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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鐵定猜到他出事了。”她奪過端王手中的折扇給自己搖着風,見他手上是一張草草繪制的地圖,正是這個鎮的格局,便探頭上去。“怎麽樣,你們研究半日看出什麽端倪來?”

公叔薦不滿地瞪過來一眼,這個女人,連日下來當真開始得寸進尺了。

端王不以為意道:“我接連觀測了幾處要道才繪了這份地圖,你看,阡陌之間曲中帶直,各巷相貫虛實難分,乍看之下毫無章法,其實卻暗含玄機。想必,是一種陣法。”

“陣法?”

“将行兵,必有陣。但古人則多以陣防城中霍亂,聽聞布陣之法要以人歲天時為契機,卻不知我們是不是剛好在這個契機相吻的時候闖進來了。”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這麽說來我們其實是被陣困住了?這些陰陽八卦的不是你們中原流傳的東西嗎,你們就沒個破陣之法?”

公叔薦搖頭道:“陣法玄妙之處就在其森羅萬象,演變至今多是用于戰場克敵,這種早期的陰陽困頓之術即便是在中原武林也十分罕見。”

她聽了一抿唇角,狡黠之中別花暗生。“既然是這麽了不得的東西,那更要拜托你們好好攻克了。再拖上兩日,不說我們的肚子要唱空城計,恐怕連晚上睡覺的地方都要被某個傻大個拆光了,到時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頭上沒有房梁遮月亮。”

“你……”公叔薦氣得不輕,正要同她理論,卻見她急着要走,連忙問:“你去哪裏?”

“找東西。”話音剛落,幾個輕躍就消失了蹤影。好快的身手!

公叔薦一陣懊惱,她居然還帶走了端王随身的扇子!說是找東西,萬一碰上什麽……不對,看她的樣子不去招惹別人就是萬幸了。這個笑笑究竟是什麽人,殿下究竟為何要把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帶着還任由她胡作非為?

“公叔。”端王笑了出來。第一次見有人能把公叔氣急,那副撓心撓肺又無處洩憤的樣子倒着實少見,想罷咳一聲,正色道:“我要你去準備一樣東西。”

公叔不解,卻見他意味深長地笑道:“她方才不是提醒了我們嗎——月亮。”

******

這邊,笑笑獨自一人在鎮子裏四下閑逛起來。

說是鎮子,不過剩些廢磚破瓦罷了,一陣熱浪撲過來,眼前的景物似乎被扭曲,在晦澀的烈日下來回晃動,像是着火一般在陰毒的太陽下曬得要出油。算起來還沒到正伏,溫度卻舔得人臉疼。

戈壁的這種氣候被中原人稱之為“鬼滾車”,具體由來不清楚,指的大抵是鬼話中載了陰間五火之車出沒的那種鬼吧。一些沒頭沒腦的說法聽過往旅客講的太多,反而記不得了。

說了找東西,但究竟從哪裏開始找起她自己也沒個頭緒。重新将前幾日發生的事情理一遍想想,城門失蹤姑且是因為陣法,那麽破陣算是大家得救的最快途徑,但想必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所以揪出幕後黑手就成了當務之急,人若死了個精光,就別提什麽獲救了。

到底是什麽東西率先導致了那兩人病變?會是人為的嗎,這個城中本來就有他們以外的人在,還是有人繼他們之後進了城?如果不是人為,那又會是什麽?是在靜等他們所有人糧盡油枯,還是準備伺機而動?

尋了大半日,眼看暮色又快貼到地面了。

她思索着是不是該先回去,“唉,如果真的是妖魔鬼怪作祟,想必也沒這麽容易就被我找到……回去吧回去吧。”

正喃喃自語,耳邊聽見一身熟悉的“吱嗚!”叫喚。

“‘臘肉’?”不知幾時跟出來的“臘肉”,鬼頭鬼腦鑽在石縫裏居然連她都沒發現。這幾日這小毛頭總是不安生地亂跑,楊疾雲說野生的崽子養不熟,現在看來它倒算有良心的。

“你這機靈的家夥怎麽找到我的?”

“臘肉”搖頭晃腦一番,得意地又叫一聲,嘴上似乎在嚼東西。

“咦,你又偷吃什麽?”她一把将“臘肉”拎起來,只見它嘴裏叼的是個深紅色繭子似的東西,已經咬爛一半了。被笑笑搶走了口頭食,它不滿地叫喚起來。

笑笑仔細翻看着那半個爛掉的繭子,神情變幻不定,先是驚疑,随後卻大笑了起來。

“好個‘臘肉’,這回你可是吃了好東西了!”

