行尋找。”大夥兒擔心之餘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注意,聽了端王的提議也唯有點頭贊同了。

說來也奇怪,自從進了這個城,原本一直燥熱的天似乎收斂了不少,像是極力壓抑着不下起雨來,別說人憋得胸悶氣短,連“臘肉”也無精打采的,明明是早上,它卻自顧自蜷縮着睡大頭覺,動都懶得動一下。

笑笑提着條青稞面放在它面前挑逗它起來吃東西,面條挂在它圓溜溜的鼻子上,它也只是散漫地睜開一條縫,象征性舔了舔又睡下。委實讓人覺得驚訝,這貪吃的毛崽子居然也有厭食的一天!

“怎麽,大清早的就喝酒啊?”一個大嗓門從外面進來,正是楊疾雲,方才一直忙着商隊找人,回來卻見笑笑提着個酒袋囊子當白開水似地喝得歡快,連忙上前一把奪了,佯怒道:“小鬼就該有小鬼的樣子!”

“大伯,眼饞就直說嘛,又不是不給你喝。”她不屑地撇嘴,揪住“臘肉”的一根胡須輕輕拽着,惹得“臘肉”不滿連連。“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找到人沒有?”

“別提了,那幫憨小子們腳程太慢,還不如我一個老人家,我把這周圍幾條街都跑遍了,愣是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合計着先回來喝口水也能趕上那幫愣頭青。”話是這麽說,不就是回來偷懶的,而且已經對着袋口喝了起來。其實仔細想想,失蹤的那兩人他連臉都不認識,非親非故,幫忙找人已經是他楊三爺很給面子了。

笑笑踢他一腳,急道:“唉呀,你把口水留上面了我怎麽喝啊!”

“去去去,你吃你的面條去。”

“你到頭來別問我要吃的,你的幹糧可是早被我喂螞蟻了,你忘了?”

“嘿,你這小丫頭片子,你是威脅我不成?”

兩人正鬥嘴鬥得起勁,卻聽到外面一陣喧嘩,好像是出去找人的其他幾人也回來了。

而且,還帶回來一樣東西——一截斷指。

撿到斷指的是商隊裏負責領隊的副手,一個看似跟赫爾木年紀相仿的男子,長得卻比赫爾木壯實多了,漢名叫馬敖。據他所說,就在他們的小隊出去找人不久,他突然覺得尿急,想找個破牆角方便時,在地上發現了滾在灰裏的這一截手指。

“看來一定是他們遭到了什麽人的襲擊,我就把這個撿了慌忙回來告訴你們了!”他說着還心有餘悸。

“你原先跟失蹤的那兩人熟識嗎?”笑笑突然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看着他包在布頭裏的那一截手指,絲毫沒有受驚吓的樣子。

“我們行商是同行組隊,有些是親戚,有的是朋友,我也是被朋友介紹了才加入這個商隊一起出塞跑生意,跟那兩人倒不是很熟。”馬敖如是說道。

“那你怎麽知道這就是那兩人之一的手指?”

“行商的人長年騎駱駝馬匹,指腹都有勒缰繩留下的老繭,跟拿刀拿劍的不一樣。”

“嗯,有點道理。”她點着腦袋,“不過我看他們不像是被人偷襲了。”

“此話怎講?”這下連領頭都忍不住靠過來了,是他手底下的人,怎麽能不急呢?

“你們看這截手指斷口處,比起尋常的斷指,更像是被什麽東西撕咬下來的,如果遭人襲擊,一般都是刀劍平削整整齊齊的吧?我們雖然至今都沒見到這城裏有人,但并不表示這裏沒有一些不可打擾的‘主人家’呢。”

“你說‘主人家’是指……”

“哎呀,誰知道呢……”說着她突然打着哈哈,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擺擺手就走了,好像一開始就是湊着看熱鬧的一樣。