“臘肉”不解地歪頭望着她,只見她卻四下張望着,蹲在地上摸索起來。終于,在“臘肉”鑽的牆角邊搬開一堆爛掉的舊窗棂,從那後面露出了幾條縫隙,本是常年風沙侵蝕的廢城裏到處可見的。

她湊上去看了半天,突然驚喜地大叫出來:“果然是這樣!”

她找到屍醜國的“鬼”了!

原來是這樣……這樣一來一切怪現象就解釋得通了!

正在她興奮不已的時候,突聞一聲:

“篤——”

在殘陽暮色裏敲了一下。

她本來松懈的的背僵直,一陣又毛又冷的寒意從耳朵直鑽進腦髓。

四周的一切動靜不知何時被什麽東西吃掉了,使那個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轉而,像有人拿着樹枝輕敲竹子,又一聲:

“篤——”

她遭蛇咬般從地上彈了起來,手掌騰起一陣細密的汗。“臘肉”變得暴躁起來,蹲在地上發出“嘶嘶”叫喚,似乎在恐懼什麽。

沒等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笑笑已經沖着聲音來源飛奔了過去。

黑牆烏瓦,赤紅的霞色貼在層層疊疊的屋影上,像入夜前的冥火。牆頭上有一條黯淡的人影,就在這火光之中茕茕獨立,似抹從殘陽的縫隙中爬出的鬼魅。

“篤——”的又一聲,已一晃失了蹤影。

“站住!”她急斥一聲撲上去,空空的牆頭,哪裏還有什麽人。

方才的人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一點去向痕跡都沒有留下。然而,地上有一個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

她走上前撿起來。卻手指一縮,會燙手般。

那是個梨木削出來的小葫蘆。頭尖臀平,手工粗糙,用一根紅穗串着。看樣子與其說遺失,不如說是被誰故意放在那裏的。

此時她面色稱不上發白,而幾近失色呈了透明。倘若有人看到,定會發現那雙眼裏有種東西呼嘯欲出,瘋狂的可怖神色。

一動不動地原地站了好半晌,她緊緊攥住了手裏的東西。“青和……”

作者有話要說:

☆、食人鬼

回到屯所天已經暗了。進門就是楊疾雲奔出來一把抓住了她,也沒發現她魂不守舍,絮絮叨叨就嚷開了:“出麻煩事了丫頭!你今天可有看見那個叫馬什麽的傻大個子?尋了一天都沒找到人,該不是又被妖怪抓走了?”

笑笑看屋裏所有人都在,個個面帶戚色,想來出了這麽多事誰也不敢單獨行動了。端王主仆也不知何時回來的,本自坐在一邊靜靜喝茶,見了她的表情便猜到她有所發現,沖她明了地點了點頭。

笑笑從楊疾雲的巨掌中掙開,淡淡掃視大家一眼,道:“他不會回來了。”

衆人皆驚,赫爾木上來急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這裏根本沒有什麽鬼怪。”

“胡說,我們明明看到……”

“傳說屍醜國裏鬼怪橫行,其實都是人在作祟。”她冷冷打斷衆人口舌,“我曾聽說有一種可怕的瘟疫,人染上了就會在幾個時辰之內面目潰爛,從骨頭壞向外死到皮肉,發出惡臭。更為可怕的是這種瘟疫會迷惑人的心智使人性情大變,染上嗜血的毛病,攻擊活物,殺死後嗜其血肉。他們畏懼強光,因此只有在夜晚才攻擊他人,不明情況的人将他們當成鬼怪也不足為奇。最終,染病的人體內毒氣積聚,愈加瘋狂似鬼,直到所有的內髒潰爛而死。”

她眉目一轉,把視線投到赫爾木身上。“所以說,你的同伴并沒有失蹤,而是一直我們身邊——就是之前攻擊我們的‘鬼’!”

“無稽之談!”他打斷笑笑的話,驚說話都不利索了。“怎麽會……就算染了病,也不可能變成那、那個樣子……”

“你不是也親眼看到,他們不是人,而是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認不出來了吧。”

赫爾木臉色煞白。“那我們一起進城,為什麽我們沒有染上瘟疫?”