由于隊伍裏失蹤了兩個人,原本商隊裏分開居住的十幾個人重新集中在了一起,一方面繼續搜尋着失蹤者,一方面分配了小隊負責輪流夜間的守衛。當然這并不包括笑笑他們,且不說這幾人的身份和身手,笑笑其人雖然摸不清她的斤量,但多少也是有底子的,所以當領隊想來拉他們一起大被同眠的時候,直接就遭到了幾人的拒絕。

“都是笑丫頭惹得麻煩,說什麽出塞要找商隊同行,依了我的意思,按我們的腳程的話早就到了玉門關,我也大可不睡這荒郊野外了。”

“大伯,你也不想想你現在吃的用的都是誰在幫你背着,要不你自己趕駱駝試試?”笑笑白他一眼,“而且這也是親王殿下的意思啊。”

端王聞言道:“我們先前在軍中暴露了行蹤,眼下跟着商隊比單獨出塞要隐秘多了。”

“對啊,我們先前每到一個落腳點補充水跟幹糧都有那麽多雙眼看着,如果不讓領隊代替咱們露面,難道讓大伯你這張特征明顯的臉去當靶子啊?”

楊疾雲恍然大悟,他倒是沒想這麽多。旋即反應過來,罵道:“死丫頭,什麽叫特征明顯!”

“我沒有惡意。”她擺着手,嘴卻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信你才有鬼!楊疾雲腹诽了一聲。“話說回來,這失蹤的是他們的人,如果真的找不回來也沒我們什麽事,我們費得着蹚渾水嗎。”

“就當是江湖救急呗。”

******

仿佛來自比幽冥更深處的聲音。

“為什麽是你啊,為什麽偏偏是你?我只想要平平凡凡過日子就夠了,為什麽你要帶來這種……這種東西!”

“可惜了好好的孩子,真是不祥啊……”

“別胡說,說不定是上天賜予的寶物呢……”

“是寶物呢,是我的寶物呢!”

……

分辨不清來源的議論之聲,伴随着女人的抽泣,在耳邊萦繞着,逐漸遠了。

******

又是這個夢啊……很久沒做過這樣的夢了。

笑笑半夜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頭頂上破爛得算不上屋脊的屋脊,那裏有一只蜘蛛懸着,布下了一張碩大的陷阱,卻沒有食物落網。蜘蛛一動不動,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

她不是被夢驚醒的——那不是一個可以輕易醒過來的夢。

驚醒了她的是方才屋外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因此下一秒,她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跟隔壁屋裏的端王撞個正着。“笑笑?”

楊疾雲動作也不慢,“笑丫頭!”

“發生什麽事?”她話剛到嘴邊,又馬上噤默。屋外的空地上俨然躺着個血肉模糊的人,胸腔像是被什麽野獸撕裂開,花花綠綠的內髒都翻了出來,讓人好一陣作嘔。

“鬼啊!鬼……吃人的鬼!”一邊地上趴着個人已經吓得靈魂出竅,指着屍體支支吾吾說不像話。他一見笑笑等人,連滾帶爬就撲過來痛哭起來。“我、我看到了——吃人的鬼!”

其他幾個商隊的人聽到動靜紛紛出來,他們動作不如笑笑他們迅速,卻着實被地上的慘象吓壞了。更有一個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想必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阿達!阿達!是阿達……”赫爾木突然從人群裏沖出來,上前抱起那具屍體就失聲痛哭。他聽到動靜就奔出來,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好友慘遭毒手,頓時又氣又怒,一把抓過方才說見了鬼的人質問:“你們不是被安排一起守夜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幹的,誰幹的?”