“我們進城的時候,你有看到一個活人嗎?沒有,這裏本來就是一座空城。”她嘆了口氣,“這種瘟疫恐怕是長久以來就存在于這個城裏的了,即使原本生活在此的人死光了,它也沒有絕跡。既然不是每個人都染上的,說明它原本并不是人與人之間相互,而是通過其他某種東西,一旦碰上就染病了。”說着,她掏出了一個白色小包遞給赫爾木,“估計就是這種東西。”

赫爾木接過小包打開,裏面混着泥土的是幾個繭子一樣的東西,比起蠶繭稍小,卻是深紅色的,以前從未見過。他不解地盯着笑笑,“這是什麽東西?”

“熱屍蟲。”笑笑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以前只是聽說而已。熱屍蟲是一種寄存在尚未冷卻的人畜屍體上的東西,靠吸食屍毒而生,一旦屍體冷卻,它就會進入睡眠狀态,直到碰上新屍會再次破繭複活,快速鑽入皮肉中汲取養分。而這種熱屍蟲卻已經産生了變化,似乎對好端端的活人也很感興趣呢……”

“見鬼了!”赫爾木一聽,馬上把手上的繭子甩了出去。“會孵化成蟲嗎?”

笑笑呵呵瞅着他,“放心,我已經把它們泡死了。”

“你是在哪裏發現的?”

“在之前我們晚上住的幾戶房子的牆壁縫隙裏,有好些這樣的蟲卵。恐怕是之前房子的主人感染了瘟疫死去,被熱屍蟲吸取了病毒,腐屍爛在屋子裏,而熱屍蟲失去了寄體,長期在牆壁瓦礫中安身待命。等生人倒黴誤入屍醜國的時候,碰上蟲卵,蟲子就立刻破繭而生,将毒也帶入了生人體內……也就是我們最先看到的鬼怪了。”

“被熱屍蟲寄生後的宿主在幾個時辰內就病發了,因此來到此地的第一晚我們之中就失蹤了兩人,随後迅速遭到其攻擊。但是被襲擊而感染此病的人卻不同,馬敖是被同伴襲擊以後才發生異變,所以事隔幾日才失蹤。”要不是看到“臘肉”正好在吃這些蟲子,她也不會這麽容易發現倪端。沙狐本就是野生靈物,再厲害再隐秘的毒蟲也哪裏是它的對手。

“你是說,我們之前住的那房子裏染滿了這種瘟疫?”

“恐怕你那幾個倒黴兄弟就睡在前人的屍體上呢……”

聽到這裏,連一邊的端王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笑笑繼續道:“這種瘟疫藏在熱屍蟲身上,而蟲子又是遇活物而生……說不定這裏每家每戶都有這樣的蟲子,我們活到現在只是憑借各自運氣罷了。如果不等蟲卵孵化,一開始就将其泡死,就什麽事情都沒有。”

“也就是說,誤入屍醜國沒人能生還的鬼話,都是因為這些蟲子搞的鬼?”赫爾木還是難以置信,這樣小小的蟲子,生出的是怎樣的鬼怪啊……

“看來我們、我們還是趕快把這些東西都弄死來得好……”有人道。

“這個城雖不大,但也有千戶人口,恐怕我們猴年馬月都忙不完呢。”笑笑冷然地看那人一眼。“得病的人是從內部開始染病潰爛,算起來都過了這麽多日了,長得再厚實恐怕都化成了屍水,只能收點衣灰做個念想了。”

赫爾木臉色一白再白,聽了這話卻是再也按捺不住了,紅着眼睛瞪着笑笑吼道:“你是要我當什麽事情都沒有,讓咱們兄弟白白死了嗎?”

楊疾雲也出聲輕斥:“笑丫頭你這話太絕情!”

笑笑眉頭一蹙,将臉別了過去意外地沒有還口。

端王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楊疾雲走到赫爾木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勸到:“我們不如先給他們建個衣冠冢,也好讓他們早日安息,回頭再去找找那個叫馬什麽的小夥子,指不定他還活着。”

赫爾木點了點頭,氣憤地瞪了笑笑一眼,上去将地上的蟲繭狠狠碾了,不再跟人說話。這時門外一個白影竄進來,蹭着笑笑腳邊叫了一聲,正是“臘肉”。

笑笑呆一呆,俯身将它抱起來圈在懷裏,看着赫爾木消沉的背影,又看看沉默不語的衆人,一撇嘴不聲不響扭頭走了。

端王眉間憂色漸濃。

******

翌日,赫爾木等人重新掘出之前埋掉的兩人屍身,将衣灰收好立了簡易的墓碑,一碗青稞一杯濃酒,心下黯然。原本被當成怪物作祟,一把火燒了就地草草掩埋,餘下的也是一堆碎骨而已。

一心懷揣了發財夢,卻落得這個凄慘下場,着實可憐。

所有人裏,惟獨笑笑沒有前去祭祀。她坐在不遠處的一戶牆頭上,晃着兩條腿,懷中圈了“臘肉”出神。

似乎是聽到身後的聲音,她挪出一個位置,扭頭笑着:“坐。”

端王走上來,也不拘小節,就着那個空位坐下。

“你不去拜祭死者?”

她扯了扯身上衣服,一襲火紅的顏色,本就是尴尬。

端王卻道:“不是有一件素色的?”指的是前兩日那件跟他同色素白的褂子。

這樣的借口自然瞞不過他。她搔了搔“臘肉”的腦袋,答非所問:

“在我家鄉,說是人死以後會化成沙中游魂,纏住生人的腳跟,開始久久不願離去。每到夜裏便嘤嘤哭泣,別人以為是砂響,其實是他們在低喃往事。可是就這樣相互說着說着,漸漸忘記生前的事情,然後随着風走了……

他們忘了所有的事情,可是活着的人卻永遠記得他們。真不公平啊……比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不是更加痛苦嗎?”她看着他,眼睛烏亮。

端王想了想,拍着她的頭,“大概,總有人要負責記住一些事情。”

他的神情跟一個人很像,模樣俊逸得有些刺痛她的眼,但是從心底卻意外溫暖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生門

要離開屍醜國,不是不可能。

就在楊疾雲帶人拆了兩天的房子,赫爾木找馬敖下落無果,所有人都開始絕望的時候,聽到說可以離開這裏,自然個個喜不自禁。

是夜,笑笑将所有人召集起來,将臘肉塞進懷裏,然後自己在前帶路。大家慌不疊拖駱駝趕馬地跟在後面,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這個古裏古怪的丫頭了。

她一人在前面走的飛快,朝的正是來時的西門方向。楊疾雲催促着隊伍尾随其後,他也是摸不着頭腦,心裏只想,莫非是要将原先的城門找出來?

行了約摸半個時辰,卻見她停了下來。周圍黑黢黢一片破房屋,跟一路走來見到的無甚兩樣。

“就是這裏了。”

“這裏?”楊疾雲率先叫出來,“笑丫頭,這是什麽鬼地方,哪有什麽門?”

“楊三爺稍安勿躁。”黑夜中走出來一人,一襲白衣,在夜裏很顯眼,方才卻沒人發現他,細看之下正是端王。他示意笑笑将火把點了,衆人這才發現自己腳下畫着一個碩大的圈,圈定五角,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些天地玄學,倒有幾分像做巫術用的。想來對付神神鬼鬼的東西,自然也要用神神鬼鬼方法。

楊疾雲連忙退一步,生怕将陣子踩壞,然這陣入地約摸深一尺,想是用劍氣劈的。

衆人疑惑不已,卻聽端王繼續道:“北有煞星牛宿,困而多兇,我們來時走的正是這個方向。如果事先有人在此布法,以兇星為陣,那麽使城門消失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辦到。 适逢西塞幹寒,夜間常常無雲避月,因此生門隐晦,自然會被長困于此。”

“那依你所說,我們要怎麽辦?”人群中有人出聲。

“四兇星中絕命最甚,其次有五鬼、六煞,再者有禍害。看這城中情形,應當是絕命星,想在這種陰氣極盛的情況下大開生門從原先的地方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正所謂原有竅,命有門,要離開這裏,還需諸位助之力遮雲閉月,新開一道生門。”

“也就是說,沒有月亮的話說不定就能找出生門所在?”楊疾雲反應最快,馬上理解其中原委,當即驚喜地大叫一聲:“大家快些把能找的都找出來,将頭頂上這輪破月亮遮了!”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都開始吵吵嚷嚷地翻家當,長褂短褥的通通被支起來當帳篷使,逃命的力量催使下,手腳甚是利落。

不多久,就在那圓形陣上撐起了一片陰頭,嚴實得一絲月光都透不進去。

笑笑站到端王身邊,也不忙活,反而嗤鼻笑道:“這個姓羊的,居然窮的連替換衣裳都沒有,你看他撐的是什麽!”