“是、是鬼啊!”那人面色青白交加,神智也有些混沌不清。

“我們本來好好地守着,就在方才,他、他說天快要亮了,行個方便後睡覺去……然後,我就看到一個黑色的東西也不知哪冒出來,從他後面撲了上去,把他、把他……”

“那東西往哪跑了?”笑笑突然一把抓住他,那人本來要昏過去,被她這麽一吼,吓得吊上一口氣,指了指街對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赫爾木聽了氣急敗壞就推開衆人跑過去,笑笑等人連忙緊随其後跟上。

那巷子看似狹小,卻深得很,貼着幾戶人家轉了半天,也看不出來到底通向哪裏。加上夜色還沒完全褪去,濕冷的晨霧平地而起,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空氣裏混雜着一股說不上來的黴味,想要細聞卻又捉摸不到了。

感覺這條巷子詭谲的緊,端王快兩步趕上笑笑,将她拉到自己身後。低聲道:“跟在我後面。”笑笑正想說話,低頭卻見他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把話咽了下去。

就在分神的這當兒,只覺頭頂上一陣陰風掃過,一個黑影從一邊牆頭蹦了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一塊塊瓦磚就劈頭蓋臉地掉了下來。

“上面!”

端王搶先遞出一掌,将落下來的瓦磚拍了個粉碎,那怪物卻狡猾得很,借機又蹦下牆頭躲了起來。

“該死的東西,躲到哪裏去了!”赫爾木悲憤當頭也顧不得危險就往巷子裏沖。沒跑兩步,他眼前兀地一黑,身旁不知何時伸出來一只森森白骨的手抓住了他的肩,一張血盆大口直直往臉上咬上來!

來不及抄家夥,刺鼻的腥臭味已經撲面而來,他心一沉,不好!避不開!

正要把心一橫的時候,一段紅綢裂空掃來,力道不大卻甚是巧妙,卷在他腰上将他拖了回來,堪堪避開那血盆大口。赫爾木跌在地上滾了個暈頭轉向,爬起來才發現是笑笑出手相救。

楊疾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她也是藏了身手的,想到之前遭人追殺那會兒,這丫頭還裝得自己是弱質女流丢下自己跑得比什麽都快,可惡啊!

那怪物撲了個空轉過頭來,昏暗中勉強看出是個全身腐爛生蛆的東西,沒皮沒臉,就像一具爛上半個月從墳裏爬出來的死屍。

“到底是什麽精怪!”赫爾木氣紅了眼,揉着屁股拔出腰刀重新撲上去。“害人的莫非就是這家夥!我定要替我兄弟們報仇!”

眼見他怒火難當要沖動行事,笑笑連忙厲聲喝止:“回來!”

她的面色有些發白,看着那鬼怪般的東西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緞子。

“這裏是屍醜國啊!”

作者有話要說:

☆、食人鬼

屍醜國。

赫爾木聞之色變,頓時收勢。楊疾雲卻不甚了解。“屍醜國?”

凡是在絲綢之路跑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屍醜國的傳言。關于屍醜國最早的記載卻是出現在一些志怪典籍中的,到底是否真的存在,經過了長久的口口相傳已經不可考證了。據說從前有個術士途徑西域邊緣的一個小國,國土僅百畝,人口稀少,國內霍亂,妖怪橫行,國人喜噬生人,外形與腐屍無異。術士逃出來以後,再帶人前往此國,卻再也找尋不到了。屍醜國就像沙漠中的蓬萊,然而蓬萊有仙境,屍醜國卻是個詭秘移動的不祥地。

“據說但凡誤入屍醜國的,都被這座城困住不得脫身,因為這裏出沒的都不是人,而是鬼,吃人的鬼。”她眉頭微蹙,遠遠就聞到那家夥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尋常人莫不是被熏得頭昏眼花。“開始我還只是将信将疑,如今算是見識到了。”

沒等她說完,那怪物突然發難,“呃嗚——!”怪叫一聲撲了上來,猴子模樣的奔跑,速度卻不慢,笑笑心下微驚,連忙往後疾退,卻聽後面楊疾雲大笑一聲竄上來:“笑丫頭退下!讓我來會會這等珍禽異獸!”