居然是條汗巾子。

“萬幸咱們跟的是個有錢的商隊呢,波斯地毯倒是派上大用處了,否則每個人都像他這樣,殿下你的逃生之法恐怕要泡湯了。”

端王唯有搖頭但笑不語。

時至三更,天空愈加暗沉如墨,煞白的月色卻亮得駭人。

眼看發動陣法的時辰要到了,所有人按照端王囑咐走進圈內,雖然誰都帶有三分懷疑,但也狠心将随身貨物都抛下了,相互間緊緊拽着縮成一團,急着保命要緊。

端王步入陣中,面朝北門方向,也不知念了些什麽,然後掏出幾張符紙抽劍定在地上,清喝一聲:“破!”

剎那間有罡風平地而起,挾遮天之勢席卷而來。地上的砂子飛起蒙了人眼,剮在臉上生疼得很。奇特的是那罡風竟只在陣內環繞,“倏倏”飛快卷着,幾乎要把頭頂的屏障掀掉。

這情景驚得楊疾雲連聲大呼:“頂住!大夥兒頂住!”

大夥哪裏還敢亂動,低着頭憋着嘴連大氣也不敢喘,個個不要命地揪住別人的衣角生怕自己被卷走,腳下巴不得生出個爪子來将自個兒釘進土裏。

笑笑人輕體薄,又沒學過千斤墜之類的東西,一個下盤不穩,連忙拖住端王挂在了他身上,湊上他耳邊大呼小叫,聲音也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我說殿下,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嗎,不會把命搭進去吧?”

“誰知道呢,畢竟只在行兵破陣之法上稍作了變動。”奇門遁甲就算是他也不甚精通啊。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怎麽,說到底原來在是賭運氣啊,這種時候也虧他還能擺這麽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你居然真的胡來啊……”她不禁将他拖得更緊了,問:“如果真的出不去了,那你準備怎麽辦?”

端王半笑不笑地看她一眼。“掘地三尺,定要先找到足以下酒的野味和你喝上三杯。”

言下之意,黃泉酒要拖她一起喝了?

******

眼下罡風愈演愈烈,圈中寒光暴漲,原本滿地的字符竟然開始瘋狂地變幻起來。分不清是砂子還是腳下的風,打着漩兒快速游走,像是一條條數尺長短的小蛇在土裏鑽來鑽去直叫人站不穩腳跟,生怕被它纏咬上來。

一旁的馬匹受驚嘶鳴不已,掙開了缰繩撒腿跑得不見了蹤影。陣中的人們見了這情景也心生恐懼,拉扯着幾乎要逃出陣外去。

楊疾雲眼見如此,沉聲喝止:“大夥兒穩住!不要亂了陣腳!”聲音如洪鐘在每個人耳邊生猛一撞,才算是攝住了心神。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都看不清人了!”笑笑沖着端王在的方向亂叫。卻聽他答:“此陣步驟繁瑣得很,需要有人在外圍同時發動陣法才能生效。”

什麽,在這自顧不暇的時候,還有誰能去發動這狗屁陣法!

“呸,這種事情怎麽不早說!”話音未落,她“哎呀!”一聲,幾乎又要滑倒。

突然,就在圈陣的一角,有碧色寒光暴起。随後又是一道,接連四道光芒點亮了陣法四角,如四條雪亮的光柱直戳夜空。這些光柱似是把地面釘死了,令原本游動不安的砂石逐漸平靜了下來,漸漸地整個地面開始發光。

“快看,那是什麽?”

順着人群指去的方向,細看才分辨出圈外有人。那人身影瘦長,持一柄短刃,迅速地躍到陣法最後一角将一張符紙釘入地面。霎時間腳下的砂石安靜下來,五道白光拔地而起,将漆黑的一方天幕照得亮如白晝。

那人站起身,端得是張白淨冷然的書生臉,正是公叔薦。

笑笑“啊”地一聲這才想起來,原來少了他!難怪從剛才起老感覺忘記了什麽東西。他就是留下來在外發動陣法的人。原來端王是早做了打算的。

只見那公叔薦也不急着進陣,反而接連将數十張符貼滿五行方位。那五道耀眼的光柱随之變得五光十色,将所有人都籠進一種奇異的光輝裏。

奇特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原本密不透光的頂棚遮蔽下,漸漸有如星辰一般的游光顯現出來,在衆人周圍浮動着,然後在陣中面朝北面方向凝聚起來。

好似無數五光十色的螢火蟲,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逐漸構成一個模糊的城門形狀的輪廓,越堆越高,越來越亮。

“城門!是城門啊!”