楊疾雲藝高人膽大,赤手空拳就迎上那怪物,運起掌風當着它面門打去,這一下估計要把那怪物腦漿拍出來。可誰料那畜生也靈性得很,眼見來了勁敵也不硬拼,身子一矮靈活躲了過去,楊疾雲一招落空也不着急,耐着心思跟它周旋。

那怪物尖銳地嘶叫一聲,顯然被纏鬥得不耐煩起來,終于反守為攻想要讨巧,豈料楊疾雲中途變掌為爪,一雙淩厲的鷹爪狠狠掐進它咽喉口,只聽見“吧嗒”一聲,竟然捏碎了喉骨。他心下正喜,卻覺得入手濕滑,那些個油膩腥臭的腐肉和膿水順着他手淌了下來。

“他奶奶的什麽惡心玩意兒!”他這下忍不住連粗口都爆出來了,沒等那怪物再掙紮就抽刀往它頭上招呼了去。

刀雖不是順手的好刀,卻鋒利得緊,直接當頭豎直了劈下去,那怪物還沒抽搐幾下就成了兩瓣,腦袋裏肚子裏那些爛東西亂七八糟就滾了出來,癱成了一地肉泥。

楊疾雲這才将刀好好地蹭幹淨了收回去。一腳碾着地上的屍體,撥開來好好端詳,說:“笑丫頭,你來看這東西到底什麽來頭?”

笑笑啐他一口:“你把它都打爛了我能看出什麽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沒想到會跑到這種不吉利的地方來,菩薩保佑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看模樣倒像是山魈一類的東西。”端王蹙眉上來,被這味道嗆得有些受不了。“可能是一些極西之地罕見的物種,天下之大,生出這種異怪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的東西,說不定帶有毒性,三爺還是小心為上。”公叔薦突然開口提醒,他一直跟在後面沉默少語,他太了解自己的立場了,知道如非必要根本不用插手。

楊疾雲被他這麽一說,馬上覺得自己手上像沾了什麽可怖的東西一樣抹個不停,急道:“你怎的不早說!”

“至多染些屍毒之類吧……”笑笑嗤笑起他來。

就在此時,又一聲慘叫突然響起,聽聲音,正是從他們來的屋子那邊傳來的。

情況有變,幾人皆一驚。“又怎麽回事?”

“聲東擊西!”

******

屋子那頭,商隊幾人沒有赫爾木那麽大膽,也沒楊疾雲等人一身武藝,逢此變故更加膽戰心驚,他們只是想出來跑個生意讨口飯吃,誰也不想像阿達一樣莫名其妙就把命交付了。

“我不幹了!我這就出城去,離開這鬼地方!”

“對,我也走!我婆娘還大着六個月的肚子等我回去,我不要死在這裏!”

“你們不要沖動!現在誰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赫爾木他們不是追出去了嗎,等他們回來就知道怎麽回事了,咱們不能因為魯莽就亂了陣腳!”商隊的領頭到底是在外跑了這麽多年,見的風浪多了比起其他人要冷靜許多,好生規勸了半天這才将其他人勉強勸服。

名叫馬敖的那名男子也發話了:“對,我們尚且沒有弄清楚情況,單獨行動太危險了。我看那幾個一路跟我們過來的人也不像什麽普通人,我們且等他們回來再說。”

叫嚷着要走的幾人這才點頭同意了。

說起來馬敖也是個性情耿直的人,見他們沒有了異議也就放下心來。回頭看見地上躺着的同伴屍體,不久前還是條有血有肉的人命,自己跟他雖不是熟識卻也相處不錯,現在卻血肉模糊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沒了性命。想着便不禁悲從心起。

怎麽說也要給他收殓點顏面。他心裏想着,回頭拿了條毯子去将那具屍體蓋上。就在這時,他聽見一陣陣奇怪的低喘,像是啞巴嘶聲力竭着要說話一樣,聲音正是從屋旁牆角傳來的。

“喂,牆角有什麽東西!”他一邊招呼着其他人,一邊往牆角邊靠上去探個究竟。

剛靠近拐角,眼前突地一花,一個山魈模樣的東西撲面而來,“嗚啊——!!”一聲緊緊咬住了馬敖的脖子。馬敖吃痛慘叫,“妖、妖怪啊!救我!——”

領頭也被這突來的變故吓壞了,反應過來抄起家夥就往那妖怪頭上打,誰知那妖怪非但不松口,着了魔一般撕咬起馬敖來,馬敖被它咬着脖子難以着力,又急又怕之間,狗急跳牆就伸手打那東西的臉,一下、兩下,鐵拳着實下狠了,妖怪吃痛連忙松口。

它塊頭不大,力氣卻不小。馬敖被它撞得滾了兩圈才爬起來,抹一把脖子上鬥大的傷口,血像決堤似的冒了出來。

那妖怪模樣的東西眼見人們圍上來,沖着人群嘶叫了一聲,突然扭頭就蹿進一旁小巷裏逃走。馬敖氣急敗壞地找了家夥再追上去,巷子深深,哪裏還有什麽鬼影子?

“是人是鬼你再給我來一次試試,下次擰掉你的頭!”他沖巷子深處罵了幾句,等罵完,手才開始篩糠似的抖起來。混賬東西,差點就被它咬死!

楊疾雲等人聽到的正是他的慘叫,趕回來的時候已經被它逃了。他們将追蹤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帶着大夥兒去看那怪物的屍體,可惜那東西全身本來就是一攤爛肉,加上他一刀劈得沒了原型,大家驚恐之餘誰也認不出這是什麽東西,只好重新再作打算。

回到屋裏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天開始大亮了。

******

事情經過這樣一鬧,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誤入鬼城,更別提先前失蹤的兩名同伴,多半是兇多吉少了,還是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得好。所以動作也分外利索,等笑笑喝完最後那點酒準備去牽馬的時候,商隊的其他人都已經收拾妥當急着要出城了。

他們留宿的地方本離城門也不遠,約摸有半柱香的時間,幾乎是一路小跑着逃命。楊疾雲在後面跟着,嗤笑一聲:“他們跑得倒快,回頭我們都要跟不上了。”

“你莫非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商賈是天下間腳程最快之人,沖着黃金鄉,往來四海間,朝晨在東方,夜時已西邊。”笑笑輕輕蹬着馬肚,心想,更何況碰上這種賣命的生意呢,自然不像你,優哉悠哉一條硬命提在刀口上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哈哈大笑,用刀背拍一下馬屁股就蹿到前頭去了。

然而,奇怪的事情再次發生了。明明不是很遠的城門,依着記憶走回頭路卻怎麽也找不着,眼見都走了一個時辰了,就算一個人記不清路,也不會全都記不清啊。

“怪了怪了,我分明記得我們來時就是走這兒的啊!”

“不會是弄錯了吧?”

“不可能,我記得這條街直穿過去就是進城的西門啊,這、這城門怎麽不見了!”

城門果真是不見了。

商隊的人重新折回去四下找了好幾個時辰,這才發現這個恐怖的事實。如若這城的構造跟普通城池一樣的話,他們本是從名義上的西側城門進來的,沿着官道一路橫穿兩條街後在居民家住下,簡而又簡的街道格局,絕對不會認錯的。可現在這三條街道卻像孩童惡作劇畫得同心圓,并且相互間頭接頭,尾接尾,繞來繞去又重新回到了原地,根本就像是碰上鬼擋牆了!

好好的城門怎麽會憑空消失了?難道真的是魑魅作怪要把他們困死在城裏不得脫身?

“也算奇事,這幫鬼東西是鐵了心要把我們吞下去啊,也不怕磕掉它的牙!倒是有點意思。”不比其他人的焦慮不安,楊疾雲反而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在他看來,管它是人是鬼,但凡有本事來的就一概不會放過較量的機會。

公叔薦卻在旁輕哼了一聲,“真是座怨氣深重的城呢。”他腰間的佩劍回應似地“嘤嘤”作響起來,劍鞘銀白似雪,仔細看會發現其實卻是把适合女子用的短劍,正如其名“嘆月姬”。