“是城門!”

“這下有救啦……”

那星辰一般的游光,堆疊出的不是其他,正是消失的城門。

衆人歡呼着正要奔門而去,卻被端王厲聲喝止:“諸位不要輕舉妄動!這道生門是逆着其他各門強行打開的,一定要等陰陽之力相持平衡才能出去。”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突然有人怒罵道:“去它的什麽相不相持,老子受夠這裏了,大夥兒跟着老子沖出去!”

說着不等別人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大手一揮跑了過去,喜不自禁直奔那道生門。

端王等人阻攔不及,眼見他一腳剛踏到出口,臉上笑意還未收起,就從門口橫生出一道凜冽氣流,直劈他面門而來。那人躲閃不開,被卷起離地,臉部開始扭曲變形,在一聲短促的哀叫後竟生生從正中被撕裂開來!

血濺三尺,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形吓得面無血色,馬上乖乖站住了腳。

眼見城門越來越完整,卻是虛浮在衆人面前,頂天立地地架起來也沒将頂上的遮蔽物撐開,想來不是真實之物,更教人心下惴惴不安起來。

頭頂月色更甚,端王清喝一聲:“馭陣!”

陣外公叔薦聞聲而動,兩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各自注氣入陣,數十道真氣在地下游走,直逼得陣法光芒大現,相持之下,整個城門又連同地面一起開始猛烈地搖晃起來。

“快,趁現在從城門出去!”

衆人尚且心有餘悸不敢動,楊疾雲大罵一聲:“還愣着做什麽?不要命啦!”

當即有人硬着頭皮,心想死就死吧,大叫着悶頭就沖進那城門裏,只見一道白光一閃,陣中再也不見那人身影了。

“他真的出去了!”

“快走快走!”

所有人如獲大赦,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一個個争先恐後地往城門跑。可是地面搖晃愈演愈烈,哪裏是能站得住腳的,一時之間你推我搡亂作了一團。

就在這關口,人群裏的赫爾木突然大叫了起來:“你們看!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他指着不遠處快速跑過來的一個黑影,突然顫抖起來:“怪物!”

端王和笑笑亦是大吃一驚,等那怪物“嗷嗤”怪叫着跑上來才反應過來,這哪裏是什麽怪物,是病變未死的馬敖!

“快打死他!”人群吓得魂飛魄散,他們哪裏還敢把他當人看,嘴上這麽叫着,自己卻更急着往門裏擠。豈料那馬敖早已失了心智,行動快捷似鬼,一眨眼已經奔進陣中。

他臉上潰爛出兩個血紅的窟窿,古怪地嘶叫着便朝人們身上撲來。端王眼疾手快,當即橫出一劍将他逼退。可剛想再動,注入陣中的真氣就開始失控狂走,內外之氣交錯下險些潰陣,他急忙收勢穩住。

馬敖雖然瘋癫,卻不是變傻,見他無暇顧及自己,便轉而向其他人狂撲亂咬過去,吓得所有人急忙退開。楊疾雲見狀正欲阻他,卻見有人已經吓破了膽,亂跑亂叫間要壞陣型,心裏咒罵着人家的祖宗将其按了回來。

慌亂間不少人已經跑進門裏逃出生天,楊疾雲一邊把人往門裏踢,一邊同馬敖周旋,怎奈地面搖晃不止,砂飛石走之間連他自己都要昏了頭。

馬敖見一擊不中,愈加惱了,四下亂跑着躲開楊疾雲的攻勢,突然橫沖直撞撞斷了幾根頂上帳篷的支撐柱,沖陣外同樣難以抽身的公叔薦跑了過去。

不好!

笑笑急忙抽出紅綢,一頭舔上一方帳角硬是将頂上的遮篷扯住,另一頭卷住馬敖同他展開了拉鋸。豈料馬敖狂性大發,連力氣也暴漲了幾分,笑笑被他狠勁一拖,腳下一滑幾欲跌倒,幸得身旁端王手疾一把拉住。

眼看商隊所有人都已經逃了出去,楊疾雲叫道:“快走!丫頭快走,這陣要撐不住了!”