笑笑聽了此話,沉吟一下也不再做聲。

最終,衆人又回到了投宿時的原地。

這下可不只是人心惶惶了,大夥兒聚在一起商讨了半天沒個對策,最後随便吃了些東西也莫不是味同嚼蠟,熬到拂曉實在困倦了,才三三兩兩睡去。

這樣被圍困了兩日,隊伍裏幾次分了人馬去尋找出城的路都徒勞而返,楊疾雲等人也私下去尋找了多次,更是連城牆的影子都沒看見,這座鬼城,就像無限放大過後留他們螞蟻般在裏面來回亂竄。

“這樣下去不行,不等找到出口人都被悶死了!我回頭去拆了所有的破房子,看這鬼地方還怎麽困住人。”楊疾雲敲着桌面不住地罵罵咧咧,他看一眼趴在桌上的笑笑道:“怎麽樣丫頭,呆不住了吧,跟我一起去?”

“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再不洗澡身上要臭了,難受得很……”她有氣無力地嘆口氣。她的端王也不知在忙些什麽,不見了人影害得她一頓好找,詢問公叔薦也是一頭霧水,而且,居然連“臘肉”也背信棄義地跑了。

“明明落難了還要丢下同胞,太沒有良心了。”

“月圓了,你那狐貍崽兒該不會是拜月去了?”楊疾雲哈哈大笑。

她一愣,呆呆望着外面天空,“月圓啊……”跟記憶中的那個月圓一模一樣,也是這白亮到讓人心驚的顏色。旋即,像是被那月色刺痛了般,她閉起了眼低嘆一聲,“要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食人鬼

是夜,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将笑笑從淺夢中拉了回來。她揉揉眼,看一團白色絨球鑽進自己懷裏,嘟哝道:“是你啊,沒良心的小東西……”鑽進被窩的正是“臘肉”。

它在黑暗中眨着狡黠的眼睛,也不知先前幹什麽去了,倒沒有倦怠了回來睡覺的意思,反而沖她不住呲叫着,一溜煙又蹦到窗口,似乎在着急什麽。

笑笑心下疑惑,爬起來順了黑黝黝的窗戶破洞往外看,只見外面一個高大的黑影跌跌撞撞走過,慘白的夜幕裏有些駭人。她心下一淩急忙披上衣服一把抱起“臘肉“跟了出去。

黑影雖走得踉跄,速度卻不慢,看樣子倒像是人。奇怪了,除了商隊的人,還有誰會在半夜出來走動?莫非跟先前襲擊他們的怪物有關聯?想着她提一口氣悄無聲息地跟上,始終同那人保持一段距離,那人似乎也完全沒發現自己被跟蹤了,悶頭往前走,他的喉頭間發出一種古怪的呻吟聲,即便是隔了好幾丈遠都能清晰聽到。

入夜轉寒,不一會兒天開始起霧,周圍廢棄的房屋在隐約之中森森然透出股鬼氣,而那個黑影,就像是鬼,飄過一個拐角突然消失了蹤影!笑笑心下一驚,正要傾身上前去看個究竟,突然卻感覺後背一陣涼意——

什麽人!她腦中的念頭是立馬躲避,沒想到身後更快,一手捂上來生生封住了她的嘴。

“是我!”身後的聲音很熟悉。端王?

她驚出一身冷汗,扭頭一看正是端王,急忙掰開他手低聲埋怨道:“你怎麽來了?”

端王沒有答話,反而示意她先噤聲。順着他目光看去,原本消失的黑影竟然又折回來了,晃晃悠悠沒頭蒼蠅一般打着轉,像是在尋找東西又像是失了心智迷了魂。它在做什麽?莫非就是那日跑掉的襲擊了其他人的怪物嗎?這地方究竟有多少這樣的怪物?

要不幹脆上去逮住它?身形一動,端王已看出這點小心思,連忙一把将她摁了回來。

“且等等。”

只聞見“嗷嗚——!”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那黑影對天幹嚎了起來,兩人驚訝地發現它的外形在發生劇變。本是手足的地方生出尺寸長的利爪,僵直的身子卻詭異地彎曲起來,骨骼也發出“咯啪咯啪”的異響,似乎是難以忍受這種變化帶來的痛楚,它的口齒間溢出似野獸瀕死又似貓叫的牙酸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黑影變得越來越佝偻,樣子與野獸無異。這時的雲霧逐漸散開,它的外貌也在白亮的月色中顯現出來。那是怎樣的一副相貌!四肢上的皮肉如同泥削一樣腐爛下來,胸腔因為抓撓的關系而筋肉畢現,翻出裏面森森的骨架和器髒。

再細看之下,笑笑腦中“轟——”地一聲炸開,血沖頭頂。

怎麽會是他?

盡管臉部的皮肉腐爛出血,甚至連同整個下巴都爛掉了,還是可以勉強認出來——居然是商隊裏那個名叫馬敖的男子!

馬敖痛苦地掙紮了半晌,最後才沖進黑夜裏消失了身影。笑笑驚駭地從牆角走出來,還是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到底怎麽回事,他、他不是咱們隊伍裏的人嗎?”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剛才發生在他身上的詭異變化是什麽?她一把撲上前,抓着端王道:“你早就知道了?”

端王苦笑,這才跟她慢慢解釋起來。原來,從最先起商隊裏無緣無故失蹤了兩人,到後來大夥兒被兩個怪物襲擊,他隐約覺得事情可能不只是城裏有怪物這麽簡單。按照尋常人的想法,都會認為遇到的威脅是來自外部的,可是在城裏卻絲毫沒有發現其他怪物出沒的痕跡,這種情況下作出大膽的猜想,威脅來自隊伍內部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猜想如若先前來襲的怪物其實就是失蹤的兩人,我們身處的狀況就成另一番局面了。如此觀察下來,方才的情形證實了我的猜測。”

“難怪大家忙着找人的時候卻看不到你的蹤影。”原來一開始就轉移調查視線了。

“恐怕這城裏的不是什麽吃人的鬼怪,而是有一種把正常人變成鬼怪的東西。”他蹙眉思索,“方才叫馬敖的那名男子,在前幾日的打鬥中受了傷,如果受傷後感染的是一種罕見的病,就不難解釋他異變的原因了。”

笑笑點了點頭,旋即面色一變。“等等,如果馬敖是因為被咬了才染病的,那原先失蹤的幾人沒有被咬過,為什麽率先染上了此病?想必……”

“想必不只是相互傳染,還有什麽其他東西在背後作祟。”端王深深看她一眼,接話道:“我們先回去,馬敖的事情還是不要跟他人提起來得好。”

笑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衆人被圍困在這裏到現在都找不到出路,如果告訴他們今晚所見不僅加深憂慮不說,怕是要引起猜疑和騷亂的。當務之急是找出這怪病的根源,想方設法離開這裏!

******

心裏藏着事情害得笑笑一夜輾轉,好不容易在床上躺到拂曉,非但沒有睡意更弄得一身酸疼。迷糊有瞌睡的念頭時,外面一陣喧鬧硬生生将她轟了起來。

她肚中窩火,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踹門出去就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原來是楊疾雲帶了人在外頭拆房子,當真要把這裏夷為平地。

放下手中的家夥,他叫喊道:“笑丫頭,昨晚上又偷喝酒了吧,瞧你宿醉的樣子,哪裏像個女兒家?快些來跟我拆房!”

“跟你拆房就像女兒家了?”赫爾木走上來嗤笑不已,一邊啃着手裏的幹菜餅,支支吾吾地問:“對了,你們看到馬敖沒有?就是我們商隊那個大塊頭,年紀跟我差不多……”

楊疾雲聽他形容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卻見笑笑面上讪讪,捂着嘴打哈欠:“沒印象了,大概上茅房去了吧……”

好不容易逃過楊疾雲的眼睛,找到端王卻是在三裏開外的鎮外了。看他神清氣爽風神的樣子,想必他倒是一夜好眠。公叔薦盡忠職守地侯在一邊,城裏怪病的事估計他也知道了。

“要瞞也瞞不了多久,等到晚上他們還不見馬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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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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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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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