笑笑見公叔薦還在外面,對端王急道:“他若再不進來就遲了!”

端王哪裏會不明白情況,迅速抽劍一揮,也不知那是把怎樣的好劍,竟然将笑笑手上那燒也不爛斬也不斷的紅綢劈了,馬敖因此後坐摔倒下去。

沒等笑笑從震驚中回神,已經又送一劍,劍氣橫過去将馬敖狠狠地扇趴下去。

“公叔!”他急喝一聲,當即脫劍出手,一劍穿過馬敖的右腳将他釘在地上,馬敖吃痛,嘶吼着掙紮不已。公叔薦沉聲應是,二話不說便一掌拍地,迅速抽出配劍刺入自己掌中,“嘆月姬”貫掌而過,他眉也未皺,一翻手反而将傷口破大了些,頓時血如泉湧。

就在血注入的地方,砂土不知是何原因開始像沸水般翻滾,逐漸地是他們腳下整個圈陣發出奇異的光彩,說不上是月光還是血光,紅白流轉。

“怎麽回事?”笑笑正吃驚不已,卻聽端王朗聲大笑出來:“聽說生門屬土神,卻沒想到也嗜血的緊。這神仙當得未免太不上心了!”

說罷,他上來抄手一把抱起笑笑,對着公叔薦和楊疾雲暴喝一聲:“走!”

笑笑還未來得及叫出聲,只覺得自己已經被拖進門裏,一股巨大的吸力挾狂風卷來,面前雪白同血紅的光芒攪在一起,耳邊炸開一陣轟天巨響後,大腦成了一片空白。

******

好熱。好疼。

難道自己死了……不對,好像還沒有。

再此睜開眼時,入目皆是一片砂土,漫天的風暴平靜了。

沒有陣法,沒有城門,也沒有廢墟……她動了動,好不容易擡起臉,看到楊疾雲躺在自己不遠處,還有亂七八糟橫着的商隊的人,全都一動不動龜趴在地上。

頭頂上投下兩片陰影,長身玉立,有些晃眼。

一只白色的小東西不知何時鑽出來的,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她,然後舔了舔她的鼻子。

“得救了啊……”

她咳出一口沙子,舒口氣,這才安心地昏死過去。

一縷金橙的陽光貼着地面照過來,亦真亦幻。

俄而,東方已白。

******

之後,人們陸續轉醒。

商隊的馬匹和貨物大多已經遺失,要繼續前行只能徒步,好在本就離玉門關不遠了,所以半日之後,逃出生天的一行人已經整頓好隊伍重新上路。這次換了楊疾雲等人打頭,商隊在後慢騰騰跟着。對他們而言雖然命是撿回來了,但丢失了貨物虧了買賣,個個郁悶至極悶頭不語。

笑笑走在最前面,細下打量着跟在後面的公叔薦,見他簡單包紮了傷手,沒事的人一樣冷面跟着,便對旁的端王道:“你倒狠心,不怕他趕不及就這麽落下了。”

他淡淡道:“公叔是我府上家臣,他的身手我自然信得過。”

“只是不知那馬敖最終怎麽樣了,慢慢死去還不如當初我們給他的痛快,真有些對他不起……”

她低哼着,旋即又不滿道:“還劈了我的綢子,看你怎生賠我。”

“你丢了你的綢,我丢了我的劍,公平得很。”

她一時啞口無言,瞪着眼,想了想掏出一物:“還你!”

端王接過,居是那把前些天被她拿走的折扇。不禁笑着搖頭,這丫頭居然生悶氣了。

楊疾雲拖着步子走上來,心有餘悸。“不愧是‘屍醜國’,雖說笑丫頭弄明白了是蟲子作祟,但倘若真的被困其中,沒個破解之法怕是再也沒命出來了。看着不過一個小小城鎮,到底會是誰設的埋伏這麽兇狠?”

“那是一種名為‘天羅術’的陣法,恐怕前人害怕城中霍亂四散殃及其他城鎮,曾請了個很不得了的術士布下此陣,防止國民出城,這裏的原住居民,都是被困城中絕望而死的也說不定……”他蹙眉沉吟,“本是個手段殘酷卻能杜絕後患的好方法。”

笑笑聽了不禁心下憤懑,先前還說得像是誤打誤撞才逃出來的,怎麽這會兒居然連來歷都知道了,這人看似秉性純良,其實一肚子花花腸子讓人拿不到一點痛處呢。于是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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